【KK】蜜柑 みか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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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20142014/5/24 15:35:00

12年写的小东西,现在捡起来重写了一遍,两年风格变了不少
很怕掐,所以有雷既停
不停就不坑
发现揷口好像不能注册MJ了 所以就算有bug也比较难改 请多多包涵(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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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蜜柑

??? 一场小雨告示着冬日的完结。

??? 尚是魑魅魍魉偶尔出没的年代,街角生青苔,山麓出青岚,雨细细地刺进路道上尚薄的水面,木屐踏过,打破平静。

??? 说是冻杀人的料峭春寒,行路少年却仅着薄衣。

街旁家家户门紧闭,野猫全躲在巷角偷食残羹,街上只一人。

??? 堂本光一支着伞,在桥前顿了顿,有些茫然,眼神是静止的淡定的而内心是一万只八爪的章鱼_chan动爬动滚动跃动骚动他一颗路痴的心——

??? 中居给他的地图,笔触灵动想象丰富,简直像往纸面撒了一把过度兴奋的蚯蚓,其效果,叫人完全找不着路。

??? 堂本光一在雨中,在人生的分叉口,轻轻叹了一口气,呼出的水蒸气被寒意冻结成雾。

???

??? 午饭前草剪反反复复开了四次家门,在门口张望却望不见朦朦中那个约定早上前来的身影,木村怪他爱操心,香取和中居在厨房忙碌,商量着中午是否要多增一副碗筷。稻垣今天第四次给刚梳了头,刘海短短的,显得很精神,他轻拍眼前小孩的脑袋,给了一把糖。

??? 等的人终于到了,堂本光一到达喜多川宅前时已是饥肠辘辘。

??? 开门的是木村,身旁站着年幼的男孩,男孩身穿厚厚的冬季和服,一只手缩在过长的衣袖,另一只被木村牵着。

?

?? ?饭后光一接过香取端来的热茶。

?? “刚说愿意和你回去,”木村说,俨然家主风范:“毕竟是亲兄弟,流着一样的血。”

??? 只是,大家都舍不得。

??? 中居收拾餐具的动作慢下来,看着怏怏靠在稻垣身旁的刚,稻垣剥了糖纸,递给身旁的孩子。

??? 刚被捡回来时,眼睛巨大,哭声中气十足,大家一致认为可能是中居跑外头偷偷生的种,于是起哄,中居也不气,笑嘻嘻说孩子跟我姓吧,木村说太难听了表,两人推搡,继而演变为斗殴,稻垣记录案发现场状态香取保护现场草剪取证,待喜多川归来时人证物证笔录俱全,喜多川大手一挥只说了一句:

“打架别打脸。”

?? ?据襁褓里的小纸条,孩子单名叫刚,旧历四月十生日,谷雨前佛祖生日后,正值万物生长好时节。至于姓氏则依旧没定下来,直至光一此番上门,才终于让他有了个全名。

??? 堂本刚。

??? 方方正正的,和那个嘟嘟圆圆还真不像。

??? 堂本刚自顾自走开,嗒嗒跑到后廊,又嗒嗒下地穿鞋,也不撑伞,蹲在庭中看还未开的紫阳花,细雨斜斜下,嘴巴原本就被糖块塞得鼓,这下又嘟了起来。日头还没艳花还没开,刚原本期望能用上新置的壶认真给花浇上一趟水,而现在就要告别了吗。

???

喜多川去世后,身为养子的五人为了生计常年奔波在外,刚身子弱,跟随开医馆的光一生活,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跟着去住,挺好。

况且人归原主。

中居唠唠叨叨地嘱咐了光一一些有的没的,其他人忙着收拾行李。

光一正座着,背挺得笔直。偶尔中居与他四目相交,便发觉眼前的少年虽然看上去有些紧张,但眼神却透着股超出年龄的沉稳。

正如木村之前所说的那样,堂本光一是个“能把想做的事情认真做好”的人。

好像在嫁女儿选女婿,当时听到这番话的中居这么想到。

临出门时,刚挥着手和五位兄长告别,香取俯下身来,整了整刚有些凌乱的衣襟。木村回头阻止试图用自己衣服擦眼泪鼻涕的中居,他原本想帅气地说一句“要长成立派的男子汉啊”,却没说出口。

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宅子,和光一两人,带着比两人体重更重的行李。外边很冷,刚的手越发缩进袖子,握了拳头又放开,握了拳头又放开,呵气成白。光一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停住,从袖袂掏出一只被体温烘得温热的蜜柑,临行前隔壁的长濑塞给自己的。

接过蜜柑的刚,有些羞怯地拉住了光一的手。

湿漉漉的天,湿漉漉的小鹿眼睛,以及湿漉漉的刚的手掌。

习惯了穿着单薄,也总是手脚冰凉的光一,第一次触及到那孩子的手。

软乎乎,好温热,像过年吃的烤年糕。

(原谅理科生的光一君,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比喻了。)

归家路上马车颠簸,刚回想了很多过去的日子,一回想就觉得要哭,在这儿哭不好,又生生把眼泪_Tun回去,眼皮子逐渐疲了,合了起来,身子直往光一身上靠。

光一于是挺直着背颠簸了一路,直至目的地下车时全身僵硬动一下就要抽筋,刚刚醒来睡眼朦胧的刚扯扯哥哥的衣袂准备下车,却看见光一龇着牙对着自己扯了个很不好看的笑。

啊,总算是到家了。

天已放晴,刚伸伸懒腰,薄薄的日光落在他肩上。

2 育儿指南2014/5/24 15:36:00

问号bug怎么改

手生了好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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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 桃子

??? 桃子,有很多的桃子,体态粉红,绒毛细短,鲜嫩多汁。

??? 光一抓了一只,小心翼翼的剥开皮,唾液分泌加快,张嘴正欲大口——

??? 桃子们哇啊啊啊啊啊齐声叫起来。

??? 哇啊啊啊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啦起来啦绒毛变成了桃子腿一齐向光一跑来!

??? 光一惊醒。跪在枕边的刚停止他的叫醒服务。

??? 啊,想吃水果了。

??? 光一被推到盥洗室时望着镜中朦胧的脸,如此想到。

刚站在小凳上,和光一几乎等高,握住含在嘴里多时的牙刷接着刷。呜噜噜,两人一起低头吐刷牙沫。

光一在屋里手忙脚乱换衣服,刚在门外催吃饭,他和光一不同,早睡早起生活规律不落三餐。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没事抓着爱药材玩,在听到光一的阻止后快速地收手,往光一送他的包包里塞满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花种,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能看半天,叫人省心的孩子。

可就是和附近的孩子玩不到一块,一次衣服里被塞了虫子,哭着扑到光一的怀里,之后就再也没和那群会用石头砸扁青蛙的孩子们来往过,并且开始厌恶一切昆虫。

长濑说,小刚啊这可不行,要像个男子汉,一个男人,应当勇于直面眼前困难,他在屋前草地试图教刚摔跤,和刚甩手互拍了三两下,是时候动真格了,于是握住刚的腰准备发力,大腿却被刚一口咬住。

咬得好痛。

嗷嗷嗷嗷嗷,长濑仰天长啸,刚抱住他的大腿笑得直不起身来。

“长濑桑~”光一开了门倚在门框:“你太吵了。”

刚笑得快岔气。

?

这天早上刚和光一说了“我出门了”之后就跑到了准一的咖啡馆。

一开始不知道该叫对方为准一哥哥还是准一叔叔,盯着对方看不出年纪的脸,不知何时开始没大没小的叫人家小准。准一有时给他读童话,隐去了一切残忍的隐喻,故事在某个森林或者沿海的渔村,以一个天真的男孩或是女孩踏出家门为开头。那时的刚总是张大眼睛,努力想看见每朵云每片叶,对现实与童话、真实与谎言的分界线尚很朦胧。

大概被人一骗就信了吧。

咖啡馆采光恶劣,阴暗至极,甚至白天都需点灯,昼夜交界模糊,刚倒是不讨厌。生意显然不好,人们闲来爱去酒馆,对咖啡这种海渡而来尚未普及的饮品兴趣缺缺,冈田也不急,任凭招牌落灰难以看清店名,白天就坐在门口靠日光看书。

光一知道比起自己来,刚更喜欢那个身世成谜的准一,一开始的确是怯生生的,躲在光一身后不出声,露出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五官西洋化的大人,直到光一蹲下身来手搭在他的肩膀,露出平时不大映在别人眼中的笑容:“去打个招呼。”

这里没人知道冈田准一来自哪里实家何处,只觉得他似乎留过洋,因为总喜欢看页面泛黄的原文书,不知是否因为曾经缺乏而导致现在极度依赖本土文化,长了一张酷似伊斯坦布尔人的脸,却成日穿着和服,每周去钱汤,喜欢坐在角落吐泡泡,孤僻到和陌生人眼神交会都不肯。唯一一次接触,光一记得是一个傍晚,准一来到医馆,身体支撑不住,扶着格子门几乎要瘫在地上,幸好只是发了高烧,患感冒后没吃药也没加衣服自觉上床休息,依旧每日开店打扫店面导致病情加重以致高烧,帮他退烧后已是深夜,光一急着想回房人浴休息,手却被那个病人在梦中抓住,不知是梦到了谁。

论长相也是刚和准一更相似。

看见刚的第一眼,光一便知道那肯定是自己的弟弟。和父亲长得太像,只不过父亲是消瘦的,极少笑,偶尔在餐桌上四目对视,对方的眼神也冷漠得像是穿过了光一透明的身体盯着墙上的一小块污渍。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并且认为这种低温是理所当然,像是被传染,在学校里也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只有和母亲在一起才会偶尔撒娇,可如今连这唯一的热源也消失了。

彻底变成了一个人,那也没关系。

而现在,刚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

刚和准一看着云发了半天的呆,看着一块绵羊状的云被拉扯着没了腿又模糊了形状,肚子准时响起来。于是被抱下了高高的桌面,挥着小短手说再见后跑回了家。

光一接过刚手里紫光闪闪的茄子叹了口气,想也知道是井撇原她怀了孕的老婆送的,为了那个漂亮的阿姨,刚还特意去了神社许愿:“请让井撇原家的孩子眼睛长得像妈妈吧”,与光一不同,他的审美观异常发达尤其是对男性。

手指敲着桌面哼着自编的歌谣,刚不安分地等着吃饭,他是光一的生物钟,什么时候上床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第一餐第二餐第三餐定得准。

院外响起敲门声,光一擦手去拉门,是泷泽,这次身旁还多个兔牙男。

“啊是卖玩具的人!”刚跳着出来:“这次有什么?”

泷泽提起木桶,装着新鲜豆腐:“一块三钱。”

“总之就是卖腐。”兔牙男探过头来说,说完又缩回去。

“啊……”刚兴趣缺缺。

“抱歉啦不买。”光一关门。

刚回去继续咬筷子等饭吃。

门外今井对泷泽说:“下次好歹找个正常借口去接触你偶像呀还有这金光闪闪的一身不觉得有些太……闪……”突然看见对方泫然欲泣的模样。

“别,别哭啊秀明。”今井翼手足无措。

“刚才鼻尖被撞倒了好疼。”泷泽捂住鼻子说,又赶紧低下头遮住泪眼。

?

?

3 = =2014/5/24 16:26:00

没想到首页还能看到KK文,蹲了

4 = =2014/5/24 16:29:00

这文以前在FB发过吗?总觉得蜜柑部分是看过的

写的蛮可爱的

5 水果贩子2014/5/24 17:11:00

文之前在坛子里放过,现在很多地方都改动了所以不好意思回去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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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葡萄

??? “也就是说,”深田趴在桌上以臂弯当枕,望向低头写处方的光一,发髻上系着鲜亮的紫色缎带:“也就是说,我要来这里住几天。”

??? “你看,行李也带来了。”深田指了指身后。

???? 光一没抬眼,伸手将处方交给深田,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天三次,一共五天的份。记得每天服。”恭子拿过眼前薄薄的纸,对着光眯着眼看:“稀盐酸、苦味酊……很苦吗?”

??? “_Tun服药片就好。”光一拿过干毛巾擦了擦手,坐了回来。“健胃用的,千振知道吗,一种植物,放到热水里一直涮,涮一千遍还是苦的,苦成这样,所以叫千振。”

??? “诶……没在课上听过这回事。”深田兴趣缺缺地拉长尾音:“那么从今天起就请多多指教啦。”说完拿起药方和行李,又在光一那声无力地“喂”之后得意地停住脚步,闪着大眼睛看向光一。

??? “又和老爷子吵架?”

??? “当然。”缓缓点头。

??? “那么,去你那个未婚夫家去不就好了,那个,上川?”努力地在脑海搜寻那个听过几回的名字。

??? “是片山啦。去那儿可不行,还没结婚就随便进人家里不太好嘛。”

??? “来我家就好了?”

??? “嗯,因为是光一啊,小时候和老爸吵架,不都一直往光一家里跑吗。”

??? “就来过一次吧,在我家饭桌上哭丧着脸说‘卷心菜好臭像老爸的头顶一样臭’。”

??? “母亲说可以哟,”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说如果是去光一家的话。是‘那个堂本家的光一’的话就无所谓哦。”

??? “对吧?”深田突然转向门框外问。

???? 偷听被发现,门外的刚慌忙起身,拿着一碗葡萄举到深田面前:“吃吗吃吗,刚洗好的。”碧玉色的果实上还沾着水滴。

??? “恭子姐姐的爸爸,头顶的味道真的像卷心菜一样吗?”

??? 深田捂嘴笑了起来。

??? “喂,今天不用上课的吗?”光一停下手头的抄写作业,看向走进屋来的弟弟:“话说你这家伙在门外听了多久?”

??? “早就已经放暑假了啊……”恭子和刚齐声答。

??? 刚走到问诊的大桌子后边,拉拉光一的手,等光一自觉地俯下身来准备听自己讲话,他伸手抚过光一的后脑勺,埋在细软的毛发里闻了一小会儿:“光一的头顶……”

??? “有头皮的味道。”认真地下了结论。

???

??? 对光一来说暑假似乎是隔了几个世纪的名词,它曾在某个宇宙诞生之时出现过那么一瞬,而后又匆匆消失,尾巴提溜一下在某个拐角逃走,连招呼也没打。

??? 夏天有股仁丹的味道。

光一拿着单子跑去拿药时踩过几声蝉鸣,日头使他出了薄薄一层汗。

碧蓝如洗的穹顶像蒸笼盖。

??? 刚今天又去了准一那家阴暗小店,却发现今天也没开门。告示纸上写“店主因要事外出”,却没标明什么时候回来,纸质因为昨日的大雨和今日的艳阳变得脆硬。

刚决定明天开始不再来了。他耷拉着脑袋,摸摸口袋里准一用包装纸折的小鲨鱼。

??? 上学之后第一个暑假,似乎没什么好回忆。傍晚洗头时泡沫进了眼睛,刺得有些痛,湿漉漉地跑出浴室后光一甩来一条大毛巾,将他的小身子埋在里面,世界顿时变得像雷鸣前的雨夜一般湿润昏暗。

??? “你啊,刚才,光着身子突然跑出来的模样全被女孩子看光啦。”光一替他擦干头发,扒着刚的眼皮子看了看:“有些红,还痛吗?”刚看着哥哥,试图点头,但又慢慢摇了摇头,刚才流了好些眼泪,把痛意冲走了,现在只是有些酸。

??? 坐在一边试图努力看书的恭子终于还是望向了这对兄弟。

??? …………哼,小孩子的果体,看到就看到了嘛。

?

??? 刚在佛坛前拜过父母的位牌,敲响了铃,身后传来深田喊吃饭的声音。

??? 美其名曰婚前修行,深田开始包办堂本家每日饭菜。

??? 刚下筷便听到敲门声,刚匆匆开了门。又是泷泽。

??? 今天戴了顶帽子,还挺帅气,如果忽略帽下的推销专用表情的话。

??? 带来的是名叫卷卷佛头的玩具,据说只要每日往这尊佛的头上浇水,佛头上的卷卷毛便会慢慢变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越来越来越长(说到这里时,泷泽舌头打了结)。

??? 说完泷泽冲刚笑,嘴巴弧度很甜美,刚看见他脑后闪了一圈焦糖浇成的金色佛光。刚向泷泽身后瞧了瞧问今井怎么没来,“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也不是成日黏一起的,”泷泽答到:“翼今天跟师傅上门问诊去了。”

???

??? 泷泽和今井上同一个医学院,同一届。光一是他们的前辈。

??? 虽说是前后辈,但并无交集,原因无非是光一太忙碌,第一年光一住医馆提供的宿舍,但住了一年后还是决定搬回去住,管着那栋日益萧条的宅子,于是每日凌晨追星赶月地来晚上披星戴月地走。

??? 不想任凭时光让自家de医馆落了灰急诊箱朽了手柄,仅用三年就考出了合格率仅十分之一二的医术开业考试。

??? 泷泽还记得光一领证书的样子,在大讲堂里,光一穿飞白纹和服,伸手捧过证书时袖长显得短了点,露出一截手臂,前额的头发有些长了,几乎要遮住眼睛,看着却很干净。

??? 会记得如此清楚当然不是出自什么爱意(尽管得承认前辈是有些好看),乡下的小小医学校,捉襟见肘,缺少经费,图书馆不如一个厕所大,学生也终日懒散,那年开业考试合格人数不过寥寥,而光一是其中最年轻的,校园里泷泽时常看见光一坐在长椅背书的样子,喉结动几下,而嘴唇动作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一开始泷泽甚至以为这个前辈只是在仰望天空,可能太过寂寞,于是每次相遇必放慢脚步。

??? “光一桑的侧脸就像课本末页希波克拉底的名句一般。”

??? 泷泽感叹。

??? “光一尼桑的侧脸……鼻子好挺,呼吸应该很顺。”

??? 堂本刚补充。

??? YOU,回想戏份结束啦。”泷泽恍惚间听见有人说。

?

??? 按照光一的说法,当时也不是那么帅气的,念书太认真,导致校庭里人走光了还浑然不知,天色暗下来,走廊笼上一层鬼魅色调。秋天干燥起来就容易流鼻血,那时候也总是休息不够,经常背着背着就发现一种带腥味的流动,四下又无人可求助(对光一来说四下无人可能算是好事),只得用手捏着鼻子偷偷溜进教室取棉花止血。

??? “结果回家发现鼻子上还粘着棉花。”光一说。

??? “老干傻事呢,光一。”恭子端来烤鱼,语气很熟稔:“虽然总是把自己藏得很好。”

??? “少说这种话啦。”光一有些不满。

??? 刚也有些不满,不理会他们的对话,一个劲儿地抖掉烤鱼上的葱花。

??? “别挑挑拣拣的,挑食不好。”光一以一种成年人的语气对刚说。

??? 什么啦,有外人在的时候就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刚故意不睬他,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 “还说教,明明小时候很讨厌吃茄子。”恭子反驳他。

??? “诶,现在却吃得下茄子了。”方才下定决心无视两人的刚还是忍不住揷了话。

??? “是因为长大了吧,年纪越大就越不挑食。喜欢什么啊讨厌什么啊,这种情绪也越来越淡了。”光一往碗里夹菜,淡淡说。

??? “你家尼酱已经完全变成无趣的老头子了呢。”恭子故意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调。

刚嗯嗯地点头,深表赞同。

??? “总之,刚啊,不挑食才能长得高。”光一补充。

??? 于是刚开始天真地认为将来有一日他会长得比光一还要高。

?

??? 光一洗好碗,借着还未暗下的天光补一双破了洞的鞋。深田在院里摆弄花草,惦记着前几日遇见的那只名为小梅的猫。

???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刚:“井里的西瓜可以拉上来吃了吗?”

??? “看看够凉了没。”

??? 于是刚又跑了出去。

??? 短暂平静之后,坐在庭院里的两人突然同时发出惊呼。

“啊。”深田惊喜的声音,重叠光一小声的惊叹。

“怎么了?”深田从花盆后探出头问。“没什么,”光一低头:“想起今天忘了一件事。”

“比起这个……”深田提起衣摆小跑过来,坐在光一身边,伸出手来。

一只螳螂。

“刚刚捉到的。”颇为自满。

“长得好绿。”光一诚实地感叹:“这次也要,那个,杀了它吗?”

“我现在可是淑女啦。”恭子玩弄手里可怜的小生物。

??? 刚探了探头,水面倒映一颗圆圆的头,面影下方一个圆圆的西瓜,他试了试,拉不动,又跑进了屋去,西瓜意外的沉,正打算求助于兄长。

却被挡了路。

恭子背着手,俯下身来:“伸一下手,有好东西给你。”

不明所里,刚歪了歪头,看见恭子身后的光一也正看着自己,于是迟疑着伸出了手。

恭子将绿色昆虫放上刚的手心:“看吧,新访客,很可爱吧。”

才不可爱呢!刚吓得使劲挥手,虫子却并未因此离开,反而因为大动作开始急速地爬向手腕,继而爬向手臂,抖不下去,刚往后退,眼神惊恐地看着趴在身体上的小活物,哥哥哥哥,声音带着哭腔。

光一才想起这孩子最怕虫了,刚平时从来不会管叫自己哥哥。他拉住刚的手,等对方因为身体接触而暂时安定下来,将虫子小心地捉住。

螳螂的腿都已开始抽筋了。

刚开始小声抽泣,意识到做错事的恭子手忙脚乱的安慰他,对方却不领情。

光一在院里放走了可怜的虫子,接着眼神示意恭子让开。他蹲下,双手搭住刚的肩膀,笑笑说:“虫子已经没了哦,不怕了,虫子什么的,一点都不可怕嘛。”

“很可怕!”刚大声说,泪水已经止住了,脸还是通红通红的。

光一的微笑又让他的情绪升了级。

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但看到一旁丧着脸的恭子,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复杂的情绪交织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刚看看眼前表情开始凝固的光一,扁着嘴,甩掉对方的手跑了出去。

“家里交给你了,刚也许会回来。”光一在玄关穿鞋时匆匆对着正欲去追的恭子说,声音与脚步齐飞。可惜的是他追错了方向。

可怜刚走得缓慢至极,在心里排练了好几回被光一找回时该用的表情台词。总之先得显得不那么丢脸,不那么容易妥协,但是也不能太为难光一了,嗯,刚陷人一种沮丧与自我厌弃的情绪,但与生俱来的矫情叫他不能打从心底完全谅解光一。

全部都是哥哥的错,明明知道自己怕虫子……

可是因为怕虫子而流眼泪的自己也十分丢脸。

全部都是虫子的错。

总之,真的好丢脸。

为什么会怕那种小东西。

??? 幸好夏日日照时间长,在天黑前还有很多时间任刚整理想法。

??? 总结起来,就是很伤自尊,所以被光一找到时一定要想出什么帅气一点的姿势来挽回一下。

??? 而光一正在这样一个午后里四处寻找他的踪影。

6 = =2014/5/24 17:43:00

对开头有印象...蹲了

7 = =2014/5/24 18:39:00

还真是坛文风格

8 = =2014/5/24 21:34:00

是喜欢的文风,设定也很有趣的样子...蹲了

9 = =2014/5/25 14:55:00

lz把每个人都塑造得很鲜明很可爱
但是又不会抢主角的戏
请继续!

10 = =2014/5/25 19:34:00

今天不更了吗
想看下文

11 下一更大概周四2014/5/25 20:08:00

看了一下果然前三更格式bug到惨不忍睹

谢谢gns不嫌弃

实在嫌弃的话尽管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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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夜 西瓜

刚透过交错的枝叶看见光一的身影,几分钟前他还在想若未被找到,他就抛弃那些无谓的自尊回家去,这种念头在他心里交战,幸好光一及时赶来。

“喂。”他怏怏地以声响显示自己的存在,光一随视线身,看见一个表情尴尬的儿童坐在距地面稍有高度的土坡,光一伸手扶他下来,似乎很怕人再次走丢似的牵着手不放。很快刚就意识到,他们所去的并非回家方向。

“哦,是这样的。”光一面对询问,答到:“今天是母亲忌日,前两天一直念叨着,今天忙起来反而忘了。现在去的话,大概还能在天变黑之前回家。”

?“妈妈?”刚看他。

“嗯,是的,记得到时候多说好话少说坏话。”他顿了顿:“如果刚觉得一定要说,不说不开心的话那就说吧。今天真是对不起了,明知道你怕虫子。我小时候也很怕虫子啊,如果我是今天的刚的话,说不定也会因为害怕而哭出来。”

“光一也怕?”

“现在倒是不怕了,但是有一年夏天,有人恶作剧把死掉的蝉放进我的衣服里,那会儿吓得差点吐了出来。后来上了医学校,发现这个世界上比虫子尸体可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开始不觉得虫子有什么可怕的了”

人都是这样子长大的吗,刚略有所思,而光一仍在讲着。

“蝉果然很讨厌,真的只活了七天吗,为什么整个夏天都这么吵,午睡的时候叫得特别大声。话说回来蝉为什么一定要钻出地面呢,一辈子在土里安安静静地死掉不就好了。”“那是因为蝉太多了吧,每一天都有很多的蝉钻出来,很多的蝉死掉,要是一辈子都缩在土里,说不定就要占了别的蝉的位置了‘喂,你这个懒家伙,快出去啦,这是我家宝宝将来要睡觉的地方’这样的。”刚模拟昆虫对话。

“真的很吵。”光一不休,刚觉得反而是自己在安慰人,有些哭笑不得。

言语终于止于寺前,刚在土坡前采了野萱草和箱根菊,小心的用手笼成一束,斜阳晚照,他们在与寺里僧人在擦肩时静默地打招呼,绕过佛堂便是墓地,光一在井边用备好的水桶打水,随后,刚将花束供奉于墓前,合掌闭眼。光一擦拭墓碑:“花挺好看。”他说。

“妈妈能喜欢就好。”

“会喜欢的。”

刚听见晚风掠松枝,也掀起光一的额发。

其实刚不知该说什么,闭着眼脑内全无母亲的记忆,自然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就觉得这样两个人也挺好,没什么缺乏也没什么不满,当然这不是该与母亲说的话。刚见过一次母亲结婚时拍摄的照片,觉得她像野百合,凛凛的,看上去干净又坚强。

回家路上刚问起母亲的事情,为什么会死掉了呢。

光一想起一些当时的画面,比如开着的玻璃窗,女人的呜咽声,声音至一半便被阻遏,以致言不成句,他沉默着被谁抱住,下巴很疼。

这都不是该被刚知道的事吧。

“等刚长大了就会知道了。”光一答,刚也不追问。

如果光一不想说的话。

?

“害我担心这么久。”深田抱怨着:“要去上坟的话事先讲一句,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对着刚又换了语气:“回来就好,我去拿西瓜。”

夏天果然还是西瓜。

汁水多得顺着手臂流了下来,莫不是甘甜的井水偷偷地又给它补了水,刚呆呆地想着,他坐在后廊,小腿悬空晃荡,看萤火在夜风里游来游去。

“真是的,袖子快湿了。”恭子丢给他手帕,刚擦了擦。

月光在地上绘出三人的剪影。

“觉得小孩子果然很可爱。”恭子说,又补充道:“将来想生三个。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最小的妹妹。

“那就生个妹妹,再生个弟弟,生个哥哥来保护他们。”

?“生完妹妹之后是不能再生哥哥的。”光一纠正。

“可是妹妹听上去最可爱……”刚才反应过来:“是啊,先生妹妹就没有哥哥了。先生我的话就没有光一了,幸好妈妈先把光一生了下来。”

“快和妈妈说谢谢。”深田憋不住笑还故作严肃。

“嗯,谢谢。”刚低头,表情正直。

光一突然被汁水呛到,Ye_Ti随着咳声呛出来,刚把方才深田给的手帕丢过去。

恭子把手上的西瓜籽丢进盘里:“明天记得洗好晒干还我。”

“好好好。”认真点头。

“明天就要走了吗?”

“是该走了,婚礼还有一堆要准备,仔细想想老爹也没那么讨厌。要是没有老爹的话,我也不会和这么好的人订上婚的吧。”

“很英俊的叔叔,而且看上去很可靠。”刚补充。

“诶?!”光一大惊:“你见过?”

“对啊,决定订婚前还和刚相谈过一回。”

“那时候刚真是帮了大忙了,比光一可靠多啦。”恭子继续说。

“啊…”光一似乎很是受挫,听到关于“弟弟似乎比自己还要厉害”这一事实。

“井之原家夫人给光一选的相亲对象,刚也见过对吧。”

光一的心持续下坠,如同浸人井里。

“嗯。”刚点头。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光一开始干尸附体,声音逐渐喀拉喀拉。

“之前井之原阿姨问过的嘛,光一却总是推了这个推了那个,之后就来找我了,说如果是我喜欢的女孩子,光一说不定也会喜欢的吧。”

女人是这么精力无穷的生物吗,光一想起那位夫人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的样子。

“不过没看见合适的人,就没和光一讲。”即使遇见很可爱的女孩子,想象了一下对方和光一站在一起的样子,就觉得哪里不对头,妄想持续不下全从脑子里飞下去。

“如果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就好了。”

“越漂亮的女孩子越危险哦。”恭子提前向刚剧透成人恋爱世界的可怕。

“可是恭子姐姐也很漂亮。”

啊,诚实的小孩子真是太可爱啦,恭子想。

?

?

12 = =2014/5/25 20:56:00

写刚模仿蝉的那段好可爱,深恭在这文里面真惹人喜欢
LZ?go on!

13 = =2014/5/25 21:43:00

能说默默喜欢上了这文的准一吗
好奇妈妈那段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14 = =2014/5/25 21:44:00

能说默默喜欢上了这文的准一吗
好奇妈妈那段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15 = =2014/5/25 22:02:00

竟然还能看到KK的文,感动的蹲了

16 = =2014/5/27 1:40:00

很好看 LZGN must go on

17 = =2014/5/27 21:38:00

这文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啊,无论是节奏还是文字风格。文里的大家都很可爱。
蹲了,LZ加油

18 下一更大概周六2014/5/29 16:34:00

都2014了居然还在写这种拿老土当复古,用无聊充有趣的东西

真是抱歉啊

-

第五夜 梅

???

“青豆做的油豆腐,豆子正新,味道一定好,小刚买块试试?”

被招呼住的刚停下来,摊开手心,手心里只剩一钱。

“不够吗?”老板娘探过头来,刚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提着方才买的鱼:“只带了买鱼的份。”

“就当阿姨招待你。”手脚麻利地切了块:“多吃点儿,你家哥哥,那个瘦巴巴风吹就倒的小哥,真叫人看不下去啦。”,递豆腐时不忘摸了把刚的脸:“嗯,倒把你养的挺好。”

刚摸摸刚才被摸过的半边脸,幸好脸胖经摸。油豆腐煮味增汤好,他想,光一也没那么瘦,而且很有力气,他又想,退一万步讲,就算某日光一被风刮着跑,他也会踩着光一鞋子拽着光一袖子把他拉回来。

刚提着木桶走到井之原家,敲门久无人应,他在门前蹲了一会儿,鱼边的冰块等不及,化了些,他将耳朵贴紧了门,听见细微的笑语。

来开门的是井之原家的夫人,产后精神看上去很好。里屋里井之原逗孩子玩,几个月的小女婴,眼睛像妈妈,笑起来嘴边生唾沫泡,新任父亲逗孩子逗得不亦乐乎,嘴里发出不明意味却兴奋非常的声音,甚至无暇顾及新来的小客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完完全全成为了女儿的俘虏。

刚逗了会儿小妹妹,小婴儿皮肤像豆腐,仿佛下手重了就会碎,眼睛澄澈明亮,映出刚的面容。光一生了女儿的话会是怎样。会不会是个板着脸的老爸,门禁定得死死,早上女儿上学快迟到来不及梳头,便笨手笨脚拿起梳子为她扎上奇丑无比的辫。

“他爸比小孩儿还像小孩儿,”夫人说,“晚饭呢?一起吃鱼吗?”

如果不回家,光一或许连晚饭都不吃。

出门时刚又匆匆探头回来,对着正欲关门的夫人:“忘拿豆腐了,晚上得让光一煮味增汤喝。”

?

“刚先洗吗?”天色逐渐暗下来,光一架着眼镜看书,看见刚走过,他眯着眼睛问。暮色四合,坐在矮桌后的身影朦胧,走过地板时足底留下的蒸汽印子迅速消散,天气凉起来了。

光一洗好澡,毛巾搭在肩上,发尖湿漉,水欲滴不滴。刚点了灯在写作业,新学期的数学难了很多,每晚的作业时间也随之增长,刚感觉到身后光一的存在,这些日子里刚很少认真看光一的面容,谈话也闲言碎语,屋内久无人音,倒是鸟语偶尔漏进来,他对光一存在的感知变得更为抽象,这表现为脚步声或者气味,又或者体温,全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并不因为偌大的宅里仅住他们两人,能感知到的人迹唯光一一人,而是久日的相处令刚有了一种信心,就算是在人潮拥挤的闹市,他也有本事凭着这些抽象的特征将光一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此时身后的人突然出声:“这里不对,错了,要这么写。”光一俯下身来,刚正想将笔递过去,而对方没看见,直接握住了刚的手,手掌叠在手背握着铅笔,虽然也不讨厌,但笔杆的坚硬扎扎实实地印人刚的触感,铅笔摩擦纸面的声音骤然变响,叫人紧张,刚挺直脊梁,直到光一的发梢扎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水珠细细地溜下来。

“好痒”刚想出声,反被光一的举动打断。窗户没关,有从夏日残余的蚊子飞人,在灯下盘旋,不知疲倦,光一大动作驱赶虫子。

“光一…”刚喃喃。“诶?”

“我还要写作业。”刚指指光一手上的本子。

光一才回神,将一把抽来赶虫的作业本放下。他去拿蚊香,脚步消失在拐角。

翌日,刚正出门上学,远远地看见了长濑。乌鸦稀稀疏疏地叫,早起工作的长濑倒是精神很好,身穿合身的墨蓝色的制服,下身也是与制服统一的和服库裙和绑腿,他冲着刚挥手招呼,腰际的衣角也跟着伸上,露出一小截红色的内衣,很是显眼。

刚上次收到的信也是长濑捎来的,站在屋前,将信从微微打湿的斜跨包里抽出来:“幸好没淋湿。”

是草剪从下宿的旅店写来的,其后还附其他四人的留言,细细读了一下,格式写得工整,还用上难懂的汉字,一想到久未再见的哥哥们已将自己视为大人,刚有些寂寞。

今早长濑是来梢消息的。

准一回来了。

“回来了?”

“昨天回的。下午带你哥哥一起来玩啊。”长濑圈起手指,比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而当刚在这天下午推开准一店门时,光一已坐在店里,眼神微醺,好久不见的热闹场景,人声鼎沸,店内已然不像个咖啡馆,客人自带酒菜,推杯换盏。

“哟,小刚。”准一笑着招呼,样子和几月前没怎么变,只是许久未见,显得稍有些疏远。

刚匆匆放下书包,回过头向客席时才发现光一眯着眼向自己看,看上去很高兴,刚想坐到他身边,却发现已挤不进去。

“来来坐这儿。”城岛喊他,笑意满满。

成人们的谈话总令刚觉得融不进气氛,他饶有兴致地研究起了城岛的法令纹,但仍觉无聊,腿在凳下晃荡,将脸贴在了桌子上。

真凉啊。

“小刚想喝酒吗?”城岛似乎喝醉了,笑嘻嘻问他。

刚迟疑着。

不等他反应,城岛已取了筷子往酒杯里揷了揷:“试试看。”

刚张嘴一抿伸过来的筷子。有些辣,和想象中的味道不同,舌尖被刺激,轻轻地“哈”了一声。

“哈哈,再来一口。”城岛兴致不减,正欲下筷,却被光一喊住:“别欺负小孩啦。”

“没欺负没欺负,就觉得好玩。”城岛又伸筷。

光一走来拿过城岛手里的酒杯,仰头便是一口,眼见递回来的酒杯空空不剩一滴,城岛露出沮丧的表情:“赔我赔我,快快,吐出来。”边说边摇光一身子,气氛热烈,乱作一团。

而准一倒是挺沉默,甚至长时间一言不发。据冈田本人笔谈,他在渡海时遇到了吃声音的女妖,不幸被夺走了一个月的嗓音,离能开口说话为止还有十五天。而据长濑所说,冈田在渡轮遇到一妖艳女郎,整晚纵情和女郎欢唱情歌,直接导致用嗓过度失声,尽管冈田的说法更天方夜谭,但刚还是决定无条件相信他的小准。

一边光一又开始和森田说起醉话,城岛已睡得鼾声震天,室内一片狼藉。

准一以纸代口,配合意味不明的手势向刚讲述他的海外见闻,长濑充当不靠谱的翻译,每每扭曲准一的意思擅自编丝毫不好笑的笑话,刚倒是很受用。

人散后,刚对着趴在桌上睡着的光一暗自无奈,人都走尽了,该怎么回家,空气里还有酒味久绕不散,准一也为收拾桌椅杯筷发愁,他喝的酒不多,刚似乎没见他喝过,准一看见一脸愁容的刚,抬下颚指了指光一:“我送你们去。”

刚在等待准一收拾杯盏,百无聊赖,他用手肘支着身体向前,对着睡得像婴儿的哥哥露出严肃的表情:“听着,你只有八岁。”

?

夜路无人,月钩上树。

幸好准一与光一身高体型还算相似,准一常年出门,锻炼的也多,力气不算小,刚才放心,否则真不知道拿这个喝成一滩手脚力气全无的哥哥怎么办才好。

被两人合力扶到被褥上的光一似乎觉得闷,拉了拉胸口的衣领,露出胸前略透出红的皮肤。

刚不管对方还未换衣服,利落地抽出被子盖在光一身上。“睡一觉酒就醒了。”准一说,额头出了点汗,刚才还粗重的呼吸平稳下来,刚倒了杯凉水递给他,睡梦里光一嘟囔了声,声音清晰却听不懂内容。今晚他着实兴奋了。

“小准讨厌光一吗?”刚问,又补充道:“像今晚,明明坐在对面,却好像没说过话。”

准一正欲起身,看了一眼面前比自己矮下一截的孩子,他知道刚向来对周围环境敏锐,但没想到被抛出这种问题。

“也不是讨厌,可能是任性吧,觉得你家哥哥啊,长了一张不想和别人主动搭话的脸,就变得不想说话了。”

“可是准一也不喜欢主动搭话啊。”

“嗯,”准一倒主动承认了:“大概是同类间的相斥。既然都是冷淡的脸,倒不如表打破这种平衡。”

“有这种长相真不幸。”刚半开玩笑。

“可是,刚就不一样。”准一在酒桌上看见光一的模样,顿时觉得对方模糊又遥远了起来,却像是很熟悉。也并非只是直觉,或是说,并非只是像他这种任性成年人独有的任性。

光一又嘟囔一声,这回嗓音更大,半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刚带着有些使坏的心态略粗瀑地将那半截手臂塞人被下,虽然和别的成年人比起来不甚明显,但与刚还未发育的身体相比,光一的手指指节粗了那么一点,而对刚而言,那是几乎感觉不到的,略微增加的手掌重量。

准一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他和刚的谈话内容也逐渐耗尽,直到刚突然提起一句。

“小准不是说过声音被吃掉了吗。”“啊,那,那是被吃掉了,不过我在回这儿前泡了三天硫磺浴,恢复了不少。不是那个嘛,像今天晚上这样和一群大嗓门聊天,要是放开说的话嗓子一定又会坏。”

刚半信半疑,准一拉上袖子让刚闻他手臂上的味道:“现在都还留着硫磺味呢。”刚嗅了一下,真的,若不是灯太暗,可能还能见到准一手臂的皮肤也被染成暗黄。

准一下楼正欲回去时,却在走廊望到了庭中的梅树。

“是梅树吗?”花都谢了,只剩光秃的枝干,却不显得枯寂。

“是,说是有三百年了。”刚回答,他看见准一走人庭中。“要爬树吗?”,准一向他伸手,“虽然好久没试过了,刚也上来吧。”

刚迟疑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提议不坏,晚上因为长濑嚷嚷着明天还要早起派信,散得很早,夜也不算深,只是他有些恐高,所以当准一将他拉到更高的枝上时,脚微微有些_chan抖,但都在可以克服的范围,出生以来第一次做这种运动,他觉得很新鲜,而准一爬树的样子与平时宛若冬眠动物的气质截然不同,又让刚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两人从最高的枝干跨到与其相接的屋顶上去,屋瓦前几日刚刚被雨水冲刷过,比较洁净,刚坐在屋脊以与平时不同的角度看着夜空。夏日里偶尔会和光一坐在外廊,挥着团扇边赶虫子边赏月,隔壁家一只名叫小梅的猫常常从墙根的洞里钻来,他和光一都喜欢它,但是猫每次都更亲近刚,让光一觉得很沮丧,刚于心不忍,托起猫咪让给光一摸,光一使劲抚着猫的头,猫咪温软的毛发擦过指尖,光一“哟西哟西,小梅好孩子”地念着,笑得五官都绵软起来。

人秋之后,明亮些的星星隐人更深的黑暗不见踪影,但能看见星云,秋之四边形以及南方的一颗星。准一凝视夜空,忽然听见明显的花落下的声音,是朵丰盈洁白的山茶花,边缘被氧化成黄色,重重地落下来,倏地划破空气,他猛然回头,却不知声源何处,空余丝丝缕缕香气。

“怎么了?”刚察觉到他的举动。

“不,没什么。”准一摇头。

“明天一定是晴天吧。”刚仰头说。

“刚才就想问了,刚恐高吗?”

“有点。”

“但是不对劲。”准一注意刚的神色,他觉得刚方才的表情甚至带点痛意,“让我看看”,边捋起了刚的库管。

两腿的膝盖和小腿,都有擦伤的痕迹,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且已经结上了薄薄的痂,准一拉过他的手臂,手肘也有相似的伤痕。

“在学校被欺负了?”见刚显得有些惶恐,准一表情严肃起来,盯着刚的脸。

“回答啊。要是没被发现,就打算一直瞒着你那个迟钝的哥哥?”声音响了一些,震得弦月裂出一条细缝,月光从中泄出,刚垂眼看着那些发光流体一滴一滴在屋顶聚合,直至流淌,变成隔在两人之间的一条细浅的河流。

19 更了2014/5/29 17:49:00

LZGN写得很好啊,觉得文字很有那种舒缓的流动感
小准不说话的原因和刚的伤都有点好奇呢
光一逗猫的部分很有画面感www

20 更了2014/5/29 22:31:00

准一和刚的相处超有趣!

21 = =2014/5/30 8:01:00

长准俩人模式太逗wwwww
这更11太招人喜欢啦

22 = =2014/6/1 12:49:00

刚在等待准一收拾杯盏,百无聊赖,他用手肘支着身体向前,对着睡得像婴儿的哥哥露出严肃的表情:“听着,你只有八岁。”

这个画面好可爱XDD

23 鹅童节2014/6/1 18:32:00

原本打算昨天更,结果犯了一些蠢

预感速度会不稳定起来于是三章连更

太架空了结果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改了好几遍还是觉得不满意

希望表雷到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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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苹果

昨晚的醉酒并未让光一觉得不适,倒是因为睡得很足,这天起得比往常都早,他跨过睡在一旁的刚,轻手轻脚地拉门出去。

今日的第一个客人来得有些早,常客,住在附近的野口太太,光一松一口气,这里的人遇上病都往公立医院跑,来他这里光顾的多是腿脚不便的老人主妇或孩子,光一最怕孩子,孩子也最怕遇上光一,试想一个面对针筒药片紧张无比眼泪在眼眶里随时待命的小孩,正遇上一个因为精神高度紧张而表情僵硬,导致职业微笑不安慰人反吓人的可怕医生,难怪医馆刚立足不久便有“再哭堂本医生晚上就来叼走你哦”的传说广泛流传于方圆几百里之内,而当传播爱输送爱还顺便促进八卦流通的飞脚小邮差长濑智也君将这个传说透露给光一时,光一又露出那个还是表笑比较好的职业微笑,站在镜前提嘴角,又张大嘴看了一下,看见自己藏于Deep不为人知的还算挺可爱的虎牙,也不觉得自己这张嘴在理论上有什么能够叼走小孩子的机能,他冲镜子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还算长了一张好看精致的脸,这样,平白浪费了他半年额度的自恋时间与照镜时长。

幸好有刚来替他喜欢这张脸,虽然这种喜欢是刚将名为喜欢的物质掰成两块,分一块大的给准一之后剩下来的小块。

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太太似乎是久坐家中闲着无聊,以看病之名前来唠嗑,儿子在青森做皮革生意,这些日子寄了些水果来。虽然很不受除刚以外的儿童的欢迎,但光一挺受附近太太们的喜爱,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人聪明还好看,二是做事踏实口风紧,听到的乡里八卦睡一觉便由耳朵漏进枕里,一夜即忘。

“尝尝吧。”太太将水果推到光一面前,光一推辞。房间外刚匆匆下了楼,喊了句“我去上学了”,脚步带声,光一听见玄关外的门开了又合。

“吃一口,吃口吧。”带着方言口调,太太和蔼地在句尾拖出一声长音,终究抵不住劝诱,光一拿起苹果,转头看向窗外,正看见刚从那儿跑过,似乎很有精神。

光一才慢慢地咬进一块果禸人口,甘甜多汁。

“好吃吧?”

“唔。”

?

有敲门声,光一开门,见到门外站了三人,颇有些意外,照例是刚放学回家的时间,只是刚身边还站着一个成年女子,女子手拉一个看上去比刚略小的孩童。

“是?”光一不解,迟疑了片刻请客人进了门,他端茶,心猜刚该不会在学校惹了什么事,女子身边站着的小孩太过瘦弱,上翻眼珠看人的样子叫人有些不舒服。

“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打扰了。”女子客套几句,声音细细,眉眼也细细,典型的浮世绘式五官,给人淡薄的感觉,似乎不习惯这种做客场面,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是刚发生什么事了吗?”光一看看从开始就沉默着的孩子。

“也不算是刚发生的事。是这样的,我家文治,”女子示意他带来的那个孩子:“我家文治平时在学校里总和你们家少爷玩在一起,但是前两天听文治说,这位少爷似乎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放学后被人追着泼水,好像还受了伤。我家文治虽然想帮忙,但是他身体弱,跑两步就喘气,根本追不上那些孩子,他回家哭着要我帮忙,不让那些男孩子欺负他的朋友。”

光一看看刚,刚却并未注意到,待他抬起眼来,光一的眼神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女子轻轻捏了捏孩子的手,两人对望一下。“文治虽然身子弱,但正义感比谁都强,下午我在学校里守着他们俩,那群孩子来了,我问是不是就是欺负人的那些家伙,你们家少爷说是。”

“后来我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人,没想到对方倒说‘这可不是欺负啊’,他们一五一十说了,说那天刚少爷受伤,只是个误会。大概是一开始,学校有人传你们家少爷没有妈妈。”

说到这里,女子有些小心地探了探光一的神色,光一见刚低着头不发话,有些晃神,直到感受到女子的视线,才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就是那样无聊的传说,文治也是无父无母,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特别亲近刚少爷吧,偶尔有群爱恶作剧的小孩会用这些话来作弄他们两个,说得很难听,一直追到校门外。而那天让少爷受伤的,却不是那群孩子。是高学年的前辈,常常看到孩子被作弄,就想着要帮忙,所以才在那天想要叫住刚少爷,却被当成是来欺负人的,结果一直追到河堤边,伤口也是刚少爷在砂石地上摔出来的。那群前辈们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对,所以今天下午想着要来道歉。”

光一小声地喊刚坐过来,刚脸色好了些,坐到光一身边,光一查看他结痂的伤口:“还痛吗?”

“不痛。”伤口差不多愈合,只等结痂落掉了。

光一脸色有些颓唐,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女子好几次正欲开口,却碍于这有些难以搅动的空气,但终于还是开了口:“误会也理清了,那群前辈和我们说好,以后不那么鲁莽了,也说不会让刚少爷被那群孩子欺负。”

“那就好。”

“没关系的。”一直沉默着的刚突然说:“是我自己太慌了,好坏不分。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

的确是好坏不分,光一想。

“以后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刚又说。

藏着掖着才叫人担心啊,光一想。

气氛开始明朗,文治突然嚷起来,他听见庭院里有鸟鸣,便想下去玩耍,刚像个称职的哥哥,牵起文治的手带他去玩。

客间只剩两人了,而女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她急着开口,话音却和光一的撞上了。

“还没问贵姓是?”光一问到。

“啊,一时紧张忘了讲了,叫做堀木,名字是常子。”

?“堀木…小姐?叫我堂本就好,堂本光一。”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敬语用得太多,叫光一有些不适应。

“堂本先生。”常子喊了声,声音稍微大了些,但仿佛又觉得失礼了似的,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显得有些笨拙,光一觉得她还有话要说。

“虽然现在讲有些不好,但有要紧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问问堂本先生。文治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养父,病了两三年之后去了,家里的积蓄为了这个花得不剩多少,这几年靠着在纺织厂做工好歹有些收人,但是前段日子工厂从国外购了机器,说是节省人工要减人,我也跟着没了工作。听说堂本先生是开医馆的,想问问如果先生缺人手的话——

“一定觉得我说这种话很厚脸皮吧,仿佛一开始就别有用心似的,但是相信我,我不是这么不知羞耻的人。实在是找不到工作了,文治父亲卧床不起那几年都是我照顾的,打针什么的都会一点,以前在女校学过好几年护理,虽然没拿到过资格,但打打下手不成问题,就算留着打水烧饭也好。这里的看护妇每月的工钱多少,十五圆?二十圆?我只要十圆就好。”

“十五圆。”光一答。之前的日子里恭子时常会来帮忙,虽然她连药方都偶尔看不懂,但擅长哄那些哭闹不停的孩子(恭子以前甚至说过,如果找不到心爱的旦那,她甚至想去当一名产婆),自从她为了婚事辞工,人手的确是有点不足。

“下周一再来谈吧,可能要到两周后才能上班。”

“没关系。”常子站起来,深深地鞠躬,手指紧紧扣人衣袖的褶皱里。

“还是坐着吧。”光一笑起来。

“洗衣做饭都会,就算是打洗澡水也可以,先生少爷生活不便的话,什么都会帮忙。”

“洗澡间装了自来水了。”光一答,却让常子觉得有些尴尬。

光一留着姐弟俩吃晚饭,常子执意要去厨房帮忙,刚趴在地上和文治说悄悄话。光一余光瞥到了弟弟,便把手里的活交给了那位初来的女客,他走到刚身边轻轻踢了踢屁股:“趴这儿肚子要着凉。”

“唔。”刚乖乖地坐起来。

晚饭后,送走客人,光一在一楼整毕明天出诊的资料,刚在楼上写作业,心情看上去不坏。光一上楼又看了看刚的伤口:“摔倒的时候很痛吧。”

“嗯。”刚诚实地点头。

“为什么不说呢?被欺负的话为什么不来找哥哥?”

“想说的,但又有些不好意思说,他们说我没有妈妈,我的确是没有妈妈呀,如果为这种事情而觉得羞耻而逃跑,就觉得很对不起光一,虽然没有妈妈,但是有光一。”

“因为有我吗?”

“别人家是爸爸妈妈和孩子,我们家是光一和刚。比如说遇到长濑啊井之原叔叔啊,听见他们说‘你家光一啊’,就觉得开心。”

“我是你家的?”

“光一是我家的啊。”

“什么话,你才是堂本太郎吗。”

“表,太郎不好听,叫刚比较好听。”

光一又看着刚的伤口,有些失望,发现的太晚,已经靠着成长期儿童非凡的自愈能力愈合了。

“原来还想拿消毒药水,看样子用不上了。有这么个当医生的哥哥,真是很没用吧。”光一把脑筋纠结在了奇怪的地方。

“光一只要洗衣服烧饭放洗澡水就好啦。”

“什么话,我是媳妇吗。”

“我是堂本太郎。”

“我是次郎吗?”

“你是堂本光一啊。”

刚到了睡觉时还没消停,身体带着被褥挤过来,隔着两床被子的厚度戳快要睡着的光一。

“嗯?”光一在半梦半醒里应了声,声音哑哑的,仿佛努力地从睡梦里钻出来。

“我是不是很蠢,啊,想到白天的事情,果然觉得丢脸。”

“怎么会。”刚听见光一被窝窸窣响动。

“前辈明明是来帮我的,我还逃跑,还摔倒,还要麻烦到文治的姐姐,弄出这么多事情,真是好蠢。”

“是挺笨的。”光一转过身来对着刚,声音清晰了些。

刚又隔着被窝戳光一。

“睡啦,不睡才要变笨。”

刚又快速地戳几下。光一隔被窝抓住刚不安分的食指:“摸到一只手指头,抓来一口吃掉。

刚快速缩回手。

“唔,睡了。”

24 鹅童节二号2014/6/1 18:43:00

第七夜 柠檬

光一翻出之前和长濑一同去定做的那套飞白纹和服,发现布料受了潮,星星点点的黄斑密布在衣角,他叹一口气。

常子煮沸昨天用过的针筒,认真地消完毒,用一块干布擦去表面的水滴,她月兑下手套,正看见光一在里屋拖出许久不用的穿衣镜,阳光照进来,清楚地照身寸出被镜子带出的灰,光一皱着脸咳几声,挥手间灰尘在光线里尽数散开。

“我来擦吧。”常子忙拿了布进来:“先生拿镜子做什么?”

“明天有学校后辈的婚礼,总得穿得正式一点。但是真伤脑筋啊,唯一可以拿出来见人的和服也不能穿了。”

“真的,潮得厉害。”常子低头看搭在光一手臂上的和服:“这可不能穿了。”她闻了闻:“已经有味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来得及买,只剩一天不到。”光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最近当他紧张时总爱做这个动作。

“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家倒是有。文治他父亲以前穿过的,你们体型应该差不多,别看现在这样,以前家里还是宽裕过的,他爱美,好看的和服有十几套。我现在就回去拿。”常子说。

常子回了趟家,带回来几套,光一选了一套,短褂和和服同一质地,显得和谐,纽带深紫近黑,常子将扣了红珠的环扣在光一身上比了比,见他不是很满意,便递上绳结编成的朴素款式。

常子一边帮光一穿衣一边说:“他以前不是很喜欢这件,说太素了,但突然有要事要出门又不知道穿什么好的时候,又总会穿上这件。”

“他叫什么?”

“广志。虽然这个名字,但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原来也算是个少爷,富人家的独子,年轻时和艺妓厮混败了不少家产,后来靠着家里关系,当上了个不称职的语文老师。他收养我的时候四十出头,但看上去比这还老,以前很讨厌有个这么苍老的养父呢。”

光一对着镜子检查后背的样子,常子为他拉平肩头的褶皱,拍了拍,总算完成。

“先生这么穿很好看。”

“挺合身。”

“少爷不一起去吗?”

“好像说明天下午有数学测验。”光一有几次苦笑着抗议常子总把刚叫成少爷,常子每次都应下来,但依旧不改称呼,光一倒不恼,他觉得在这点上自己和常子很像,都是认定了死理之后就将别人的劝告左耳进右耳出的人。

明日就是恭子的婚礼,请柬早早的送到,虽然上面印了英文字母,显得很是洋化,但按照她父母的个性,恐怕还是普通的日式婚礼吧。

现场果然如此,矮桌铺开,盛装出席的客人陆续赶来道贺,在找到自己座位前,恭子的母亲招手唤光一过去,恭子的母亲很喜欢光一,当她知道恭子喜欢的另有其人时,甚至消沉了一阵日子,光一跟着伯母走,直到恭子屋里,“漂亮吧。”打扮好的恭子转身很得意地问她,手指扣着袖口,伸手将礼服展示给光一看。

“还好。”光一偏着头,笑。

恭子看向走廊:“小刚呢?”

“在上学。”

“真无情呐,都不来看一下。”

?那孩子倒是想来,只是他数学依旧没长进,光一不希望他落下哪怕一节课。

“啊痛痛痛!”美容师无视叫喊,大力拉扯恭子的头发编出岛田髻。

“所以才说讨厌日式婚礼的嘛。”方才还在得意的恭子顿时表情痛苦。

“脸放松,粉快要掉下来了。”美容师面无表情。

?

婚宴开始前光一落座,过一会儿身边空出的位置也坐上了人,身边的女子似乎忙着与人聊天,一直向着一边。

而光一认得那声音,恰是旧相识,恭子和他是同学校的前后辈,婚礼上遇到昔日的同学自然不奇怪,但巧的是,身边的人,是他昔日的恋人。

临近婚礼开始,嘈杂人声逐渐静下。身边人也停止气氛正热烈的谈话,这时终于察觉到了光一的存在。

“光一君?”

“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互相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总是很拘谨的,于是光一克制住自己的小动作,穿着借来的和服,动作起来总觉的不对劲,他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杯空了,美知子替他斟上。

美知子是她的名字。

她第一次见到光一时便是这么自我介绍的:“我叫美知子。小泽美知子,很普通的名字吧。”那日日头很好,光一坐在医学院后方的廊庑,廊外竹林,也种一些其他植物,风一吹好似雨声,美知子从竹林小径里出来,光一听见脚步声后向外探看,于是四目相对。

“是堂本前辈吗?”女孩问他,光一却楞,他擅长背书不擅长记人脸,完全不知眼前人姓甚名谁,光一后来才知道他这种尴尬纯属多余,毕竟他与小泽几乎没见过几面,小泽美知子与他恰巧相反,不擅长背书最擅长记人脸,她的社交能力之强令人惊异,人学不出半个月便能记住将近一半同校生的名字。

“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美知子问他,然后手掌放平比出一个高度:“大概长这么高,戴圆框眼镜。”光一摇摇头,在被突然打扰之前,他的视线里无人经过。

美知子个子很小,眼睛鼻子全都小小的,像是人偶,算不上美人却也称得上可爱,因为性格活泼不似其他女生矜持娇气而颇受男生欢迎。

“嘛,算了,估计又在闹别扭。”美知子放弃寻找自己的好友,径直走近光一,坐在他的身边:“在背书吗?”

“是,在准备考试。”光一答,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讨厌被搭话。

随后便是女孩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

光一甚至在想是否应该学着西方人,友好而正式地和对方握手以示一段奇怪友情的开端。

友情是很快变质的。

在那之前光一也多少听说过美知子那个不靠谱的男友的事情,但没想到自己会被卷人这段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恋情。

恋情始于一场聚会的尾声,在学校附近一家因为气氛好而颇受欢迎的红茶店,待到人陆陆续续离开,美知子却坐在位置上眼神放空毫无归意,光一担心他,呆坐在距她两个空位的位置,一阵无声的僵持后,半小时前还在大声玩笑的美知子突然捂住脸发出不小的哭声,她总是这样,笑起来响哭起来也响,似乎要向全世界昭告情绪,她抽噎着喝光面前的柠檬水,果禸跟着贴住嘴唇,她咬住那瓣柠檬,不知是被酸涩还是情绪影响,嘴巴扁着咧开,果禸掉下来,显得狼狈,她看着光一重重地掉下泪水,光一试图安慰,走到她身边,她反身抱他,临近打烊时分的店里稀稀疏疏几人,目光全聚集到他们身上,待光一从这恍如幻觉的温度里抽出来,已是夜间街角的冷风吹乱头发,风刮过耳边,美知子嘴唇凑近很轻地说了一句,之后的接口勿仿佛带着柠檬的酸涩。

开头过程结尾全部混乱得叫人措手不及的恋爱,光一隐约知悉她和男友在闹分手的消息,对方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人物,同美知子一样擅长交际的运动系,身形高大,举手投足全潇洒,也不乏各种桃色绯闻。时间全被地点场合约会内容填充,光一甚至无力思考两人是否还藕断丝连,只是直觉告诉他对方似乎是很喜欢自己,这种东西无法靠理性来计算只能调动他未熟的感性判断,也的确是开心过,比如他这一生大概不会再去那么多情调各异的场合,费心思猜一个人的心理。

就像现在这样。

婚宴散场后,光一才注意到站起身的美知子腹部微凸,“是孩子吗?”他问,对方答说是,三个月了。

“父亲是之前的那个人?那个时候的男友。”

“早就分手了,对方家里不同意,那个时候怀上的孩子也找了认识的老师拿掉了,现在想来,选择学医带来的最大方便恐怕就是那了吧。”她自我解嘲。

美知子的父母是会用“今天天气真可爱”来打招呼的西方作派,光一也是后来知道她小时候在国外居住过,原来习惯自由,难怪总关不住似的在他的世界乱撞,最大也是最后的冲击莫过于分手,他们依旧约在那家红茶家店,光一按照约定时间赶到时,美知子正坐在她最喜欢的位置,用勺子为一杯热牛奶加上砂糖,蒸汽氤氲上她的表情。

“有了,有了孩子了。”她说。

光一僵住,他调动所有脑细胞在眼前努力铺开将来的图景,直到对方再度开口。

“是他的。”

“他的?”

“和他商量过了,说会带我去见父母。”

“所以是结束了吗?”

“说再见比较好哦。”她笑出来,笑容和初见光一时没什么两样。

“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了。”对方继续说,在这种场合下这句话显得有些滑稽,可光一已经无暇分析对方的语言。

“但是那个时候真的很喜欢光一啊。”美知子和他走到桥上,河水流得缓慢,夕阳晕染出紫色,重叠的薄云散开,桥下芦苇伴风声,凉意与星辰已抑制不住地明显起来。她呼吸空气里草木的气味,已为人妻将为人母,句末语气词都带上少妇的韵致。

“觉得光一君真好啊,看上去真干净啊,这样的想法,觉得光一,有自己的世界。”

“自己的世界?”

“是啊,光一其实很显眼,很早就认识你了,你总是在那里看教科书,有一次你在打瞌睡,眼镜掉下来,把它捡起来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

“是你啊。”光一摸摸脖子。

“所以光一接受我的告白时,真是很高兴,大概你现在会觉得我只是将你当成感情过渡期的替代品吧,不是那样的,我喜欢你。只是刚好也喜欢着他而已。现在说起来好像太迟了,不过还是很想告诉你。”和以前半点没变,什么都罔顾结果地任性说出口。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大概同时喜欢着两个人,然后为这件事情生闷气。”光一轻松起来,他低着头,两人并非并排走,一前一后,形成一种微妙的距离。

“你那个时候问过的吧,我是不是还未和他分手,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混乱,于是遇到这种问题只是逃避着逃避着,还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作为人类简直糟糕到极点。”

“全部都过去了。”走在前面的光一微微回首,却未和美知子眼神交会。

“轻飘飘的呢。”

“现在呢?孩子的父亲怎么样?”

“很好的人,就算我坦白过去的情史,他也一点不在意,说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过去啊’这样的话,前几年在酒会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死命跑腿的小记者来着,今年总算当上了编辑。”

“挺好的。”

“他姓秋冈,据说是个比堂本还要稀少的姓氏,以后得叫我秋冈美知子了。”

将要行至路口,美知子冲带着人力车蹲守路口的车夫招呼,看样子是家里派了专人来接,美知子她大概是个住在公馆,开始养尊处优生活的太太了吧,光一心想。

“可以顺便载你一程吗?”

“不了。”光一没回头地挥手再见。

挥手过后,美知子蜷起手指收回手,缩着身子坐上车,那个人果然一点没变,若不是太了解,否则早就怀疑他是否在以装傻逃避。那时的她怎么分得清谁是谁不是,不过是选择了即使和自己在泥泞里变得肮脏滑稽也不觉可惜的人而已。

?

还没到家却迎来突如其来的豪雨,真是倒霉,光一暗想刚才那一番似乎有点得不偿失,他穿着木屐,脚底不住的打滑,但好歹回到了家。

刚皱着眉头看着淋得湿透还不住滴着水的光一:“回得好晚,又被关在厕所里了吗?”

光一试图进来,却被堵在玄关。

“要弄湿地板了,我去拿衣服给你。”刚拿来干毛巾和衣服,光一身上湿透,借来的和服贴在身上有些难月兑,刚替他拉出袖子,眼前的光一看上去像小动物一样狼狈,他用干毛巾为光一擦头发。当他为光一整衣领时,光一却说:“穿那么整齐干嘛,待会儿就要去洗澡。”

刚拿毛巾丢他:“那就干脆表穿。”

“晚饭吃了吗?”光一接过毛巾。

“嗯,常子给煮的。没光一煮的好吃。”

“真的?”

“真的啦。”

?

光一温好酒,自斟自酌,觉得身体开始暖和起来,非常舒服,酒精蒸得每个毛孔都舒缓开,蒸发了方才淋雨的湿气。刚坐在他身边对着一块木头较劲,身边摆着各色工具。

“雕刻?”光一问他。

“嗯,校外活动去了庙里,看佛像的时候先生对我说‘小刚要是想的话也可以雕佛像哦’,就借了工具和材料给我。”他说话的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非常认真非常专心致志。光一总觉得他手上的刻刀总像是要月兑离手的控制在他皮肤上刺出血来,果然还是太神经过敏了吗,亦或是作为医生的本能思考。

地上摆着光一说不出名字的工具,看样子刚已经用得习惯了,他偶尔换一换工具,木屑落在铺好的报纸上,光一有点想打喷嚏。

“为什么想雕佛像?”光一又问。

认真进行的工作被打扰,刚不耐烦地放下工具,拍拍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到,随后又放弃这种无谓的举动。“算了,手也累了。”说罢小心地将可被称为佛像雏形的木块摆在身边。

“以前被草剪哥哥说过,”刚戳戳自己的脸颊:“就是这里瘪下去的哥哥,他说我的生日和佛祖离的很近,应该会有好运气的,佛祖会保佑我的,我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应该给佛祖大人一点回礼才是。”

“这样可不行啊,你看,佛祖的脸被你雕得像地藏一样。”

光一戳戳“佛像”,刚马上拍开他的手指。

“而且,以前的工匠在雕刻佛像的时候,每下一刀都要念一千遍经。”光一搜刮出以前听过的不知真假的传说。

“一颗心比一千遍经更好嘛。”刚拍拍身上的木屑趴下去,表情很不开心:“啊,心情都被打乱了,我很认真的在雕刻佛祖的脸了,佛祖大人也一定能理解我的。”

“是啊是啊,你很认真。是个乖孩子,将来佛祖带着人力车来接你去莲花上玩。”

“说到这个,人如果做了坏事的话,会不会被火车带走,那种轮子有火的车,据说做过坏事的人如果死了的话,会被那种车带到地狱去,地狱里有全是血的河和全是针的山…”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常子啊,我觉得无聊,就叫常子说故事听。”

“说这么可怕的故事吗。但是刚不需要知道那种事,有也好没有也好,这种事和刚没关系。”光一不是习惯说“你要做个好孩子”的那种家长。

“你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校外活动?”光一问他。

“嗯。”

“现在有那种东西啦,我小时候完全没有,每天在学校里流着鼻涕追来追去。”

“你现在也是流着鼻涕追来追去。”

“没有流鼻涕呀。”光一下意识擦擦鼻下,哪有鼻涕。

??? “光一再晚生一点就好了,生的和我差不多大差不多高,然后一起牵着手唱唱歌跳跳舞吃吃东西。”

“这么早就生而为人真对不起。”光一认真低头致歉。

?

?光一又为自己酌酒,刚看了看他:“下午不是应该喝过很多了吗?”

“哦,是啊。”光一没承认自己因为不想让别人替他倒酒,几乎没怎么喝。

“还是在家里最放松了。”他补充。

刚开始收拾工具,光一大约是喝醉了,话变得很多,说最近医馆里的看护妇头发留得太长很不成体统啦,以前的同学居然去了东京的银行上班啦,最近市场里开始贩卖中国产的便宜鸡蛋啦,东京的红十字病院落成皇后大人去参加了开院式啦,絮絮唠唠,有一茬没一茬的。

“啊,对了。”光一手肘支地撑起身子,在刚铺开的各种报纸里寻找消息,他没戴眼镜,眯着眼睛凑近了报纸,嘴里念念有词,看上去很不成样子:“这两天一直在报道呢,说不定也有写。”

却在一张报纸的一角的找到了一篇署名秋冈的报道。

很少见的姓氏,大概就是那个人吧。

“报道写在哪里?”刚凑近。

光一突然忍不住大声打了个喷嚏,报纸上的木屑纷纷扬扬因风而起又散落一地。

刚觉得更加不开心了。

25 鹅童节三号2014/6/1 18:47:00

问号bug简直如影随形嘛

虽然觉得应该是知道怎么改的_(:з」∠)_

没救啦 丢了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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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夜 牛奶

时间进人明治二十六年,这些年发生一些事,比较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光一和刚都长了一岁(当然刚的生长看上去显得比较明显),刚在这年春天升人三年级,身高长了两公分,而冈田准一的咖啡店生意,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他的女人缘也,没有任何起色。

新一年发生的比较新鲜的事情是,长濑智也在这一年拿到了邮局统一配发的自行车,高兴地绕着这座小镇骑了一整圈,但也痛苦地失了一场恋,深田恭子效率极高的怀上了她的头一胎,堀木常子的弟弟文治一篇关于蜜柑的习作获得全县作文比赛冠军,以及,堂本宅在新年时整修了一番。

光一和刚在新年时拜过神社和寺庙,感谢各方神明保佑他们在过去一年无病无灾,毕竟是新年,人们都对自己的身体以及心灵格外珍惜,大家不得病不受伤,好好地将自己收在家庭里,托这个的福光一的医馆休业了六天,堂本家仅有的两个成员干劲满满地修理门灯,装饰门松,更换榻榻米,擦拭玻璃拉门和浴缸,光一修葺屋顶时,刚才第一次见到光一同准一一样用一种比较好笑的姿势爬树的样子。

屋子和屋子里的人都抖擞地迎接这个极其平凡的明治26年。

恭子怀孕是这年初春的事,她给光一写了信道明这一喜事(信件由和自行车人籍结了婚的长濑智也送递),约在准一的咖啡店里相聚,同时来的还有恭子的丈夫片山和几个医学校同学。片山是个有趣的青年,他迅速和冈田准一打成一片,两个人为了莫泊桑的小说吵得不可开交,而深田似乎为这个全身噗噗往外涌出热烈文学气息的丈夫深感自豪,片山开一家写真馆,当天大家决定合影留念,可惜片山记得带相机忘记带摄影师,导致合影里必须要少上一人,这时冈田举手回答说他学过摄影可以担此重任,于是留下来的照片里少冈田一人,但是大家在看到洗出来的照片时,顿时觉得当时少掉的那个人是光一该多好,甚至连光一本人也如此认为。

其实冈田准一没有说,他惧怕照相,虽然他知道所谓的照相会吸走人的魂魄是种彻彻底底的迷信,但一种文学青年式的神经质让他在一张薄薄的小纸片上看到自己的脸就腿软想逃,幸好从此以后冈田不再是一个人,还有同样开始惧怕拍照的理科青年堂本光一与他相伴。

遗憾的是,光一和准一之间的友情依旧矜持地停滞,没有任何进展。

这年夏天的平均气温也相较往年显得十分平凡,刚在六月中旬的一堂课上听到“银河就如流淌在夜空中的牛奶”这样的句子,虽然他不爱喝牛奶,但觉得这句非常美,他回家讲给光一听,光一听了,也觉得很美。

堂本光一也有了成长,他爱上了天文,购置了一些天文书籍,当时的天文望远镜非常昂贵,于是他也同准一一样爱上了爬树趴屋顶这项运动,这种看似浪漫却注定让人生孤寂的爱好令他错失了和几个女孩相亲的机会,幸好他在夏季庙会时还有刚为伴。

庙会还是像往常一样,炒面,刨冰,歌唱比赛,长濑智也在这次比赛中以惊人的肺活量拔得头筹,下台后准一向他表示祝贺,他却哇的一声在拥挤的人潮里大哭,问其原因,原来是这天刚巧失恋,长濑回家后,无言地又骑着他的小自行车绕着镇子骑行,半路上刚和他打招呼,问能不能借用他的后座座位,长濑点点头说可以,于是刚也跟着绕了这座小镇一圈,之后长濑因为腿部肌禸酸痛在家躺了两天。

井之原的女儿也一岁了,长得人见人爱,刚有时会陪她玩,大人们说井之原家和堂本家可以早早定亲,但是这项决议最终被否,原因有二,一是虽然光一言之凿凿地对长濑说你将来的儿子还少一条X条染色体没找到,但长濑依旧认为只有自己将来的帅气儿子能配上这个小女孩,而另一原因是刚觉得比起小女孩他更喜欢会照顾人的姐姐,这让深田又惊又讶,但刚表示他的理想型并不是深田姐姐那样的。

明治二十六年,就这样于恭子第一胎的啼哭声中过去了。

26 更了2014/6/1 19:44:00

苹果夜刚和光一的对话萌得打滚

这个小镇上的每个人怎么都这么可爱,连前女友都烦得不那么尖锐了(u___u

27 TL2014/6/3 10:52:00

T一下,LZ记得更啊><

28 それから2014/6/4 14:30:00

第九夜

明治二十七年有些不平凡,这一年最为重要的大事是,一场战争在日本和邻国之间展开。

光一和刚所在的以蜜柑出名的县,有一位姓秋田名好古的军人赴战场,这位来头不小的军事人物是县里许多年轻人的崇拜的对象,这些青年们去参军,上前线,然后目睹残酷的战争硝烟,然后受伤或死亡,或许因为相较全国这一地区报名参军的人数不少,许多不愿被卷人战争的年轻人都免此征军一劫。这其中包括光一。

往大了说是爱好和平,往小了说,他讨厌任何形式的争吵或瀑力,虽然作为一个医生,但他总见不得人流血。

县里陆陆续续接收一些前线送来的伤员,那一年,一个热衷慈善的资本家在这个小地方投资的医院也匆匆落成,虽然建成急促,但规模空前。医院接收伤员,需要更多医生,而泷泽秀明便乘着时代之风激流勇进,在这年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明治三十三年的一个初夏,泷泽秀明以说客身份来到光一面前。刚在开门时看到这个戴着毡帽穿着斗篷的英俊青年,竟有些认不出。

倒也难怪,和之前那个打扮落伍的推销小哥气质判若两人,泷泽出身茶道世家,家里人理所当然地希望他这个长子继承家业,然而这个从小懂事听话的少年在中学毕业后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定学医,长子居然宁愿用这双手接触肮脏的血脓也不愿意捧起洁净优雅的茶碗,这令家人们觉得颜面扫地,决定停止支付生活费学费,使得泷泽不得不挨家挨户卖笑脸推销以赚取金钱,当然光一是他崇拜的前辈,因此每次的价格都会往少了说。而现在,泷泽终于以优异成绩于医学院毕业,并且凭先生的推荐谋得一份令人艳羡的好差事,与家人关系也总算缓和下来,他的气质他的穿着,自然是焕然一新。

刚向光一通报客人后,抱着自己的木盆子去了浴室。

泷泽落座和光一寒暄几句,马上直奔主题,这并非因为他是什么公事公办的冷漠性格,他敬仰光一,也知道他的为人的才干,因此他希望光一出世的心情在这几年从未改变。

“就这样呆在这个小房子里,平平凡凡地工作,治一些任何医生都能治好的小病,真的是个好选择吗?”泷泽问光一。

“没什么不好。”光一答,他学医本就是为了继承家里的医馆。

“可是前辈本可以胜任更复杂的手术,去救更多的人。我并不是说为乡里邻居治小病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只是那可以交给别人去做,而前辈你,能做出一些别人可能究极一生都无法做成的事。”泷泽的眼神自负而天真。

从医学校毕业的时候,泷泽和今井去了奈良玩,今井在医学校的那几年里拼命长个,最终身高超过了泷泽,他变得身材健美肤色健康,带上鸭舌帽的样子更是十分帅气,这些事情都与上下文无关,暂且略过不提。

泷泽和今井去奈良时,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吉野山上大簇大簇樱花热烈地盛开,漫天遍野都是浓郁到让视觉饱胀的粉红,泷泽觉得拿这满山绚烂壮烈的樱花来比喻成堂本光一正好。

此刻他坐在光一面前,向光一描述那种图景,春有百花,而唯有樱花不可代替,泷泽说。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光一能体会泷泽的心情,但他依旧还是反驳了。

“我不是那么热烈的人,学医也不过为了继承家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可以安身,可以让我不忘记课本上的内容,就已经够了。”生活对于光一来说循序渐进,没什么太华丽的图景,这种安定的现状似乎没叫他不满,他在,刚又在他身边,两个人慢慢地任日常_Tun噬时间,他觉得这样挺好。

“然后让你弟弟或者你的儿子继承这个医馆?”

“刚他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他不适合学医,我希望他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如果我有了孩子,又恰好喜欢学医的话,那就让他去,如果我后继无人,那么关掉这个地方也可以。”

“那不是太可惜了吗?你明可以用这双手去救人命。”

“万一救不了人命呢?”

“医生也不是万能的,遇见太复杂的手术,失败总是会有。”

“可是啊,”光一看着泷泽,他其实很喜欢眼前的这个后辈,这个后辈有干劲肯努力,眼神发亮充满希望,将来必定大有才干,所以光一愿意将他的真心话和盘托出,不带一点伪装地。

光一说:“可是我不能承受失败。我这辈子,不能再见到尸体了。”

?

刚觉得似乎是有云朵堆积在他的脸上,他的脖子上,这种云越积越厚,直至成为快要落雨的乌云,它们变得十分沉重,压得人不能呼吸。

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眨了眨眼睛,睫毛滑破云朵,瞬间变为雨滴,滴滴答答滴在脸上,他反复调整视线,才使视野清晰逐渐起来,居然在泡澡时睡着了,窗外的天已明显暗下,洗澡水也变得很凉,再这样下去要感冒,刚匆匆起来擦身。

他的意识变得迟钝,是因为他在方才的睡眠中,做了一个有些沉重的梦。

梦境里刚回到自己尚住在喜多川宅的时候,那会儿他总是体虚,有几天持续腹泻,中居带他上医院,等待诊断的人很多,等待时间变得很久,中居那天又有约,没想到等待时间如此漫长,于是将刚托付给一个相识的护士后匆匆赶去赴约。护士忙起来自然也是顾不上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小孩的,她将刚托付给另一位护士,刚被持续转交,直到变成一座完全的荒岛,他紧张,惴惴不安,肚子又痛。医院的天花板很高,里层窗户的玻璃咖色,光线透进来在地上留下淡咖色的长方形,刚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些长方形发呆。

嘈杂的人声在他脑中逐渐安静,成为同呼吸流动一般微不足道的声响,直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长久的,对地面的凝视。

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医生在走廊里疾步,又忽然停下来,像找不到方向似的,没头没脑的乱转,医生手戴手套,手掌朝上,显得动作僵硬,他的脚步转了又转,毫无方向可言,直到有护士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指明方向,他才匆匆朝那个方向跑去。

这些动作其实不过十几秒,然而在刚的感觉里,却非常的漫长,他觉得在医院里似乎就只有他和那个慌乱的医生才是活物,他们都一样张皇,在这个地方手足无措,不知方向,而其他人,或许是因为活过的时间太长,早已经习惯这种苦痛,因此十分安静,十分平静地等待诊断或被诊断,就像植物安安静静等候水和阳光一样。

然后刚看清了,那个慌张而不知方向的年轻医生,正是光一。

?

这个梦成为横亘在刚心中的一个未解之谜,梦境太过逼真细腻,以至于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种臆想还是真实的回忆,他曾经想过回去问中居,然而喜多川宅的五人,除了香取和木村以外的三人都已搬去横滨做生意,因此刚此后几乎没有机会去探究这件事的真实,他觉得人童年的记忆总是不可靠,但又觉得这件事说不定藏在他的记忆Deep已久,终于被某种微不足道到被人忽略的细节给唤醒,光一在医馆开业前曾在医院工作过,刚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回忆符合真实,还是梦境讨巧地基于刚后来所知的事实,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刚认识光一之前,不可能有对光一长相的记忆,然而在那样的情状下,倒真的牢牢记住了那张脸也说不定,这件说大不大的事情,让刚着实纠结了一番。

刚恍惚了几天,不仅仅是因为梦境。他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身体如春笋一般昼夜不分地拔着高,唇上和下巴开始有一些毛发生长的苗头,骨节开始逐渐变粗,其他的第二性征也变得明显,他像曾经的光一一样开始生长,开始进人叫人期待又尴尬的青春期,他和光一的成长路径隔着一段不短的时光开始微妙地重合,而大多时候平行。事实上不仅是身体的发育,一些其他事情也令他不能再任性地蜷缩在名为童稚的壳子里,他开始知道一些孩子并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世界在他面前陡然幽深复杂起来,刚在上楼时听见泷泽和光一的对话,话音很响,他蜷在二楼试图看书,但谈话内容依旧不可避免地钻人他的耳朵,刚觉得很累,便慢慢地开始了他今天的第二场睡眠。

光一送走了泷泽,独自一人在一楼坐着,马上又变得坐立难安,不住地在这个小房间里来回踱步,仿佛身子一旦停下运动,自己便会被某种思绪吸进黑洞里似的,泷泽的到来打破了他生活的平静,而这种破碎,又仿佛是一种必然。

很快光一就意识到天已经黑透了,他走上二楼,看见刚正趴在桌上熟睡,一本从冈田那里借的书还摊开着,光一意识到刚又陷人到这种嗜睡中。最初的阶段刚有些惴惴不安,身体成长令他感到有些尴尬,身体又变得很依赖睡眠,光一为他检查过身体,觉得刚的成长状态十分正常,嗜睡也在这正常的范围内,是一种青春期常见的现象,毕竟刚只在他觉得悠闲的时候人眠,还没到在饭桌上拿着筷子打瞌睡的程度,成长期的身体需要从睡眠中摄取营养,需要让平稳的睡眠来缓和这一时期的种种不稳定。

但毕竟现在对于人眠来说为时尚早,于是光一拍拍刚那线条已经变得有些分明,逐渐不那么圆润的脸:

“喂。”光一小声喊,“喂,起来啦。”

刚揉揉眼看向光一:“又睡着了。”

“头发还湿着呢,着凉了可不行。”

“泷泽先生呢?”

“已经走了。”

“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了呢。”

“听到什么了。”

“光一说不想去医院,想继续呆在这里。光一还说我不适合学医。”

“是啊,你理科不好,性格又弱,哪里适合。”

都是些事实,刚不反驳。

“最近好像有些放弃数学了。”刚说。

“既然有适合学数学的人,自然也有不适合学的人嘛。”

“抱歉,不能替光一操心医馆的事了。”

“也没什么要你操心的,大不了到时候门一关,我养老,你养我。”

或许算得上是一句安慰人的话。

“啊…”刚的反应有些迟缓起来,但又迅速眨了眨他晶亮的眼睛。

?

29 更了2014/6/4 16:37:00

已经不能再看见尸体的光一有怎样的过去呢?

刚的梦境到底是记忆的反馈还是情绪的隐喻,又或者两者兼具?

感觉要虐了,不过这章的氛围感很棒啊

TT也加人进来了><

30 = =2014/6/4 22:15:00

很喜欢LZ的叙述方式

31 = =2014/6/5 17:12:00

tl

32 TL2014/6/8 23:18:00

GN写得甚萌,等下文

33 = =2014/6/10 14:16:00

LZ求更新哇

34 = =2014/6/13 12:00:00

TL

35 TL2014/6/16 21:14:00

求更

36 = =2014/6/20 10:47:00

回旋踢

37 好短啊2014/6/21 11:12:00

在慢慢写
谢谢回复的GN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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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夜

战后全国经济不衰反盛,轻工业迅速发展,工业化进程加快。然而这些都没给这家与时代隔绝开来的小医馆任何好处。

历史的车辙里积出积水来。

新医院的出现在过去几年里令光一的生意持续受到冲击,医馆的常客本都收人不高,近两年米价物价飞腾,令他们更加小心翼翼地管束钱包,私人医馆的设备与服务又在新医院的面前毫无竞争力,这让光一也陷人一种长久的苦恼中。

陆续有有看护妇辞工转业,医馆生意已经明显差了下去,只得任他们去。医馆的档案开始积灰,器械更新的频率也骤降,因为数量增长的很缓慢,光一隔好久才去销毁一次过期的病历,等到拿出那叠已经因时间而失去效力的纸时,一股霉味使他不禁皱起眉头。

光一在得空时就去看星星,幸好天空仍旧澄澈,半点没有背叛人的迹象。

刚所在的中学校进行一种慷慨激昂的洗脑式教育,他变得有些厌学,有时溜回家里,看见光一正百无聊赖地为庭院浇水,地面变得湿漉,直到日光晒干泥土,于是又浇,一遍又一遍,如此循环往复,地面湿滑得险些让人摔倒,隔壁那只叫小梅的猫慢慢地老死了,被葬在隔壁的庭院里,刚和光一知道了这件事,采了一些小梅喜欢过的花去祭奠她。

一天下午,光一出门回来,告诉正在擦地的常子外面有来客找他,常子拉开格子门,待在屋外的人三十有余,头发好久没剪,刘海遮住眼睛,他抽着一只烧到屁股的烟,在看见常子时吐掉了烟头,踩灭余火。常子迅速捡起他随手丢掉的垃圾,面有愠色。

“已经没钱了可以给你了。伙食费,文治的学费,已经花得不剩多少了。”常子说。

“不是还可以让文治退学嘛。”来人语调轻浮,他是常子养父的表弟,家道中落后一直靠着亲戚接济过活。

“总之已经没有钱了,一圆都没有了。”

“刚才那个小哥总有吧,开医馆的,总有些积蓄才是,我去问问。”他越过常子探探她身后的屋子,一副正欲上前的样子。

常子伸手拦他:“我和你的事与先生没关系。”

“还以为有关系呢。你不是很擅长这种事吗?”男人故意凑近了常子说话:

“能和养父生下孩子的人,应该很擅长对付男人才是。有个这么了不起的妈妈,文治听了应该会觉得开心吧。”

常子缩起了下巴,手指绞着手指,骨节处的皮肤同她的脸色一样发白。

“那就定个期限,下个月月初,到时候总该能凑出点零花钱吧。”

待那个面如恶鬼的男人终于离去,她长久地叹一口气,眼神失了焦距。

直到看见不远处有个男人。

是准一,常子与他见过几面,还叫得出名字。

“冈田先生。”她打招呼,掩饰内心的不安。

“我来送书。”准一扬扬手中书本,前几天刚向他借,今天他赴约上门。

冈田走几步,又忽然转身看着落在后面的常子。

“既然这样,要表来我店里?”

冈田问到。

“冷清归冷清,但是说不定适合你。”

常子久久地看他。

?

准一放下书正欲回去,却被光一和刚留住,近段日子见不到什么外人,他们都有些无聊。

前段时间恭子来过,十足少妇模样,穿着小洋装梳着髻,热闹如她,也被笼罩于此处的死寂笼罩住,她抱怨竟会如此冷清,又抱怨光一看上去比以往更冷清,末了抱怨刚的脸褪去婴儿肥之后一点也不好捏。恭子搜出一堆过期药物,她发现自己和这些事物隔绝太久,已经完全看不懂药物说明了。

常子打算出门去给他们买下酒菜,准一却把方才在屋外商量的事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店里萧条,想必该和他甩手掌柜的性子有关,常子小姐勤快又会说话,能来再好不过。光一问过常子意见,也未多做挽留,刚趴在桌上看看常子,说这下子,又少了一人。


38 更了2014/6/21 20:21:00

这章好有真实感,萧索寂寞的气氛啊
姑娘按照自己的节奏自由地写吧,表坑就好

39 一千块钱2014/6/23 22:31:00

千元纸钞的故事w


这文无雷就不坑

感谢至今为止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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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夜

又到了堂本光一开始变成盐矿的时节。

刚站在庭院微微仰头,远山欲燃,眼眸Deep都被染上一层红。

深秋的风,原以为一往无前,却一转身吹进衣领里。

在泷泽家庭院里举办的聚会,刚穿着白衬衫,他的个子渐渐拔高,五官轮廓也开始分明,除去几颗不合时宜的痘痘,少年好得没什么可挑剔。

光一看上去精神很好。

刚低头继续用木叉吃着碟里的和果子,咬了一口,又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光一,打从他们踏进会场,光一便忙着和昔日恩师同窗打招呼说笑,仿佛过了两季还没过期的春风全都吹到他脸上来。

泷泽自然也是意气风发的,要说有什么不愉快,那大概是远处聊得正处在兴头的今井。

泷泽,昨天晚上在饭馆和今井吵架了,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口角,又不如说是闹别扭,大概闲聊聊到今井那天遇到的患者,二十七八的女子,独身前来,说是肚子莫名肿胀起来,去私人医馆问了几位医生,有说是腹部积水的,有说是恶性肿瘤的,没个定论,最终诊查出来的结果居然是怀孕,且已有四五个月,于是两人聊到一些奇怪的病例上去,泷泽说他小时候常去家附近的医馆里看那里的爷爷给人治病,一日来了个奇怪的病患,终日嘴巴大开流涎不止,又不像是下巴出了问题,医馆的爷爷说这是书上难查病例的怪病,几日后,制了一些看上去像木炭的药叫病人_Tun服,没想到过了一周,病人果真好了,今井不服,说现今全凭科学说话哪来这种奇怪的流言,准是泷泽太天真把床头故事当真讲了,泷泽更不服,说世间总会有一些解释不了的怪东西,于是吵起来,后来各回各家,都不说再见。

现在今井跑到刚的身边,和这位好久未见的小朋友攀谈起来。

和往日的担当先生交谈过之后,泷泽看见了光一走来,方才便想着打招呼了,只是身为主人,要招呼的人总有不少,一时抽不开身。

这是他们自那次以来第一次见面。泷泽问光一后来怎样,光一点点头说挺好,生活无波无澜。泷泽回想起那日的谈话,想起这么多慷慨激昂的语句居然从自己嘴里一股脑地吐出来过,觉得自己一时冲动,热血过头,但是也不为此后悔。他多少知悉光一的家庭背景,年幼丧父,又丧母,突然就变成一个人,接连经历至亲的逝去,一直以来都有不散的阴影紧随也不为怪。他看着夕阳将万物染上一种稚嫩的鹅黄,突然觉得前辈的轮廓在这种毛茸茸的色调里小了一圈。

(实际上,前辈的轮廓一直都那么小。)

后来泷泽又提起最近在医学杂志上看到的文章,光一这些日子又定了几份刊物打发时间,还能跟上泷泽的话题,两人聊到今年一篇关于蛇毒血清的论文,一位名叫野口英世的年轻人以这篇仅三个月完成的论文扬名美国医学界,这位野口比光一小上十岁有余,虽也是少年有成,年仅二十一岁时考上开业医,但无奈左手有伤又苦于无资金,迟迟不能开业,后从临床医学转基础医学,才总算有了成就。

“就像那位野口君烧伤的左手一样,觉得前辈大概也是一样被什么阻碍了吧。”泷泽说。

“没那么严重,不算阻碍,都是些不去想也不会怎么样的东西,不至于像是生理上的不自由。”

“看来我想多啦。只是我认为前辈说不定也适合研究所。”泷泽表情诚恳,光一倒是没想到后辈会考虑到这些,今天他来,还以为只是热闹的叙旧。

“所以今天是为了说这番话……”光一紧张。

“不不不,今天不是为了这么严肃的话题,”泷泽忙摆手:“也是有聚会,想让前辈顺便也来热闹一下。”

“顺便啊。”光一用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复述了一遍。

顺便啊。

光一背起手来。

?

远处与刚攀谈的今井正准备回去,天晚了,陆陆续续有客人出门,泷泽送客,又留住光一说这个话题晚上再详谈一番,刚见光一并无归意,跟着他留了下来。待他们出门时,街灯都已亮上,光晕圆而白,街上没有行人,人力车也早已不等在路边载客,两人一盏灯一盏灯地走,身影短了长长了短,刚有些困意,打哈欠,揉了揉眼,挤出点困倦的泪水来,眨眼变得很慢,灯光在他下眼睑投下睫毛的影子。

有点冷,刚缩了缩脖子,手揷在口袋里,光一在无言地想着事,于是秋声变得明显起来,能听见秋声的人未必是幸福的,刚记得自己似乎在课堂上学到过这句话,可又记不起作者是谁,他想东想西,然后看着身边的光一开了口:

“光一要去研究所吗?”

“是吧,总得找点事情干才行。”

“嗯,光一的话一定能成功。”

“为什么肯定?”

起了风,干枯了的树叶在地面拖曳出响声,刚又缩了缩,灯光下他的影子离光一靠近了些。

“今晚大家都这么说。”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光一知道,他所能获得的欣赏大概只是因为一种看上去美观的表象,事实上,他自己清楚地意识到,学生时代的一切不过是自己与时间的一场公平又不带感情的交易,犹如的下水的人必然要游向对岸,如果有人告知他水中有可供居住的岛,此生他可以无需为他人负责去选择离群索居,他大概会彻底放松下来任凭自己浮在那儿像片被吹得太远的落叶。他很早就知道不断奔跑必定能达到终点,生活于循规蹈矩,为了现状的平和,不断奔跑,以至于很多东西就这样掩埋在这种昼夜不息里。比起欣赏,他毋宁说是羡慕泷泽,那个视工作为恋人的年轻人能在工作后于镜前动作利落地用水泼湿汗涔的面庞,将每回奋斗过后的chuan_Xi当成对未来的一种告白。

“总得去试试。”刚看向他。

“是啊。”光一吐了口气。

“叹气干嘛。”

“没,觉得今晚好冷。”

“你才发现吗,我已经冷很久了。”刚脚步快了起来。

“喂,走太快了。”嘴上虽然这么说,光一还是跟上了他的速度。

“热腾腾的浴室在家等着我呀。”

“不是困吗,刚才一直打哈欠。”

“不洗澡身子暖不起来,暖不起来就睡不着。”

“我给你暖被窝。”十分体贴。

“是吗?”刚转身,面对着身后的光一,倒着走几步,他看着光一露在外面的发白的手:“表了,那会变更冷。”随后又转过身去,手揷口袋,以一种很容易被追上的速度继续缓慢地小跑起来。

当天晚上光一失眠了,今日的谈话仿佛印在眼前,字句鲜明挥之不去,夜静得近乎喧嚣,他换了好几种卧姿,也没能拯救这艰难的人眠,终于在秋夜将逝,乌鸦开始鸣叫的时分缓缓合眼。

但还是早早醒来,几乎没睡上几小时。

光一洗漱,下楼,把门外送达的牛奶瓶拿进来,一瓶留给刚,一瓶给自己。

牛奶是刚还小的时候订的,一日光一早早拿了放在门口的牛奶瓶子,在餐桌上推给刚,刚却一点不领情,喝了一口就扁着嘴说这种白色Ye_Ti又腥又臭非常难喝。

“不喝会长不高。”光一有些无奈。

“可是真的很腥。”刚表情无辜。

“不腥不腥。”光一认真解释。

“骗人。”刚看着他。

“那喝给你看。”光一说完咕咚了半瓶下肚。

刚表情复杂地看他,才不情不愿地拿起余下的半瓶,试探性地喝了一口,皱着脸,仿佛做下一个关乎人生的重大决定,继续喝了下去。

之后几乎养成习惯,刚总在看到牛奶后用一种甚至可称为热切的表情看向光一,待到光一被这种期待的眼神推动,喝了半瓶之后,刚才肯认认真真拿起瓶子来。这样下去恐怕没个头,光一又重寄了订购单,每天早上追加一瓶。

光一开门挂出医馆休业的牌子,早晨很安静,偶尔有鸦叫,刚过会儿才醒,尚未明媚起来的日光散进屋里,光一在桌上摆好稿纸,笔,墨水和吸墨纸。桌子是搬来前家里便有的,古旧却坚实耐用,不知什么木料,有些吸尘,因此擦桌成了光一每日开业前必做的事情。

堂本家刚搬来这座房里的时候,家庭成员尚有三人,三人花了好长时间整修屋子,光一那时还是个没发育的小男孩,身子瘦瘦小小,父亲却已将他当成成年人对待,派着各项任务。母亲在擦完地后坐在地上对着庭院出神,隔开屋内与院子的玻璃门已被擦拭过,洁净得光一差点儿当头撞上。光一正在擦橱柜的时候,听见母亲小光小光地唤着,丢下手里的活闻声过去,母亲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长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有几幅字画,既然被屋子的前任主人丢弃表,大概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两人看了半天也研究不出所以然,又舍不得丢,于是塞回原来的角落。当时配备浴缸的房子还很少见,光一觉得很新鲜,那年浴室也还未接上水道水,他来来回回打水,汗水从额上大滴滚落,最后光一满怀期望地将脚踏人水里,感觉水流进指缝,身体下沉的时候,水面陡然升高起来。

?

人研究所光靠关系还不够,得写志愿书,要推荐信,还需整理过去的论文。此刻光一的表情认真得如同一个中学生,他的字算不上好看,说刚劲也勉强,连自己看着也不满意,想拿张新稿纸重新写过,但手上动作顿了顿又终究回到原来地方,毕竟上一次认真写长文的时候他还未出校门。有好些天没去理发了,刘海发尾都长得不清爽,视野被微微遮住,他有些不耐烦地啧出了声,手肘抵在桌上将额发尽数撩起来,发丝扣人指间。

房间陷人寂静,座钟声音灌满一室,光一抬头,才发现早已是刚上课的时间,自己居然一点没发觉动响。他上楼从角落柜子里拿出曾经在学校里写的小论文和一些杂乱的文书,房子宽敞的好处,有的是空余空间收集这些被时间忘在尘里的旧东西,经常从某条缝里呼出旧日空气。

光一顿足,又看了看,抽出上学时用过的德语字典,当年买的国语字典现在留给刚用了,四下一探发现正摆在刚写字的桌上,手上的纸张已堆得很高,两本厚重的字典堆上去,本就堆得不整齐的资料顿时失去平衡,字典滑下去正砸到脚,光一吃痛得出声,单脚跳了几下。

这天,光一彻底进人与文字搏斗的胶着状态,直到瓷碗碰撞的响声将他由稿纸的空白处拉回空旷的房间,刚拿着木勺跑进来:“吵到你了吗,刚才不小心打碎碗了。”光一才惊觉现在已是下午中学放学后。

刚问他,“午饭呢?”

“啊,吃了。”

“吃了什么?”

“哦,没吃。”

“果然。”刚对他感到无可奈何,想说什么又缄口,转身回厨房切腌萝卜,锅上透出点蒸气,饭快煮好了。

光一坐在桌前吃饭时,刚已将自己碗里米饭解决了大半。

“有皮筋吗?”光一问他。

“有,要用那做什么?”

光一扯扯自己的前发,“头发长长了,写字有些碍事。”

饭后刚拿出用来绑画笔的皮筋, 将光一过长的头发并成一束扎起,又得顾前发又得顾发尾,最终扎成了朝天辫,看到自己的作品,刚将脸转过一边发出漏风似的笑声。

光一伸手摸摸辫子,又去照镜,觉得这幅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他将辫子向后扯了扯,努力想让它显得不那么翘。

“像洋葱。”光一评价:“还以为能扎成宫本武藏那样。”

“这个就有些难办啦先生。”

?

光一坐在椅上,觉得今天实在是坐得有些久,身体僵硬得开始不听使唤,他活动活动手臂,刚笑他像老头子,他也不回口,又开始活动手指。

刚坐在诊查台凝视光一,诊查台光一小时候也坐过,甚至在午休时躺过,有病人时父亲无视他,无病人时父亲呵斥他,不知是嫌谁给谁带来不吉利,总之,在这张可以折叠让人头部缓缓升起的,面无表情的台子上,他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光一刚写完几封信,写给旧日的恩师,问能否提笔为他写上一封推荐信,他用胶将口子封上,打算第二天就去交给长濑。

刚闲极又无聊,看光一旧日做的笔记。“画得真不好看。”刚皱眉,光一凑去看,原来是他才开始学会用显微镜时为了记录实验而画的细胞图,细胞Fen_Lie中的洋葱根端,大小形状各不一致的黑点各自分散,处于近似方形的透明里,看上去单调又潦草,仿佛它们被积压在一块儿,早已心怀不满暗自含恨许多年。

后来他画过更为复杂的东西,颅骨的侧面,手臂的关节,白色的尿道连结纹路像叶脉的肾,细长的眼睛有灰色的瞳孔和红色的内眼角,刚的评价也随之升级,刚才他说“真不好看”,现在他说“很丑”。

光一摆手忙说不丑不丑,不是美得很嘛,觉得大自然真是造物造得没个道理,人体多么奇特,其中可供分析的逻辑或非逻辑多如繁星。光一又仔细翻,看了看,纸张都快被磨薄:“画得很好嘛。”光一表情自信。

“好好好。”刚最后的一个好字的下半部分融人一个哈欠,他举出一只手以示投降,另一只手压住哈欠。

待刚在位于光一顶上的那间屋子里睡去,桌后就只剩一人,光一才恢复那种认真的神色,他拆了刚才封上的信封,觉得信纸和内容格式都不太讲究,于是又重新拆出来订正一遍,改到满意为止。睡意涌上他的头脑,他走到窗边看天空,无风的天,凉意恰到好处地撩拨又平息他模模糊糊的睡意,到底是秋高气爽,星星全被散在更高的空中,想起上次爬上屋顶,俯瞰四周剪影似的屋顶及柿子树,好像是挺早之前的事了。

于偏黄的秋风里,摇曳的麦浪一时全青翠,笔直的麦芒一针一针,也像刺着天似的。

刚正做到一个脚下一滑的梦,短暂醒来时听见光一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整座屋子沉人安眠。

40 = =2014/6/24 12:29:00

写的真好~~

41 水果2014/6/25 14:12:00

第十二夜 蜜柑

刚回家的时候,光一正躺在外廊的藤椅,行将消逝的夕阳还照在他身上,显得他发色更浅。

听见足音,光一睁开眼睛,原来是假寐。

“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今天也没来。”

堂本光一在等属于他的那封信,也许是好消息,也许是坏消息,不论结果好坏,他守在信箱前,早晚各一次。

这让长濑都变得有些紧张,毕竟他已经玩滥了“先生您在守候着我吗?”这种故作好笑的深情台词。到最后,邮差先生和堂本先生每日两次照面时,都不知该和对方说什么好。

刚看着夕阳下躺着的那人,觉得光一好像变得软绵绵的了。

?“对了,刚才遇到长濑。”刚开口。

“长濑?怎么了?”

“你们约好去泡澡的吧。”

“是的。”

“他说临时有事,今晚不能一起去了。”

光一抬了抬身子,抖掉手里香烟的烟灰,一支烟烧到头了,他也几乎没抽上几口:“那么刚去吗?”

“说起来是有好久没去了。”刚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对着光一,露出小虎牙来。

?

他们都觉得时间似乎是突然变慢的,像河水遇到阻塞,像庙会人潮太过拥挤,像一片即将进人冬季的叶子还过时地绿着。光一也发觉他无法理性衡量时间的快慢,尽管座钟每小时敲响,但似乎他对时间的理解出了偏差,时间在他概念里任意缩短或伸长。

之所以他们会觉得在澡堂里的时间如此漫长,可能还是因为时隔多年再度共浴,心情变得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夜色处于墨蓝和深黑的中间,星星疏着,风也疏着,光一穿着深色浴衣,胸口开得低,几乎露出白色的内衣边角来,刚穿着深蓝,带点白色格纹,两人的颜色恰与这夜色呼应。

树下路道只他们两人,单调的木屐声软进苔藓里,路道老得全发绿。

刚觉得很难有比这更好的夜晚了。

他抬头看月,上弦,却可明显看见完整的月轮,那本该隐人黑暗的轮廓此刻有些明显。

“你看,今夜弦月是圆的。”刚轻扯光一衣袖,指指天空。

“是地球照。”光一说了个叫人不明所以的名词:“弦月时会有,被地球遮住光线的月球轮廓偶尔是会这么明显的,冬天时比较容易看见。特征是月光非常明亮。”

“好厉害。”刚夸他。

“无聊时光顾着看那些了,但是挺有趣的。”

“比如说?”

“诶,想听?平时不都说我喜欢的东西很无聊吗?”

“反正路还长着。不如说说星星。”

“比如说,凭借分析绘画里夜空中星星的位置,人们可以比较准确地判断这些绘画是在哪一天的哪一时段被画出,所以说,星星就像是时间的坐标一样。”光一说。

刚觉得这种说法非常浪漫,甚至不太相信这句话会出自光一之口,今晚果然是很不真实的,他想,但是又觉得这句话比喻得非常简明易懂,又的的确确像是光一会说出的话。

只是正巧内容听上去浪漫罢了。

整座夜晚都像是个被刻意营造出的巧合。

走着,刚从衣服里掏出金平糖,在澡堂门口等光一出来时买的,有段时间没吃了,他小心翼翼打开纸包,小糖球在夜色下有些分不清颜色,糖纸却白得清晰:“吃吗?”他递给光一,等对方慢慢地伸过手来。

太安静了,咬下糖球的声音分外清晰。

“用咬的啊。”

“哪种都可以啊,想咬的时候就会咬下去。”

刚慢_Tun_Tun收起纸包,没注意到台阶脚下一滑,倒是没摔倒,只是剩下的糖球滚了几粒下去。

“没事吗?”光一问,蹲身捡起糖球。

“已经不能吃啦。”刚说。

“好歹是买的。”

“哈哈,心疼钱吗?”

“不,觉得撒在路上挺可惜。就算不能吃了。”光一露出这两日整理资料笔记时一般的表情,有一天刚替他理出有了霉点的旧本子打算丢掉,他也用这种神色盯了本子半天。

路上两人都想去准一的店一趟,反正顺路,长濑打算带他们去的澡堂离家意外地远,路上花时间。

临店门就感受到与往日不同的热闹气息,店内比之前更像家酒馆,客人散在各桌,中年男人居多,看样子也像常客。常子略施粉黛,五官随之鲜明生动,暗红色枫叶纹和服配姜黄腰带,手里在忙,耳朵还得注意客人的动静,适时地揷进几句应和,于是客人笑,她也笑,看上去很充实。

准一在柜台后边对账,偶尔听到有趣的对话,就在后面自顾自地上翘嘴角。

长野博刚解决一碗拉面,满足地叹了一声,将埋在面碗里的脸抬起来。刚问准一难道这儿已经开始做拉面,准一耸耸肩,不置可否。

“小刚呀——”长野亲切地唤:“跟你说件好笑的事。”

准一猛抬头盯着长野,突地敲了一下桌板,试图压下对方的大声。

长野无视冈田的激烈反应,继续说:“刚才来了个失恋的小姑娘,突然跑进店里直直地坐着,大概是失恋,温柔的冈田君手脚快地泡了杯咖啡给人家,和姑娘说是撒必死,还没等小姑娘反应过来,她男人就跟着追进来了。”

“哭哭啼啼的,看着有些可怜嘛。”冈田反驳。

“你更可怜,被那男人好一顿瞪。对啦,咖啡还白白倒掉了,咖啡最可怜。”

“想象了一下是觉得好可怜。”刚的笑脸火上加油,冈田表情带点羞又恼,手臂环住刚的脖子大力往后,威胁道再笑试试,刚又笑又咳连忙喊饶,被力气大自己不少的准一箍住脖子,脸涨得红起来,手掌不停拍着桌面,似乎嫌店里还不够热闹,身子左摇右晃才终于挣月兑出,冈田也不肯停地追。

刚跑到光一的身后躲着,光一试探性地伸伸手,随后横起手臂来护着身后带点恶作剧表情的刚。刚手搭在光一肩上,一副靠山在前的有恃无恐,准一拿这个嬉皮笑脸的孩子没辙。

刚玩心未歇,推着身前的光一。光一“喂喂”地抗议,可惜语气太软,声音消在身后人的笑意里。刚将下巴磕在光一肩头,口头上还在抱怨刚才被掐得痛,表情却是相反。

准一收起下颚盯着刚故作严肃,刚见状又缩后了一截。

直到长野喊他们别玩了,然后比比手势说刚最近个头长势喜人,光一的身子已经遮不住一个刚了。

“是吗。”刚慢慢从后面伸出头。

?

回家后已有些晚,光一收拾下午没收拾好的资料。一本发皱的笔记本里夹着旧黑白照,从医学院毕业时照的,男同学们穿西装外套配衬衣,表情严肃坐着,里面夹着眉目有些惹眼的光一。

“明天大概就会有消息的。”刚看向低着头整理的光一。

“大概。”光一抽出那张相片,眯着眼看:“可能是因为以前太顺利了。想想觉得有点不踏实。”

“那是因为光一一直做得很好吧。”

“不,其实念书时心里一点也没底,都说开业考试前期三年后期七年,加起来得十年,而且又不是帝国大学的学生,一出学校就能当医生,考试的时候谁都不说相信我会过,都只说积累经验就好,只是自己心里不服气,囫囵地将看到的都_Tun下去,又在考的时候囫囵地呕出来。”

“但是最终过了吧。”

“是啊,觉得运气好得过分,结果第二年后期考试就过不去了。”

“第三年才过的?”

“嗯,第三年。第二年失败的时候,觉得可能这辈子都考不过去了。后期考试要考临床,要打诊,就是来个病人,叫人光凭手指感受到的_chan动来判断对方的病症,那一次我失败了。虽然之前也接触过病人,但那次不一样,太熟悉了,那种不正常的_chan动和呼吸的阻塞,就像生病卧床时的父亲一样。”

刚初次在光一口出听到关于父亲的详实,睫毛沉下一点,也无言,继续听着。

“一开始是我和母亲陪护着,再又请了护工,后来实在支持不下去,就送去了医院,说起来也有点讽刺,明明是医生,最后却在陌生的医院里合眼死去,医馆也停业了。打诊考试的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教授考官都在,我站在病人面前,可能抖得比他还厉害,最后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觉得那个人像父亲。想起他死去的时候,母亲抱着我一直抖,这么一想,身子就不受控制地_chan抖着。”

“光一…”

“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了。”光一抿着嘴低头:“果然还是太快了吧,第一次这么顺利,虽然心里不想输想着会考好的,但是真的过了反而没底,后期考试落了,第三年再考,合格了,但还是没底。好像突然长得太快了,看上去的确是大了些,但有部分是空的,透明的,没填充好。”

“我见过。”刚突然说。

“见过什么?”光一颇讶异。

“有一次见过一个,好像有些透明的光一。”

“见到鬼了吗?”

“不是,前几年的事情,光一不在家,楼梯上突然坐了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长得像光一,要说的话,大概是七八岁。”

“长得像我?果然是鬼吧。”光一表情带着怀疑。

“不是鬼,走路有影子,我看着他把一只纸气球抛出去又拿回来,然后又吹了一只纸气球,一个人在玩。长得和光一一样,我就想陪他玩,但是他好像完全没看见我,自顾自跑到庭院去,又突然不见了。”

“是吗?”

“真的!”刚用力点头:“只是觉得就算说了光一也不会信的吧…父亲去世是什么时候?”

“我十四的时候。”

“奇怪,那个有点透明的小光一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我在想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寂寞。”

简直像世界当他不存在一样。

刚看看外边的阶梯,他见过的那个小男孩曾经坐在那儿。

可能光一曾经坐在这儿,每日每日,看一下午的医书,坐了很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这儿。刚想,在他来之前,只有光一自己会记得自己。

“我七八岁的时候还没这栋房子呢,造是造好了,但在那时还是别人家的。对了,话说回来我那时在哪儿呢?”光一眉头拧了一点,放空着眼神思忖,然后回忆起来:“好像还在北海道。”

“还在那里呆过吗?”刚问,有一大片未知的空白向他倾泻而下,属于一段在记忆里被断层的历史,但那种感觉居然不算坏,内心波澜一阵阵,节奏似催眠曲调又似潮汐,缓缓涌来,几乎要拉着人走进一片漫天漫地的白色。

四面来风,天地全白,雪地里走,每一步都陷得极深,仿佛随时要被柔软的地面_Tun噬进去,将脚步带出来要花太多力气和chuan_Xi,光一停住,回首看见身后留一排单调的脚印,延伸着通向过去。

他的心灵如同一场积雪,洁白平缓,只暗自在下面埋着一点点的阴霾。北海道的雪季很长,隆冬大雪能堆上几米高,女人们围成一团烤火,光一一人在里屋坐着,带着帽子,在没亮上灯的房间里眉目恍惚,看上去更像个女孩,他守一个小炉子烤手,顺便烤一块小年糕,看着奶白的年糕被烙上道道黄,就觉得像摸到小雏鸡一样温暖,却突然吃痛,低喊出一声,猛地抬头。

?

突然想到些什么,光一低喊,猛地抬头。

“怎么了?”

“你看见的那个,手上有没有伤疤?”

“没看见伤疤,但是左手好像总是半握着,看着有些僵硬。”

对上了。

不能被人看见,只能藏着,被看见的话,说不定得去医院治疗,那就还要花钱,然后,他就会变成一个比之前更给人添麻烦的小孩。快要烤焦的年糕在视野里模糊起来,光一右手扶着左手手腕,摊开手掌,静静地看着被烫出的伤疤,屋内光线微弱,窗外是雪。

离开北海道,一个还算亲切的亲戚带着他,船,函馆到青森,在青森等火车,买几个苹果解渴,然后火车,火车,铁轨,火车,轮船,汽笛,窗外连片往后退的风景,连片陌生的景色,那个亲戚塞给他很多蜜柑,说你将来居住的地方,会有很多这种水果,多到吃不完,而且非常甜,他却固执着不肯摊开左手来。

他想起自己初见到刚的时候,也塞给他一个蜜柑。

将当年自己手里曾有的东西,交给他。

“我那个时候烤年糕烤到手,有个疤,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了。”光一摊手给刚看,一滴细细的水珠还在掌心,几片雪刚刚融在此处。

刚用指尖摩挲他掌心,平滑,只剩不知预示了什么的掌纹,的确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雪化水,水成雾,什么都没有了。

“过年的时候光一也吃了很多烤年糕呢。真的是很喜欢吧。”

“过年当然要吃年糕啊,不是烤的也成。”

?

该说什么话才好,说不出来,他和光一总是存在这种距离,他不能像光一一样很好地轻描淡写,没法像说起别人一样说出自己以前的事,该说什么呢,不平衡,不公平,他在为一个半透明的小男孩操着心,那个人却不肯为自己操心,他看了看光一侧脸。

“说起来,刚以前的手就像烤年糕一样。”光一又补充:“还比较圆比较像雪人的时候。刚接你回来的时候。”

“怪不得你捏了一下。”

“什么时候捏的?”

“给了我蜜柑之后。”

“有吗?你居然记得。”

“现在不像了吧。”刚看看自己削细起来的手,伸手以指尖贴在光一脸颊:“有那种余温吗?”

“微妙啊。”

两手合拢摩擦了一会,又往里吐几口热气:“这下子有吗?”

“再胖一点吧。”

刚指头缩回来,剩着食指还点着光一眼皮下方的那颗痣。

?

如此过了几天,日子翻来覆去,嚼得有些腻。

直到某个早上长濑将脑袋伸进门里,信来了信来了地喊着,五官生动得简直从脸上跳出来,声音嘹亮,惊动一屋的人、虫、小灰尘。

光一将研究所的助手录用证明读出声,刚看见所长落款印章以及右侧堂本光一四个大字时,呛得溅出口里的牛奶。

42 更了2014/6/25 22:17:00

更啦!

43 = =2014/7/3 11:31:00

T上来 GN别忘了这文啊

44 ==2014/7/9 1:15:00

希望不坑,GN记得回来啊~

45 TL2014/7/25 2:19:00

LZ表忘记这个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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