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集萌苏腐属性于一身2011/5/18 0:19:00
小小BLX
203 = =2011/5/18 23:44:00
211 此人不死2011/5/20 23:53:00
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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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七开始渐渐觉得不对劲。
这要姓的无理书生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说是为了会试,也不见书箱里装着多少经纶,倒是不时拿着个罗盘样的东西,在寺院里四处走来走去。
夜里便更蹊跷些。从不见他点灯,偶然路过,屋内亦听不见半点声响,好似去何处野游,彻夜不归。
扣七不喜此人,自不会过问太多,倒但愿装作他已经离开。然而往往事与愿违地在次日清晨,见他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冲自己笑眯眯地打招呼。
最奇怪的是,竟从未见过他吃过东西。
扣七不是个庸人自扰的人,此事倒也没如何惦记,且近来怪事连连,那书生转眼便被他忘在脑后。
?
扣七夜里提着个灯笼,前后已走了两遭,大为不解。
这路,怎么看着和方才的不大一样?
若说不同,他又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怪,似曾相识。
“明明在左边的…”右手边莲花石台一字排开,铺展到前方黑幽幽Deep。
这夜的月色十分黯淡,远望过去像一片晕开墨汁里唯一的净土,界线暧昧不清,虚弱得几近被_Tun噬。大地蒙昧,无法辨识。
非前必后,没有别的出路,扣七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边将般若波罗密默诵无数遍。
?
“好美味的小和尚。”
“嘶…想要…我好想得到他…”
“你不怕三爷?”
“哼,事到如今,他自身难保。”
?
何处传来沙沙的声响,逡巡盘旋在扣七附近,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扣七却恍若未觉,全当是风声过耳,只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莫非是风寒?怎么忽然这么冷?”他紧了紧领口,加紧几步。
前方按理该是一道小石门,隔着前后院,一过便是斋房。扣七轻车熟路地闷头走几步,不想脚下忽然重重一绊,险些摔个狗吃屎。
他摸摸被撞痛的头皮,慌慌张张捡起灯笼站起来,一抬头,赫然正见华严殿三个大字,在微弱的烛火下鬼气森森。
这……这是怎么回事!?
扣七懵了。莫不是方才在道上转昏头,天色又暗,于是弄错方向,反倒往去时路走?
他摸着后脑勺,一脸疑惑地转身。下了台阶再看,这回莲花石台却都好端端地立在左侧,静默得无辜,齐齐注视着他。
“怪事…”
路过书生门前时,依然不见灯火人气,扣七习以为常,只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不安。
直走到院前,忽听见里面断续有人语声。可这荒庙里,除了他和书生,还会有什么人?
扣七也不知作何想,竟将灯笼吹熄,悄无声息地站到门前去听。
“你何不让我走?”
“……”
“你不说,便真以为我不知?”
“你知什么?”
“……竟…几重…撑…几时?”那声音忽然压得极低,扣七依稀只能听清楚几个字。
“你……!”
“我问你,你何不杀了我?”
“……”
“你答不上来。又不杀,又不放,可是舍不得?”
“闭嘴!”
“和也……”
最后一声叹息轻得像一阵烟,却宛如给扣七从未有过的当头痛击。
这个人……叫得这般亲密,到底是谁?
这样无力反驳的和也,他却从不曾见过。
扣七头脑一热,伸手就去推门,谁想才一碰上,指尖却蓦然一痛,面前一道金黄色的光波,刹那间晃过眼帘。
结界?
只这一瞬间,里面忽然沉寂下来,所有的一切都似被毁尸灭迹。
扣七将门用力推开,大步踏了进去。他心中前所未有的不安,如一阵山风过境,摧枯拉朽地,将隐藏在底下的一切皆数瀑露在面前。
可那些又都不过昙花一现,四顾之下,茫然无人,消失的不留一点痕迹。
扣七环视着自己的院子,忽然觉得如斯陌生。这落迦寺,藏有多少秘密,他有心无力。
他此刻似无法忍耐般,再不愿看下去,便匆忙走出院子,直冲到书生房前,忽又停下来。
鬼使神差地,扣七慢慢走到他门前,先敲了敲门,仔细听了下内里动静,见无人回答,于是小心推开门。
这斋房他进来过,小巧精致,里面有一张床,不甚大,却可以做许多事情……扣七晃晃头,收回心神,见那曾经颠鸾倒凤的床上,正盘腿坐着一个人。
扣七一惊,忙道:“失敬。”
本以为要听到冷嘲热讽,却不料没有任何回应。扣七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上灯,凑到他面前,这才看出他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扣七起初以为他在熟睡,可细看之下竟连半分呼吸也无,整个人如同一座石雕,毫无生气。扣七大惊失色,怎么才一个晚上,却生了这许多变故,着实叫人措手不及。
他摸了摸书生的手,又去探他颈项,那手下皮肤温凉,脉搏却没有跳动,像是刚断气没多久。若是和尚道士,说是坐化升仙倒有可能,可这不过一介青衣书生,怎么就莫名地没了生息?
扣七心中乱糟糟的,放开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退到门口才想起来,不能任他曝尸在此,必须人土为安才是。
于是灯笼也不顾了,冲回斋房找了把花铲,想了想,依稀记得后院出去再走一段,有个野坟场,不知是何年头而建,荒凉破败,但无论如何好过无处可归。便打定主意朝那个方向行去。
夜黑风高,以往死寂一般的寺院近来时常能听到枭鸟夜啼,扣七独自穿过野林,许是心中有事,早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恐怖畏惧,皆无所谓,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气,如精如神,难消难退。
也不知是否记错了路,一路走下去都没能找到那个坟地,待他回过神来,脚下已有半尺陷人水里。
面前竟出现老大不小的一片湖。
月光黯淡,水面自然亦无晴光,扣七只纳闷,他这样寺里寺外走了无数遭,怎就从未见过有这里?莫非与刚才一样,这也是个幻觉?
他想的脑壳都痛,可全部毫无头绪,只好闷闷回转身。这一转身,正好对上一双眼睛,相隔不到三寸,竟是紧贴在他身后的。
扣七惊出一身冷汗,表情僵硬着,心跳声振聋发聩。对方却似认出他来,忽然开口道:“大师,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何事?”
竟是要润。
扣七心里一松,但立刻又紧了起来。他方才,不是死了?
“你你你……”
要润疑惑地看着他。
“我怎么?”
“你不是死了!?”
要润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即笑出声来。
“大师,这玩笑可没意思。”
“可……可你屋里那尸体……”
“这深更半夜的,大师去我屋里做什么?”
“我只是去看看……”
“看什么?”
“……夜有怪声,安全起见,贫僧便去看看施主是否有事。”
要润眼一沉。本以为不过是个呆和尚,压根没被他放在眼里,想不到……
他又笑笑,“大师许是看错了吧。”
眼光转到扣七手上花铲,“这……莫不是大师以为我死了,好心替我下葬?”
扣七脸一红,手往背后一缩。
“既然没什么事,贫僧便回去了。施主也早些歇着好。”
要润抬眼望那面湖望去,似是想到什么,表情竟有些避讳,也不再与扣七多言,点头示意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扣七望着他背影,总觉此人似在隐瞒着什么。
第二日天光晴好。晌午过半,扣七正收着院里的衣服,却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没待他转身看清,却从后面被紧紧抱住了。
“师傅,救命!”
扣七大感无奈,怎的青天白日,脑瓜裎亮如镜,却还有人认不清?
且这声音,如何听起来这般耳熟?
“师傅,求您救救三爷。”
扣七手一_chan。
“出了何事?”
“事到如今,只有您能救他,求您跟我一起去!”
扣七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来,见是个婢女打扮的女子,面容姣好,面熟的紧,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你是?”
“我…我是他侍女。”
“他在哪里?”扣七想起昨夜那对话,心里一沉。可是那个人伤了他?
“就在附近,您随我来罢。”
扣七早已心慌,冲出门就往外奔。
待他走远,要润才从那院口阴影处走出来。这些日子白日总见这和尚在屋里守着,压根没机会进去一探。也不知这里设了何结界,人了夜便失却头绪,除去杂碎妖气,反倒没有丝毫怪异气息。他多次接近无果,却想起最近收了个小鬼,此刻不用,更待何时?
且守庚申一事竟会被那和尚撞见,如不再快些,使他看破身份,有了戒心,以后便不得这么方便了……
要润推门人院,眼光在那八角琉璃井上一瞥,便径直走过去。
扣七在那旁边搭了个小棚,棚上铺着薄薄一件僧衣,下面罩着的,正是那朵金灿灿的牡丹。日照之下,毫不逊色,反似比那日光还要耀眼。要润心中冷哼一声,慢慢走近。
那日只是略略瞥了一眼,便觉诡谲,这次得以细瞧,更是不同寻常。要润不懂花,自不会注意季节之错乱,但以他眼界,早看出此花非以土为媒,以水为食,更勿论日晒风吹,对它早已毫无用处。
此乃妖株,食人精气,是故长开不败,经久不衰。
要润见那细长茎上难得有片豌豆大小的缺痕,似是少了一块,不由想起那日清晨桥边,那一片草叶化出的替身,蒙蔽他的眼……
你杀不了我,那妖孽说。
违吾咒者,倾死灭亡。
念由心生,要润手上即刻掐了一个诀,顷刻间掌心通红,已生炼火咒。但见他神色间毫不含糊,手指微张,罩头往花顶上一扣。
一时间红光大盛,四周草木皆被染成赤朱。本不过是抬手间的事情,谁料要润眉一聚,眼一凝,轻恩一声,脸色煞是惊疑。
手底下竟有股力量,在与他抗衡。那朱红的三昧真火逐渐淬出璨金之色,细看之下,却是那花身其上有一层溢动的光彩,灵动流转,宝光流丽,罩着底下姚黄免受火难,毫发无伤。
要润脸色一厉,不免咒力加强,手益发往下压,墨色的眼珠里浮现出一层浅淡不祥的红。
不想使到九成力,那宝盖却不动分毫,老力未竭,新力又生,手下抗力竟是源源不断。
要润觉得怪异,从来邪不胜正,不过区区一株妖花,不该有如此力道。况且他崇奉火德星君,练得乃是最正统的紫云观道法, 炼火术登峰造极,寻常妖魔一掌已现原形,如何能敌?
他想到那日门上附着的几道气息,心念一转,便伸出左手,却往那宝盖中探去。
手下力道遇强则强,遇弱反弱。既然如此,不如以寻常姿态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就见他左手缓缓穿过宝盖,个中本无实体,隔着光波却好似浸在清水里。要润眼神发亮,便想用手去抓那花茎。
手指离花身还有一指宽距离时,他却就此停住,表情陡然沉了下来。
这气息……
如若他没有料错,花上的味道和这院子是同出一辙的。
在外层妖气里,还有一股薄弱仙气,但因隐藏得极深,几可与那妖气混同。是以三昧真火虽烧妖魔,遇见同宗却无济于事。
最先遇见的那个,岂不是只鬼,否则又如何畏惧天光,昼伏夜出?
然何以此时鬼气最弱?
此事大有蹊跷,说不定与他要寻的东西有关。
收妖一事不如暂搁,不若在此静观其变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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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此人不死2011/5/27 12:5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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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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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七跟那女子匆忙赶到寺外,一踏进长势汹涌的密林中,女子忽然放慢脚步,不徐不急漫步起来,顺势抬手扶扶鬓发,全不似起初惊慌失措的模样。扣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声催道:“你倒是快些。”
女子回头嫣然一笑,“急什么?”
“和也他……”
“小和尚,你可知三爷是何人?”
“不就是和也。”
“和也又是何人?”
扣七哑然。
女子冷笑。“莫非打从一开始,你便知道,只是不说?”
?“知道什么?”
“知道三爷……他本非人。”女子目光一厉,直身寸扣七。扣七下意识后退一步,口中反驳,“什么非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时他们初遇,妖妇败走,怕的可不就是三爷之名?他知道的,若是寻常人,妖怪又何须畏惧至斯?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装傻。”
“我…初遇他时便知道了。那老妖妇称他……”
“你倒是想想,又有甚么人能叫妖魔俯首称臣?”
和尚?道士?一望便知,两者皆非。那样的神骨风流,举止谈笑,都非常人;兼他神出鬼没的行迹,总是夜里出现的习惯…
扣七不是猜不到,而是刻意无视。
他本该知道的,和也并不是普通人——或许能降妖伏魔,或许天赋异秉?单凭他诡异的行事,又如何能决断他是妖非人?
一旦选择逃避,无即生有,有亦能无。
女子步步紧逼,扣七连连后退。
“你又想想,他可有一日留宿至天明?”
不曾,优昙钵花,不过一现。
“你再想想,他近日可有异于寻常的表现?”
——那冰冷的体温。一口艳色的血。
“这落迦寺,最近又如何?”
缥缈不定的幻象,神出鬼没的书生。
扣七越想越乱,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不可能……”
“我为着你性命,便告诉你, 若不想再自欺,便于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自院里井口左起五步远的位置挖下去,到时一切便见分晓。”
扣七抬起脸,额上青筋瀑现,眼中充血,“…你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些?”
“青天白日,自不是甚么坏人恶鬼。”女子娇笑,眼中却有寒芒,白灿灿一口牙咬得死紧,“我好容易才摆月兑他掌控,多亏如此,才得重见天日。”
“……又何必告诉我这些?”
“怕他继续害人,罪孽深重,怕你误人歧途,不知悔改。”
扣七沉默。
怀疑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便难拔除。她在心中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师若信,自可去查;若不信,奴婢亦无法子,这便告退了。”女子行了个万福。
“那和也他…”他竟还惦记着最初女子那一番话。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自一开始,大师不就知了么?”
日光下白晃晃一片,竟辨不清她的面容,扣七觉得这一切像场荒唐的梦。
——或许也该到梦醒的时分。
?
这夜出奇的宁静祥和,满月的银辉如纱,洗净铅华,披挂于天地间。
扣七拿着本佛经发呆,书上梵文密密罗列,他读了无数遍,却不知其意。内心在鼓噪,脑中念头太满,纠结蠕动,竟似要从耳眼中钻出来。
信,或是不信;挖,还是不挖。
他自然不会信那莫名女子的话,既能将他骗出寺,难保再编造些是非,看她神情,应是恨着和也的。井边的秘密,与他无关,若是威胁到和也,他便不看,坚决不看。
想到和也,心中又是一阵痛楚。昨夜院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听语气似是被他藏在落迦寺里,不放他走。
既是如此情深,又何必与我纠缠?
既然缘浅,自己又何苦在此痴痴等候?
若是今日和也来了,他又该用何面目相见?
是质问?是隐忍?抑或者旁敲侧击?
短短数日,单纯无知的小和尚,竟深陷这情一字,一往情深,万劫不复。以往所思所虑,抵不过这几日胡思乱想;什么劫难,却都被他当作三生有幸。
?
扣七正想着,头皮都快被他抓烂,忽听案桌旁,有人在轻轻敲着小窗。
心猛然一跳,扣七立时竟没有站起来,反而不可致信般,凝下心神细听。
叩叩叩,极均匀地敲了三声。停了停,见没有任何反应,又敲三声。
“是谁?”扣七的心到了嗓子眼。
外面一片静默,绕过屏风,可以看见窗上微微晃动的狰狞树影。
还有个人影,静静站在那里。
“和也?可是你?”扣七缓缓走过去,似乎见到那人影在笑,微微点了点头。
扣七一喜,方才愁绪全遭遗弃,忙伸手去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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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拉开揷销的那一瞬间,手背忽遭一覆,手指即刻被握住,冰冷触感直达心底,扣七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别开,那不是我。”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熟悉的味道从身后侵袭而来。
窗外影子一顿,霎时消失了。
一切分明是冰冷的,扣七却只觉得热。
从耳朵根直热到脚心,又迂回至眼眶的温度,血液都欲沸腾。热到麻木,不知所以,不知所措。
“你……你来了。”扣七愣愣看着二人的手背,脑中空白,浑身僵硬。
和也趴在他背上低声笑,手指一握,牵着他的手将他拉转过来。
扣七一见那笑喑喑的脸,心中云破月出,阴郁都似全空,只恨不能将天涯看穿,都看不厌这个人的一切。
“几日不见,怎的消沉了。”
扣七硬扯出个笑脸,“怎会。”
和也便伸手在他腮帮子上一扯,将扣七佯装的脸捏到扭曲,“笑这么丑,我可不欢喜。”
力却下得不重,扣七只觉得一直痒到心中,也因此心下一松,开心起来。
“你今日怎么来了?”
和也松开手,转身去拿桌上茶杯,倒了杯水喝了几口,舒了口气,这才道:“有些事情,不做不行。”
“是何事?可要我帮忙?”
和也眯眼露齿一笑,扣七最爱他这无邪笑容,全身都似跟着融化。
“小事一桩,表紧,”他顿了顿,“比起这个,我有个地方要带你去。”
“哪里?”
“你跟我来。”说罢,他又牵起扣七的手。扣七以为他要走前门,不想他竟回到方才案桌边,伸手将窗子推开,又朝扣七抬抬下巴示意。
“做什么?”
“跳出去。”
“……”
是否旁门左道都比正道来的刺激有趣,翻个窗仿佛都会年轻十岁。扣七手撑在窗棂上,莫名有些紧张,也不知在期待什么,心脏跳得飞快。
和也转头笑话他,听在耳里的滋味亦比寻常亲昵。
二人在低矮茂密的矮从里慢慢走,月光从树梢透下来,不时照亮和也脸庞,使那软玉又多层光辉,闪闪发亮,让人由衷觉得美,又冷柔,又遥远。可他一直就在扣七近前,说句话能带起一阵风。
就算是为他死,便也不枉此生。扣七恍惚间想到,心底期盼时间不如就此停滞。
“到了。”二人恰好停在树林边缘,月色如水银般平铺直泄,落到地上,玉成一片湖光。
扣七楞住,想起前日迷路寻到此地,天色晦暗,又遭怪异书生惊吓,与今日全不似同一心情,不由感叹。
“可是来过?”和也细细端详他表情。
“不……不曾。”不知怎的,扣七竟想要隐瞒。一旦问起,势必要提到那夜所见之事。
他不想说,至少此刻一起也好。
“我闲暇时常来此处,”和也伸手捋了片草叶,放到唇边。草叶声不似寻常器乐,尖细呜咽,吹出一腔愁绪,与这莽林荒水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情调。
扣七听他吹得悲戚,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映着湖水竟似也含了水光,较之平常多出几分柔弱,心下一痛,却将他搁在唇边的手握住。
和也慢慢回望他,一双清冷的眸子淡到失色,和他的嘴唇一般模样。扣七觉得冷,但又热。
一腔热火,几可燎原。
烧断脑中一根筋,便凑过去主动亲他。
莫名的,二人都睁着眼睛,扣七手都在抖,情难自抑地将和也抱在怀里。他是个直脑筋,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师父从来告诫他,莫太执著,可真到此情此景,谁还能记得什么?
他感到和也停滞片刻,终于也慢慢回抱他,手臂在他身后收紧,二人身高相差无几,扣七却觉得自己似将他完全包住,像捧着怀轻浅月光。
他盯着那双美妙的眼睛,陷进去,不断往下陷人最Deep,然后面前一黑,一切便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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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也松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和尚瘫软的身体缓缓滑下,落到地上,知觉全失。
这一觉,应是能到天明。
也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稍有松动,但立即晃头摆月兑,侧耳细听,神情专注,俄而嘴角一弯,表情却冷下来。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与其被动等待,不如由他一手掌控。
他再不管小和尚,一摆袖,如一阵烟般消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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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润在房内抱元守一,却开心眼,观周身一切异动。此夜月圆如盘,恰是阴气大盛之时,他料定那妖孽定会出现,是以一直关注着扣七房内动静。
谁料屋中还未出事,外面却有乐声传来。这寺中风水诡异,掐指早算不出方位,亦无法感召鬼神,要润知是中招,只想了片刻,便飞身下床,往声音来处疾走而去。
要润此人本无大毛病,只一项弱点,便是不识途。御剑行的多了,下来就不知如何走路。
才到半路,那曲曲折折的曲子忽然断下来,自此再无余音,要润心觉不妙,又不好妄动,原地斟酌一番,便选了个方向继续行。
这次速度慢下许多,也不知走过多少冤枉路,他心中不耐,索性踩上宝剑,飞到树梢,这才看清楚周遭是个什么环境。
东北方正有粼粼银光,看起来应是面湖。要润本打算略过,谁想眼角异光一现,却恰恰出现在那一角。
要润冷哼一声,御剑朝那方飞去。
降下之所恰在湖前一片空地。往湖中竟还延伸出一道长亭,内点灯火,外罩白纱,似有人影晃动。
要润知此处凶险,便益发小心,将宝剑收回腰间,口中默念如律令,做若无其事状往亭上走去。
他漫步于长堤,看似悠闲,实则警惕,四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其法眼,全身周防紧密,气行流转,无懈可击。这步子却非同一般,乃是所谓存思九天,踏罡步斗,可禁制鬼神。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天纲尚存,便少有差池。
脚下桥面有乾坤。他知这长亭本为虚无之物,贸然出现,定是施了法术。
只是一直走到头,都未见任何动静,仿佛是自己多心。要润却不敢妄自放心,反觉得棘手起来。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他见着个人。
世间因果循环,万物相衔,来鸿对去燕,晚照对晴空,乃是一物对一物。以刚应柔,以柔克刚,又是一物降一物。像要润这种软硬不吃之人,自然有软硬不吃的法子。
那人背对他席地而坐,一头墨发耳侧左右编成两股束在脑后,其余披散,姿态悠然,侧有茶盅,小风炉上的水汩汩作响,煮得正沸。
要润Bachu桃木宝剑,直指那人:“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那人却微偏过头,红唇漫笑,举杯邀月,“大好月色,何不同饮?”
“你也配!”剑一伸,已抵到他颈项。这好似秀才遇到官兵,诗情画意敌不过大军压境,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少安毋躁,”那人伸了根指头放在唇边一比,面容丝毫不见慌乱,眸子里流光溢彩,“不如坐下,在下讲完故事,便任凭道长处置。”
要润冷笑,心中却有算计。
“谁的?”
“区区在下。”那人微笑。额心尚残留火符纹样,要润一望便知是他,绝无差错。
他想了想,收剑回鞘,叉着手俯视他,冷嘲道:“我故事听得多,何足为怪。”
那人不以为意,将白瓷的杯子端到唇边,衬得唇色艳红妩媚,要润不动声色地将眼光移开了去。
“这故事不仅只有在下一人,还牵扯到落迦寺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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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 此人不死2011/5/30 0:23:00
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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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也可说是一段往事。”
“要说便说。”越是想听,越是装作不在意。
“十七年前,落迦寺本受神佛庇佑,香火繁盛,方圆十里百姓不论远近,纷纷都来祭拜上香,其中自然不乏借宿过路客。当时有位异地公子,或许进京赶考,或许只是游山玩水,途经此处,便借宿三宿。哪料到三日之内突发异变,落迦寺惨遭事故,从此声败名裂,不复当年。”
“哦?”声音可以说谎,心跳却难掩饰,要润此刻被勾起些兴趣。
“当年的知情人已非死即散,虽十七年已过,依然谈虎色变。那变故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乃是那寺中有人为美色所迷,偷窃寺中宝物不说,还因被方丈撞破而痛下杀手,事迹败露后索性做绝,凡与之有关的皆尽毒害,自己则远走高飞,从此销声匿迹。”
“此人……”要润听得跌宕,竟忍不住开口,但他思虑重,便只说半句。
“不错,此人是个和尚,贪恋凡俗色欲,不思悔改,终酿成大错。”那人目光放远,神情莫测,“而所谓的美色,则正是那位异地公子。”
要润眉梢一跳,近来可真见得不少。
“经此一事,自有官府来查,谁料查来查去,除了那犯戒的和尚,连公子也没了行迹,也不知是被那和尚带走了,还是早遭杀人灭口。”
“既是沉迷美色,又怎会杀人灭口。”要润冷笑,若要编故事,也需得有凭有据。
那人摇头,“道长有所不知,倘若两情相悦,又怎会被迫杀人?”
定是单方强迫,又遭败露,恼羞成怒之下才能干出这些狠绝之事。
要润不以为然,他早已不耐才是。
“说了半天,你到底有何意图?”剑尖重又抬起,是月光下一道凝固的寒光。
那人垂着眼睛静默半晌,这才慢慢抬起,微带恳求地望着要润,“在下有个请求。”
要润沉默,他何时答应过鬼魂什么要求。
“当年那公子身上带着落迦寺的镇寺之宝天象宝镜,现不知流落何方,恳请道长可否代为寻回?”
“这与你何关?”
“在下…只是为了赎清罪孽…”那人神情黯然,但不畏生死,十分平静。
不挣扎反击,要润反倒没有杀他的动机,只些微地迷惑着。收惯了妖魔,头一此见到如此这般。况且那宝物虽不是自己所寻,到底是上古神器。
“你是何人?”
“在下长守落迦寺,名…...”话音渐渐模糊起来,周围风景开始扭曲变形,要润这才发现方才自己太过专注,反倒忘记注意四周动静。
“玉清敕素,大梵分灵……”
但已太迟了,这幻景变化十分快,如遇火烛泪,顷刻间融化坍塌,要润脚底无处着力,天纲三步都未完,只好顺着力道往水里落。
刚一人水,脚下便另有一股力道,将他强横地朝下拖。要润低头,见水下无数怨灵齐齐仰视于他,皆为剃度僧袍,面上腐禸,血泪纵横。
要润也不惊慌,反倒冷笑,下一刻忽然身涨如球,内迸强光无数,刺得怨灵们纷纷躲避不及,被皆数炸散了去,神魂不保。
又见平静湖面忽迸起十丈高水柱,眨眼间急落如雨,好似夏夜蛙塘,喧哗得紧,四周忽起白雾,细看之下才知是热气。
便在湖边上,还有二人,却是要润压制着那妖孽,倒在湖边细沙地中。
“你懂幻术。”那人表情尚余些讶然,一双眼乌亮,还蒙了层柔和水光。
要润冷哼,“想骗我,没有第二次。”
那人抬眉,“怎还不杀我?”
“我问你,太初神珠在何处?”
“太初神珠?”那人笑了,“我不知。”
要润二话不说,即刻在他左手腕处打人一道朱砂咒,那人痛得浑身一抖,却死撑着不发一语。
“我再问你,太初神珠在哪?”
那人又笑,眼光狠厉,“我怎知。”
要润接着打一符在右,他却依然硬气强撑,嘴角竟咬出一丝鲜血,映着苍白的脸色,娇艳如花。
“最后一次,究竟在哪里?”要润未注意,自己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竟变得如此瀑戾不耐。
那人再笑,对此痛楚竟似毫不在意,失却血色的唇微微翘起,“我只告知你天象宝镜,却不知什么太初神珠。况且就算知道,”他咳了声,带出星点血沫,眼角挑起,斜睨着他,“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要润被他一番轻视,不由大怒,早将忌讳抛到九霄云外,便要施五雷火符咒。
他性子向来急火攻心,便省了按山源,直切主体,咒念到一半,忽有异香扑鼻,顿时好似腾云驾雾,身心疲乏下来,又觉无比舒坦。
按理说,他本该有所防备。可这年要润二十有五,恰逢太岁星君之年,本有禁忌,整年只得借心火行咒,这五雷火符却是与天借力,稍有不慎反会造成凶星人宫,功亏一篑。这方双管齐下,任他道行如何高深,都难抗拒。
“你!!”他只说了一句,尚还有余力后撤,谁料到方才距湖边分明还有两丈远,这时才迈一步,就扑通一声陷人水里。
湖水颇深,顷刻没顶。他莫名记起师父赐他道号时所云。
“你命中带真火,有道缘,与水却不容。而名字带水,亦非祥召,后来恐有灾厄。不如赐名水无,从此远离水源,方可保火种长燃不灭,切记切记。”
谁能料到,他如此神通,一遇水却束手无策,只有任人摆布的分?
“若非你用幻术,我也难猜出你这弱点,好教我将这幻境,多设一重。”他慢慢撑起身体,黑色的发丝散落一地,冷冷看着乍开即合的湖面。双腕上的朱砂咒虽痛苦,要消除亦非难事。
水下光线乍明乍暗,看似波涛汹涌,面上却依旧平滑如镜,波澜不起。
“想出来,怕也没这么容易。”他伸指在水面一弹,如撩拨琴弦,湖面即有层层水波漾开。
水下要润还待使天火咒回击,忽耳中如闻丝竹,千重琵琶一齐弹奏,震得他头昏脑胀,伤彻心神,一口血吐出来,这气便也泄尽。气一泄,咒术使不出来,又兼水下无法呼吸,他只得挣扎着朝上游去。
和也又哪里会放过他?他轻笑一声,复又在水面一抹,眨眼间湖面便结上一层冰晶,晶莹透彻,坚不可摧。
他低头望着水下,要润正贴在冰晶的另一面挣扎,双眼似在燃烧,脸色铁青,满面怒容。但已能看出,他将要坚持不住。
“真美……”他站在冰面上,喃喃低语。
要润眼中神采渐失,全身失力,眼见着就要沉下去了,突然和也弯腰一伸手,轻易穿过冰层,将要润的头捧住。双手所到之处,冰晶皆融,要润失却神智的脸因此浮了上来。
和也将他散开的头发往额后抹去,露出那张纵使昏迷依然绷紧的脸,便在那铁青的脸颊上轻口勿了一下,目光冽冽似冰川。
“好容易到手,怎会让你死呢?我的那些痛楚,又该如何让你知晓。”
这比月色更冷的人,似生了许多恨,无法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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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也……”身后传来喃喃低语,似有不可置信。他一惊,连忙松手,起身转过头来。
小和尚站在岸边,愣愣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未等他开口,和也立刻问道。
“我…我跟你一起到这湖边…然后…”然后他也不知为何,竟然独自一人熟睡在枯草丛里。
“你定是在做梦。”和也回身往岸上走,声音不同往日,十分的淡漠。
扣七哪里懂这说变就变的道理,还在辩解,“是真的,是你邀我来此赏月观湖…”
“我邀你?这湖我来过千百回,湖光月色早已看腻,又怎会觉得有趣?”
扣七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一时哑口无言。沉默间他见水里还趴着个人影,定睛一瞧,却是那个要姓书生,也不知为何深更半夜竟也会在这里。
“啊……他怎在此?”
和也若无其事地回头,状似随意,“你说此人?我偶然经过,见他似乎是要凿冰垂钓,一个不慎却跌进冰洞,正想救他,你便来了。倘若熟识,他便拜托于你。”
“你要去哪里?”扣七见他欲走,忙问道。
和也却未回头,“去该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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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LZ2011/6/13 22:20:00
285 此人不死2011/6/17 12:01:00
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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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七觉着他这一走,就好似真要失去似的,头一热,竟追上去拉住他袖子。
和也却不说话,侧过脸看他,嘴角尚残留一点浅淡的血痕,扣七心中一紧。
“你受伤了?”
“不碍事。”
许是银湖映月,衬得他神情愈发的冷,扣七却好似浑然不觉,只固执地不放手。
他哪知,若是真想走,又哪能留得住?
“别走。”
和也轻笑一声,便想抽身。从来只觉这小和尚单纯听话,哪知道这次手上却攥的这样紧,又好似不放心,转而去握紧他手腕。和也三两下挣月兑不开,又被他一双眼睛死盯着,不由羞恼,索性抬手抓住他衣襟,用力拉到近前。
扣七也不知着了甚么魔,直觉不想放手,他哪里这样强势过,心里又慌又急,又好似生着股陌生强情,使他变做另一人。
两人面孔乍然凑这么近,扑面一阵寒意,扣七仿佛被餍住一般,愣愣望进那一双冰潭里。
“给我放手。”一字一句,都好似从另一陌生人嘴中吐出。
“不。”偏生此时扣七犟劲上来,死活不放。
和也眉一竖,起手欲将他推开,扣七又去拦,便将他双腕都握住。二人各自都不开口,却在这冰封的湖边默默较起劲来,推搡间和也扯住他领口用力一拉,粗布衣服哪禁得住力道,哗啦一声便开襟,从里面掉出个金灿灿的东西来。
竟是宝像佛珠。
扣七觉出手下身体微微在发抖,就听和也厉声喝道:
“还不快放手!”
扣七不由得手一松,和也顿时抽身后退,足下轻飘飘的,顷刻间已在丈外。只见月下他周身萦绕着薄薄一层白气,和脸色一样惨淡莫测。
“难怪……”他压下胸中翻涌的气息,死盯着地上那串佛光瑞祥的珠子,喃喃道。他分明下了眠咒,没有这佛珠护体,他哪里能醒得这样快?
“你怎么了?”扣七见他气色奇差,心中一急。
“不关你事。”和也定些神,转身又欲走,方抬脚,又停下。
扣七以为他改主意,心下暗松一口气。
“这里不安全,你……走吧。”
谁能想他竟说出这种话语,昔日的深情都变做无情。扣七一急,又要追上去。
“为何?”
和也却再不回头,往树林暗Deep走去,分明没多远的距离,却隔万水千山,扣七还没迈两步,眨眼间和也的身影便已渺去。
“和也!”
扣七心中气闷,一片怅惘,在原地呆站片刻才想起,原还有一人,被他忘在身后,便忙转头去看。
要润面朝下浸在水里,也不知是否还有性命。扣七暗叹一口气,拾起佛珠塞回衣袋,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扶他。这湖里方才明明结着冰,不知何时竟已全融,就好似一切终不过一场幻梦。
扣七已全然糊涂。可冰融与不融,风景是真是假又有何关?和也似再不会回来。
这般莫名其妙的变卦,直搅得他心湖翻腾汹涌,清浊不分,连怎么救起要润又如何走回寺院都不太清楚,只记得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天似已蒙蒙,疲惫铺头盖脸罩下来,使他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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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也丝毫不得安逸,总梦见和也离他而去,再不回来。苍白的脸上全无笑意,只冷冷盯着他,眼中风刀霜剑,刺得他体无完肤。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直直坐起,眼前明晃晃一片,忽然流下泪来。
他若是要走,我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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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正点,扣七提了花铲,自院中八角琉璃井起望左走五步,恰到那曾经埋花之处。
他想起前日种种,这些个事情各不相关,但都透着股诡异气息,若不是昨夜一别,又怎会让他心生此念,挖地求证?
先前移花之时,他已挖过一次。姚黄意外的根浅,他才铲五指深便连根挖起,也不知平日靠汲取何为生,才长得这般国色天香。
这回他一直往下挖到两尺,都还未得见任何事物。直挖至三尺处,陡然见褐色土壤中翻出半点红痕。
扣七心下直跳,缓缓弯下腰,伸手轻轻拂开周围土粒,那红痕渐渐露出原貌,竟是一大块上好的赤地锦缎,底下凸凹,似还包着些甚么。
事到如今,扣七反而镇定,将那锦缎周围的土砂皆数清理干净,使它整个露在外面。
这全无纹样的锦缎几与人等长,上下打了三个结,铺展在日头下,红得十分刺目,好似泼剌剌一滩鲜血,扣七闭闭眼睛定神,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揭那系结之处,手指竟在_chan抖。
他是否已预知将要见到甚么?若是不知,又何苦这般煎熬?
因为紧张,花了半晌才将中段的结打开,谁料那布料仿佛一滩活水,不待他揭,便自主松散地滑开,从里面掉出一个东西,扣七一看,吓得扑通一下,竟朝后跌坐在地上。
一只手从里面滑出,落在那大红锦地上,从手腕到手指宛如青玉雕成,透着光白到耀目,仿佛还能见其下血液流动的痕迹。
可谁都知,寻常人埋在这地下三尺处,必死无疑,何况他挖地还费时不少。
但如果是尸体,又怎会这样鲜活,莫不是昨夜方才埋下,为着今日套他?
扣七试着欺骗自己,那手,那锦缎全是假的,一切如幻亦如电,然,这光天化日之下,佛祖面前,他终是无法自欺。
且这手,他太熟悉,每根指头都被他尝过,他知道那动起来销魂摄骨的滋味。
他迟疑了下,便_chan抖着伸出手,试着去摸。
正要触碰到手背,忽听身后有人道:“且慢。”
肩膀即刻被人一搭,往后拉远着些。
扣七陡然间被拉,吓了好大一跳。
“谁?”
一转头,却是张似曾相识的脸。
那人抿着嘴看他,却不说话,扣七在那面貌间辨识一番,才恍然大悟。
“是你!”
那年轻公子抬抬眉头。
“师傅认得在下?”
“你…施主可知道县东山下家?”
公子沉默半晌,点点头,却问:“师傅是?”
“在下琵琶寺……”扣七说到一半,忽念及自己已无资格自称出家人,这时又不便细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法号扣七。”
“原是琵琶寺的师傅,幸会了。”好个公子,如切如琢,如琢如磨。
“施主可是山下家长公子?”
“惭愧,”那公子腆然,抬手行礼,“在下山下智久。”
扣七却记得他的声音,在那个夜里。此刻便有股奇妙的情绪,使他有些不知所措。
“施主怎会在此处?贫僧可好一阵寻。”
“当中有许多因缘,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山下微蹙眉,这淡淡雅雅一个人,好似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然家中画像尚不及他一半神韵。
“既然无事,何不归家?山下老夫人很是牵挂。”扣七也不知为何,语气前所未有的重。
?山下神色转为黯然,却把话题移开去,“师傅何故在此?”
被他一提,扣七才想起身后赤地锦缎,忙转身,边道,“也没甚么,只是不慎挖到这……”
方才那三尺坑中的大红一片,还有那只手,此刻竟消失殆尽,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便连那坑,都已重新回归平地,一切照旧。
扣七目瞪口呆。
这……
究竟这是何故?
“师傅方才若是伸手,恐怕此刻不知会出何事。”山下在他身后慢慢道。
扣七一听,忙转过身,早忘记措辞,“你也看到了?”
山下点点头,眼神复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却见他摇摇头,“在下也不甚清楚。”
“可你却说那个不能碰。”
“在下也说不明白,这一切亦幻亦实,师傅须得小心才是。”
扣七盯着他的脸,公子山下显得格外坦荡,似不在说谎,可若是真的,他又如何得知?
扣七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诚实天真总离不开坦率。
“你认识他?”
“哪位?”
“我是说,和也。”
山下沉默。他看上去温和,可若是不想说,决计不会开口。
扣七看出他意愿,自己又如何猜不到?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是他将你关在此处?”
山下的神情变幻几回,一瞬间竟有些高深莫测。
“是他跟你说的?”
“不,他甚么都没说。”不过是他的猜测。
山下低头想了想,“师傅到此有多少时日?”
“半月余。”
“竟已这么久了…”
扣七觉出他语气奇怪,“你一直留在落迦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山下笑笑,却答的似是而非。“若要是不想被人看见,总有不被看见的方法。”
随即又似想到何事,眉头紧锁。
“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
扣七想要否认,转念一想,又不得不老实点头。
山下迈前一步,神情有些急切,“他出了何事?”
扣七心中不是滋味,但想到他似不知和也受伤之事,又半喜半忧起来,“他受伤了。”
“在哪里?可严重?”
“我也不知。”和也的虚弱只是昙花一现,他从来看似顽强,不肯轻易展现脆弱给人看。
山下垂眼呆站一会,自言道:“难怪我竟遇见你,原是他受了伤…”
这话说的前后不接,扣七听得满头雾水,心中隐隐有何线索,但他此刻尚无法串联起来。
山下还欲跟他说些甚么,忽听院外一声大叫,二人顿时一惊,扣七陡然想起还有个书生,抬脚便望外跑,山下一愣,很快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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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虽然第二部分主要讲道士,但貌似道士的光辉被掩盖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