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木末芙蓉2010/9/30 12:26:00
七,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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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白日行千里,但驮着二人终究行不太快。木村心知若是换了寻常马匹,照这脚程早已是累瘫在地,便轻抚它项背,表示抚慰,这照夜白甚通人性,喷了两声响鼻,又跑得快了些。
近晌午时,二人总算行到了人烟处。此镇不小,尚在镇外时便见官道左侧农田千亩,随着天气渐暖纷纷抽芽成长,一片青绿望之不尽,右侧却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名曰清流,看来倒也名副其实。
两人在镇前石碑铭文处稍停,木村看着那碑文道:“可惜了一大好名字。”和也本想问,又见那石碑上刻“乌衣镇”三字,想到第一日被追问是否和乌衣教有关一事,顿时了然。
进了镇里,木村便跳下马,仍让和也在马上坐着,自己却在下面牵马徐行。二人乃是从南边方向进的城,一路上竟没见着几个人,除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清脆回响外,只依稀听见远处有吹吹打打的乐曲声,当中夹杂鼓声阵阵,听起来相当热闹。
二人对视一眼后,木村似想到了什么,眉尖一挑,道:“我竟给忘了,今日该是春社。”
春社乃是民间春天祭祀土地神的日子,各朝称呼与时日不同,也有说是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举行,可到了这一朝,已演变成春分后戊日。这一天大家纷纷前往社庙,献上丰盛的酒食,祈愿今年五谷丰登。
这习俗和也自然也知道,只是他现在尚连年岁都不甚清楚,自然不会想到这上面去。听木村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犹豫道:“可是有那……花灯游行?”
木村早见他在一听春社二字时,眼睛便亮了,点头道:“自然,这乌衣镇还有些烟火生意,所以比起其他地方来更要有趣丰富些。你我今日便在这镇上歇息,自乌衣镇往下还有大段行程,却再无这般好去处,再要想尽兴休息估计要等到琅琊寺了。”
说着,两人朝声源处行去。木村带着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细长的巷子,就听那锣鼓声越发的大了起来,木村笑称马上就可见到。
果不其然,在转过最后一个巷口时,面前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面前一条甚宽的主道上但见人头攒动,已挤得摩肩接踵,绝大多数为男性,仿佛全镇的人这日都聚集到这一处般。和也坐在马上,高出一大截,自是看的清楚。路右前方甚远处,建着一座庙。庙中香火极旺,烟雾缭绕。庙前已堆起高高的三堆,一堆为酒坛,一堆为米面做成的糕与饼,一堆为卤制好的禸食。都垒成塔状,中间一堆最高。
这三大堆酒食前,又有数人正跪着祈愿,嘴中念念有词。和也觉得煞是有趣,正想多看两眼,却觉得身下照夜白已转头载着他朝来时路上走。
木村似觉察到和也收回来的视线,回头释道:“此刻正无趣着,还要等上一柱香的时间才开始,我们且先去找家客栈再来不迟。”
和也大奇,不由问道:“开始什么?”
“赛祀抢食,一会你便知。”木村卖个关子,余光见和也忍不住一脸的不乐意,暗暗觉得好笑。
二人就近找了家客栈,木村要了两间上房,差小二牵马去了马厩,将身上行李物什都放在房内,又将短打换下,一身墨色长衫地出了门。他本就相貌俊美风采无双,纵使是朴素黑衣亦能穿得令人眼睛为之一亮,还未出客栈门,便被来往客人看个没完。有少数认出他是谁的,便连忙上前来攀交寒暄,木村也不见外,皆点头笑对,对方只报个名字出身,他便如话家常般说到所属门派,倒弄的对方相当受宠若惊。和也站在一边,等他周身人等渐渐散去了,才走过来,眼神不定地看着他。
木村摸摸下巴,与他边走边问:“可是觉得累了?”
和也沉默着摇摇头,他仍旧穿着木村买给他的蓝色棉衫,明明表情尚还稚嫩,背着手低头走路的样子却像个小老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木村禁不住伸手搭在他肩上,注意不去压住他伤口,笑道:“人云,老夫聊发少年狂,你这可叫少年愁尽老来事了。”
和也怎会听不出他暗讽,别过头不理他,嘴却还是忍不住撅了起来,仍旧一脸倔相。木村捏捏他脸颊,道:“待会去了赛祀,且跟紧些,莫要被冲散了。”
“大侠吩咐的是。”
木村听他语气里的忿忿,险些笑出来,道:“大侠什么的,还是免了,省得被你我糟蹋,你且叫一声木村大哥来听听。”
和也不知怎的也不介意他地位身份了,斜睨了他一眼,立刻道:“表。”
木村奇道:“为何?”
“叫大叔才是。”
木村大笑,去揉他头发,却被他躲开了去。
他觉得这小东西真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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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一路撩拨着和也说话,连自己都变得像小孩子一样,二人斗了一路嘴,不知不觉已走到刚才那地方。这当儿越发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加上轰隆作响的锣鼓声,吵得和也有些头痛。他皱着眉毛看向木村,却见木村朝社庙方向努努嘴,忽然搂住和也的腰,道声“当心了。”
下一刻便带着他拔地而起,轻巧地落在人家墙头瓦上。这一手青云纵悄无声息,就连近在咫尺之人都难以察觉,相当的高明。他二人几个起落,就落在离社庙最近的一处屋檐上。和也觉得自己被他挟在手上,仿佛没了重量一般,这一落下,才暗自舒了口气。
那领头之人正举着杯酒,撒在面前地上。接着又朝四方跪拜后起身,对着四周镇民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向身后一赤色短衣的大汉看了一眼,那人便走到斜前方大架子上立着的花鼓前,举起鼓锤,开始有节奏地敲打起来。
木村道:“快了。”
那鼓声先还只是不急不徐,到后来渐急如同雨势,最后竟变做大雨倾盆般,直敲得那大汉胳膊上肌禸隆起虬结,汗如雨下,满面通红。
和也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木村忽转头,道:“你可要那顶上之物?”
和也眼睛一转, 这才看到那中间高高一堆米粮的顶上,吊着个编成鱼形状的红结。
“那是头筹,乃是求年年有余。”
“我要来有何用?”
木村想想道:“也是,换做个乌龟可能更合适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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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鼓声骤停,人们宛如得了信号般一拥而上,幸而来的都是些强壮的男人,女人甚少,于是也不怕出些什么意外,都推来搡去地奔来抢酒食。
和也这才明白字面含义,趴在屋檐上看一群人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吃食和酒水争来抢去,看得不亦乐乎,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他自知箭伤未愈,加之功力低浅,去了无疑自我摧残,又见木村不时下去凑些热闹,神出鬼没地抢了酒水上来喝,不禁又沮丧又羡慕,只是嘴上不说。
木村早发觉他不如先前精神,自然知道所为何事。便说这之后也就是喝酒吃禸,精彩的也就是开头那一刻,且都是些臭烘烘的男人,没什么看头,不如再换一处,反正这春社从早到晚持续一整日,有的是时间消遣。
和也一听也是,于是也没再纠结,任由木村将他带着,望东郊走去。
临去之前木村又到一家店铺买了坛自酿的古井,据说是老字号,人口醇冽,香飘十里。
东郊外一派春社好景,恰是杨柳风微,苗稼云齐,桑柘翠烟迷。人也颇多,路边满是香车华盖,不论贫富都出来游春,却多是些老幼妇孺, 各自找了树阴下三三两两坐着,吃酒聊天。左侧还有一片梨树林,花正盛放,风一吹,纷纷扬扬如雪落。两人皆觉得这边景色更佳,便抬脚往里走。
和也起先还有些拘谨,但到后来兴致上来了便控制不住,嘻嘻哈哈在林中乱窜。他这几日虽奔波,到底没吃什么苦头,又尚年轻,精神身体养得颇好。虽没什么内力,功夫底子还是在的,也不知师从何人,看他步法倒是精妙,若是加了内力,便是一上佳的轻功。
说不定,比他的青云纵还要绝妙些。
木村陷人沉思,冷不防面前一片白色扑面而来,他脚一顿,右脚当即后撤,脚跟一转,轻巧旋开身子。原来是和也从地上抓了一捧花瓣,朝他扔了过来。
木村失笑,真是孩子心性。又见和也自己头上早已落满梨花,只是自己似未察觉般,傻乎乎朝着他笑得十分得意。
木村看他这个样子,忽像想到什么一般,忍不住一乐。和也疑惑,却听他板着脸学迂腐书生摇头晃脑道:“柳色染山春,梨花落龟上。甚好,甚好。”
和也一摸头,见洁白的花瓣接连落下,立刻知他何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嘴反驳,又把一张脸涨到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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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戏狭斜,相见莫愁家。
细酌莆桃酒,娇歌玉树花。
林中还有成群的少女在玩猜字拼诗,远望见两位俊逸非凡的男子踏花而行,纷纷用绢帕遮脸,又禁不住好奇,从那帕下偷看。
这一看又觉得人比那花还要好看几分,便觉不够,还想再看,反复几次只羞得脸儿红心儿跳。
和也故作面无表情地走过,然心有窃喜,白皙的脸上淡粉微浮,透露了些微心事,木村却早见惯了这场面,只作视若无睹。两人目无斜视地且行且远,本无心揷柳,却惆怅了一众少女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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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没什么目的,在这梨花林里乱走,全不顾方向,以至于不知走了多久,怎么都没看到出口。这满眼落花看久了也有些烦,木村干脆拉了和也飞身而上,二人共站在梢头,提气站稳,看那顶上一片繁花似云,居然别有一番风景。
此时已微有些日薄西山,阳光柔和下来,将半面天空染成金黄,连带着这白云也似的梨花也都被糅成了金色。
“冷艳金歇雪,余香乍人衣。今日也算是明白古人心情了。”木村叹道,这些天来的烦闷也似被风吹散了许多。和也静立一旁,眼中满是惊艳,木村又托着他跃过无数树梢,宛如踏云而行,心中豪情顿起,亦长声唱道:“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
看那梨花簌簌,禁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二人选了林边朝西处的一株树下席地而坐,木村破了酒坛泥,仰首喝了一大口,又将坛子递给和也。和也见此,也不客气,先闻了闻香气,也试着大口灌下,本以为会辛辣扑鼻,不料却格外甘美醇和,便又接着喝了一大口。
木村赞道:“好气势。”
和也见他难得说了句好听的话,不由得高兴起来。
二人皆喝得豪爽,你来我往之间,一坛古井很快便见了底,天色也暗了下来。木村估算了下时间,想想花灯游街也该开始了,起身欲走。不料和也看似无常,站起来却一个踉跄,不待木村扶他,自己便先抓住了他的手。
“可要回去?”他小小地打了个酒嗝,脸色不似平常醉酒之人般红润,反倒透着清白。木村想不到他酒量不济,竟已微醺,只好说:“是要回客栈休息。”
“不行,花灯还没看成……还有烟火。”和也指指他,道,“大侠怎能食言?”
说罢泫然欲泣,“我本来以为大侠是个好人,想不到竟是食言之人。我生平最恨食言,你要是食言,就不是大侠!!”
“不是大侠是甚?”木村存心打趣。
“就是……就是那……龟蛋!”
木村一听,又是一乐,这小子果真是醉了,面上却正经道:
“恩,做你儿子也不差,只是你我年龄相差甚远,我怕别人笑话。”
“笑话什么,我才不怕,我师父厉害着呢。”
“你师父是谁?”
和也垂头不说话了。木村见状,便轻轻回握住他的手道:“也罢,我是大侠,所以从不食言,走,去看花灯游行吧。”
木村一路施展轻功,不一会的功夫便回到镇上。本该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乌衣镇家家户户却黑着灯,只是远看着,竟比白昼还要来得明亮。街头巷尾点着无数的花灯,形态各异,千姿百态,因没有宵禁,路上行人竟不比春节少,两侧亦是夜市繁华,到处皆是一片热闹光景。木村拉着和也,顺着人流慢慢向前走去。和也东张西望,不时嘀嘀咕咕跟他说些什么,不时又似看见哪些有趣玩意,开怀大笑。木村看过不少次花灯游街,本没多大兴趣,但这次看他醉的如此开心,也逐渐有了兴致。
他起初觉得,带着和也只是因为责任,相处了之后又觉得他虽倔强但天真,不由得动了怜爱之心,宛如面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不料此刻又见心绪因他起伏而变化,便觉得和那亲情又有所不同,倒如见到了情牵之人,心下暗惊,顿时将这念头叱了一通。
两人途经一处阁楼,竟比其他地方还要热闹些,里面莺歌燕舞引得一群男子趋之若鹜,原来竟是一座青楼。楼上看热闹的姑娘们见下面路过两名风流公子,接连软声招呼,又争先恐后地将手中丝帕丢了下来,只盼以博君欢,花花绿绿好不眩目。
和也似被这红尘美景所吸引,松开抓着木村的手去捞那帕子,惹得楼上莺莺燕燕娇笑连连。木村起初不以为意,便站在一边等他尽兴,却见那帕子源源不断地落下,竟有渐多的趋势,以至于不时遮蔽了视线,心下顿觉不妙,当即伸手去捞和也,却不想捞了个空。
该死的,他竟大意了!
118 ><2010/10/1 1:01:00
他起初觉得,带着和也只是因为责任,相处了之后又觉得他虽倔强但天真,不由得动了怜爱之心,宛如面对自己的孩子一般;不料此刻又见心绪因他起伏而变化,便觉得和那亲情又有所不同,倒如见到了情牵之人,心下暗惊,顿时将这念头叱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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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的心理描写,写得甚好!
怎么说呢,就是把木村的心态原委描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的是日久生情,更何况是携同和也这般人物呢?
梨树林立的追逐嬉戏,真是好唯美哦,可以自行带人张艺谋英雄里德场景,只是颜色换成了大片的雪白。真是意境深远。
越看越是不忍让两人分开。有时候感情的纯洁总是在初识的那段日子里了。
但是,和也竟不见了。到底去哪里了呢?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所以,期待下一章节!
抱住lz亲,国庆节快乐~!
131 木末芙蓉2010/10/3 13:45:00
八,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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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也正伸手去够其中夹绣金丝的那一块帕子,才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去给木村献宝似的炫耀一番,周围五颜六色又纷杂落下一堆,只看得他眼花缭乱,心生不安,正不知所措间,右胳膊处忽然一紧,身旁有人抓住了他,用力将他朝另一个方向拉了过去。这一扯正好扯到他伤处,痛得他眼冒金星,顿时酒意褪下,激出一身冷汗,连一声都发不出。还没等他恍过神,眼前一黑,人就进了一处狭窄无人的巷子。方才的笑闹声此刻听起来有些模糊,想来已是隔了有一段距离。
“做什么!你是何人!?”他又惊又怒,也不顾肩伤,拼命想要将胳膊抽回来,空着的另一只立时抬起,估测了一下那人的身高,打算朝那人双眼袭去。不料还不待他动作,颈后一痛,已是被击中哑门_Xue。这哑门_Xue乃是督脉,系督脉及阳维脉之会_Xue,当下和也便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一软,左手已是瘫了下去。这人封_Xue手法甚是精妙,恰好让他无法发声呼救,且无力反抗,又不至于昏倒在地。和也暗自气得咬牙,却只能被那人捏住手腕处脉门向前扯着,朝巷子Deep走去。路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家民舍亮着灯,巷道又无比窄小,就连月光都照不进来。他一转念,又带着嘲意想,这厮不用轻功,该是怕这月光皎洁明亮,身形被木村发现吧。
他待暗暗蓄积些气力,忙道:“你放开我,我跟你走。”
那人却恍若未闻,只管闷不做声的拉着他。这样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一直走得和也开始chuan_Xi,全身月兑力,几乎是被那人拖着走。最后总算停了下来,面前却是一处平民家模样的屋子,那人左右谨慎地看了看,这才在门上轻敲了几声,三长两短,未过多久就从门内传来回应,他便立刻推开门,将和也往内一扯,又在后背一推,自己却并不进来,只是从门外将门合上了。
和也刚站稳,还没顺过气来,周围突然大亮。他眼睛一痛,立即用手挡在面前。这时却听见一阵劲风迎面袭来,他当下条件反身寸地右脚一退,侧过身子,那风便正好从耳边擦过。只可惜对方没打算如此简单地放过他,手形一变,横向一勾,再度袭来。和也功力本弱,眼又暂盲,当下无法立刻做出反应,便在右前胸硬生生挨了一掌,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直靠到墙边才停下来稳住身体。这一掌恰好击在他伤处,痛得他顿时气血翻涌,一口血涌到喉尖却硬气地咬紧牙关,不发一声,暗暗小心防备着。
“啧啧啧~想不到你和三也有如此不济的一天。”不料那人击了他一掌后却并未追击,仿佛方才只是试探一般,这会却收了杀气,似乎在打量他,然后开口说道。他声音听起来带着专属于年轻人的沙哑和故作老成,语气里讽意十足。
和也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这才慢慢把手放下来。
这是间相当普通的屋子,屋内摆设很是平淡无奇,都是些生活用具,干净齐整,看样子是有人居住的。只是他正对面摆着个样式陈旧的太师椅,椅子里正坐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穿着打扮却和这屋子十分不搭。他一身贴身黑衫,领口和衣摆处绣着些盛放的青色翠雀,花蕊却是鲜红色的。他手里握着把紫竹扇,百无聊赖般不时用手指拨弄开合,和也因此得见上面依稀画着片白色的花,一旁还提了几行字。他面容生得有几分俊俏,眉眼弯弯,天生带着点笑意,只是眼神过于轻佻,脸庞上又生了几颗痣,稍嫌败笔。这年轻人将和也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圈眼中流露出露骨的不屑,和隐约的嫉恨。见他四处打量这屋子,冷笑道:
“我劝你还是表动逃跑的念头。”
“你是谁?”和也收回目光看着他,冷冷道。此刻他脸上已完全不见方才和木村一起的轻松和笑意,整个人收敛得如同一把刀。
那青年扇子往手上一敲,眉一抬,脸上故作惊讶道,“哦呀,你竟不认得我?我还以为那天在天水客栈的大堂,你躲在别人肩膀一侧时,就已把我认出来了。”
和也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青年的表情有些玩味,也似乎对他的反应不以为意。
“想不到你竟又搭上了这么个靠山,哼哼,不过这也倒好,也省了我一桩事。也不知那木村拓哉的背,有没有主人的怀里舒服。”
和也脸色变了变,想了想又隐忍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眼中已微带怒意。
那青年盯着手里折扇扇面,抬眼拿眼角将他一瞥,“明不明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有件事情,我还真希望你永远记得。”他站起身来,抱着手慢悠悠晃到和也身侧,和也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他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见在他右肩后方,深蓝色布料上渗出一片黑色来,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这伤你之人,就是我草野博纪。”
和也眼神一凌,道:“原来是你。”
那青年越发得意起来,猖狂笑道:“除了我,还能有谁?你也不想想,凭主人这么护着你,你以为有谁敢来伤你?”
和也就势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既然你主人舍不得伤我,你竟然还敢动手,看来你胆量也实在不小。”
草野冷哼了一声,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主人已知道你瞒天过海的事情,此刻正震怒着,我不过是替他着想,提前替他收拾你罢了。”
和也想了想,笑道:“若说我是瞒天过海,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倘若你家主人知道你’未向他请示提前’动手,也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只是从对方的话里推测。不想那草野面上果然一惊,虽然马上收敛了表情,但早已被和也看在眼里。
“哼!他要收拾你是迟早的事情,我现在做的这一切,又何错之有?”
“既然如此,你可还不动手?”和也干脆将手摊在两侧,一副引颈就戮之姿。
那一瞬间,草野似真的动了杀机,袖口微动,但不知何故,他并没有动作,反倒又坐回椅上,端起一边的茶杯悠悠喝了口茶。
“怎么?你这么想死?”
和也抬了抬眉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今人为刀俎,我为鱼禸,你既然掳我到此,我难道还能活着出去不成?莫非你真的只是请我来看你喝茶兼叙旧?”
这话说的确是事实,但听在别人耳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草野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下来。
和也又正色道:“不过叙旧什么的还是免了,我并不认识你,今日承你相邀,我很感激,可惜我这里实在没什么好礼相送。”
忽听见一丝轻微的裂响,却是那草野将手中瓷杯捏出了一道裂纹。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已是有些忍不住气,道:“我今日自然不是来杀你的,以你今日这般没用的样子,杀了你我还怕脏了我的手。”说罢许是觉得失了水准,又略微不情愿道,“若不是主人命我过来传话,我也不必这般纾尊降贵来见你。”
说到这里,他似想到了什么,重又变得笑嘻嘻地,“我本有些纳闷,这任务谁都做的到,他手下能人又多,为何偏偏要拜托你一个外人。不过我一见你,也就明白了,确实近水楼台先得月,除了你,也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他自己觉得很好笑一般,兀自笑了半晌。
和也却并不说话,只漠然地看着他。等他笑够了,又听他道:“你看起来不是很感兴趣?”
“我为何要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事情感兴趣?既然你说我是外人,那我自然有听,或者不听,做,或者不做的权利。”
“你!” 草野面色一冷,“你不管答不答应,都必须得做。”
“凭什么?”
草野嗖地站起来,冷笑道,“这话你不如当着主人的面说。”
?“你主人是谁?”
“别给我装蒜!”
“我真不知。”
草野一听之下,气极反笑。“哈哈,你当在骗黄口小儿么!”
和也表情有些无辜,道:“我确是真不记得。如果我记得以前的事情,那我必定也该记得伤我之人。”
他故意不说是草野所为,一脸未将他放在眼里。
草野怒极,“那你方才还说主人……”
“我之前可有说过,我认识他?”
草野觉得自己被他耍弄了一圈,简直耻辱之极,再忍不住杀气,一抬右手便打算攻过来,那右手上套了个尖长的铁指套,在灯光下泛着蓝盈盈的光,一看便知淬了毒。和也两手空空,先前见墙角墙角摆着个长帚,心想若是实在无法,也只好用这个抵挡一阵,也好过眼睁睁送死。
屋内正剑拔弩张之刻,却听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四长一短,草野一听,脸色急变,道:“真不愧是武林盟主,这么短时间内就找到了此处。”
他将手收了回来,向和也阴笑道:“算你命大,今日且先放过你。主人说了,要你到时将那老和尚的话套出来。要表做,你心里明白。”
说罢便抬脚向大门走去,正要开门间,方才一直站着的和也忽然身形一动,抬手去抓他肩膀,那青年没料到他有这么一招,以为他方才全是装的,吓了大一跳,连忙斜肩,躲避了开来,但样子难免有些狼狈。他眼中凶光一现,抬起右手,手指朝着和也疾刺而来。
“你既然求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指套泛起寒光,眼见着将要刺到胸口,那青年却怎么样都刺不下去了。就听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道:“你要杀他,可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接着手上一紧,身子一软,已是被那人牢牢捏住了脉门,手上指套咣当坠地,又将他胳膊往身后用力一折,草野只觉得一股大力压下,便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来,恰好变作个极难施力的姿势。
他再看那和也,此刻已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摇摇欲坠,却咬着嘴唇死不出声。
草野怒道:“你……!!”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挣月兑不开。
那人却是木村。之前忽然失去和也踪迹,他心中虽焦急,但很快冷静下来,沿着那长欢阁几个青云纵便站到最高处,一面四处察。这夜月色极好,地面一片银白如霜,他想,倘若那人想趁他不注意带走和也,必是不会用轻功,这世上能快得过青云纵的又有几种?且该是监视了有一段时间,不然也不会在他们偶然路经青楼时即刻做好准备。既然有所蓄谋,那么在城内也定是有据点,正巧赶上这夜花灯游街,这时间正是热闹之极,镇民都尚在外未归,那么只要寻那点灯之处便好。
他极目望去,果不其然,一片黑茫茫的民居中确有寥寥几处亮着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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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探过几家之后,他刚找到此处,忽见门前黑影一闪,他心下生疑,但并未追去,反倒站在窗前,正好听见屋里草野那句“可别怪我不客气”,心中一紧,忙推门进去。
“你是乌衣教的人?”木村问道,草野板着脸咬着下唇,并不回答。木村手上一紧,他便痛呼出声。
“不说表紧,”木村语气平常,但说出来的话让青年不寒而栗,“不过你可以好好想想,我若是将你在身边扣留个几日,然后再毫发无伤地将你放了,你的同伴又会怎么想?”
草野惨然道:“亏你还是武林盟主,如此卑鄙。”
木村见和也右肩已渗出好大一片血迹,脸一沉,道:“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在他身上上下一摸索,摸出个小巧的机簧箭弩,腰上锦袋里恰是几枝箭矢,箭镞上正反倒钩数个,形状恰似那日从和也体内取出之物。
一旁和也见此,身子轻_chan,脸色更白上了几分。
木村脸上泛起些怒意,冷笑道:“这等害人之物,我看还是毁去了好。”
说罢手指用力一捏,那几枝箭便齐齐拦腰断开,又将箭弩中机簧取出。
草野死死地盯着地上断箭,忽然惨笑一声。
木村正待问他话,却见他道:“你等着……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木村暗道了声糟糕,忙去捏那青年嘴巴。不料已是太迟,就见青年登时面色发乌,黑色的血迹沿着他唇角缓缓滑下,一抹诡谲的笑容凝滞在脸上,眼睛却还死死瞪着龟梨和也。
“自尽么,真是愚蠢。”木村面露厌恶,松手任青年尸首落于地上。
和也身形一晃,刚刚强撑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这回力气泄尽便要倒下,木村忙去扶他,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低声道:“可有受伤?”
却见和也猛地一_chan,哇一声,血吐了木村一身。木村眉头一皱,试了试他脉搏,见还算平稳,只是内息杂乱,正要将他抱起来回客栈去,却被抓住袖子。
木村低头看他,见和也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于是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他语气虽平平,但透着些许关切,和也只是想问他如何找到了这里,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如同承诺一般的一句话让他心中一热,便默默点点头,由木村抱着回了客栈。
刚把他放到床榻上,忽听窗外一阵轰响,二人转过头去,恰好见到深蓝天际绽放开来的一丛丛焰火,虽然绝美却那么短暂。两人默默看了一会,木村在旁叹道:“这烟花倒好,岁岁年年都未曾变过。”
和也却在心里叹道:美好的事物总不会长久。
木村又对和也道:“你先稍作休息,待我处理了那尸体再来。”
说罢随即转身离去。和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去看那烟火最后究竟怎样,只是斜靠在床头,看着被褥上苍白的手指,想着心事。
不想未过多久,木村拓哉又折返回来,冷哼一声,道:“竟然诈死,让他跑了。”又道:“今夜你且睡下,我便在这边守着,想来接下来几日也不会太平,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和也似是精神不济,只是默默点头,慢慢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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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木末芙蓉2010/10/3 15:28:00
那草野借诈死侥幸逃月兑后,一路朝城西方向逃去,直跑到郊外野猪林才停了下来。
他恨恨朝身旁树干上踢了一脚,尚不解气,又连着踢了五六脚。他一时气极,脚上便带了内力,那树干本身就不甚粗,一踹之下便听断裂之声,竟从中折断,倒了下去。
草野盯着那断木半晌,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嘴角慢慢浮现起一个笑容,月光下看起来十分阴森。他舒了口气,只觉得能从木村手下逃出来,自己也算是很有本事的,不想见那断木前端一片树影下,静静立着个身影,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吓了草野一跳。他大惊之下,立刻摆出攻击的姿势,却发现手上武器已皆数被木村废去,如今只有赤手空拳。
“谁!?”努力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恐惧,草野厉声喝道。
那黑影并不回答,却慢慢移过来,等月光完全照在他身上时,草野看清了对方脸上的面罩,这才放下心来。原来是此前将和也带过来的那人。本是主人配给他的搭档,不过一路无话,那人又一直戴着个面罩不露真颜,他也不屑搭话,是以现在也仅仅记得主人唤他三水,至于身手底细,则全然不明。
那黑衣人走到他面前,草野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近半头,自己几乎要仰视他。以往草野并为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此刻自己如此狼狈,更是恨他出来的不是时候。
“你怎么现在才来!刚才我险些被木村抓住你知不知道!小心我告诉主人你办事不利,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黑衣人却道:“你方才可是动了杀心?”
草野一愣,这才明白他所指何事,当下心中无明火顿起,略讥讽道:“可不是!?只可惜人家有忠犬护驾……”
话音刚落就被一脚踹翻在地,草野全然未料到他竟会突然有此一举,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下来。
“你干什么?”那一脚虽然不带内力,但已是极重,草野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已经吐了出来。
“你胆子不小,也不想想,如果他此刻被你杀了,主人的任务由谁来完成?!”
草野恨道:“我就不信没有他计划就无法完成!”
黑衣人冷笑,“那好,便由你这来找易水宫下落?”
草野忿忿地捶着地面,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163 木末芙蓉2010/10/6 23:04:00
九,水银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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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也一夜未眠。
屋里熄着灯。他知道木村此刻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谨慎地听着窗外动静,呼吸绵长,几不可察。如果他事先没有告诉过和也,和也一定不会觉察他在此处。
他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和也知道木村要去琅琊山,必定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某件重要事情。他什么都没告诉他,却带着他一起走——在和也身份未明的情况下。
和也从一开始就摸不透这个比他年长十余载的男人在想些什么。包括不追问他出路,一路上颇为照顾,带着他去看那明明自己应该已看过无数次的春社,还有,这天夜晚到处找他,又第二次救了他。
而今夜经历这件事情之后,明显疑点诸多,比如这夜在他到来之前,自己和草野到底在做些什么,自己此前是否真有失忆,他却依然什么都没有问他。
有谁会对一个素未平生的人这样用心?简直如同他们相知已久。
又或许他在追查乌衣教,而自己则正好是被这乌衣教追杀,为了得到乌衣教的下落和消息才会将他带在身边?
和也不相信以一个叱咤江湖十数载,几乎可谓只手遮天的男人的智慧和经验,会对这看起来明显不同寻常之事如此大意,或者说,毫不介意。
当然,他现在一切都未曾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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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泛着青的时候,木村待内气在体内循环一个小周天之后,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起身轻轻走向床榻。
这几日他发现,和也睡觉时喜欢将身子蜷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被褥一角枕在脸颊下方,眉头紧皱,总是十分不安。
他这个时候总想再离他近一点,或许近到贴近胸口的位置,才会觉得心中舒畅。到底有多久了呢,他没有这样的牵挂过。
他有家室,有妻子,有两个女儿,有身份地位,十全十美,天下无双。可是他到底此刻心里又有什么不满,又在奢求些什么呢?
散在枕头上的头发看上去乌黑柔软,衬着他一张白皙的睡脸很是动人,只是看起来夜里未能有个好眠,眼下微泛着黛青,木村想着,便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摸一下又能如何,手就伸了过去。
刚接触到发顶,手心里麻痒的感觉还没有传到心里,就见和也一_chan,眼睛猛地睁开,一脸惊惧。
木村见此,干脆就势将手放在他头顶,替他顺了顺发丝,柔声道:“是我,别紧张。”
和也到了早上好不容易来了睡意,迷糊了一阵,忽然感觉有人靠近,惊了一惊,却见是木村,感受到他的手心的温度,隔着头发传了过来,又听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了抚慰,如慈父,又如比此稍为亲密一点的意思,便试着平缓了呼吸,又将眼睛慢慢闭上了。
木村又道:“现在尚早,你还可多睡一阵,到了申时我唤你起身。”
和也闭着眼在枕上点点头,居然十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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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这次出行没预料到会遇上这么多事情,自带的上好金创药便有些不足。早上给和也换药之后,木村心想离琅琊一带已经不远了,剩下的部分路上应该够用,便没在去镇上药铺购置。
因防那草野之流从背后偷袭,再度上马出行时,木村便让和也坐在了身前,这样仿佛被环在怀里的感觉让和也很是不适,但是他没有再拒绝。
两人打马快行,过了后陈,离琅琊山也就不远了。这夜又是露宿,和也因昨日一夜未睡,看起来精神甚乏,在马上时还强撑着,停下来打尖时却几乎是被木村抱着下来的。木村见他一副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的样子,却还在努力的眨巴眼睛,就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吃些东西再睡。”
和也竟难得的没说什么,萎靡不振地靠坐在树下,裹着披风,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直到木村将吃食摆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一副反应过来的样子,慢_Tun_Tun将干粮接了过来,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
木村想了想,忽然开口道:“给你讲个故事,你可要听?”
和也抬起眼睛,瞧了瞧他,轻轻恩了一声。
木村便接着道:“说是故事,其实就是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我那个时候不过志学之年,还未出师,身边有四个师兄弟。大家年纪轻轻,各个都争强好胜,为一点小事情都能打起来,我记得最荒唐的一次是为了厨房里的最后一个馒头,我和另一个师弟打了一架,为此两个都被罚到思过崖里饿了三天。”
木村笑了笑,神色间有些怀念,和也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他的话吸引,眼睛里逐渐有了神采。
“就算是这样,出来之后架还是照打,脸还是照翻。后来师父就想了个好办法,若是再出现摩擦争执,只需用抓阄的形式,在他规定的几个方式中选一个,以比赛决胜负,胜者不可骄,败者不可馁,公平竞争,愿赌服输。大家一开始都觉得又被管制,十分麻烦,后来渐渐习惯了,倒比以前像样了许多。师父偏爱药草,这其中一项便是寻七叶佛甲草。我们那个时候只顾着漫山野地瞎跑,哪里知道些个植物名目,只是常见师父上山一趟都会背些回来,其实佛甲草哪里都能长,师父却告诉我们只有崖上的才生有七叶。”
“那个时候山后确实有个悬崖,不甚高但有些险,但悬崖下是一片莽林,因为地处盆地,鲜少四季更替,从上面望下去全是绿色,看不见地面。我们几个都对那里没兴趣,是以从未进去过。”
“一日我和大师兄又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了,最后双方都弄的有些下不来台,于是就去抓阄,这一抓,就抓到了七叶佛甲草一阄。”
“这法子很简单,谁先找到就算谁赢。我们俩都觉得有些被小看,但既然选了,没办法只好往崖上去。那日恰好天气很糟,从早上开始便是连天的大雨,可以想象,会掉下去简直就是注定一般。师兄轻功见长,我则是内功心法,若是换到平时,在崖壁上内功不如轻功实在,简直就如同一块废铁贴在石头上毫无用处,但雨天就完全不一样了。”
“师兄虽然比我身手敏捷,但后来被雨冲得趴在崖壁上无法动弹,这时我却在一处狭缝里找到了那株草,看形状和花瓣应该就是那所谓的七叶佛甲,便兴高采烈地采下来放进怀里。”
“按理说这比赛到这里就算是完了,结果自然是我赢。不过那时心里一高兴,便有些得意忘形,手下一个用力,那助力的石头居然硬生生被我抠了下来。我自己当时是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何事,只觉得手一松,身子就失力向后仰,眼里全是灰色的天,大滴的雨砸在脸上有点痛。师兄在旁边一看却急了,忙伸手过来抓我。”
“……想不到功力占优势的我却被他拉了一把。那时觉得耻辱,现在想想,还真是愚蠢的可以。”
“我手腕被他拉住,才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忙伸手打算找接力点,不料那恰好是一整块平滑山石,除非在石上凿洞或用内力击出个缺口,否则绝难扶住。凿洞是不可能的,用内力难免会增加负担,我看师兄脸色惨淡,握着我的手乃至全身都在_chan抖,显是已到了极限,于是有些泄气,便叫他放手。”
“想不到他那个时候吼了一句,你想的美,前不久欠我二两银子还没还呢!利滚利一共三两三钱!”
木村忽听扑嗤一声,原来是和也没忍住,坐在那边笑了。他自己也觉得很是有趣,微笑着道:“我师兄是个财迷,估计那个时候在他眼里看来,手里握着的不是他师弟,而是实打实三两三钱的银子。”
“后来呢?”
“后来我就先暂时抓住他的腿,叫他两手都扶着崖壁稳住,然后在他肩上接力,翻了上去。两个人最后好不容易从山崖上爬上去了,脚踩在地面上才觉得心有余悸,然后一起大骂师父冷血无情,骂完之后又去想到底这日为何来打这个赌,想了半天居然都想不起来,倒越来越觉得自己幼稚不堪,反倒心里一松,从此以后这事情也就渐渐少了。”
他说到这里,心中有点感慨,见和也头靠在膝盖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篝火的火光明明灭灭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底留下浓重的阴影,眉头难得的舒展开来,表情安详。
木村轻轻走过去,将他放平了躺在地上,他都毫无知觉,看样子真是累极了。木村又揉了揉他的头,替他将披风一角掖好,转身在火里加了点柴。
这夜星光灿烂,几能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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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滁州时,已远远能望见琅琊山的云雾缭绕的山顶。和也本以为木村会直接上山,却不想他一拨缰绳,照夜白倒朝着滁州城方向奔驰而去。
似是知道他心中疑惑,木村在他身后开口道:“先去水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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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
滁洲水银庄出名的,不是它的地位,财富,或者任何一套剑法,而是庄里如诗如画的荷塘美景,和少庄主横山裕。
这少庄主年方29,乃是个十足十的妙人。而“妙”这一字本身就甚是不可言表。十年前他初出江湖,叫的还不是这一名字,过的也照样是世家子弟鲜衣怒马挥金如土的惬意生活。横山老庄主自打他离开家门之后就已放弃这个大儿子了,也不管他到底过的如何,只是在钱庄里放上足够银两,需要时他自便去取就是。
拂兰手蜷川偶然一次见他,惊叹之余把一句名诗送与了他,从此横山裕一诗成名。
那句诗如是曰:不见远山横,寒烟起林杪。
一叹他无所作为,不足以振兴家名,又叹他生得肤如凝脂,洁白赛雪,好一个俊俏公子。
横山裕听了此言,大笑三声之后,美食照吃,美酒照饮,渐渐地跟那白面馒头似的发起来也未见他介意。后来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情,某日忽然告别自己那些酒禸朋友,怀里揣了一包荷花籽回了水银庄。
从此以后江湖上少了个纨绔子弟,却多了个秋波君,还有那一塘天下无二的碧台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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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鲜为人知的是,水银庄除了这些之外,还是听风楼的据点之一。
木村此次前去,便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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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木末芙蓉2010/10/7 23:32:00
水银庄建在滁洲城郊,占地三百顷,家中所营银庄生意,浙皖一带分庄不少,如此的财大气粗也是理所当然。
庄前摆着两个汉白玉雕成的狮子,不比寻常大户之家威严气派,却姿态天然,圆润可爱。
和也站在那庄前盯着两个白狮子人神地看了半晌,木村已走过去敲门。
出来应门的是个中年男子,自称是庄里总管,木村却没见过。他记得以前水银庄里的管家乃是曾经闻名一方的狮子吼日高,金盆洗手后退出江湖,从此便跟着横山庄主营生管帐,横山家三位公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后来水银庄和听风楼扯上关系,也少不了他在其中参与走动。
木村两年前还见过他,精神不减当年的样子,怎么如今忽然换人了?
“请转告庄主,”木村作了一揖,道,“就说故友来访,望求相见。”
那管家将他打量一番,见他虽然衣饰平凡,但眼神有力,器宇轩昂,仪表不凡,态度又亲和,心知该不是随便什么妄图攀关系求借银两的江湖人士,便回个礼,道声请稍候,又将门关上了。
两人等了一阵,这才见前门大敞,横山庄主急急忙忙从里面迎了出来,见着木村的面就扶着他胳膊连声说怠慢,激动得几乎将那一身禸抖下来。
二人寒暄一阵后,横山财见木村身后还站着和也,忙问道:“这位公子是?”
和也身上并未佩剑,是以横山财将他当作了寻常少爷。木村道:“这位是我朋友,此次一同出行。”
和也抬手行了个礼,道了自己的名字。
横山财便立即道:“原来是龟梨少侠,失敬失敬,果真是少年英雄,神采非凡。”
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使得此人商人本色即刻毕露。
横山财又向木村道:“盟主这次来,可是为去那琅琊山?”
木村道:“正是。不过此前自然还是要来拜会一下庄主。”
横山财一听,面露喜色,道了声荣幸,忙伸手将二位让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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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财年俞五旬,但因家进斗金,吃穿不愁,又兼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圆圆胖胖,万年一张笑脸。只是这回木村见他时,他脸上竟难掩老态,一副疲惫不堪,笑容也有些勉强。
“横山庄主这是怎么了?莫非家有难事?”老庄主领着二人往庄内走去,木村不禁问道。
横山财叹了口气,道:“也无甚事, 只是家里那不成器的儿子的婚事罢了,让盟主费心了。”
“可是少庄主的婚事?”
横山财脸色一变,踟躇了一下才道:“不,是二子横山勤。”
木村轻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又随口道:“说起来,方才竟未见日高老先生,莫不是身体有所不适?”
横山财叹了声,“若是如此,我自当如儿如女地奉养着,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惜他三个月前称年事已高,说要致事,我百般挽留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好眼睁睁放他归乡了。”
木村也跟着叹了声可惜。想那一代英雄,最终真如无名之人一般消隐于世,直叫人扼腕。
三人走过长廊,左侧是一片碧绿的池塘,面上漂着些翠生生的浮萍,池中立着假山凉亭,虽然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庭院风景,不过因为做工精致细腻,倒显得有些非同寻常的气势。
其后绕过几个风格各异的庭院,又路经一处摆设巧妙的石庭,和也见石庭对面不远处有个拱门,门微微掩着,里面隐约可以窥见花草模样,心里有些好奇,路过时向里面瞥了一眼,恰好看见一个青色锦衣的衣角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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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财带木村二人到了会客厅,命丫鬟上了两杯银针白毫,又命人唤了裕勤充三人过来。
横山财将自己的几个孩子叫出来,也无非是想要木村拓哉多多提拔。江湖上光有钱必然行不通,横山财又觉得读书无用,进官场趟几年浑水出的钱说不定比进的还要多,今日得宠明日诛族也是常有的事情,还不如攀些江湖人士,得些个承诺,将来遇险了也好有个保障。早先主动请命,让出大好一水银庄去做那听风楼接应地,任由白道人士来往住宿,便也是为此目的。
他这算盘木村又如何不知?攀权附贵的事情他见的多了,若人人都能得偿所愿,那不若将天下门派变成一家,再把武林同盟改称天下大同会更为贴切。
不料过了一会丫鬟回来报,大少爷现不知去向,三少爷早上说是陪客人游山玩水这回还没回来,只有二少爷一人,手上还有些事务,处理完便来。
横山财一听,脸色就有些难看,连连道“不像话”,又转过来小心翼翼地跟木村道歉。
木村爽朗地笑道:“只怪我此次前来太过突然,没个知会一声,倒怨不得几位公子。只盼他日有缘相聚,木村必待以上宾之礼。”
横山财等的可不是他这一句话?忙笑逐颜开地开口称谢,二人又寒暄片刻后便言归正传,谈起听风楼的事情。木村从横山财手中接过蜡封传信,打开上下一扫,略看一眼,向横山财点点头,称辛苦了,眼角余光却瞥见和也虽从一开始起就一直正襟危坐,板着脸表情严肃,但眼底里暗光微浮,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指尖不住地轻敲椅面,看上去百无聊赖。
木村一见他,江湖做派便不由得放了下来,待横山庄主将他的台面话说完,又道:“说起来,木村这下有个不情之请。”
横山一听忙道:“盟主不用客气,请讲。”
“我这位朋友前些日子不慎受了些外伤,我又出行仓促,金创药却没带足,这下可否向庄主讨些?又听说庄上有眼热泉,对疗伤治病大有益处,不知庄主能否允许我这兄弟今夜稍作一用?”
他说得极为客气,毫无架子,弄得横山财受宠若惊,看上去十分受用,忙叫管家下去准备,又称既是如此还是多歇息的好,也不再多说什么,命丫鬟带了二人去客房,就在那热泉一旁,挨着莲池,风景却是极佳。
和也听这一段话,很是讶然,木村却一脸云淡风清,仿佛方才那些事情做出来都是天经地义一般。
他想了一路,又不知怎么开口,手上小动作不断,木村早察觉到了,眼里含笑,却不问他,只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果不其然,等走过下一道拱门后,和也忽然轻声道:“你何必做到此?”
“哦?你说何事?”木村佯做不知。
和也的脸一下子憋红了。“我,我是说方才……那药和热泉的事情。”
“啊~”木村一脸恍然大悟,“我做的不对?”
“不,不是,”和也慌了神,“我不是这个意思,人称大侠不求人,英雄不低头,你一介武林盟主,谁见了你都要尊称声大侠,最好的东西都抢着送给你,从来只有人求你,不该你求人,为何今天要去求那庄主?且金创药路上买也就是了,热泉不泡也没关系,何必……何必……”
“你这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木村听他满口的大侠英雄,先是失笑,见他表情认真,是真的替他感到难过,便心中一暖,柔声道:“你也别多想,这水银庄的金创药确实比普通药房好上许多,更不用提那河图热泉,虽不至于包治百病,但好歹不会让你留下什么遗症。”他背起手,走步慢且稳,看上去总是如此的胸有成足,“况且我也不单只为你,那横山财为人精明,我总得落他些口实,给他些把柄,将来才好让他做事。人至察则无徒,人情世故总是如此。”
且这庄子里有些古怪。木村心道,但怕和也多想,便没告诉他。
和也轻点了点头,却不抬眼看他,只是低头看地。木村见此,便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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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横山财过来请二位一同用膳。这回桌子上多了个年轻人,看相貌气质和横山财有些相似,便是那二公子横山勤了,另外两位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边横山财差横山勤向木村敬酒,和也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容易一顿饭吃完了,横山财又邀说去赏月。木村暗道虽说春至过了但夜里还泛着点春寒,赏那劳什子月,要学文人也得有那点斤两,便推说连日赶路有些乏了,明日还要出行见大师,今夜若不沐浴静心,恐失了分寸礼数。横山财一听便也没再坚持,规规矩矩地请二人去休息。
走回各自房门前,木村对和也道:“你一会先去那热泉泡着,待我有些事情办完回来替你上药。”
和也也不觉得奇怪,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木村却慢慢走出园子,待到确定四周无人,忽然拔地而起,瞬间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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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银庄大致建成个四方形状,东院住着庄主横山财及各房妻妾,南西北各住着裕勤充三人,中间乃是会客厅,东南处为客房,看似简单,实则当中回廊庭院甚众,身临其中很容易走失方向。但这对木村来说,却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方才察探过东南西院,一切照常,并未见可疑之处,只是对方才在各院见到的横山家诸人诸态,感慨万千。此刻他身在北院,见屋内并未亮灯,不见一个随侍,果然如今早所说横山充出行未归,便打算折返回房。刚起了个念头,不料却听见不远处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其后眼角白光一闪,却见方才还在南院点灯读书的横山裕,手上也不提灯笼,趁着夜色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朝北院这边走来。
木村当下贴在圆柱边上,只一溜便悄无声息地滑上了横梁。
横山裕走进院门,在门口先站了一会,似乎在听里面有没有人声,待到确定无事之后,又回头确认一下四周,这才三两步走到横山充的书房前,轻轻将门拉开了。
木村见他衣角一闪,已是进了屋,门又静悄悄地合上,不由得猜想到底要出何事。
?横山裕手脚极轻,若非木村内力深厚,听力绝佳,寻常人等绝难察觉。他只听屋里悉悉簌簌,似是横山裕在翻找东西,但到底在找什么却不得而知。
他找了半柱香的时间,似乎毫无结果,最后声音渐渐慢了下来,木村竟听横山裕在屋里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屋内的动静,无暇分心。这个时候见屋内已平息下来,心神一敛,这才发现在这院子里,竟然不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一个在院子墙外的槐树上,功底一般,内功偏阴,轻功应算不错,善于隐蔽,屏气法不逊于龟息功。木村想了想,他应该是在横山裕进院子后出现的。符合这般条件的人,除了一种木村不作他想。想他木家庄,影卫二十,这人放在其中,不算是顶尖,也该是中等偏上了。这样的人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表示这院子是被监视,或者说是被保护着的。
有什么样身份的人出现,会带着影卫呢?
另一个却是在屋里平静下来之后出现的,可以说是在木村转移注意力的那一刻进了院子。木村会发现他完全是因为他落地后那一瞬间的换气和停顿。之后他像一只猫一样静静地潜伏在树影之后,不漏一丝气息。
这地点转换的时间相当短,加上他那一手轻功极为精妙,饶是木村也几乎闪了眼,自然更不用提树上那名影卫。木村注意到他在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天下间能有如此轻功的人,木村屈指算了算,不会超过三人。其中两人早已退隐江湖,另一个目前生死未知。会不会是他呢?木村立刻将这个推测推翻,那个人,在失踪之前,腿应是已经折了,那种伤的程度,这辈子都不可能站的起来,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且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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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静默地等着屋内的动静。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又被无声地推开了。一身白衣的横山裕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一张玉色的脸上,满是说不出意味的微妙表情,像是舒了一口气,又似想到什么再度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些担心。
他也没有多留,只在台阶上停顿片刻便快步走了。木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隐约似明白了些什么。
横山裕没走出多久,树荫下的身影一动,人已经翻到了墙外,依旧令人难以察觉。木村权衡了片刻,立即跟了上去。两个人都是绝顶高手,这一眨眼的功夫还不足以让树上的影卫发觉,便先后出了院子。
木村的青云纵靠的是内力,对方却以步法见长。他直用了七成功力,才渐渐跟上那人的速度,可知对方轻功有多高明。那人一身夜行衣,黑夜中难以辨认,一路向东南方向行去。木村还待继续发力,不料正好追到那莲池处,池边几棵老树,叶子虽还未完全抽出,但树影浓厚。木村暗道糟糕,果不其然,只见那身影在水上几个轻点,只泛起些微涟漪,便如烟一般消失在那树影之中了。
木村轻落于地上,四下仔细查看一番,没见到任何异常,池塘里的荷叶还未发出,更不用提那一塘子的碧台莲了,只一池子深水无痕。木村来过这水银庄许多次,却都不是时机,没有一次见过开花的痕迹。
他皱着眉头回了暂住的院落,想起那热泉泡足半个时辰效果最佳,和也此刻应该还里面,便回屋拿了横山庄主送过来的药,向泉水方向踱去。
那河图池乃是个天然的石窝,泉水从最下方涌出来,再沿着地表石缝缓缓流出。而最绝妙的地方,乃是它为一冷热双泉,左冷右热,冰火二重,恰似阴阳两极,是以被称作河图泉。当初水银庄第一代庄主便是相中了这一点,花重金买下这一片地,将水银庄建在了这眼活泉之上,以求活风水旺家运。
这河图池并未建在室内,周围仅象征性地围了一圈竹栅栏,泡在池水里仰头便是一览无余的星空,别有一番自然情趣。
木村走到栅栏门前,抬手敲了敲门,等了等见没回应,便推门而人,边笑说道:“可有起色?莫不是睡着了……”
下一刻忽然脸色一变,急冲到池边,将池中那人一把捞了出来,怒斥道:“你在做什么!?”
和也正果着上身,闭着眼睛仰凫在水面上,只冻得浑身僵硬,木村见他睫毛微_chan,脸色雪白,下巴尖上还滴着水,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白烟,手里肌肤冷得像冰一般。
原来他并未进一旁的热泉,却进了冷泉一侧。这冷泉既然叫做冷泉,自然有其道理。水面常年低于冰温,却不结冰,只在水面上浮起一阵缥缈的白色水雾,远远看上去却与热泉一般无二。
虽水温冰冷,但倘若坚持坐于水中练功,一日便抵得三月,旁人需要三年时间的内功心法在这里只需要十二日,可谓修炼宝地。
但和也身上有伤,又无甚功力,这样的天气进冷泉无疑于自寻死路,也难怪木村会如此惊怒。
他将和也抱上岸,没有半分犹豫地将自己身上的长袍月兑下,给和也紧紧裹上,又从一边备好的竹塌上取来巾被,与他裹在身上。见他在自己怀里微微打着抖,便将内力蓄积在掌心,上下搓动和也的手足。待他脸色稍微现了点血色,才沉声道:“你表命了!?”
和也一双眼睛冻得格外明亮,这时转过来静静看着木村,那一刻,木村觉得天上的繁星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木村微深呼吸了一下,使自己冷静下来,才又道:“能告诉我理由么。”
和也转眼看了看那池冷泉,过了小半晌才道:“我从未用过热水。”
木村一惊。
“这是为何!?”
和也垂下视线,眼睛被挡在他密密的睫毛下。
“师父不许。”
木村眉头一皱,说到他师父,表示下面的话题无法再进行下去,这是他与和也几日相处得到的结论 。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他向来从不会主动去打探,除非是因着身份大局,但是这一次……
他忍了忍,又道:“你可能起身?”
说完又觉得这似乎应该可能是句废话。
果然,和也立刻点点头,撑着他的肩膀_chan巍巍地准备站起来。木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干脆勾住他腿弯和腰部,在和也的惊呼声中,毫无预兆地将他抱了起来。
“不用强撑,我抱你回去。”
木村抱着他朝住处急走几步,忽又道:“我若是你师父,一定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怀里的身躯一_chan,木村低下头去看他,却发现月光太明,他的头又垂的太低,结果什么都看不清楚。
木村此刻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想要将他的头扳起来,看清楚他的表情,然后……或许会去亲口勿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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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切仅止于念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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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可以决定很多事情。这一刻他想起来,他是成年人,他是武林盟主,他是天下人景仰的大侠,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家里还有一位妻子,身后还有很多门派的期望,他背负的东西如此多,使他这些看上去的风流倜傥放荡不羁都变成了一个挣扎不月兑的矛盾的笑话。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没有那么深切的感受到这些矛盾的激荡,他只是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感叹自己那些身不由己和一时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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