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001 - 坑又来了2010/2/25 3:03:00
素冷银辉的莹莹雪地上,两柄长剑如毒蛇吐信般凌厉交缠,刀刃相交似鸣金脆响,然而虽是激烈却并无太多杀气。横山左臂受了伤,又急火攻心想甩开浅野,急躁之下破绽百出。而浅野在御林军中磨砺过一段时间,身手比起横山还是略胜一筹。眼看横山因失血更加苍白的脸色,也不多做纠缠,虚晃一剑之后一个凌空旋开身形从背后将剑架上横山的脖子。
浅野从怀中掏出随身带的麻绳将他的双手缚在背后,哗啦一下撕了他左臂的袖子。横山还未反应过来,浅野已给伤口撒上了药粉,“只是普通的金创药,不用担心。”
横山听他的声音如清泉般温爽,少了相叶的沙软,多了些清冽。
浅野将撕下的布条替他包扎上,一边小心动作着一边淡淡道,“你可知为何你会输?”
横山哼一声,“...谁说我输了。”
浅野牵了牵嘴角,“作为一个帝王,需要的不仅是绝世才华,还有洞穿人心的敏锐。他端坐高堂之上,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他都不得不去仔细试探算计。没有人对别人的揣测是完全有把握的,只是你一被说到痛脚就沉不住气,自然输了。”
手臂已被包扎好,横山看着浅野平静的神情不由得一肚子狐疑。
“你到底有何用意?”
“我叫浅野优哉。我的哥哥,和你应该也见过几次。”
横山思索一会,突然醒悟,“浅野莲?”
优哉点点头,“他既是因樱井翔的妒意而死,那我便也要他受同等的苦。”
横山心头一凛,浅野的死并非因樱井翔而起,反而是樱井因此失掉了一个孩子和侍妾。
“这是谁告诉你的?”
“二皇子舜安王。兄长死去之后他曾通融了宫门守卫让我去祭奠,还疏通了关系让我谋到了守卫的差事...”
横山看他垂下睫毛微露忧色,竟一时神使鬼差没有告诉他真相。舜安王同竹内是一路货色,如此费心必有所图,而浅野既然并非蠢笨之人,为何未明白自己是被利用...
也许在仇恨的蒙蔽下,在困境中被提携的遮掩下,再清澈的眼睛也会浑浊。
“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意?”
浅野抬起头盯着横山轻语,声音中带着残酷的蛊惑,“你知道要zhan_you一个人应该怎样做麽?应该是彻底的抢夺,并且将对方致命的践踏。”
“你不怕我向樱井翔告发你?”
“你不会,”浅野笃定地笑一下,“就算你不承认,刚才你的眼神,恨不得他去死。”
听到樱井翔的脚步声,浅野匆匆说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又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样子。
“松开吧。”樱井翔看了看横山,“你是相叶身边的人,我不会动你。但是朕也要你明白,你无法阻止朕做任何事情。”
浅野微微抬起头,给了横山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便跟着樱井走了。
——嫉妒是根刺,作为男人的征服欲便是毒液。
浅野看着身前那个人满身帝王尊荣华贵的气息,嘴角勾出丝冷笑。樱井翔,你是不是也因为这毒刺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佐藤在犯时起了身,习惯地先去看了花匠的作业,然后走向灶房想去准备早膳,刚一推门便吓了一跳,九王爷正顶着两个熊猫般的黑眼圈蹲在小炉前一脸疲惫。
相叶见佐藤来了长叹一声,“佐藤叔我好饿...可是我劈不动柴火...”
佐藤连忙烧水劈柴,端了小木椅让相叶坐下。
相叶睁着眼睛躺了一夜,总归是做了十几年衣食无忧的王爷,天色微亮时腹内只觉是磨砂纸在搅动一般,又不想吵醒别人,便一个人蹲在了灶房等佐藤来。
整整一夜的时间将遇到神山之后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回想一遍,越想越是觉得蹊跷。原本打算的是等和也回来一问便知,现在却像有猫爪在心里挠一般难受。
“佐藤叔,你有没有觉得你家主子很不一样?”
佐藤擦了把额头的汗,给相叶一个疑惑的眼神。
“虽说是谋士,却也断无住在宫内之理。若是溯安王的门客也当住在宰相府,怎么可能住在内殿。而且区区一个门客,又怎买得起这样的宅院。若是继承的家业,又绝无依附他人而自己不开创番事业之理...”相叶顿了顿,脸色虽然有些虚弱眼神却是如鹰隼锐利,直直看着佐藤道,“神山他精通六艺,文武双全,有着超世之才,而最令人惊异的那温润的外表下不声张的戾气,和睥睨天下的豪迈...”
说到最后一句时,佐藤眼中闪过的一丝慌张还是被相叶捕个正着。果然这神山悟的身份极为可疑...
相叶收起肃然的表情,咧开嘴摆摆手笑着说好饿,佐藤叔快点。
额头上那温热唇瓣的触感像是火在烧一般,狂乱的心悸之后是无法抵抗的酥麻,还有一种莫名的怀念渴求。
相叶用了早膳,收拾了一番立刻牵了马奔了出去。
高墙巍峨,角门两个守卫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站着。相叶缩在窄巷的拐角处深呼吸一下,拍拍身边小狼的背。
小狼虽跛,在相叶的严厉训练下还是敏捷灵动,慢悠悠地踱到一个守卫身边猛地向他脚踝咬了一口,然后转身就向相叶跑去。
“嘶!哪来的小畜生!”那人怒喝一声,举着长枪就追来。
相叶掏出银针,眯起眼睛一把挥出,挟带着嗖嗖冷风,扎在那人脖子上,又狠又准,那守卫咕哝一声便晕厥过去。
相叶胡乱月兑下自己的外衣,扒了那守卫的衣服穿上,看了看那淡紫色府绸锦衣,揉成了一团丢在一边,拿出一个小包裹,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会,已是易容地同那守卫差不多。
相叶拿着枪走了几步,途中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拎出了那明黄色的腰带塞进怀里。
“小畜生!竟给跑了!”相叶粗声粗气地学着,还向地下吐了口唾沫。
“罢了罢了。”对面那人安慰了一句。
相叶直挺挺地站了一会,突然捂住肚子哀叫起来,“哎哟哎哟,老子疼死了,去个茅房。”
那人只是噢了一声,“快点,马上换值了,真是懒人屎尿多。”
相叶捂着肚子嘿嘿笑了下,赶紧跑了开去。
他时间不多,必须要在那守卫起疑之前找到和也。幸好角门离溯安宫不远,穿过一条小道便到了。
相叶气喘吁吁地停在溯安宫门口,还没来得及让门口的太监通传,就听到几个侍女在窃窃私语。
“不知道太傅大人在平寒府有没有受刑呢。”
“呸!怎么可能,听说前日浅野大人还奉圣上旨意送去了被子和糕点...”
“浅野大人?那就放心了...”
“是啊,听说太傅大人在那儿好吃好睡,比在溯安宫还舒爽呢...”
相叶在花雕镇住着不知宫内变故,横山也不与他说,和也被关进了平寒府,那他怎办,一时间竟懵了。
“去那搜!”
“是!”
“通知各宫各殿加强守卫防止刺客!”
相叶看着不远处小跑着的御林军,咬咬牙向太医院跑去。
“你看这做何解?”
大野智想接过那缕半黑半白的头发仔细端详,却扑了个空。
“这个你碰不得。”
大野的脸更黑了一点,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分明是来炫耀的...
“臣不碰,臣愚钝,不知做何解。”
樱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雅纪一向精灵鬼怪,你不知道也属正常。这确实如同天生黑发一般...就是有股子醋味。”
大野翻了个白眼。别说醋,就是毒药你不还是会往头上抹!
“给本王滚开!我不是刺客啊!!智你在哪儿...”
蓝色的帷帐掀开,相叶穿着破破烂烂的守卫服装,满头大汗一脸慌张地冲了进来。
- 3013 - ==2010/2/25 8:49:00
- 3046 - 坑又来了2010/2/26 2:12:00
今天没力气了...下章突破一把=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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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相叶看见了救命稻草般,一把扯了脸上的易容矫饰。
“雅纪?!”大野惊愕地喊了一声,樱井翔也一时怔住了。
“来人!护驾!”浅野抽出剑直直向相叶刺去,相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那身着金色华美龙袍,头束九龙明珠冠的人,目瞪口呆站在原地。
“滚开!”樱井本能地一挥肘撞向浅野,一手拉了相叶的手腕扯到身后。浅野趔趄一下,剑尖在水磨青石地砖上擦出刺耳的声音。站稳身体看见一向冷静沉着的樱井对那不速之客全是紧张的关切,看着他与自己些许相似的眉眼,心里涌起翻天覆海的妒恨,咬白了嘴唇等待樱井的旨意。
“臣护驾来迟!求王上恕罪!”内廷司听闻刺客行刺王上去了,吓得冲进来便跪着磕头,抖若筛糠。
樱井看着相叶复杂的表情知道瞒不过去,只是对内廷司沉声道,“田中你听好,这里没有刺客。至于刺客在何处,朕不知。”
田中战战兢兢地瞟了樱井背后的相叶一眼,额上冷汗涔涔,一边的大野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得求助地望向浅野。
浅野虽然心里针刺般难受,却也不忍见田中这般模样,还是使了眼色让他先退下。
“臣、臣遵旨!”田中得到浅野的肯定,赶紧出去了。
“闲杂人等都给朕退下。浅野,你也退下吧。”
相叶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注意到这明安王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比自己年轻些,长相竟是相似,眉峰发鬓倒有些锐利...
相叶也不知怎么,见了他觉得心里堵得慌,瞥开了目光。
一屋子只剩了面面相觑的旧识三人,却是异常诡异的氛围。
相叶看着樱井也不解释,只是那么堂堂地站着,眼光一转看见那被自己掷出去的锦囊还在他手心里攥着,不由得脸上发烫,转念想到他骗了自己那么久,又气恼起来,干脆拍拍袖子跪下去道,“雅纪惊扰圣驾,望陛下恕罪。”
樱井翔在沉默之间已打了一肚子腹稿,刚准备认真地解释道歉,却没想到相叶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相叶站起身来,阴阳怪气地回了句,“遵旨。”
樱井简直哭笑不得,上前拉了他的胳膊道,“事出有因,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瞒你,或者作弄于你,只是你醒来之后缺失了一些记忆,我怕贸然出现令你惶恐...”
相叶在气头上,也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胳膊从那温热的掌心中抽了出来,淡漠说了句,“陛下贵为天子,没有向雅纪解释的必要。”
樱井皱紧了眉头,看向大野,他却只是耸耸肩。
樱井叹息一声,柔声道,“那我便把所有的事告诉你罢。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能硬去回想,只要听着便好...我与你相识于...”
“陛下!”相叶突然大声打断樱井的话,“我并非不信你,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觉得蹊跷...但是我不愿从别人口中听到,我自己的东西,我要自己找回来,若陛下没有其他的吩咐,容雅纪告退。”
樱井看着相叶略微蹙起的眉心和犟着的眼神,只得应了一声。
大野带相叶去里屋找了件便衣换上,咕咕哝哝说着三年前你比现在瘦,相叶勉强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问道,“和也怎么了?为何会被关进平寒府?”
“翔不是让你早朝前到偏殿候着麽,明天你就知道了。”
相叶看着大野一脸故弄玄虚的样子,把想问的另一句话咽了回去。
——为何他所束的腰带,与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大野带着樱井的通行令箭送相叶出了宫门,相叶伸手抱住蹲在宫门外守着的小狼,回头对大野笑出一脸的花,“今儿闹了你们太医院,真是抱歉。”
“你自己知道就好!”大野瞪了他一眼,“下次做事别这么不管不顾的,这是王宫,处处机关陷阱,别以为自己运气好逃过一次死劫就把自己当猫了...”
“知道了...”相叶还是笑得一脸不知悔改,大野只好叹口气,“快走吧...有些事情若是想不起来便罢了,表逼自己。”
相叶点点头,抱着小狼出了宫去。
一直将那些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流言蜚语当成是无中生有的东西,生生压抑在心里,避开它绕着它,现在却不得不去面对了。他不愿听樱井翔说,因为那个故事他已不知从茶馆酒沽中听了多少次了。每个人说的都有些出人,却又那么绘声绘色,还会争吵自己所说才是事实。不管细枝末节有多少不同,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个故事里的自己和明安王是鹣鲽情深连枝共冢。
也不是没有试图回忆,却受不了那撕裂般的头痛而放弃,干脆否认一切。
智说不用勉强去回想...
意味着自己真的忘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相叶拖着彻夜未睡的疲累身体倒在床榻上,脑海充斥了樱井翔初次见面时那个用力的拥抱,可以将人包裹起来的深厚温柔,还有额头上那个口勿...
明明对龙阳之欢是不屑的,为何那个口勿竟没能让自己觉得嫌恶,反而有异样的震动...
- 3092 - 坑又来了2010/2/27 2:24:00
明安三年一月二十七日。
虽然还是天寒地冻,却有了些冬日将尽的味道。金色艳阳融了屋檐湖面的积雪厚冰,在朝房内候着的各位文武大臣也都难得精神爽利,谈笑风生。
“左丞相,早啊。”
身为右大臣的高桥扬起眉梢,嘴角带着讥诮冲着二宫喊道。
二宫捻须一笑,只是点点头,一如既往的清高傲慢。
这高桥作为历经三朝的老臣,手握重权。当年一心一意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人后宫,却被二宫和也给搅黄了,与左丞相的梁子又是结了一层,不得已将其女嫁与二皇子舜安王。这舜安王虽喜男色,但是只是贪图jiao_He之欢,对自己女儿却是一直好生善待,以妻为尊,倒还满意,再加上对当前政局的种种不满,两家也越来越亲密。
跟在高桥后面的兵部侍郎户田见右丞相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面子上下不来,便有意无意问道,“高桥大人,听闻你今日有奏本上奏?”
高桥笑一下,“是啊,王师统领二宫太傅几次三番蔑视君威,作风不正,老臣今日便要上奏一本,请陛下降罪惩戒,以正朝纲。”
“哦...”左丞相抚着白须长长慨然一声,“若是为此,高桥大人大可不必...犬子归来当日便被圣上召去御书房训诫,禁在平寒府自省。当时龙颜大怒厉声叱责,宫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桥大人这折子,可是晚了些啊。”
高桥听言一怔,他之前奉旨巡视江南水道修建之事,昨夜刚刚抵京,便迫不及待写了折子要上奏,却未料到明安王动作如此之快。
二宫见高桥脸色发青,接着笑道,“幸得犬子此次乃带胜而归,圣上亦是宽仁亮厚,令浅野总管送去暖被糕点,已显宽恕之意。若是高桥大人执意上奏请陛下责罚,怕是不顾圣恩,反而令陛下难堪啊。”
高桥已是被气得脸色发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生惊。樱井翔登基至今,已经褪去了当年的少年意气,权谋之计已是深不可测。幽禁二宫既能平息一直以来任人唯亲的风言风语,让他们这些大臣再也无话可说,又让身边近侍高调施以恩惠,表明自己将继续重用二宫的决意,警示朝野。
户田见自己弄巧成拙,令高桥面上无光,不由得惴惴不安。抹了把额上冷汗,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谄媚地贴近高桥小声说了几句,果然高桥脸色大变,“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高桥气得脸色由青白涨得通红,捏紧了手指。
“真是太不像话了...把樱井氏的江山看成什么了!”
“大人小声点...”户田瞥了眼二宫,“据我所知,尚书大人也一直想同大人禀告此事。兵部大部分泷泽大人麾下的将领皆对此次王师出征由二宫太傅统领深感不满,再加上这件事,更是群情激愤,望大人归来主持大局...”
高桥点点头,“老夫会与舜安王商议此事。”
“上——朝——”
唱诺官尖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窃窃私语。众臣列班人殿,垂首恭迎王上。
樱井翔带着浅野,背脊高挺,华严龙仪,顾盼雄飞,撩起璨璨龙袍拾级而上,端坐龙椅,帝王之气质凛冽深厚。
“众卿平身。”
“谢王上。”
一般的折子大都事先递交了疏密台,樱井看了之后定下要决议的事项在早朝与众大臣商讨决策,今日要谈的是国子监的改制和禁军督使一职空缺的填充人选。
樱井提出要在各地扩大书院规模,放松国子监对书院的监管,改善科举应试等一些事项,一片附和声中开始了下一个决议。
“众卿有何举荐之人?”
“臣以为,此职位由江北长銮营的总兵长濑大人来担任最合适不过。”
“臣却以为,如此重任,当由苋弥营的浅田大人来担任才是万无一失。”
“高桥大人此言差矣...”
“户塚大人之言老夫不敢苟同...”
樱井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殿下各个党派的人争相推荐别的阵营中人,再看着左丞相投向自己探究的眼神,不由得感慨二宫这老谋深算之人所幸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向他回了个浅浅的微笑。
这督使一职虽在京畿要地,然而是一个监管谋士的虚职,等于丢了兵权,看似升,实则贬。武将之职又不能推举文臣,所以各党派绞尽脑汁要趁这个机会削弱对方实力。
营党结私乃是朝政一大弊端,樱井翔实力尚弱,不能使其全部归顺,只得牵制各个党派实力,如今各股力量冲撞之力已波及政策的决议实施,这个毒瘤越来越大,樱井下定决心,要一举连根铲除,使这些互相倾轧的势力皆效力于自己。
“众卿不必再争执,关于这个人选,朕心中已有不二人选。”
此话一出,争吵之声顿时休止,对刚才的丑态瀑露于天子眼下又懊恼又不安。
“请问陛下,是何人?”左丞相接了话问道。
“宣,九王爷,相叶雅纪。”
“宣——九王爷——相叶雅纪——”
相叶在偏殿中已将大殿之内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心下一惊,跟着太监缓缓步人金銮殿中。
相叶一身淡青色墨菊锦衣,挽起的发髻上白得透明的玉簪清冷高洁,而那与天子一模一样的明黄色淡金细纹腰带,明晃晃地扎进了所有臣子眼里。
有些在两年前的朝堂上见过相叶一面的老臣倒抽一口凉气。如今的相叶与那时几乎毫无分别,可相叶的的确确那时候死了。犹记得明安王在听得相叶死讯时瀑戾的眼神和从北漠归来后一夜白头的悲恸落寞。而如今相叶雅纪竟然行走在殿上,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震动了不少文臣;而新近的年轻臣子,一向只闻其名其事不见其人,在惊讶之余更多是好奇,见其并无一般禁脔的妩媚之色,打量上下又并无特别之处,暗自称奇。
相叶只觉那些眼神都变成了芒刺细细密密扎在背后,让他有些惴惴不安。硬着头皮行至阶下,正欲叩拜行礼之时被突然樱井翔阻止了,“九王爷一向抱有寒疾,冬日地冷,来人,赐座。”
相叶一惊,左右大臣官拜一品且年逾花甲都未赐座,自己怎敢...于是疑惑地抬首看向樱井翔,那人微微扬起一个安抚温柔的笑,眼神坚决不容质疑,相叶突然心口涌上一股热流,便施礼谢恩,坐了下去。
一边的高桥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见相叶连推辞之言都没有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了,气得直瀑青筋,真是太不像话了!简直岂有此理!
樱井眼角余光瞥过一脸愤然的高桥,清清嗓朗声道,“九王爷相叶雅纪于平明五十九年随朕西征,斩杀叛乱滇王,此乃头功;又于明安元年以身犯险赎回太后,亦是大功;故朕授予三品禁军督使一职于九王爷,众卿家可有异议?”
适才争执的几位大臣赶紧应奉着王上英明,高桥则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樱井看了局促的相叶一眼,接着道,“最重要的是,九王爷福泽深厚,受上天庇佑,起死回生,归于朝庭,乃是大吉之兆,朕决意顺应天命,大赦天下,所有罪行降一级,死刑改流放,流放改监禁,以此类推。”
听到这里左丞相不由得在心中抚掌叫好。降下一级的话,幽禁在平寒府的二宫和也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出来了。只靠一场戏,便一石三鸟,樱井翔已经渐渐露出了王者之狮的獠牙,让人崇敬而生畏。
樱井翔对刑部尚书交待了些具体事宜,赦免之事历朝历代都是平常的事情,众人也都无异议。
时间已过去半个时辰,众臣已觉得差不多要散去早朝时,樱井却深深看了相叶一眼,带着骄傲的浅笑站起身来,“朕还有一事要告知众卿家...”
相叶看着他那神态表情,已然觉察不对劲,却又不能这时打断他,狂乱的心跳中攥紧了手指。
“朕与雅纪相识于微时,情意相合,比目连枝。朕与其患难与共,爱恋十余载不曾褪淡疏离。朕登基未及半载,其为朕以抱恙之身前往蛮荒之地换得家国之安,终是长眠于巍峨雪山。朕当天人永隔,哀恸至白头。兴许此真情感动苍天,还回此挚爱之人,朕深感欣慰。此情上不瞒天下不瞒地,昭昭如雪,然流言若洪水猛兽,伤人无形。望诸位爱卿谨言慎行,若有何污言秽语,以欺君之罪依法处置。退朝。”
樱井翔说完便大步离去,留了一群哑口无言的大臣呆立殿上。
相叶听他文绉绉的一番话也是昏头昏脑,几个机灵的大臣已是向相叶围去,自报家门,又说着好听的奉承话。高桥及一众泷泽旧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甩袖而去。
“九王爷,圣上在御书房传召。”
周围人的面上浮出了暧昧的笑,相叶已是觉得浑身都在火炉中难熬。笑着告辞之后铁青着脸跟着太监走了出去。
简直是昏君!昏庸至极!
相叶脸烧得灼热,刚走到御书房门外领路的太监突然顿了脚步,“王爷稍后,奴才去禀报。”
相叶点点头,探身从帘缝内望了一眼就立刻缩了回去。
樱井在和浅野交待着什么,浅野了然地点头应声,刚才的不舒爽顿时又涨了上来。
“以后直接进来,不用禀告了。”樱井翔掀开帘子,对相叶笑道。
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浓黑的睫毛在艳阳下轻_chan,英挺俊朗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是自己熟悉的神山悟。
原本还因为他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做法惹得愠怒的心情,此时却被那笑容抹去了毛躁的刺。
相叶别别扭扭地又要跪下行礼,樱井脸一沉扯了他起来,“不许再跪了!”
相叶闷着声音道,“君臣有别,不可过分狎昵...”
樱井左右环顾一下,扬扬下巴示意神色有些古怪的浅野退了出去,拉了相叶进到里屋,一声不响地就开始宽衣。
相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慌得额头都出了汗,手足无措地就想往外跑,被樱井一扯手腕牢牢收进了怀里。
“你想歪到哪里去了...”
滚烫的呼吸喷在耳畔,相叶耳根都红透了,脊背上又是汗水的凉意又是他温热的身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晃荡,却还梗着脖子反驳,“臣并没有...”
樱井轻笑一声放开他,捉了他的手腕认真道,“虽然你忘记了一些事,但是既然都过去了忘记也罢。我在群臣面前倾诉心意,全天下都知道了,你难道没有听到?我现在未着龙袍,只是樱井翔,不是明安王,希望你明白。”
手腕上那熟悉的温度蔓延进心底Deep,似曾相识。
樱井见相叶既不挣扎也不言语,声音更低了些,“作为君主,与臣子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藩篱,与爹娘弟妹也有着种种纠葛疏远。以为会孤守天下,你却跨越艰险伴我身侧,只有你是不跪我的。”
相叶看着他幽若深潭的瞳眸里的自己倒影,突然觉得真的有什么东西悄悄在心里复苏生芽。
樱井见他还是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叹息一声,失望之色略过眼波。
“昨日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你,为何突然闯进王宫?不是说与松本有约定?”
相叶月兑口而出,“我确实给可汗去了信,在等回音中,要不是你那夜偷偷...”
樱井顿时尴尬地红了脸,相叶也支吾起来,小声抱怨,“我那时饿着...迷迷糊糊地没睡着...”
“厌恶吗?”
相叶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是僵在那里。
樱井不由得笑出声,勾着他的腰带拉近自己搂住,相叶一惊刚要推拒,忽听樱井在耳边沉声道,“窗外有耳。”
相叶恍然,停在他怀里不动了。时间长了,一直僵着的身子居然慢慢放松下来。
等到陌生气息远去之后,樱井微微松开了手。
“刚才你说我以前不跪你的?”相叶好奇道。
“嗯。”
“那我昨儿跪了怎么办...男儿膝下有黄金...”
“那我陪你黄金万两?”
“...黄金如粪土。”
“那我跪你好了...”
樱井翔说着就往下跪,吓得相叶赶紧拉住他,正在两人打趣说笑时,通传的太监尖细着声音喊道:
“舞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