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3 = =2011/3/3 4:55:00
50.
冈田准一拼尽全力勉强扯起千斤重的眼皮,朦胧间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自己身前晃来晃去,意识里仍是一片混沌,定了定神,终于看个清楚——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难道我也……这里竟是阴曹地府不成?
急于弄清自己身处何境,无奈身体虚弱,才一抬身子就又摔了回去。想是听见了响动,一旁忙活着的人急忙靠过来,见准一已然清醒,面露喜色温声细语道:“可是醒过来了。”说罢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拿起一只碗端在手上,“快把药喝了。”
冈田准一原本就虚弱无力,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坂本昌行晃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将整碗药喂给了自己。迷迷糊糊咽下最后一口,准一终于忍不住:“师父,念在你我师徒一场,咱们还是各死各的吧……你,你别再跟着我了,成吗?”
坂本兀自一愣,随即问道:“什么各死各的?你这是怎么了,身上哪里不对?”
都到了阴间,怎么还来这套!准一只在心里冷笑,提口气,道:“师父,您不必假装关怀我来收买人心,这地方徒弟也是刚来,不摸门道……您在上面的那些好手段,还是等鬼差来了往他们身上招呼是正经。”
坂本闻言也不恼,反而笑深几分,“傻孩子,你是病糊涂了。这辈子还没完呢!你看看这是哪里?”
冈田凝了神抬头望去,屋内陈设尽收眼内,鼻子一酸,不由哽咽出声,“这是我家……我们在西城老宅?”伸手抚着身下的床榻,瞬间湿了双目。
坂本搀扶徒弟重新躺好,满眼慈爱的望着准一:“这房子多年前我已买下……”顿了一顿,才道,“以后,咱们师徒就在这里过日子,师父有钱,你再也不用出去奔波受苦。等避过了这阵子,师父挑个好姑娘给你成家……戏班、将军府,过去的一切你就都忘了吧。”
许是喝了药脑子过了血,准一慢慢明白过来——自己还活着,坂本居然也没死!如此当真说不过去!以香取慎吾的能耐,坂本竟能逃月兑?究竟那一晚……
坂本见他兀自发愣,知他心结未解,长叹一声,“我知道你恨我,从前,师父确是亏欠了你。”对方仍然毫无反应,不得以也只能说下去:“以往我只是要钱要权,要做人上之人,但那一晚过后……唉,师父也算死过一次的人,如今想通了,这些年来,只有你是真心尊敬我,待我亲如家人……从今以后,师父也会对你好,再不骗你。你是善良的孩子,师父的错处便体谅宽恕了吧。”
死过一次?听坂本话里的意思,那一晚香取慎吾应该是动了手,可结果为何……冈田心里一阵七上八下:难道香取出卖了自己?所以坂本找过来复仇?既如此又为何要相救于他——这药他是认得的,确是长濑找来的大夫所开……
念及此,猛的月兑口问道:“长濑呢?还有光一,他们人呢?”
坂本边打量冈田边笑着摇头:“徒弟啊,吃亏吃了这些年,你终归没瞧明白。至少在我这儿,不管是威逼利用又或是同生共死,你都是师父眼里心里的第一人选……”瞥见冈田满脸不屑,话锋一转,“倒是你打小就心心念念的师哥们,趁你睡着的时候早撇下你溜之大吉,他们刚离开官兵就围了庙,若不是我抢先一步带走你,恐怕……”冷笑两声,再不言语。
准一只觉得胃像被人用针扎过,一阵阵尖锐的疼,想反驳坂本,却挑不出字眼,事实如此,强辩也没意思。既然长濑、光一抛下了自己,怕是不会回头,如今真是无人可以指望了,单凭一己之力又无法与坂本对抗,只好暂且顺着对方,伤愈后再做计较。左右计较一番,当下冷哼一声道:“前嫌尽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徒弟便愿意留在这,您却舍得放下班主的身份?舍得弃了新开的酒楼?您真是我师父坂本昌行?还是说,那天晚上……谁给您洗了脑?”
“说起那一晚……”侧坐在床沿的坂本起身走向方桌,准一这才发现师父腿脚有些跛,正纳闷,那人搬了张椅子坐回床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香取慎吾这个人,你听说过吧?”
松岗昌宏将头上的面罩紧了紧,随手往腰间束带揷把匕首,准备妥当正要出发,门一开冲进个人死死按住他:“你闹够了吧!”
山口达也的力气并不下于自己,被他双臂这么一箍想要轻易挣月兑是不可能的,感觉出对方是真的动了气,松岗一阵莫名,“究竟是谁在闹!我的事几时要你来过问?”
“别以为你的行踪能瞒过我!你这身装扮,莫不是要再去杀那冈田准一一次?”
被山口一语说中,松岗惊讶之余更暗自无奈,与人对抗的双臂渐渐卸了力,几乎同时,对方也放开了他。
“此事你如何得知?”
山口却不应他,皱着眉道:“本来你杀个把人我不想管,可现在天都要塌了!你做事能不能分一分轻重缓急!”
“正因为我明日要押送总督大人回天朝,所以今晚必须将那人杀掉,不能再重复两年前的错误,绝对不能心软!”当年就是灭口不干净才惹火上身被香取慎吾抓到痛脚,险些误了终身。所以这一次,宁杀错不放过。
山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怒指着松岗:“太妃生死不明,近藤大人被罢官送审,弄不好咱们这一船人都要赔进去,如今这种局势,你还有心思去杀人?我就不明白,他一个戏子,跟你有什么仇怨非死不可?你不说明白就别想出去!”
松岗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无冤无仇。冈田准一知道一个他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他要死……”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刀——不只他,所有知道这秘密的人,都要死!
当日在西城将堂本刚送上马车以后,半夜里摸去了光一的住处,待两人商量好下一步进退,松岗昌宏便作势离去。出了门却转个身隐在暗处默默望着那人,心里埋怨他还在为堂本刚打算,更埋怨自己为何只在对着他的时候如此不干脆。
正想着心事,那屋里又进一人。听着他二人对话,最后的几句直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光一的身世,冈田竟也知晓!就在那刻,杀心顿起。
尾随冈田回房,下手时冒出个人阻拦,不过不足为惧,直到听见光一的脚步和询问声,这才匆忙闪身逃遁——哪怕只有半分可能,也不想去冒被光一认出来的风险。杀人时的丑陋模样,在那个人面前,要小心藏好才是。
“究竟是什么秘密?”山口听得稀里糊涂,看松岗低着头闷不吭声,料定必有难言之隐,只得压下火气,“得月楼那一晚以后你就开始不对劲,因怕你又去寻衅那香取慎吾,故暗中派人盯着,这才知道你刺伤了冈田准一。”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忍不住,“你派人去天朝送信又是为何?我一直以为近藤大人才是咱们的靠山,怎么你又投了太妃?近藤大人与她面和心离你最是清楚,如何会……你我便算不上兄弟,这几年却也是出生人死共同进退,今天你好歹要给我句实话!”
瞪了对方半晌,松岗索性摘掉面罩坐下来:“这事还得从得月楼说起……”
新开张的酒楼摆宴,松岗昌宏原本并未在受邀之列,但他职责所在,光一到哪儿他便也要暗中跟去哪儿。
被削官去职的松岗大人不比从前,近几年在海上驰骋,早已名声在外,虽然官府并未有证据追拿于他,但已然为匪的人光明正大出现在官宦云集的酒宴终究万般不妥。
眼见光一进了守卫森严的戏楼,松岗心里一阵失落。在那里面,他曾经也是座上宾,而如今,再不能了……甩甩头,趁开戏以前大跨步往后院人少的地方迈去。
在院子门口看到那个穿着酒楼杂役衣服却化成灰也认得出的背影,松岗心里一沉,聚集了这么多官兵的地方,他来干什么?
双脚快过了脑子,待松岗反应过来,已尾随香取慎吾来到后院Deep的其中一间屋子门口。没等他猜测对方意图,那人便毫不迟疑的推门而人,几乎是同时,房中传出女子痛苦的呻喑声,瞬间淹没在开戏的阵阵锣鼓点儿里。
松岗一面在心里嘀咕:怕是见血了,一面纵身冲进了屋子。
房间里的情形一目了然,竹内将军的女儿右胸中刀,而躲在她身后的坂本班主正用两手紧紧抓着对方双臂,看起来,应该是情急之下用那女人来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自香取慎吾进房行凶到松岗昌宏跟着人内,前后不过电光火石一闪而过。并无多想半刻的功夫,松岗在踏进房门的同时,刀也跟着Bachu,挡开了对方的第二招攻势。
两人并无交谈,似乎对对方的突然出现丝毫不感意外,只默契的专心于打斗。沉默中又过了二十几招,直到发现坂本意欲跳窗逃走,香取慎吾才卖了个破绽,故意趁松岗攻过来的时候贴在地上一个跟头滚到了坂本身后,手起刀落。
松岗昌宏出身名门师从正统,一招一式均是大家风范,自然比不得自幼混迹江湖的香取慎吾。那人为达目的,不惜使用如此狼狈的招式,直令松岗措手不及。幸好他反应敏捷从来优于常人——回身一格,挡去了对方杀招,却来不及卸干净力道,那一刀还是砍在了坂本的小腿上,一时鲜血长流,伤口深可见骨。松岗心道:这条腿算是废了。
虽如此,坂本却是咬紧牙关未出一声。松岗不禁佩服这位班主,是个真聪明人——若叫嚷开来,香取慎吾反而没了顾忌,以命相搏,到那时,恐怕自己也拦他不住了。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松岗用余光一瞥,远处竹内结子双眼紧闭生死不知,近处坂本昌行失血过多已然昏厥。叹一声气,这才对上香取慎吾的眼睛,“又闹的哪一出?我记得你并非滥杀嗜血之人,这平白无故的……”
香取微微一笑,打断对方,“咱们这仇家,今儿做到头了。这岛上不养人,我换个去处……有机会你也挪挪吧。”说完扫了眼坂本,转身竟是要走。
松岗哪里肯让,挡在出口也笑着回他:“既是仇,一方了不了,我还没答应呢。况且,你在我眼前杀完人就走,未免太猖狂了些。”
香取慎吾挑了眉看他,笑得更甚,“我说了就能了,我想走就能走,你信不信?”见松岗冷笑不语,索性将手中的刀还鞘,反而向对方身前逼近了几步,漫不经心的道:“堂本光一那个小子……”
松岗皱紧了眉正要发作,对方却比他先一步开口。
“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跟踪他,又或者是保护他,”香取笑着解释,“既是仇人,我怎能不留意你的行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是?不过,”上下打量着松岗,“我还真没看出你有这类癖好,那种皮包骨头的小子……”
听他所言,恐怕这人只是跟踪了自己,发现自己在保护光一,却不知此项任务乃是总督大人所托这一内幕。松岗稍感安心,但香取最后一句话,却点中自己的死_Xue,全身的血直往脑顶冲,手中的刀眨眼就架上了对方的脖颈。
“杀了我,就听不到光一的身世由来喽。”香取用指尖捏着刀刃慢慢移开自己的皮肤,对着若有所思的松岗冷笑道,“我答应过两位大哥不去找那小子麻烦,所以他的身世我一直瞒着。看在你如此中意于他,才说给你听,想来你也是不会去告发他的。”
松岗心里一阵忐忑,光一乃总督大人之子——这香取慎吾是如何得知的?随口问道:“他身世如何,你又是从何处知晓?讲与我听,今日之事便只当我没来过,以后你我的仇怨也一笔勾销。”
香取慎吾淡淡一笑,当下将木村家与总督府的一干恩怨大略讲过,听得松岗冷汗淋漓,虽不愿相信,可这故事却又如此合情合理……正迷糊着,木门碰撞声传来,屋里早没了香取慎吾的身影。松岗心念一动,香取所言无论真假,此人决不能留!当下握了刀追踪而去。
“后来呢?”冈田恨不得从床上坐起来掐着坂本的脖子追问——他屈身总督府的两年间,唯一能聊些心事的人便是结子,虽深恨用结子来挡刀的师父,更恨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不过,眼下最急于知道的还是朋友的生死,“她还活着?”
坂本倒像是真心悔过,眼中盈了泪,叹气道:“原本我就是装晕,因怕他们去而复返,不敢久留,匆忙自后门逃了出来……”瞥见徒弟愤怒的眼神,慌忙解释,“我走之前特意查看了大小姐,她伤在右胸,并不致命,当时还是活着的,如果及时救治,定无性命之攸……正因为狠不下心杀她,我才要逃,我怕她醒过来以后将我用她做盾的事情禀告将军大人……谁知,前日东城传来了消息,说杀死结子小姐的凶手已经查获……”
“死……了?”突然间头疼的厉害,冈田心里涌上不详预感,师兄们逃出东城那夜正是凶案当晚……“凶手,凶手是谁?”
坂本眼光一闪,低了头缓缓的道:“没听过那名字,大概是找不到真凶,随便寻了个顶罪的……你也累了,先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