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翔再次遇见相叶雅纪的时候是五年后。
这是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在H大任教的第二年。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春天,冬天残留的丝丝缕缕的寒冷还浸在湿答答的空气里。樱井站在情报栋的大厅里,犹豫着是要冒雨回去还是去生协买把伞。他正踌躇着,然后看见在濛濛的雨帘里有一个人走过。
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围着大红色的线织围巾,穿着蓝白的格纹T恤,外面罩着青色的外套,长长的袖子遮盖了半个手掌。下身是宽松的卡其色七分库,露出纤细的小腿。球鞋一蓝一红,鞋帮处还带着小小的翅膀,有着天真的孩子气。
他打着透明的伞,上面缀着灰色的圆点。
等樱井跑出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了路边似乎在等人的样子。慢慢地走过去,渐渐地看清了他的侧脸。那是个眉眼漂亮的青年,由深人淡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点漆般的黑眸,还有丰润的唇。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从库兜里摸出手机看时间的样子,他抽了抽鼻子的皱眉神态,那么清晰而熟悉,好像离开他只是昨天的事情。
舌忝 了舌忝 干燥的唇,动了动嘴唇,总算是从喉咙里喊出了他的名字。
“相叶……”
那个青年回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一瞬间,那双眼瞳里是惊慌,是不知所措,仿佛是在伫立在苍茫草原上,一扭头却看见了黑森森的枪口的鹿。
心跳过速,攥紧了_chan抖的手指,慢慢地走进他,似乎下一个瞬间就可以触碰到他的温度。
“雅纪?”
突然身后传来的女孩子的声音,打断了这种僵持而紧张的气氛。
樱井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她围着羊驼色的围巾,浅黄色的套裙,白色的靴子,甜美可爱的样子。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樱井翔,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去,收起了自己的伞,站在了相叶的伞下。
“朋友吗?”
相叶张了张嘴唇,愣愣地看着他,“啊,不是……是……以前高中时候的老师……”
——像是被铁锤砸中了后脑,眼前都是一片迷蒙。他否定了曾经的一切,只留下最简单纯粹的那层关系。
可是,他们明明,明明……
“啊,老师您好,我是织田理惠。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女孩子歪过头微笑着伸出手,樱井几乎是无意识地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樱井翔……请多关照。”
“老师没有带伞吗?不嫌弃的话,这个请拿去吧,我和相叶君用一把就好了。”
这种难堪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像是把表的东西施舍给他。明明知道是好意,可偏偏心情就像遭受了恶意,幼稚的像小孩子。
看着樱井迟迟没有动作,女孩子不由得有些尴尬,抬头望了身边的恋人一眼。
“老师……请表客气,以后还给我就好了。”相叶沙着嗓音,装作自然地样子说。
“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收下了……”
“那么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樱井老师,告辞了。很高兴见到您。”女孩子也微微笑着欠了欠身,转过身之后自然地就挽住了相叶打着伞的左手,亲密的感觉那么理所当然。
“……等等,相叶君……”樱井翔追了几步,“留个联络方式给我吧,好把伞还过去。”
相叶的样子明显有些不乐意,却也还是接过了樱井的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
——还是和以前一样学不会拒绝。
说起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们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是五年前的一天,也和今天差不多的天气。雨刚刚停下,地上湿漉漉的。
他快要毕业,正在紧张地就职活动中。名校毕业却四处碰壁的感觉让压力蹭蹭地往上涨,用力呼吸却汲取不到氧气的窒息感让他觉得浑身都沉甸甸的。
刚结束一个面试,感觉很差,心情很烂也不想回家,就四处晃荡着。夜晚的东京霓虹闪烁,四处散落的亮光仿佛繁星落在人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举着看板的小哥不遗余力地招揽着客人,穿着公主裙打扮可爱的小姑娘站在路边挎着篮子,发着免费的宣传面纸。
喧闹的人群里樱井翔独自走着,想着去哪里的酒吧坐一坐,心思一转,就拐进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巷子里。
新宿歌舞伎町二丁目。有名的GAY吧聚集地。
对于自己的性向樱井从来都没有觉得可耻过,只是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很低调。这个圈子很混乱,但是他一直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会放纵自己沉溺于情欲。这种东西就像毒品一样,可以致命,他很清楚这一点。
不大的街道旁满是各式居酒屋,夹杂着低调的酒吧看板,黑乎乎的楼梯通向地下。
樱井转了转,正打算走进一个酒吧,突然瞥见暗黑的小巷子里有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也没有很吃惊,毕竟这就是那样的地方。
正要往前走时,听见了一声低微的呻喑。不算是甜腻,也说不上有享受的感觉,清清淡淡的,微微有些沙哑,拂过耳边,勾起了心跳。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探头往巷子里看去时,正好看见月光下那有些模糊的侧脸。
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纤瘦的身材,仰着脖颈,眉眼柔和,正被身上的人顶在墙上,被侵犯的姿态。
这种场景见得也不少,却还是一瞬间有种算得上嫉妒的感情涌了上来。
——毕竟人都是喜欢美丽的事物的。
摸了摸鼻子,不再想做个偷窥者,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
少年伸出了手,却并不是抱住身上的男人,而是在推他。仔细看发现男人的动作也是有些粗瀑的,箍住了少年的手往背后一拧,少年皱起了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喂!”
男人停了动作,看见樱井一个人,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快滚开!”
樱井慢慢走近,伸手月兑了西装扔在地上,松了松领带,“你没看见他不愿意吗?”
男人看樱井似乎打算动真格的,有了些犹豫,却又舍不得放开手中的少年,又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又怎样?关你屁事!”
樱井松开了领带,扯掉扔在地上,又动了动手腕,开始解衬衫钮扣。
“劝你还是早点滚,刚才在外面我已经报警了。不过在police来之前我还是很乐意干上一架。”
樱井显得淡定又从容,男人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瞥了瞥巷子外面,最后不甘心地放开了手,气急败坏地走了,还不忘恶毒地骂了句,“神经病!”
樱井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之后,这才赶紧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少年。
“喂!你还好吧?”
面前的少年面色酡红,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竟是火一般的滚烫。感受到樱井的触碰,少年勉强睁开了眼,“我……很难受……”
声音仿佛流沙,堪堪从指缝中流泻出去一般。
“哪里难受?”
少年的手,从胸前移下,覆在自己两腿之间。
樱井一下有些呆然,看来是被骗着吃了春药之类的东西……
“咳……没、没事的,释放出来就好了……就、就像你平时那样……”
——虽然看起来纯情极了,但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肯定自己解决过吧。
少年揉按了几下,嘴唇无意识地半张着,眉间轻轻蹙起,随后又慢慢睁开眼,眼瞳里一片涣散,“没力气……”
樱井这下也手足无措起来。想着要不送他去医院算了,但是这样肯定还要通知警方和家属,事情闹太大对一个学生来说总是有负面影响。何况碰上这种事情的还是男孩子,一定会有阴影……
咬了咬嘴唇,伸手轻轻拍了拍相叶的脸,让他睁开眼,恢复了一点意识。
“你听好……等下我要做的事情你可能会觉得可耻,但是请记得,我是在帮你,好吗?”
少年似乎还是迷迷糊糊,懵懂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樱井从背后抱住了他,右手握住了他的手,左手隔着库子碰到了他已经挺立起来的性器,心里猛然一震,脸上发了烫。努力遏制住胡乱的思绪,包裹着少年纤长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性器,上下抚慰起来。
“唔……”
大约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快感,少年忍不住低喑出声,猫爪一般挠的心里直发痒。他靠在自己怀里,柔软的发丝擦过耳畔,滚烫的耳廓熨帖着自己的颈侧皮肤,樱井觉得那里都快烧起来了。
不能再多去在意,闭起了眼用心地握着少年的手抚慰着,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粗重,肌禸稍稍绷紧,知道他快要到达顶点,便解开了他的牛仔库,让他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性器,稍稍大力地上下动作起来。
在低低的呜咽和一阵战栗之后,少年瘫软在自己怀里,扬起的脖颈划出漂亮的曲线,微张的嘴唇在月色下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桃色,动人心魄。
口勿上去的时候,少年正好睁开了眼,杏圆的眼像是刚睡醒的幼猫,毫无防备的样子如水晶般透明纯粹。
太过唐突的口勿并没有深人,在找回理智的瞬间樱井便立刻放开了他。
太荒唐了。整个事情都荒唐得像八点档电视剧。
“咳……对不起……”
樱井还是认真地为自己的冒昧道了歉,“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也没能反映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声地回答,“千叶……千叶的幕张本乡。”
坐在总武线上时,身边的少年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的样子。他拽着自己的库子,扯出一道道褶皱又松开,低着头,情绪非常低落。
“你……”樱井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有人告诉我去的。”
“那……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少年摇了摇头。
樱井正考虑着用怎样的措辞才不会让他反感,谁知他主动说了起来。
“……有同学告诉我……里奈在那里等我……我不太认识那里……找了,嗯……找那个人问了问,他很热心……聊了一会之后他请我喝了瓶水……真的只是纯净水,不是酒……我还没有成年我不会喝酒……”
“我知道我知道……”樱井急忙说,“这不是你的错。”
最开始应该只是一个恶作剧吧……谁知道遇到了心怀不轨的歹人。从瓶盖里注身寸药剂之类的事例他听过一些,心思单纯的高中生估计也没想到那里去……幸好那个人太心急,若是拖去了酒店之类的地方……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算是自我安慰的庆幸吧,只是不知道身边的人是怎样的心情。
毕竟,自己还是对他做了奇怪的事情……各种意义上的。
后来便是一路无言。
下了车,走到出札口时,少年先走了出去,他正要投人车票时,少年突然转过身对他说,“不用了。”
“……什么?”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谢谢你。快要末班车了,请赶紧回去吧。今天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面前的人深深地弯下了腰,抬起头来时带着有些勉强的笑容,却是樱井第一次看见他笑的样子。弦月般的眼,弯起的嘴角,有些僵硬却又让人心疼。
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愤怒和悔恨里,还担心着别人,善良又坚强。
也不想让他心里有太多的负担,樱井想自己也应该停下了。
“那我先回去了……路上小心。”
“我会的。那么再见了。”
看着少年渐渐远离的背影,渐渐模糊在夜色中,樱井突然喊住了他。
“喂!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年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却还是坦率地开了口:
“相叶。相叶雅纪。”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樱井翔便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只是在四月满天的樱花里,偶尔会想起他曾经浅浅亲口勿过的,桃色花瓣般的唇。
三月的离别之后,迎来的便是四月的相遇。
樱井拿着文件夹和教科书,紧张地跟在教导主任后面,走进了喧闹着的班级。
“安静安静!”戴着眼镜的胖乎乎的教导主任一推开门就气势汹汹地大喊道,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樱井看着那几十个黑压压的人头,怎么都没法对准焦距,只好咽了咽口水,平视着前方。
“这是新来的英语老师,来代替住院了伊藤的老师……学校也知道给毕业班换老师很突然,但是樱井老师是很优秀的老师,相信他会给你们上好英语课的。樱井老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樱井忐忑地走到了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初次见面,我叫樱井翔,去年毕业于K大学……”
放空的视线渐渐聚拢,看清了下面坐着的学生的脸庞。一个个都盯着他看,有好奇,有不屑,有无所谓……他都能看得出,却也渐渐安下心来。
——自己也曾经坐在下面过,他懂得那样的心情。
然后他看见有谁正在直直地盯着自己看,迎上自己的视线时,不由自主地收了声音。
头发微微翘着,校服的衬衫开着两颗纽扣,领带也打得很松,露出白色的肌肤和凸出的锁骨来。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手里还在转着笔,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里写满了疑问和不可置信。
当然,那时候的他们,没有想到后来的故事会比这个开端更加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