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锦户亮缓步走上台阶,阴阳师肩上的白猫还在兀自吵闹不休。
“真是,你今天是怎么了?”生田斗真抓着它,抚顺了猫背上竖立的白毛,猫却挣月兑主人的手,在渡廊上抖了两下身体,再转头望着客人,低吼一声,很快溜进障子门内。
“真不好意思呢,它平常不是这样的。”阴阳师像在解释自家孩子平日很乖似地,对着客人说。“藤花,快端茶上来。”他又朝门内吩咐。
“啊,不用麻烦了。”锦户亮一边摇手推辞,一边瞟了矮案上的棋局一眼。这两方棋路好生古怪,真不知该说没在认真下,还是棋手确实势均力敌。
障子门内,白虎所化之人又恢复为人形,叉着手在门后站着。待藤衣侍女端来茶盘,便拦下,一手接过。
“如信上所说,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托大人……”锦户亮说话时,目光仍紧盯着生田斗真不放,不愿遗漏任何可能坦露的言外之意。直到来人粗率地将茶盘放在还摆着棋盘的案上,隔断了他的视线。
啊唷。他朝那人看了一眼,心下大吃两惊:第一,这做童子打扮之人,年纪却已不甚小,早该挽起头发,换一身大人衣裳了;其次,这人当真是个美人哪!虽然皮色不似他家主人那样白皙无瑕,眉眼却美得像出自大內绘所中人手笔。
那双如描似画的眼睛,此刻正使劲瞪着他。
“哎,怎么是你……”见山下迳自在障子门坐下,阴阳师纳闷地向里间瞥了一眼,又看看他神色。这才转头继续说道:“那封信我已经读了,但信上说得不很清楚……我就直接问了,请大人见谅──不知您遇上的是何种妖怪?”
“说到这个,请大人千万勿将此事传扬出去。堂堂带刀武官却败于无名妖物,真是教人羞愧……”他假意低声说,垂着头仍不忘偷偷留意阴阳师脸上表情。
“那是当然了。”生田斗真却坦率地答应。“请大人表挂怀,就直说罢。”
“我好像是……遇上鼯鼠了。”锦户大将按照心中预先拟好的说词,神色自若地说起谎来。
“鼯鼠?”阴阳师皱起眉头。“您可是说,碰上了拦路妖怪?”
坐在他们俩人之侧的童子,也露出惊讶的眼色。莫非此人真是前来求助的?
“正是。”锦户亮眼也没眨,开始低声诉说。“说是鼯鼠,因为我曾听人说,那玩意一旦修炼成精,会化作屏障挡住人的去路。而我从三天前开始,每晚都遭遇到这样的事……”
山下智久闻言眯起眼睛。三天前,那可不就是他跟这人在一条院邸打照面的当晚么?那情况看来可不像是遇上什么拦路妖怪的样子,他自己还比较像个拦路盗贼。
生田斗真却正认真在听这位大将说明事情原由。他听完,沉喑了一会儿才说:“遇妖怪拦路,使人车无法归家之事,并不算少见。不过,在京畿之内,通常以‘涂壁’或纸门妖怪称之……极少听说鼯鼠作怪呢。毕竟城中难得见到飞鼠这类东西。”
“欸?是吗?”锦户亮慌张地抓了抓帽沿发际。“啊,对了。我后来回家想了想,想起去年春狩,我曾在城郊以羽箭误伤一只鼯鼠……不知事情是否因此而起。”
生田斗真缓缓点了点头。“那大概就是了。不过,为了确认,下官须得前往大人宅邸一趟,不知刻下是否能允我叨扰?”
正烦恼该挑何时支开旁边那位童子,以便对阴阳师的脸蛋下手的大将,忙不迭地答应:“这太好了……我是说,生田大人可以随我一同乘车过去无妨。”
不等身旁童子发出咳嗽声,生田斗真不急不徐地说:“请大人先上车,我得准备些东西过去。待会儿就由您家的车子领路吧。”
虽然不能与美人同车,但一到家,哪怕摸不着他的脸呢。锦户亮盘算盘算,便一口允诺,率先出门登上牛车。
“你真要去?”山下智久跟进屋内,才开口问。“他在胡说八道呢!”
“我当然知道啊。鼯鼠作怪什么的,这种稀奇事,连狸猫他们都没见过吧。”
两只小绒球在旁边猛点头。“鼯鼠,它们只会在树上飞来飞去,捉虫子吃呢。”知念说。
“那你去干嘛?”白虎君接过他递来的祓串。
“我倒想知道他想干嘛。左右无事,去看看他搞什么也好……”
“哼。那人打的肯定不是好主意。”山下鼓着脸颊说。“他呀,就是──”他附耳对斗真说。两只小狸子拉长了耳朵,没听见他说些什么,却听到大人大叫一声,又赶紧收起耳朵。
“啊?!他就是──你干嘛不早说!”
“我早就说了啊。”山下智久一脸无奈。只怪阴阳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听不懂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