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7 - 坑又来了2009/11/28 22:10:00
这虐么?这虐了以后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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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儿弯腰替相叶轻轻揭下手上的纱布,拿了麝香血蝎膏一边小心涂着,一边看相叶表情。这膏药用了蜈蚣蛇蜕等粗药,药性极烈会有灼烧之感,相叶却只是静静坐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像那手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而是长在别人身上,与自己毫无干系。
那夜过去已是几日了,相叶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寡言少语起来,每日除了吩咐下人做些日常的事情,去看看横山的伤势,就一个人独坐在窗前望着一日日吐蕊绽放的桂花兀自出神。
茗儿心里难过,想尽心思寻些话来和相叶说,他只是淡淡听着,然后努力牵了一丝笑出来,她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掉眼泪。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隐隐觉得与太子有关,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平日太子隔三差五就会过来走动,这却连着好几日没来了。
宫里那些个难听的流言蜚语她也略听过,一些不识好歹嘴碎的小丫鬟暗地里说什么“男宠”“禁脔”,她每听一次都恨不得去将她们嘴撕烂。她的九王爷清如琉璃,纯粹干净,还有些天真稚气,弯起眉眼的模样如春风融雪,岂是她们用这些个龌龊话可以亵渎的...
正胡乱想着,二宫和也已摇着黑金折扇踱了进来。
“哟,这是怎的了?”
“没事儿...”相叶慌得将手往背后藏,刚缠好的纱布又乱了。
“这还藏得住麽?”二宫勾起嘴角戏谑了一句,冲茗儿扬了扬下巴,“给你主子重新弄。”
“是...”
相叶不情愿地伸了手出来,_Tun_Tun吐吐道,“只是擦着了...”
“哦...”二宫扬扬眉毛,“两只手都擦着了?莫非是九王爷好奇心上来又去玩儿秋千了?”
相叶脸一窘,咕哝说,“才不是...”
以前他去玩过那些个女眷玩耍的秋千,结果摔了下来,被二宫和樱井好生取笑了一番。
一想到樱井翔,相叶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你让我派人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刚送到晴黛斋去了,你真该看看宁妃那脸色,比大野智还黑。”
相叶终是被逗笑了,“她那窗以后若还是那么开着珠宝那么放着,迟早全被那鸦雀叼了去...和也最近可是也忙着赏花宴的事儿?”
“可不是麽...这礼部侍郎当着真累。”
“那我与父王说让他罢了你这官可好?”樱井翔满面笑容走进来道。
“那不成,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我这长子还得领朝廷俸禄养家糊口。”二宫懒散地坐在倚上轻摇纸扇,随口胡诌。
樱井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相叶。相叶被他看得发毛,手脚冰凉,心如乱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憋了许久说了一句出来,“你不好好陪你的太子妃来我这作甚?”
樱井被他说的一愣,心想也许是因为最近自己没来找他所以恼了,便赔了笑,“十月金秋,桂子飘香,宫中就属你这的桂花香最为浓烈馥郁,我自然寻着味儿来了。”
樱井翔原只是找个理由随意一说,相叶听着却是别的滋味。
“太子殿下喜欢就拿了去种在明安宫,免得还要屈尊来这寒舍。”
樱井心高气傲,终究是在荣华富贵百般逢迎中长大的太子,虽然王后家教严厉,没沾染上那些贵公子的不良习气,但总有些清高的心性,哪里受得来相叶这般口口勿,刚要发怒,却看见相叶幽深如水的黑眸里薄薄一层悲戚,忍了怒气道,“你前些日见了我就走,今个儿也是这番德行,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你得罪我了,你整个人都得罪我了...从你见了我的第一天就得罪了...
相叶心里说不出来的绞痛,这些日他辗转反侧,不敢深眠,生怕又做那样罪恶的梦。对樱井翔他是想也不敢去想的,但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的人生里竟只剩了一个樱井翔,那个温柔俊朗风姿飒爽又高傲如火总是一袭红色的樱井翔,除了他竟无人可想。
他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樱井翔知晓自己这般心思,他现在是个百姓拥簇的太子,日后也会是个体察民情立国扬威的好帝王,他决计不可耽误了他。但是每每一想到要与他分开,就如剜了自己的心一般,鲜血淋漓。
“你哪里都得罪我了,我不愿见你。”相叶紧攥着拳头用力说了这句话,指甲都深深陷进纱布中,加上原来的伤口剧痛,后背已全是冷汗,沾湿了衣裳一片冰凉。
樱井翔不可置信地看着相叶,以前也总有些争执,但每当他沉了脸色拧了眉头做出不高兴的样子,相叶便会笑着退让,可这次...
“真是莫名其妙!”
樱井翔恨恨说了句,拂了衣袖转身就走,走到中庭还不解气,用力踹了棵桂花,哗啦啦一阵响,落了几处殷黄下来。
“翔!!”
二宫无奈看了相叶一眼,合了扇子追了出去。
相叶月兑力地坐到地上,捂着心口,仿佛刚才樱井翔刚才踹的不是桂花树,而是他这已被啮噬的空洞绝望的心,践踏在地上碾做了尘土。
- 119 - 坑又来了2009/11/29 1:20:00
今日更了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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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怒气冲冲地在前面走,一群宫女太监跌跌撞撞在后面差点跟不上,二宫啧了一声,平日懒得动的身子这时如月兑兔灵动,不一会就追上了樱井翔。
“你这几日去哪儿忙去了?人影都见不着,莫不是真的去陪如花美眷了吧?”二宫笑着打趣说。
“你...!”樱井顿了脚步,后面的下人挤成了一团。“他这么说我,你也跟着!”樱井青着脸一挥衣袂,“都给我滚下去!”
宫女太监们赶紧避开了,樱井翔走到湖边寻了些石子孩子气地往水里砸,边砸边说,“西边那些南蛮子又作乱了,不但没上今年的贡品,还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父王原意是让泷泽将军出征的,怎料那竹内忽然说应让我去带兵南下,可鼓舞士气,必定势如破竹云云...这不我都几日没睡好了!今天淑兰格格进宫来见宁妃娘娘,路上遇着了说了几句,也不怎的忽然想起他来,巴巴地去看他结果他还那样气我!”
二宫侧过头看了看樱井翔,总是少年意气的脸上果真有些憔悴,黑白分明的眼里也有了些血丝。
当下思忖了一会,相叶的心思他是大约明白七八分的,那孩子倔起来是怎么也拉不回来的,便只好在这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身上下功夫。
二宫一向是不屑这些个繁文缛节的,请了做礼部的官也是出于莫名的戏弄心理。他是心疼相叶的,却也想见见这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可否有个圆满。
二宫拍了拍樱井的肩膀,“他只是心情不好,过几天也是他爹娘的祭日...你心里焦躁,他手上缠着纱布喉咙一片嘶哑你也没关心着,见了也只是说去看桂花的,他自然也是恼的。”
樱井翔心里一紧,确实他只顾着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些。不由得握紧在手中的石子,嗫动了下嘴唇还是没说什么出来。
二宫挑着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臣,先行告退了。”
十月十五,月明中天,树影婆娑,身态姣好的舞伎挥着绛红色水袖,如蝶翩然起舞,十几名乐伎抚琴弄筝,悠扬婉转南国小曲醉人心弦。那些艳丽的木芙蓉,娇俏的龙胆紫,清柔的波斯菊早已合了花瓣,而君王醉卧高台,举着酒盏与臣同乐,此夜不眠。
相叶坐在樱井翔的后方,前面那人一句都未他和他说,甚至连正眼也未瞧他一眼。相叶苦笑一番,一杯杯陈年花雕仰脖而尽。
原本二宫安排的是樱井与二皇子临坐,让相叶与大野坐在了樱井的正后方,孰料王上中途突然来了兴致,借着酒兴指着辅国公问道,“林公,让你家千金与翔同坐,让朕好好看看这一对壁人!”
“老臣遵旨。”
一片抚掌叫好声中,淑兰格格莲步轻移,一袭水红色绣着凤舞九天的朝服,挽得松散的发髻上揷着鎏金穿花碧玉钗,娇媚不失端庄,略带羞涩地坐在了樱井翔身边。
好个一对璧人...
相叶几乎闷绝,只是一杯杯酒往下灌,大野早就在一边醉得不醒人事,茗儿在身后立着劝阻不得,心急如焚。
“嗷————!!!!!!”
一片和谐的琴瑟之音欢声笑语中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众人皆酒醒了大半,侍卫们纷纷Bachu刀来护驾,相叶胸口被烈酒灼烧得疼,正在剧烈咳嗽之时,听了叫声顿时呆然,跌跌撞撞离了席位,却见原本该在自己膝上的小狮浑身是血,在御座前翻滚哀嚎。
相叶顾不得侍卫阻拦,一个箭步上去抱了小狮在怀里,只见腹部有一个血洞,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相叶心痛不已,这小狮伴他左右乖巧不已,撒娇打滚时常逗得相叶开怀大笑,他惊恐地_chan抖着双手撕下一片衣襟,还在包扎止血之时忽听一人严厉大喝,“相叶雅纪!扰了圣驾该当何罪!”
循声望去,不是辅国公还是谁。
相叶这才发现自己扶在天子脚下,阶上那人面色铁青,深灰色的瞳孔里不知是怎样的情绪。七年前,他也是这般伏在地上,寄君篱下...然伴君如伴虎,他被二宫拖来这赏花宴,谁料竟出了这等事。
不知道翔此刻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相叶嘲弄地笑了笑,垂首道,“雅纪惊了驾,请陛下责罚。”
平明王微蹙的眉头慢慢展开,露了不带丝毫感情的笑容道,“今日君臣一堂,莫坏了兴致,相叶你何不来助兴一番...”
适才捂着嘴的茗儿此刻_chan抖得愈发厉害了,相叶虽出身名将之门,但是身子孱弱,舞刀弄枪是一点儿都不会,更别说那些喑诗作对附庸风雅的东西了,这可如何是好!她抬眼看向二宫和大野,他们也是一脸凝重之色。
相叶沉默了半晌,正当众人将要不耐烦之际,相叶忽然朗声道,“雅纪惊扰圣驾,献一曲呈上,望陛下恕罪。”
还未等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相叶已从乐伎手上借了只玉笛,放到唇边——
这笛声第一音就穿透了这弥漫着酒香禸味的空气,悠远轻扬,起承转折如行云流水,寥亮清越,非人间所闻,又凄楚动人,杳杳在耳。
一曲毕,相叶拜了下去,缓声说,“雅纪不才,望陛下恕罪。”
台上那人回过神来,慢慢拍了几掌,只说了句,“好一曲《紫云回》。”
台下各人也都附和着鼓起掌来,说些什么“文武双全”“将门虎子”之类的奉承话,相叶暗自冷笑下,只是抱了小狮叩首道,“谢主龙恩。雅纪身体不适,望先行告退。”
平明王挥了挥手,相叶便抱着小狮离去,开口唱道: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
人亦愁。座中何人,
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酒后沙哑的嗓音别有一番凄凉苦楚,哀彻心骨之感。
茗儿见相叶回去了,便急得穿过草地想追上去,脚下却踩到了什么,捡起来一看,却是根精美华贵的钗子。夜深也看不仔细,毕竟是女孩儿,就收在袖里继续追了上去。
- 130 - 坑不嫌多2009/11/29 23:31:00
樱井翔那日与相叶争吵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就能想到相叶,看书的时候,给父王母后请安的时候,用膳的时候,甚至是早朝的时候都能独自想出神。
他从来不知道相叶雅纪竟有那么多地方可去想。那个月光下眼神清冷纤细而无畏的相叶,那个第一次骑马时小心翼翼问马会不会痛的相叶,那个趁他熟睡时用毛笔在脸上画猫须笑得如孩童般的相叶,那个每次被二宫逗弄得满面通红却说不出话的相叶...
就像他山之石,灵蛇之珠,让人觉得清逸自然,全无矫揉造作之态。
更可恨的是,每日在朝房二宫就嘀嘀咕咕念叨,相叶这样了,相叶那样了。他一边心里说不出的气恼,一边又耐心听着,生怕遗漏了一星半点。他也不知不觉踱到过桂花楼几次,但总还是拂不下面子。他这三年谨记着大野说的话,也决心要护他一生温暖安康,对他是无微不至的好,处处体贴打点着,他堂堂一个太子殿下,有谁受得过这般照顾?一想到这,那太子爷的心气又上来了,不甘地掉头离去。
这局面一直到了赏花宴。
樱井翔见到相叶的位席在自己的后面,心中又喜又有些怕,慌慌张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一直坐如针毡,偷偷用余光瞟几眼。
十几日不见消瘦了不少,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得单薄了。手上的纱布取了下来,听他与大野说话连嗓音也沙哑了,只有那一双乌亮的黑眸,还是如一泓泉水般清澈见底。
定是有什么缘由。
面前那些个珍肴美酒,靡靡乐音,甚至身边国色天香的佳人,樱井翔都丝毫没有在意。忐忑了许久再也忍不住了,打定主意要去与相叶好好相谈一番,刚要转身,却见一阵骚动,相叶已经从他身边奔了过去,空余一缕桂花香,和浓浓的酒气。
事情的发展令人始料未及,樱井翔凝神屏息紧张看着,随时准备冲出去为他求情。父王让相叶献个技艺,他听得眉头深锁,这人字都没识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来的技艺!刚整好衣襟要去为相叶请罪,却听他沙糯的嗓音沉稳地说,“雅纪惊扰圣驾,献一曲呈上,望陛下恕罪。”
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曲《紫云回》已攫住了他的心神。相叶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白衣上点点血迹如梅花怒放,笛声凄清,人影寂凉。
相叶那曲高歌听得樱井心里莫名的揪痛,踌躇再三终究还是装酒醉欲呕,离了筵席奔向了相叶的别院。走到门口却又驻足,灯影摇曳中,看见了二宫和大野熟悉的身影,还有小婢奴才们奔进奔出,面带慌色。樱井急忙悄悄拉了个小厮过来问,说是给小狮疗伤这才安下心来,令小厮噤声,自己则站在院外一颗月桂树的阴影里等着。
“差不多了,幸好没伤到内脏。”大野将满是血的手在水盆里洗了洗。
“说起来...你那笛子是怎么回事?”二宫拿着扇子敲上相叶额头。
相叶心疼地看着因为疼痛呜咽抽搐的小狮,状似不在意地说,“小时候娘常吹的,爹也爱听。后来爹离家时日长了,我便缠着娘教了我,想等爹爹回来吹给他听的...”
说到这里相叶顿了声音,二宫也沉默了。
难怪从来不听相叶吹奏,只是平添愁绪罢了。只是如此熟练精湛,当年是饱含了多少想念和期盼...
“我们先走了,你好生歇息着。”
二宫和大野刚一出门,樱井翔便急急走了进来。相叶抬眼一看,一阵心慌烦乱,醉意未全消,仗着酒意大声说,“你来作甚么!我要就寝了,太子请回!”说着便合衣钻进了被中。
樱井翔皱皱眉,紧跟在后面走了过去一看,顿时大怒,“你这是做什么!这几年前的被衾你还拿出来盖着!都硬得如铁一般了!我送你那么多被褥呢!”
相叶侧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我表你的东西!!”
“你发什么疯!”樱井怒气上来一脚踩上床榻挤在相叶身侧躺下,用力掀开那薄被,贴上去死死环住相叶的腰,“你就算与我闹脾气,我也不许你冻着!”
相叶头疼欲裂,身后贴上来的热度让心里勉强筑起的墙转瞬就坍塌了,想爱而不能的蚀骨钻心的痛让他几欲发狂,只是蹬着脚喊着,“我表你的东西!我表你!!我表的!!我表的!表的!...”喊着喊着喉咙里竟有了哽咽之意。
樱井突然头脑里一丝清明,一个念头缓缓浮了上来,环着他的腰的手不由得轻轻_chan了起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艰难地轻声问道,“你...你可是...莫非...”
相叶明显感觉到了腰上那炙热掌心的微微_chan栗,忍了泪在眼眶里闷着声音说,“是,但是雅纪绝不会做非分之想...请...请太子殿下回去吧...”
说完这些话,相叶已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一般,缩在被子里兀自发抖,紧闭着双眼咬着唇忍耐着,心里在卑微而渺小地祈愿着,可那双温暖到发烫的宽大手掌还是慢慢地,一寸寸离开了,冰冷的空气穿过衣襟皮肤,刺进血液,彻骨的寒冷蔓延了全身,几乎连心脏都停滞凝固了。
樱井翔木偶般坐起身,在床沿又坐了半晌,终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相叶以为自己会哭,刚才还湿润的眼眶此刻却干涩地如皲裂一般。
又回去了。那个流不出眼泪,每日都如数九寒冬的日子。
- 144 - 坑不嫌多2009/11/30 23:53:00
“横山...与我饮酒可好...”相叶摇摇晃晃抱着坛竹叶青斜靠在门上,醉眼微醺,双颊泛红,平日清朗的脸上倒显得多了丝说不出的魅惑。相叶见横山愣在那里,嘴一撇低声说,“啊...是了...你伤未痊愈...不可饮酒...”说着举起酒坛就往口中倒去,清冽的酒液从丰润的唇边溢出,沾湿了衣襟。
“属下能喝!”横山一个上前夺了酒坛过来,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去,五官分明,白皙俊俏的脸上又显得凛凛英气。
“哈哈哈哈哈...好...好酒量!...我...我们...不...醉不休!”相叶拿过酒坛又喝了一大口,辛辣的感觉刺激得浑身发烫,火辣辣地灼烧着,只是那颗心依旧顽固地冻结着,横亘在胸腔里隐隐作痛。
横山裕看着相叶,想说九王爷你已经醉了,但那满身醇香背后的痛楚苦涩他亦是捕捉到了。
也罢,就让他这么醉了吧,谁能没些个借酒浇愁的事儿。
相叶伏在桌上沉沉睡去,眉头蹙起,喃喃地喊了声,“翔...”
横山一震,这愁,竟是他麽...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短短两个月就这么如秋花转瞬逝过。京畿之地原就冷得厉害,今年的风又格外的烈,夜里呼啸着如猛兽嘶吼一般,一院子凋落的桂花树更显得寂寥清冷。
小狮已长得如獒犬般大小,有太阳时便趴在院门口打盹,以前总有些人好奇偷偷摸摸朝里面窥探,这下是丝毫不敢靠近半分。茗儿蹲在它身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光滑的皮毛,轻叹口气。
两个月之前相叶大醉数日,醉了便睡,醒了又喝,滴米未进,最后呕出来尽是黄水,昏死过去。她一路哭到太医院找了大野智,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
可这之后,相叶却不闹了。每日洗漱吃饭,沐浴就寝,安安稳稳,只是怎么也不肯用那些锦衾,每晚都冻得脸色发紫,咳嗽不止。她苦思数日,终于找了个机会故意与别的丫鬟抱怨每日因咳嗽声睡不安稳,让相叶听着,他这才勉勉强强让她出了宫从二宫那里抱了一床回来。
相叶无官职在身,每日清晨与小狮玩闹一番,就去找御林军总管今井翼骑马身寸箭,或是去宰相府太医院,披星戴月。偶尔也会摒退了下人独自与横山低声商量着什么,她虽好奇,但也不去多问,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相叶看似没什么特别,反而比以前忙碌,可是却不是以前的相叶了,漆黑的杏眼里总是结了层薄冰一般,没了那澄澈透亮的神采,仿佛整个人只是在活,却没了心。而这院子少了以往的嬉笑怒骂,真的寂寞了不少。
小狮甩着尾巴打了个哈欠,叠着双爪懒懒睡去等相叶归来。
“太子殿下,淑兰格格到了。”松山上前对正捧着青花瓷盅发愣的樱井翔禀告。
樱井翔一双大眼回过神来,手里那盅桂圆红枣银耳汤早就凉了。
不知道他可安好,不知道他可有这暖汤,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盖着那冷如硬铁的被衾...
自那夜之后,他就几乎没再笑过。见了二宫大野,他们无意说起相叶的小狮,他却砸了茶盏让他们闭嘴,二宫冷笑一声拂袖便走,大野慢_Tun_Tun地把碎片拾起来,一抱拳道,“臣告退。”
他倒是成了个真的孑然一身,这百般愁闷也无处可诉,只得每日翻来覆去地想,各种思绪回忆打成了死结,牢牢地扣在心上解月兑不得,不知不觉竟都到了冬天。
他问自己为何对相叶这般怜惜照顾,问自己到底对相叶是怎么的心情,却越问越寻不到出路,只留满心烦躁,堆积得让他喘不过气来。而这空空荡荡的明安宫,也因这紧锁的眉头多了几分阴沉。
“太子殿下...”
樱井翔从沉思中再次回了神,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迎。
残阳如血,晕染得山岚浓云一片殷红。冷风呼呼地吹过,凌厉而锋锐地刮过脸颊。相叶肩上站了只浑身七彩斑斓的鹦鹉,也时不时抖抖身体。这时面前来了辆马车,前面一些宫女太监打着宫灯走来。相叶也不在意,只是往边上草地上走了过去些,让马车通过。可这肩上的鹦鹉见了一群人惊得扑腾飞了起来,扇着翅膀在相叶面前乱飞一通,还拍落了几根羽毛下来,相叶伸手去抓,那鸟儿扑腾地愈发厉害,相叶后背也不知道被谁一推,一个趔趄往前跌去,却碰着了个女人的躯体,一同倒在了地上。
“九王爷...万万不可...奴婢...”那女子竟哭了起来,像相叶对她施了什么天大的瀑行一般。
相叶雅纪还在发懵的时候,被人暗地牵了牵衣角,一望竟是那日在晴黛斋哭得凄惨的紫妍宫女。
“王爷...”紫妍使了个颜色,相叶赶紧站了起来。
“何事如此喧哗?”金丝珠帘掀开,一个清凉悦耳的声音传来,正是淑兰格格。
“奴婢走得好端端的...王爷却突然...突然扑了上来!”那婢女捂着脸哭起来,而相叶置若罔闻,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帘内那人,而那淑兰格格旁边的樱井翔也是凝望着相叶,披着银灰兔毛的斗篷,一袭淡青长衣在落日余晖中静静站着,紧紧锁着他的眸子,只见一片幽黑中带着些黯然波动的水光。
也不知道彼此凝视了多久,淑兰格格微微欠身道,“今日家父请了太子殿下往府上一叙,不便多留,九王爷若是中意这奴婢,改日送到王爷府上。”
相叶看着樱井翔,翕动着嘴唇想解释,却又道不出个一言半语。他用什么立场,什么角色来说呢...
不可说。
呜咽的晚风中相叶伫立着望着那雕花宝车渐离渐远,滚滚车辙声在深藏着的伤口上狠狠碾压了过去。
“太子殿下...”轻柔烛光中樱井翔接过那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浑身已是燥热不堪。
“太子殿下...可是热了...宽衣可好...”
镶绣了银丝并蒂莲纹的青丝幔帐缓缓垂下,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贴了上去...可那脂粉的香味如毒虫般钻人了樱井翔的鼻中,虽然眼前一片朦胧,他还是皱着眉厌恶地推开了身前之人,跌跌撞撞冲出屋外,将那些美酒珍馐都吐了出来。
凶狠的夜风如要将皮肤撕裂般凶狠,他心里却变得突然明亮开朗起来。曾几何时,他能闻的便只有那淡淡的桂花香,混着些药草的清苦;曾几何时,他愿去守护照顾的只是那孤立夕阳下,眼里深含眷恋不舍的人!
他扶着墙支撑着身体,大口呼吸了几下,冰冷的空气迫不及待地钻如五脏六腑之中,刺痛全身。
雅纪...你可是这般的痛...
“夜已深,格格请歇息吧,宫中还有要事,在下先走一步。”
樱井翔一挥衣袂,带着门口站着的宫女太监疾步离去,而刚才还暖人心怀春色荡漾的厢房内传来了玉瓶碎裂之声,惊起几只黯鸦。
- 166 - 坑又来了2009/12/2 0:39:00
樱井翔履下生风,满心如惊涛骇浪般的想念让他顶着狂风不顾扑面的冷冽,一心朝着那王宫Deep的别院走去。
不一会就看见了那小楼的影子,樱井心里欣喜,加紧脚步,刚要跨进院门时听得一声狮子怒吼,响彻云天,吓得不顾身为太子的颜面发足狂奔,许久才镇定下来,那种迫切的心情也被吓得烟消云散。樱井翔喘着气,掐指一算,大喝一声,“去宰相府!”
二宫和也裹着厚厚的暖衾睡得正酣,就听得外头一阵喧闹,刚烦躁地打个哈欠睁开眼,就见樱井翔一身酒味冲了进来,拎着他的领襟问,“和也,你可是喜欢我?”
二宫瀑怒,“呸!我又不是相叶那傻小子!”
樱井翔松开手抱胸道,“果真你早就知道了,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二宫知他深夜来此必有事来求,嘴上更是毒了七分。
“你朝我摔茶碗说狠话深更半夜扰我清梦又该当何罪?别和我摆你那高高在上的架子!别人当你是太子爷,我就当你是根葱!”
果然樱井翔苦着脸忍着恼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安宫你喜欢什么尽拿去便是,只是这事你得帮我。”
平明五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九王爷相叶雅纪生辰。
茗儿抹了把额头的薄汗,糖醋鲤鱼、白云猪手、薄皮鲜虾饺、荷叶蒸饼...倒也不是多名贵美味的菜,但她尽了最大的心力,很早就让小丫鬟把里里面面都打扫得窗明几净。在桂花楼这日子是一年最喜庆的,除夕反而只余了相叶一人,因为那三人都得去宫廷筵席,相叶是不愿去的。
只是今年,少了一人。
茗儿摇摇头,端着菜盘上桌,三人倒也相谈甚欢,举杯小酌言笑晏晏,只是她还是看见了相叶眼角的余光在不经意之间淡淡扫过门口,一瞬的失望飘然而逝,再看去已是绽出了如常笑颜。
“今日难得无风,又暖和了些,月光如水,何不去湖边梅树下饮上一杯?”二宫忽地提议道。
“和也今日怎会有如此雅兴?”相叶笑问。
二宫打开折扇一脸狡黠,“我就卖弄风雅了,有何不可?”
相叶笑笑起身,“也好,我也想出去走走。”
茗儿也赶紧拿着块麂皮毛毯欲跟去,相叶却拿过毛毯摆了摆手,“你们吃吧,这一桌菜不趁着热可惜了。”
茗儿知道相叶决定的事情是怎么也说服不了的,便勉强应了下来。
夜晚的御花园静寂的湖面上,映着天上那一弯散发着柔美光晕的下弦月,远处山峦若隐若现,还弥漫着丝丝梅花清香,也倒真是一处美景。
“雅纪你等一下,我与智去取个物件。”
“嗯?我也一同去好了。”
“你坐下吧你。”二宫一摁相叶肩膀,他便坐在地上了。
相叶抱了膝,静静坐在了枯草地上,眼前湖面上结了层薄冰,甚至都觉得在冒着丝丝寒气,又如镜面一般光洁明亮,映着皎洁月光晃人双眼。第二十个年头了,已是弱冠之年。稀薄的记忆了娘抱着他在膝上,故作怒颜捏他脸颊说,“若再调皮,先生便不给你行弱冠之礼了,这样就一直都是小孩子长不大了哟。”他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长不大有甚关系,反正雅纪一直与娘一起...”
长不大...人生如远行客,又岂是他想止步不前就可以做到的了。
所爱之人无一人在身侧,隐忍苟活也只是为了已矣亡者,所思之处不禁心头一阵酸楚,恨不得去寻把剪刀剪断这心上愁恨。
这时突然对岸几声轰鸣的炮响,几朵烟火在清朗夜空中绽放开,茉莉花,白睡莲,起火,黄舌,令人目不暇接,黄绿白红蓝几色接踵而至,映在湖面上整个天地仿佛都五彩斑斓起来,如梦如幻,身在蓬莱仙境一般。相叶看着这火树银花绝色良景不禁呆了。
“好美...”身后有了脚步声,相叶仰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唤道,“和也!智!这烟花可...”
话未落,身子已被一双熟悉的手臂轻轻收进了怀里。
那灼热的温度,那温暖的气息,那发丝拂过耳垂的触感,相叶浑身都僵硬了,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
“雅纪...我不能为你行弱冠之礼...只得令工匠放些烟花与你瞧瞧...等我这阵子忙完,再偷偷去找奥川师傅为你择日行礼可好...?”
相叶安静听着,只是瘦削的背脊轻轻_chan抖起来。
樱井翔抿了抿薄唇,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了些,在他耳畔边轻声缓道,“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我只知我离不开你...这两个月已是如身在炼狱痛苦不堪,我知我痛上一分,你必痛上十分,一想到这我便只想来见你...道路坎坷泥泞...你可愿与我一起走...?”
相叶撑着地面的手已经深深抠进了泥里,胸膛剧烈起伏着,死咬着嘴唇可泪水还是如鲛珠暗滴。他头脑里如炽热岩浆般翻滚,百般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挣扎了许久只是哽咽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的禁脔...”
樱井翔心里顿时揪痛不已,他竟不知相叶已想到如此地步,用力环着他的腰道,“莫说这样的混账话!”
相叶却是笑了,这就是那个自负高傲,却又温柔善良的樱井翔。他已太累了,能否就任性这一次,在他身边不长大...那些世俗礼仪,那些妃子侍妾,那些宫廷斗争,又与他何干!他只要这温暖怀抱,爱他所爱之人。
相叶轻轻覆上他的手,“太子之言...不许反悔...”
樱井翔深吸一口气,扳过相叶的肩膀面对着自己,一双湿润润的杏目泛着微红,泪痕未干,月光下熠熠闪亮,忍不住轻口勿眼角,“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嗯...”相叶低低应着。
愿此生,长相守。
- 184 - 坑又来了2009/12/2 16:55:00
太医院的药房内,大野智闷着头在铜捣钵里捣药,樱井翔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没个停歇,还时不时唉声叹气一番。大野被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弄得烦了,终于忍不住抬头说,“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樱井翔停了脚步,望了望大野那张一直云淡风轻的脸,憋了半天只是长长一声重叹。
大野终于受不了了,闷不吭声地走到一个书柜前,从隐秘的地方翻了一本书和一个小小的白玉瓶,一起丢进了樱井怀里。
“什么啊...”樱井翔拿起那书一看,顿时红了脸,但也还是收人了怀中。
“这墨玉膏也是极好用的,二皇子每月都要来取。”
那二皇子有龙阳之好,宫中皆知,男宠纳了不下十人。
樱井翔听言脸已烧得如红炭,底气不足地说,“我只是来看看罢了...”转身欲走之时,大野喊住了他,“顺便把这些药材给相叶带去吧,他上次和我提的那些。”
樱井翔接过那些纸包奇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药?”
“不知,那些方子都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也罢,相叶的好奇心如月兑缰野马一般,拦也烂不住的。
辅国公府。
“什么?!也死了?!!”林太傅一拍桌子,吓得报信之人连忙跪地叩首道,“本月已是第十二个了...太医也查不出死因...只说是瀑毙...前个杭城太守也是...辽城御史也是...莫...莫非...真是天谴...”
这一句狠狠戳到林太傅的禁忌,大喝一声,“来人呐!拖下去杖责两百!!!”
“爹爹...”珠帘掀开,淑兰格格缓缓走了进来,“可是...真的有所不妙?”
林太傅眯起那浑浊的双眼,脸上的沟壑万千更深了些,“哼,天谴...我堂堂辅国公岂会被吓到...小人作祟罢了!”说着拉起淑兰格格的纤纤玉手,“这婚事...只能成...不能败!”正月里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之际,辅国公府却透着一丝冷绝萧杀之意,令人不由得打个莫名的寒战。
“智托我交予你的。”
“谢谢...”相叶伸手欲拿,却扑了个空。
樱井翔晃晃手中的骰子,唇边勾起一抹笑,“赢了便给你。”
相叶瞪他一眼,还是拿了骰子来,左摇右晃一番,一开盅,十点。
换樱井翔时,只摇了一下便扣在桌上,十二点。
相叶撇撇嘴,“为何翔每次都胜过我?”
樱井趁四周没人迅速在相叶脸上偷口勿一记,低笑道,“因我乃太子,知天命。”
相叶眨巴着眼睛顿时不满,弯了腰拍了拍小狮,“去。”
听到主人号令,小狮立刻张了锐爪,喉咙里嘶吼一声朝樱井扑了过去,樱井翔一个猝不及防被压在地上,湿漉漉的舌头满脸舌忝 来舌忝 去,樱井不禁又僵硬又忍不住扭动着叫起来,“啊哈哈...啊...好痒...啊哈哈哈哈!”
端着火盆进来的茗儿见这场景也忍俊不禁起来,笑道,“主子,再这般下去太子殿下可要笑哭了。”
相叶眉目含笑,拍了拍手掌,那狮子立刻扭身扑进相叶怀里,沉重的身躯让相叶也有些吃不消,安抚地顺了顺它新长的鬃毛,拍了拍它的背让它趴到地上去。
“这太不公平了!”樱井翔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抹着脸气愤地说。
“那你在骰子里做手脚就公平了?”相叶挑眉问。
樱井顿时软了三分,“你...你怎知?”
“和也给你的吧?他也给了一模一样的与我,灌了水银可随心控制的...”
“那你还...”
相叶脸一红,挥挥手示意茗儿退下,茗儿便乖巧地阖了门走了。
樱井翔坐在椅上,一把拉了相叶坐到自己腿上,眼神变得微微犀利起来,轻轻含吮他的耳垂道,“我不需要你的退让。”
相叶羞赧地微微笑了笑,“你想多了。”
樱井环着相叶的腰,有些干燥的唇擦过后颈那块雪白的凸起,低低道,“那便好...”
“嗯...”一声充满情欲的呻喑堪堪泄出口来,相叶这才发现身下已被什么炙热硬挺抵着。相叶虽未经情事,但毕竟同为男儿身,心里明白得清清楚楚,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因酥麻的感觉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
那唇顺着脖颈蜿蜒向前,右掌抚上脸颊让他侧过头来,双目交接,各种柔情缠绕纠结,如迢迢秋水,又如渺空远烟,青天长星,万物中至纯至真,凝黑眼眸中除了彼此再无其它...
唇瓣初如蝶翼轻触,继而辗转流连,不知是谁轻启了贝齿,不知是谁轻探了舌尖,唇舌交缠意乱情迷之时,突然门被推开——
“主子,晚膳用什...啊!”茗儿看着椅上深情相口勿的两人,端着的一盆水浸豆腐摔落地上,那豆腐也摔得七零八落掉到盆外,又滑又腻,茗儿涨红了满脸怎么也拾不起来,跪在地上就快哭出来了。
听到声响的相叶赶紧一推樱井翔,从他身上下来,忍着羞耻过去和茗儿说,“不...不碍事的...用扫帚收拾下便是了。”
相叶一向亲和,茗儿性子也开朗直率,这种事也算是意料之中。
樱井翔有些惋惜地摸了摸怀中玉瓶,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