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二宫自然又问了相叶。
已是第二天的清晨,窗帘半拉着,天光隐隐透进来,而墙壁上的挂钟分分秒秒走得不停歇。
二宫伸手去摸相叶的腰,食指在上面来回划动几番后便问相叶是怎么受伤的。
他在报纸上并没有见过关于相叶受伤的新闻,当然他也明白,不可能指望通过薄薄一张报纸知晓关于相叶的一切。
但除此之外,也再无他法。
如今能和相叶再度相拥,没理由不问相叶。
那个啊……不小心被子弹打中了。相叶语气轻巧,是他一贯的样子。
二宫和也知道这道疤的背后必定是巨大的伤痛,但究竟相叶曾承受了怎样的痛苦,终究是他无法真正感知的。
一时间他也词穷,只好停下了食指的动作,拥了拥相叶。
这天他们早早起了床,加上小春,三个人一起用了早餐。
二宫还记得此行的目的,便又打了通电话过去,本想开门见山地说有些事情需要谈一谈,希望对方能抽空和自己见一面。结果被对方的秘书告知他要离开天津几天,坐的是今晚的火车。
才挂上电话相叶就问是不是不顺利。
二宫便把事情的原委说了。相叶听罢,说那正好,你可以在天津多留几天。
想到松本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二宫抬眸道,怎么,你这是不准备回去了?
暂时不准备回去。
他本该说“可我是要回去的”。这的确是事实,但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也好,多留在天津几天也不错”。
二宫就真在天津悠闲地呆了几日,相叶几乎每天都会出去,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有天夜里相叶又做了恶梦,也惊醒了二宫。一时间两人都无法再安然睡去,就聊起天来。
相叶终于说了小春的故事,那也是他自己的故事。
当初到了北边没多久,就有人领了个小士兵到相叶面前,说以后有什么琐事都交给他去做。实际上那人比相叶小不了几岁,但却异常崇拜相叶的样子。因为总跟在相叶边上,渐渐大家都认识了这人。
几个月后他收到家里来的信,兴高采烈地告诉相叶他的女儿出生了,又请相叶替孩子取个名字。当时正值严冬,住宿条件并不好,即便在室内,也要裹着厚大衣。
相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叫“春”好了,希望来年春天,你能有机会回去看她。
仗打的叫人看不见尽头。寒暑交替,四季变幻,那人便一直没见过自己的孩子。
但他每天仍旧满是朝气,同相叶一样。
不同的是,相叶必须要有信心,而他不过是简单地相信相叶而已。
出事的那天是个雨天,战事平息了几日。他陪着相叶去城内开会,路上问相叶开会的时候能不能去趟商店,想给孩子买份礼物,以后回去了好送给她。相叶欣然应允,等下午结束会议,就看到那人提着礼品盒站在走廊上。笑盈盈地看着相叶,让他忽然想念起裕介来。
等候的车停在街对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没料到突然有车满载着恶意急速向他们驶来。
……接下来的事情你都能猜到吧。相叶看着天花板说道,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飘雨的下午。
那时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也知道,不过从来没和我提过……
从那天起,相叶一定将自己置于名为“错”的牢笼里直到现在,实际上这并不是孰是孰非的问题。
这不是相叶的错,是时代如此。他们都是浪潮中的人,浮浮沉沉,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
但二宫知道自己很难说服相叶,只好侧过身去口勿相叶的脸,尝了他的泪。
这人的乐与苦,他都是想分担的,哪怕这分担是如此的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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