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左大臣再度陷人烦恼之中。
隔天清晨上朝时,没在百官队列中看见生田斗真,他以为事情必定是成了;而后才发觉右近卫大将也没有上朝,才感到疑虑起来。
该不会右大将发现准妹婿不是意料之中的人,因此起了争执吧?
松本润皱起眉头。
虽然他的计谋就算往好听里说,也至少是桩恶作剧,不过松本大臣自认为这件事能成对谁都好──右大将的么妹找了个好对象,就算她兄长对人家家世不满意,但妹妹喜欢的话,大概也只能认了婚事;他本人因此可以逃过一劫不说,对于位居六品的朋友而言,能和右近卫大将家攀上关系,也绝对是个只好不坏的机缘。
当然,如果生田斗真已经心有所属,他这么做就不大好。但是松本润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是彻底的孤家寡人一个,不可能有什么秘密的恋人存在。
于是,那晚松本润从右大将拨给妹妹居住的京郊别墅月兑身后,便搭着牛车直奔自己宅邸,虽然车上没有其他人,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路。
“大人看来是很愉快的样子,”下车时,那机伶的侍僮有成问道。“明天要派车过去西郊那里接生田大人吗?”
“嗯,我看右大将在那边好像没有留车。明天天明之前还是派辆车去载他吧。”松本润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他们主从都没发现,宅院墙头上蹲踞的那只白猫,立着耳朵听完这番对话,立刻跃下围墙,消失于薄雾弥漫的道路上。
退朝的时候,看见行色匆匆的右近卫大将,松本大臣真是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右大将瞧也不瞧他一眼,向式部卿告假后,便迳自回近卫府办公去了。
若只是这样的话,他还能想成,对方是对他的调包计心生不满。
午前,一名据称面色相当不善的禁卫府衙卫,送了件东西到太政官署来。左大臣纳闷地打开那包袱,里面是那件紫金色的表衣。他把衣裳摊开,两侧衣襟都裂开了。
……难不成,生田斗真那家伙粗瀑成这副德行?
除此之外,松本润再想不到其他可能了。可这般猜测又如何能对右大将说出口呢?
被怀疑为弄坏那件外裳的元凶,一整天都没在宫里出现过。傍晚去了他家,里头看来明明有人在,敲门却没有人应。
过了一日,生田斗真依然没上朝。右大将依然不拿正眼看松本润。更可怕的是,松本润发现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吧,是除了太政大臣之外的“其他人”。因为他根本不看樱井翔,所以不能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在看自己。
连宫里的女官似乎都在他背后议论些什么。
察觉情况有异,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这是最令人难受的。
未时才过,左大臣已经疲倦得很了,却看见一脸诡异笑容的右大臣走进他的书房。
二宫和也接着做出来的事比他那笑更诡异:他拿出一根细细的木枝,朝着左大臣的脸慢慢地划了几个圈。
“……你在干嘛?!”松本润别过脸往后退却。
“没有反应?看来那传闻是假的嘛。”二宫有些失望似地放下手里的细枝。
“什么传闻?”
“左大臣被猫妖附身的传闻啊,这两天可是传遍朝中各省呢。我看过两天说不定连京城里的百姓也会听说了。”
“啊?!”松本润指着桌上那根枝条。“这个该不会是……”
“当然是木天蓼。”二宫再次拣起那细枝,凑近他鼻端。“猫的话,闻了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我当然没有被什么猫妖附身!”松本润伸手夺过那根木天蓼枝条。“这传闻也太离谱了。”
“那你是怎么得罪右近卫大臣,让他编出那么莫名其妙的妖怪附身故事来?”
“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故事啊……”松本润支着额角,无奈地提问。
“传闻都说,左大臣前日和右近卫大将的妹妹定下约会。傍晚依约前来,谁知道来的却不是人!”一名木工打扮的男子在道旁口沫横飞地说。“出现在小姐枕畔的,竟然是只大猫!足足有八尺高,比东大寺的钟还要大!”
围着他的人纷纷发出惊惧之声,使男子面有得色。
“那么大的妖怪,我们男子汉见了都要吓坏了,也难怪大将家的小姐看到便昏了过去。”男人继续说道,“也不知那猫妖施了什么法术,宅子里的下人全睡得人事不知,等到昨天天亮,醒来的婢女到房里一看,才发现小姐倒在地上,身上的外裳和唐衣都给丢在旁边啦。不过单衣和其他里衣倒是穿得好好地……”
“一点便宜没占,这妖怪倒奇怪。”有人如此评论。“这是有意为大将他家隐瞒些什么吧。”
“该不会只是姑娘家晚上做了恶梦啦。”
“那绝不是。”男子低声说。“我表妹就在那宅子里干活,她说得肯定不会错。小姐的衣裳一件不少,房里反倒多了一件衣服,证明妖怪真的来过。”
“什么衣服?”
男子露出故作神秘的表情,吊了听众胃口一会儿,才接着说:“是只有一品官家能穿的紫色衣裳,上头还有左大臣家的家纹,是他留下来的不会错。”
“不过一件衣服,何以能证实妖怪去过呢?”
男子至此忽然压低声音。“那是因为,衣裳上有给大猫爪子划破的痕迹……”
众人再次惊呼,八尺高的大猫怪,那爪子该有多大呢?它提爪一划,那衣服也该撕烂了,真可怕呀。
因此,左大臣的宅邸,仿佛笼罩在巨大猫妖作祟的阴霾下,京城内的官员牛车纷纷绕道而行。随着传闻散布,渐渐地连行人都避开周边道路,益发显得门前冷落车马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