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05 - 瞎掰掰2010/3/16 0:14:00
翌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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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壁辉煌的大殿上,除了喜帝在正中的龙椅正襟危坐,少在朝上露面仁太子端坐一侧。下头,依旧是以光亲王与明丞相为首的两排朝中重臣,个个身着中规中矩的藏色祥云朝服,大气凛然。不过今日的氛围,似乎不同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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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西淮的使节音色洪亮,他说得振振有词,言道,其国愿向大杰天子行君臣大礼,永世称臣!此行来此,带着结为世代同盟的美意,若能友上添亲,来日定为大杰的永垂效犬马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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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语,足足说了有半刻钟的时辰,末了又叫人抬进八大箱东西,一一打开,西淮的特色药草,红花,人参,香料,美酒一应俱全,更有其中整整三箱子珠宝首饰,玉器陶皿,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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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吾只奉了吾王的令,先行到达,这八大箱不过是献给皇上和娘娘们的一片微薄之礼,不成敬意!”使节颔首,言辞客套却也铿锵有力,“另有三十六箱物品,还在途中,欲作迎娶公主的大礼!以表吾国的一片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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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大殿上一片安静,众人在先前已知西淮国此次到访的缘由,因而在使节提出‘迎娶公主’这四个字的时候,也并无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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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西淮王客气了,”喜帝虽是上了年纪,身体也不硬朗,但这君王风采依旧,到底是赤手打天下的人,在正座上光是这么坐着,便是天子气概不容小觑,道:“西淮与我大杰本就定有这桩好事,何况西淮王于朕,亦是忠臣良子,朕,岂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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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笑笑,随即扫眼大殿下方的文武百官,道:
“我大杰朝的女儿家个个秀外慧中,依众卿家看,谁,更有这份里外兼修的品格?”一顿,“卿家们不妨推举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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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相望一眼,这话说来好听,实则谁若摊上这桩联姻的事,自是要远嫁他乡,此身能不能再重返这片中原,也是很难说了。坐在龙位上的万岁爷说得轻巧,自是意指格格们,而非真正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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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片刻后,终有第一人先开了口,是礼部尚书横山,拱手道:“微臣以为,已故六王爷的小女云格格,玉貌花容娇丽可人自不必说,还性子温和,心惠手巧,实乃难得的俏丽美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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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依臣之拙建,我朝大学士的侄女楚儿亦是上选,不但天资聪颖,恬静贤淑,还歌舞诗词样样精通,着实是位难得的咏絮之才。”吏部尚书村上颔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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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喜帝似乎挺满意,转而又示意还有何其他推举。
“若要臣说,臣倒以为……”又有刑部尚书森田站出来,恭敬道:“我朝东山将军的梨格格……色艺双全自是小事,顶要紧的,还蕴藏了一骨子难能可贵的巾帼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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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未落,不等喜帝应话,侧坐的仁太子已是心下一紧,任谁都知道这一去难返的不归路,若是落在那些个莺莺燕燕的头上,不过是暗地里哭得肝肠寸断,但倘若是选了梨格格……依着自己目前对她的半分了解,怕是那人要真发起狠来,到时候杀了那藩王也不无可能!
这么想着,仁心悸的扯了扯嘴角,不过无论这事轮不轮上那个人,光是现时听人推选她,心头就抵触的很,自己,不想让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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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仁刚开口,却被另一个更洪亮的声音盖住。
“皇上,臣觉得刚才说的这些,言及差矣。”随着众人目光转移,落在一脸自若的光亲王身上。
仁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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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贤侄有何上选?”喜帝眯眼。
“试问,无论是要谈姿论色,还是文采修养,又有何人……及得上我朝明丞相府中的两位千金?”光亲王眉梢一扬,目光淡然得不扫对侧的人,提了声,又道:“况且这现成的二位绝代佳人,现时也正在宫中小住,西淮王……定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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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大殿上下一片哗然,这光亲王,竟把这矛头直指在场的明丞相!众人立刻抬首观其颜,敢在这大殿上如此挑动明丞相的神经,除了这王爷,恐怕已无他人。
平日里,众人口中不免念叨这般妻美女娇的好事,都叫丞相独占了去,眼下,倒是真不好反驳光亲王的话语,殿中人把目光牢牢锁在明丞相身上,心头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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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回,仁的面色并无变化,因为明丞相已上前一步,现时,自是无须他这个在朝中并无多大话语权的太子操心。
明丞相原先在这桩事上是不打算揷手多话的,但既然眼下这麻烦不找自来,他岂能袖手旁观?狠狠的瞟一眼对侧,心下暗骂,光一这是存心不叫他省事!
顿了顿,他已一步跨上前去,可还未拱手开口,已被人抢先一步,立即不着痕迹的退回,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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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竟是殿中央立了多时的那位西淮使节,他颔首道:“皇上,大杰朝向来多出才貌双全的女子,吾国实乃羡之,不过……依着吾王的意思,若是此番能有幸迎娶到万岁的嫡亲公主,便是吾国几代人修来的天福!不知吾国可有这份天赐地赋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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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就如一枚炸弹,直截了当,却又和声和气的扔在大殿之上!在场的众人个个变了脸色,心下大惊,这小小的西淮,竟开口如此大胆!此次迎亲的目标,毫不含糊的指向我朝的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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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显然已皱了眉头,这么一来,倒是知晓这迎亲的队伍还未到,怎么这使节便早早的献上八箱子大礼。
其实,这西淮并非什么政权上的大国,军事实力也不过与普通藩国无异,至于这喜帝为何要在早几年便与他们定了什么姻,不过是为了个财字。这西淮靠着江边,地域极好,那里表面上虽是土风土气,但实则绝对是福之有余。
这些年来,西淮每年向杰尼朝呈上数以百件的珍贵宝物,前年修建运河,西淮亦打着向杰尼朝尽绵薄之力的说辞,主动献上黄金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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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帝微微合着眼,许久都不发声。
他心底暗称,莫说一
事实上,喜帝早在几年前便有直接拿下西淮的念头,不过西淮的客套工夫做的着实挑不出刺,如此贸贸然的说攻就攻,也难免叫大杰朝在众多藩国面前扫了份威望,多了份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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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众位大臣自然知道喜帝心头的顾虑,依着喜帝的个性,也断不会为保一个公主,而在国与国的关系上制成冲突,那样,从目前的大势来看,得不偿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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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喜帝有九个女儿。
长公主成年之日被封为固伦公主,又是正宫皇后所出,这么个泱泱大国的固伦公主,自然不会随意的下嫁他国,不然,绝对是扫了大杰朝的脸面,喜帝理所当然的头一个将其排除。不过话又说回来,喜帝在早年连着赐了好几桩亲事予她,却每次都被后者断然回拒,你若问她理由,她自能道出千百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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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主翼,是打破了样样常规,在满月之日受封为和硕公主,不过她自是不必多论,皇宫里早在二十年前便少了她,即便现在众人都知晓她已是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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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几年前嫁了将军,四公主病逝,五公主及六公主均在前年指了婚,最小的两个还未满十八,依着大杰的朝中规矩,她们还不得出嫁。
掐指轮着算上一回,眼下能挑去和亲的,无非只有七公主一个。内既合乎年龄,又未受封,顶重要的是未有婚约,若是要嫁真公主,怎么看也非她莫属。这,是众人心下再清楚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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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淮王如此诚意,朕又怎好推托,”喜帝终是开了金口,正如众人所猜测的一样,君,便该是如此,缓了缓道:“不过,朕的爱女们,如今能出嫁的,唯独一个。”
“谢皇上恩典!”喜帝话一出口,那时节仿佛受宠若惊般的立马下跪,“吾西淮迎娶公主的人马,再过三日,便可顺利抵达京城!皇上洪福齐天,公主自是带着仙气,是吾西淮的天降良缘!”末了,又俯身磕头,再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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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溪亭。
临溪亭位于御花园的稍南侧,亭的三面连着无忧湖水,水色清冽,午时的日光照着,湖面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现时人了春,亭子另一头的岸上也逐渐绿意盎然起来,偶尔的几声鸟啼声,叽叽喳喳的也甚是悦耳。这番迷人的景致,诗般的意境,就是比那杭州西湖上的湖心亭,亦不差上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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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一女子正惬意的侧靠在亭子扶手,时不时的往清澈的湖里撒着鱼食,顿时引得原先或是佁然不动,或是往来翕忽的数百条鱼儿欢抢一片,稍远些未争到食的,摆着尾巴,皆若空游无所依。
这女子一身水粉色的春衫,衬得面色极好。想来这宫里头的日子难免无聊,这亏得天气晴好,出来呼吸下空气,才不那么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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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庆姑姑正在亭下悠哉的踱着小步,微微细风拂在面上暖暖的,叫人不经意间便添了份好心情,怪不得这亭子里的人,前几日就跟仁太子提了下月出宫踏青的事儿,那太子从小疼惜这个天然得有些过头的妹妹,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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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前头远远的奔来个宫人,庆姑姑定睛一望,正是她们漪兰阁的丫鬟,见她往自己这头急急的跑来,下意识的朝前几步。
“什么事这么急,宫里规矩不记得了?”庆姑姑见这丫鬟跑出汗来,小嗔道。
“不……不……好了!”小姑娘来不及喘气,断断续续的好似出了什么大事,“姑姑……刚才万岁爷颁了圣旨到……到咱们宫里……”
“什么圣旨,你慢慢儿说。”庆姑姑好心的帮她顺气。
“主子不在宫里,圣旨没念呢,”终于缓过些气,接着道:“听那公公的意思,是今早西淮来的使节……万岁好似……好似选了我们主子去和亲!”
“什么?”庆姑姑大惊,怒道:“这事儿可别乱说!”
“奴婢……奴婢哪敢乱说啊,公公还在咱漪兰阁里等主子去接旨呢!”侍女望眼亭子里的人,正要上去,却被庆姑姑扯住。
“别!万万不能这么告诉她了!”庆姑姑连忙喝住。
“那这事……怎么……办呐。”
“现时宫里,有多少人晓得了?”庆姑姑急问。
“早朝过后,约莫是各宫娘娘们都知道这桩‘好事’,挨在咱主子头上了!”小姑娘也是心急,说着竟提了声色。
“嘘——!!”
“姑……姑姑……”侍女一脸惊色的一动不动望着对侧。
庆姑姑心下暗叫不好,立马回过头去,只见那亭子里的人,已在亭口立得脸色煞白,手上的鱼食撒了几层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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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主子!”庆姑姑立即走上前去。
内似乎是被定在那里,久久的说不出话,直到庆姑姑轻手上前扶她,后者才如触电般的将其推开,不等他人再说什么,已一阵风似的从两人中间一穿而过,留下庆姑姑一脸忧色,以及那小宫女的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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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喜帝坐在祥龙雕刻的实木案台前,撑着头,合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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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阿玛,这桩事,只要照着以前的规矩,挑个出身好些的女眷,再收作阿玛的女儿,封个公主,便就完了,怎好真叫御妹过去。”慈悠侧坐在一边,却是坐立不安。
喜帝已经坐着听这人说了许久的话,也未回上一句,现时,终是有了开口的意思。
“西淮于我大杰的意义……你该明白。”依旧未曾睁眼。
慈悠看一眼另侧的仁,后者亦是与她一唱一和了半天。
“淑妃娘娘逝世未满三年,阿玛可好看在她的面上……”这回,仁的话还未道完,便传来外头一阵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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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进去!”
“公主,皇上正在议事,不能打搅……”卞公公的声音。
“让开!”一声怒喝。
“公主,奴才这也是……”
话未完,已拦不住那个平日里灵俏模样的女子,后者推门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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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的三人见内急成这般模样冲进来,也是在意料之中,侧坐的二人立即起身。
“阿玛!为什么是我?”内约莫是头一回这么毫无顾忌的大声嚷话,而且是直直的朝着她那万人之上的父皇。
她站了许久,目光清清澈澈的盯着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可却等不到他半句回话。
“阿玛!和什么亲!哪里轮得到我?”内气急了,上前几步双手拍上案台,大声道:“我不去!”
“越大越没规矩,”喜帝终是睁眼,“御书房,也是你好瞎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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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下一寒,她自是知道自己这么些举动是大大的不敬不孝,若非身为公主,定是早被拖下去砍了脑袋,但她已顾不上这么许多。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父皇开口第一句,竟是责备自己不懂规矩?要她和亲……却连半句理由说辞都不给她,这叫她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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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内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
“西淮自不是什么穷山恶水,那里丰衣裕食,福之有余,”喜帝缓缓的起身,绕过案台,“你是大杰的公主,西淮王定不不会亏待了你。”
“什么西淮王?我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我!”内的声音有些发_chan,“我们泱泱大国,何要应下这么桩亲事!”
“这些,你无须明白。”喜帝望着这个从来都不怎么涉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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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噗嗵’一声跪倒在地,眼前这个年近古稀的长者,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慈父,而是一个一言九鼎的当今君王,他的言语不多,却句句叫她反驳不得。
“阿玛……”声音即刻软了下来,已丝毫不见刚才进门时的语带尖锐,低声道:“女儿自知无力与我大杰朝分担些什么,你们懂的那些,女儿不懂……可是……女儿不想在那种话语都不通的地方过余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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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和慈悠听她这么说着也是心头发酸,这锦衣玉食了半辈子的公主,怎能习惯那头毡为房,地为床的日子,更别说这还是要嫁于一个都能做她父亲的西淮王……
“阿玛……求求你,看在女儿母妃的面上……别把我送去望都望不到的西淮……别叫我当什么西淮王妃……”内的声音已是染了哭腔,断断续续的说不顺畅。
“君无戏言,朕岂好返回!”喜帝闭了闭眼,不去看跪在跟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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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你求求阿玛……我不想去……”内的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得往下落,跪爬到仁的脚边,扯着衣袍反反复复呜咽,“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仁蹙起眉头,刚才他与长公主已在此好说歹说了许久仍不见成效,倒不是说他们这个皇帝父亲心狠手辣,不念亲情,说来这御妹原本也是皇帝捧在手心的,不过只要事情一旦与国家间的利益相冲,若是皇帝心软,那便不是皇帝……眼下,他的确是替她说情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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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首见她哭得这般伤心,也许,求情讨饶并不是个法子,于是索性心一狠,‘唰’的甩开袍子。
“阿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冷冷一句。
内被他的言辞一愣,这个平日里万事都依着他的哥哥,此时此刻竟这么般冷漠无情!原来,她这二十年来的‘仁哥哥’,‘太子哥哥’,都是白叫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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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的心头似乎是被狠狠的抓出印字,转身跪到另侧的长公主跟前,她的话,阿玛向来爱听。
“皇姐姐……那西淮那么远,回来的路都不认得……”内有些泣不成声,“那里没有皇姐姐……什么王妃啊……我好好的为何要当王妃……我是大杰的公主啊……王妃跟我有什么关系……那里做错事了,没有皇姐姐替我说情……闲了,更没庆姑姑替我解闷……那里没人认得我,没人疼我的……”内说得累了,竟有些语无伦次,只断断续续哽咽出这番话来,说到后来,已是愈来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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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悠的面色亦不好看,抬首望一眼背过身去的喜帝,知道这时候定是多说无益。
“御妹起来吧……这事我们慢慢说……”
“如何慢慢说……他们不就快到了么……”内眼里的光芒渐渐减去,语调亦跟着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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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如果说……”内跪坐在地上显然没了力道,她思绪很乱,乱得已不知还能再说什么,许久,稳了稳,终是一改语调,讷讷的开口,道:“如果说,女儿心有所属……是不是就不用远嫁他乡做什么王妃了?”
“什么?”喜帝背着身子,慢悠悠的一句。
“女儿喜欢长……唔……”话未出口竟被人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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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边上的仁与慈悠着实惊出汗来,后者立即伸手捂住其口,又立刻不着声色的放开,胆战心惊与同是一脸紧张的仁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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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被她这么一捂,也是知道自己方才情绪失控才险些说漏嘴去,这样便是把那个人也硬拖下水,见喜帝已转过身来,提了声,索性放大胆子喝道:
“我喜欢的人,自不可能是那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西淮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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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喜帝不予多说的一个耳光扇在她面上,内脸颊上顿时一片红印,转而腾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阿玛!”
“阿玛!”仁与慈悠同时出声。
喜帝刚才这一巴掌打下去也是有些懊悔,到底是自己的爱女,这桩事上已是够委屈她,不过随即又转了心思,长叹一声,不再看她,又招来门口的卞公公,袖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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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7 - 瞎掰掰2010/3/17 23: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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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漪兰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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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内好似换了个人,不言不语,整个人都少了那份灵气。
庆姑姑看了看桌上才动了几勺的莲子羹,轻叹一声,这从早到晚,才吃这么一点,好人都要折腾出病来。想开口去劝,却也不知如何启口,是该安慰到这事总有转机,还是说西淮王定会待她很好?如此想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终于是什么也没道出口,只静静的侧坐着陪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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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自从前日出了御书房,面上便再无波澜,眼泪这种廉价的东西,亦不是想掉便掉得出的。这般模样的自己,让她自个儿都觉得有些陌生,似乎这里闭目假寐的不是内公主,而是性子淡悠的二宫格格,又或是清冷寡言的梨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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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辗转不眠,这会儿,明明觉得困乏,却是一合眼,脑子里便是那片从不曾想过将来哪天将会踏足的西淮……
远离京城,去到一个如此遥远的他乡,她自是一万个不喜欢,不过,若是她这一去,便好为大杰朝稳固一条机不可失的财路,她亦无怨念!女儿家,原本就少了报效国家的机会,更何况生在皇家,不是什么亲王府里的格格,而是真正的一朝公主,就当自己少活了半辈子,也要毫不顾虑的挺身而出,才不枉身为开国皇帝的女儿!
可是,这不光是叫她远离家乡这样简单,她无须执兵打仗,却要下嫁一个毫无感情可言的人!不说这西淮王是年有六旬,即便他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她亦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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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早已凉透的甜羹,摆摆手,示意一边的侍女拿下去罢。
缓缓起身走至一旁高高的一排书架,见上头整整齐齐列着的书,不自觉的抬手抚过,半晌,又顺势抽出一本墨兰色面子的《资治通鉴》,厚厚一册,掂在手里分量颇重,那封面儿已有些旧了,掀开几页,里头的纸张边角也微微的卷翘起来,半低着眼眸,细细扫过那些密密麻麻字,好似看得认真,却又仿佛未瞧进半个字去。
今晚,又注定是个不眠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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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姑姑望眼窗外,眼下已近子时,过了明天,那西淮的和亲队伍,便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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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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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中丸匆匆的踏进书房,如今润姑娘与雅纪姑娘已住去泠华宫,他出人寻太子说话,倒是少了分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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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坐。”仁坐在桌前有心无心的翻书,见来人这么副严肃模样,便知他又在操哪份子心,却也不急着与他说话,只叫他坐。
中丸见这时候了他主子还这般悠闲,不禁小叹,也是,若要在定力这事上比上一比,怕是那些个王爷丞相通通及他不过。
不过中丸自是承认学不来这套,看一眼边上的座椅,却还是直直的几步走去那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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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已是最后一天,”中丸坦然的开口直言,“明一早,那和亲的队伍便就到了。”
“我知道。”仁不看他,继续翻书。
“是不是要……”中丸稍作犹豫,“差份急报,速速送去边……”
仁微一抬手,止住他还未道完的话。
“近日那头战事吃紧,莫要在这时候乱他心思。”
“这……这嫁公主是大事,长皇子那,不过多少时日,定也会收到风声,纸包不住火……”
“就算现时快马加鞭去告诉他,待他回京,怕是连御妹的喜酒都办完了。”
“呃……”中丸哑然,想想也是事实,那塞外路途遥远不必说,还地势险峻,若是绕个平坦些的大道走,一来一回,说不准连面儿都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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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抬眼看看边上的中丸,真真是个万事都爱操心操力的老好人,笑笑,道:
“不急,这不还没到么……”搁下手中的书册,半刻,又接着道:“把圣叫来。”
中丸一愣,“是……”
言罢,大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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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半垂着头,微微的眯起眼来,但愿,那人……能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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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昭和殿。
此刻,大堂中央跪着个人,退去平日的一身华服,面无脂粉,仅将身后的长发绕了个再简单不过的松散发髻。她,已在此跪侯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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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刻的过,然而这宫里的主人,却迟迟不肯出来见她。
今日,已是最后的机会,只要待到明日朝阳上升,那即便逃,也是不得了的。
——是,逃!她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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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身为公主,却是年小,又无额外册封,有身份,无权势。平日这些,并无要紧,然,当她生了这么个‘逃走’的念头后,便是顶顶要紧的棘手问题——她,出不得宫!
原本是要寻太子哥哥解围,但又转念想起那日御书房里,那人冷言冷语,不禁心头抵触,于是,她只身来到昭和殿,可是,她这个皇姐姐,亦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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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很安静,时不时的有侍女过来欲将其搀起,却每次得不来她半分回应。庆姑姑也先后来过三趟,定定的望她半天,又道不出只字片语的安慰话,摇头离开,亦不知是第几回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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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就这般安安静静的跪着,别说大闹,就连话,都不说一句。知道庆姑姑每隔一段时辰便过来看她,这般将她挂在心头的人,世上,能有多少?对于姑姑这样的人,有些话,是不必非要说出口去,因为她自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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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日头慢慢落下,天色也渐渐暗了,而随之一起暗下的,还有人心,一点一点变凉,凉到就快失了来时的温度。
酉时过半,堂里进进出出的宫女开始准备晚膳,后又一一呈去里屋。
内跪得膝盖发硬,麻麻的反倒察觉不出磕痛,晚些时候,好似瞧见有什么人从另侧进来,又转进里屋。而她等了一天的人,依旧未有出来见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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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戌时,内实在有些跪不动了,这会儿体力有些透支,或许,这宫里的主人,是硬了心肠,不打算见她了。这么想着,心中倒是该自嘲一番,一直以为最重要的一些人,事到关紧,都是一般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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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天色已完完全全的暗了,从侧边的大门望出去,已是漆黑一片。
也许,今天只是做了桩毫无意义的事,自讨没趣不说,又何必强人所难……罢了。内勾了勾唇角,欲要起身,而这双膝着实跪了太久,僵麻得使不上半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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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御妹还未回去?”
淡淡一句传到耳边,内心头一怔,急忙抬首望去,只见长公主竟慢步走了出来!顿时,内只觉得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好为之一松,她既然肯出来……定是拿了主意能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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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姐……”声音已是虚弱不少。
慈悠望了望她,见她这副模样,定是连路都走不稳了,心下一叹。
半刻,她再度开口的语气亦是那样平稳,仿佛真在说件平常不过的小事。
“西华门,前些天重修,今儿个,也该休整好了。”不急不缓,没首没尾。
“西华……门……”内一愣,立即明白过来,“可是我……”
“西华门,休整好了。”固执的再复一回刚才说的事,却无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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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有些纳闷,皇姐姐的意思自是叫她往西华门出宫,不过,没有手谕,没有令牌……什么都没有?
不过现时内已不再多想,踉踉跄跄的撑起身子。想与眼前两步之隔的人道句谢谢,却见她已背过身去。如此,也好。
转过身,踏开几步后,脚下才慢慢恢复感觉,正当她抬脚跨出昭和殿的大门,只听身后一句很轻微的,“天黑了……自己小心。”
内脚下略顿,这才恍然明了为何今日这一跪,便跪到天黑,这人才愿出来见她……
不再回头,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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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有半。
夜里到底是起风了,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再次加快步子,西华门,已在视野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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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只道是看花了眼,不远处的门口,除了几个守门的侍卫,另外有个身影,边上还侯着匹精壮的黑马。
直到急急的走近,当她瞧清那人的脸,心头瞬间腾起一股暖流。
那是何人?
——田中圣。太子哥哥身边的待刀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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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只有自己,时时被人护着,却还浑然不知。鼻间一酸,合了合眼,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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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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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倒是帮她,还是害她……”一个略低的音色,男人的声音。
“有那么个人值得她去喜欢,已是不易,有没有结果,自是另一回……”话说一半,立即转过头去,眼眸一收,声色一压,“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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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是谁?正是晚些时候后大步进来的光亲王。
“原本只知晓九成,不过……”光亲王踱过几步,悠悠道:“不过现下,你已告诉我了。”
“你!套我话?”慈悠眼眉一蹙。
“罢了,这桩事既然我能猜到,那别人何时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说着按着眼前人的肩头,让她坐下。
这一来,慈悠也道是自己没留心便着了他的套,也罢,就如他所说的,这事见光,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现时这宫里头,除了你我,还有几人知道?”光亲王也不坐。
后者心下掂量,迟迟不再接话。
光亲王看着她,知道刚才自己套了她的话,这会儿定是不肯与他说话了,嘴角无奈的一扬,缓步走去一侧的席边坐下,端起刚沏上的茶来,不再追问。
慈悠坐在他斜对侧,浅浅的呡一口茶,倒也并不急着下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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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就这么坐着,许久,谁都不发一言。
也是,王爷与长公主,或许早就习惯这种相处方式。
他们,自该就是这般静静的品茶观色,揣摩对方的心思。然,彼此的下一步棋,又能断言谁比谁……下得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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