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太虐了！2012/2/19 16:54:00
RID
是我虐点低么，最近两三次更都被虐哭了
虽然有笑有萌，但想到笑容背后就觉得好虐
尤其hiroshi说关店，goken鼓励他然后一起喝酒野球拳
还有后来茉莉默默地亲了三毛
想想都觉得好虐啊QAQ
112 写不长2012/2/20 20:26:00
茉莉塔桑生日快乐！
虽然这更跟庆生没啥关系=。=
4、オカダ
春假前后的时候，据说鹿儿岛的早樱已经渐渐开了。但湘南的树，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深褐色。天空蓝得泛白，就好像调多了水的油彩一样一样湿润润的。正午的阳光从头顶倾斜而下，驱走了早春阴冷的寒气。
冈田抓着个破破烂烂的单反，沿着海边的堤坝摇摇晃晃地走。有些时候，他的表现并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带着股闷闷_Tun_Tun的老成味道。三宅总喜欢取笑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对此冈田也只是抓一抓后脑勺，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无奈模样。
某种程度上讲，冈田似乎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寂寞感的小孩。但本人对此并不以为然。
走到堤坝的尽头用力跳到地上的时候，冈田发现了一只金黄色的小约瑟犬，瞥了自己一眼便大摇大摆地扭过头去，迈着不紧不慢的碎步一路小跑。冈田举起相机，却始终对不准焦距，只好一路追过去。镜头里是坑坑洼洼的沙地上一串歪歪斜斜的梅花印，狗铃在前方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就好像海浪拍岸声中的和音一般。
转过一个浅湾，人声突然热闹起来。冈田一个走神从镜头里跟丢了约瑟犬，只好悻悻地抬起头来，却看见自己追了一路的目标正摇晃着尾巴一路扑向了坐在土坡树荫下的少年。
“健君？”冈田走了两步，不由惊呼了一声。
“啊，deco酱~”三宅抱起小狗冲冈田用力晃了晃，笑嘻嘻地喊起来。
“都说了别叫我deco。”冈田小声咕哝了一句，心知肚明三宅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只好叹了口气在三宅身边坐下。
阳光被树荫剪作了碎片，斑斑驳驳地洒在三宅浅褐色的卷发上。约瑟犬用沾满了细沙的爪子毫不客气地拨拉着三宅的袖口，一边呼呼地喘着气一边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舌忝 着三宅的脖颈，三宅便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冈田情不自禁地举起了相机。逆光的镜头里一人一犬，笼罩在温柔而朦胧的光线里。
“干嘛？”察觉到冈田的动作，三宅好奇地歪过头问。
“没事。”冈田迅速摇了摇头，低头仔细地调试起焦距来，“健君在这里做什么？”
三宅没有回答，只是向着不远处的洼地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冈田站起来，用手遮着阳光踮脚望了望，看见了十来个正在踢球的男生。并不是正规的球场，球门也仅仅是用四个书包划出的范围，气氛却显得空前热烈。冈田一眼便看见了森田，瘦小的身板，耀眼的金发，好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豹子。皮球如同驯服的宠物猫，乖巧地缠绵在森田的脚边。少年一个轻巧巧地停球转身，高高举起手臂指向了远处的球门，阳光便如流水一样从头顶倾泻了满身。
冈田端起单反，眯缝起右眼。小小的取相框里，仿佛瞬间收纳了整个世界。
“健君什么时候养狗了？”抱着相机单手撑地，冈田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来，这样与三宅闲扯起来。
“前两天跟刚一起在海边捡的。”三宅抓起约瑟犬的前爪，朝冈田用力挥了挥，“看，可爱吧。”
“嗯。”冈田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于是三宅低头继续和约瑟犬嬉闹。
“最近有去学校？”想了想之后这样问道。
“唔。”三宅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变得老实多了嘛。”冈田笑起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并不怎么像是年下的后辈。
三宅似乎也没有留意：“有什么办法。总在外面晃荡会给小井增加工作负担，而且坂本又啰嗦得一塌糊涂。”
“坂本老师？”冈田努力回想了一下。
“嗯。”三宅点点头，坐起来一手叉腰：“就是那个——‘喂！不许在走道上跑！’”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像不像？”三宅得意洋洋地问。然后冈田用力点了点头。
“说起来，健君马上就三年级了？”约瑟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三宅的怀里爬到了冈田的脚边，枕着球鞋趴了下来。冈田用手指挠了挠约瑟犬的脖子，小狗便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呜咽。
“嗯。”
“将来打算怎么办？”
三宅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撒……”他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子在手里抛着玩，“船到桥头自然直吧。总归，会有出路的。”
“这样。”冈田低下头。约瑟犬已经趴在脚边熟睡了，冈田轻轻地揪了揪它的耳朵，但被完全地无视了。
“觉得寂寞了？我和刚走了之后。”三宅突然笑嘻嘻地凑到冈田面前，这样从下向上地仰视着对方的脸问。
“哎？不是……”冈田顿时局促起来，“我只是……其实……”
“啊！”三宅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紧紧盯着冈田的面孔，叫冈田一时紧张起来，“冈田你的脸真的好像雕塑啊！”
“健君你就不能跟我认真说会儿话嘛？”少年叹了口气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阿莱，我很认真的啊。”三宅摸了摸下巴，一脸不以为然，然后突然做出了结论，“嘛，冈田你表紧的啦。可靠得很。”
“才没有。”冈田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沮丧起来。他咕哝了一句，但声音很小，三宅似乎并没有听见。
与森田三宅在一起，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却总被看作是最可靠的一个。这样的团体定位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冈田自己也不清楚。当然并不是说不喜欢，只是偶尔还是有想要撒娇耍赖的时候。大概归根结底还是性格使然吧。
“冈田你，还有时间嘛。”正在走神的时候，听见三宅这样说。冈田抬起头，发现三宅并没有看他，而是用双手垫在脑后，抬头靠在树干边仰望着头顶密密的树荫。“你不是有明确的目标吗？所以，一定表紧的。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的。”
说完这些意外很有兄长范儿的话，三宅煞风景地扭过头，冲冈田很可爱地笑了一下，让冈田一时失神了片刻。就在他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三宅却突然一跃而起，目不转睛地看向了洼地。
冈田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来，发现球赛已经散场了。森田正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拿着矿泉水瓶，大步朝这边走过来。冈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三宅，却见对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好像既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样子。
健君？冈田心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疑惑。这时候森田已经走了过来，随手将衣服丢在地上，一边拧开瓶盖一边朝三宅笑：“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无聊啊。”三宅歪了歪脑袋，这样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哟，deco~”森田回过头冲冈田挥了挥手。
“所以都说了别叫我……”冈田例行的抱怨没来及说完，却被森田突然的惨叫声打断了。冈田被吓了一大跳，只看见森田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动弹不得，满脸都是狼狈。冒着白色泡沫的透明Ye_Ti顺着森田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空气里迅速弥散开一股淡淡的甜味。三宅不知道什么时候敏捷地后跳了一步，正蹲在地上抚掌大笑，被惊醒的约瑟犬迅速躲到了三宅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
冈田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碰了碰森田的发梢又放进嘴里。
“……汽水？”
三宅就再度拍手爆笑起来。
“你是笨蛋吗？”森田瞬时瀑走，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三宅的衣领，三宅便边笑边尖叫起来。
“开什么玩笑！笨蛋！别得意过头了！”森田咬牙切齿地单手抱住三宅试图将瓶子里剩下的汽水倒在三宅身上。然而对方一边努力挣月兑一边继续笑个不停：“笨—蛋！谁让你不看笨蛋！刚是个笨蛋！啊啊啊要勒死人了笨蛋放手！”
森田一只手周转不灵，终于愤愤地将水瓶砸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企图压制住三宅。“喂，冈田，你愣着干嘛！”这样没好气地喊着。
“冈田别理他。”三宅笑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扯着嗓子嚷嚷，“别理他别理他！deco……准酱……”
“真是的……别叫人为难呐。”冈田站在一旁用力抓了抓头发，苦笑了起来。
TBC.
122 写不长2012/2/22 14:54:00
deco就是……凸 ←我不是黑orz
森田换了套衣服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没有吹干，湿漉漉地耷拉在肩膀上，水珠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掉下来。三宅笑着上前揽森田的肩膀，被森田狠狠地甩了一脸水。“去哪里玩吧。”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冈田说。
三个人去了海边的露天彩弹场。尽管森田一路咕哝着“我才换的衣服好不好”，但三宅的耳朵似乎从来都有选择性接听的奇妙功能。冈田走在最后面，依旧抓住那个笨重的单反相机。天空中流云渐渐多起来，阳光时隐时现在沙滩上投下了缓缓移动的大片阴影。
从镜头里看到的细长海滩，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约瑟犬一路跑偏，三宅努力地拽着绳子一路踉踉跄跄，森田便大笑起来，帮着去拉三宅的手。两个人磕磕碰碰，拉长了的影子彼此交叠着落在身后，好像无声的皮影画一样。
“deco酱，快一点！”三宅突然回过头这样笑着喊的时候，冈田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哦。”他这样应着，急急忙忙将镜头盖盖好，然后踩着软绵绵的沙，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过去。
玩彩弹的时候，三宅抓了冈田的胳膊，试图将他推到掩体外面去。“准酱，你去看眼情况啦！”这样近似撒娇地央求着。
“为什么又是我？”冈田无可奈何地推了推快滑到鼻梁下面的防护眼镜。尽管一再抗议了“表总把我当靶子用啊”，冈田还是一边嘀嘀咕咕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匍匐着爬出了掩体。塑料壳的彩弹在胳膊上炸开迅速渲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冈田恼火地捶了一拳地面用关西方言嚷嚷着：“为什么呀！”然后听见身后森田与三宅两个人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喂喂，我们是一组的好吗？冈田无可奈何地举手示意出局，然后坐起来将头盔愤愤地摘下来摔在地上。身后森田与三宅还在笑个不停，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局势的严峻。摊上那两个完全没有大局观的所谓“前辈”，从头到尾根本就只有我一个人在操心吧。冈田赌气地想。反正死都死了以后我可不管了，就算全灭我也不管了！没想到就算出局后也没能幸免，正走神时有彩弹再度飞过来，准准地在额头炸开了花，红色的颜料顺着防护眼镜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痛！”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冈田直直地仰面倒了下去。糟糕透了。闭紧双眼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这样心情沮丧地想着。
然后被人狠狠地拍了脸。“喂喂，deco你表紧吧？”三宅咋咋呼呼的嗓音迅速在耳边响起。不是表紧，是被你拍的那几下更痛才对——冈田微微皱眉。胳膊被对方使劲握住，然后大力摇晃起来。想着再不出声大概会被晃晕过去，冈田只好揉着太阳_Xue爬了起来：“健君你好轻一点了。”
费了半天劲摘掉一团糟的防护眼镜，冈田眨了眨眼睛，就看见三宅身上已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新鲜油彩，看起来跟世界地图有的一拼。“健君，你就这样出局了嘛？”冈田无可奈何地扶住了前额，三宅这才慌慌张张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露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什么嘛，趁人之危最讨厌了。”抱怨完自己先笑起来，看了一眼冈田满脸的油污，于是越发笑得前仰后合起来。“deco酱你的样子好好笑！”一边捶地一边还伸手去摸冈田的脸，冈田就嘟着嘴嚷嚷了起来：“还不是健君你害的！”
这时候森田拎着枪气呼呼地走了过来：“我说，你们这样让我一个人怎么打啊！”话音未落胸口正正地挨了一枪，于是一把将枪丢在地上使劲跺了跺脚：“急什么急，等一下再打会死啊！”冈田与三宅对视了片刻，同时爆笑起来。
毫无悬念地输掉了比赛，三个人月兑掉作战服洗了脸，买了面包和饮料在沙滩上并排躺下来。奶黄面包一人一口地转着圈，矿泉水则是反方向传递。太阳被云层遮了大半，柔和的光线投身寸在脸上暖洋洋的。冈田眯缝起眼睛，想象着如果从取景框里看起来天空会是什么样子。
面包传到第三圈的时候，森田突然坐起来试图跳过三宅直接将面包丢给冈田。三宅敏捷地伸手抓住了森田的手腕，然后两个人如同拆招一般的纠缠起来。
喂喂，我还饿着呢。冈田坐起来，拍了拍后背的沙，这样无可奈何地想着。他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将被丢在一旁无人问津的矿泉水够了过来，一口一口慢_Tun_Tun地喝起来。
“啊。冈田太狡猾了！”首先注意到这一变故的三宅，丢下森田转身扑了过来，然后森田也不甘示弱地压了过来。“啊啊，洒了，洒了！”冈田一边挣扎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起来，森田与三宅闻声都不由停顿了片刻，冈田瞅准时机一跃而起，抢过面包一路朝大海狂奔而去。
“喂，冈田！”身后传来此起彼伏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冈田跌跌撞撞地一头冲进了翻涌的潮水里，库脚与鞋子瞬间湿透了。他一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一边努力转过身去，结果一个趔趄摔了个四脚朝天，面包也顺利月兑手被潮水迅速卷走了。
“现在是三月啊三月！”三宅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伸手拉他，“你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冈田攀着三宅的手臂站起来，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又弯下腰笑得几乎坏掉了。
“笨蛋！”三宅狠狠地拍了冈田的额头一巴掌，拖着他往回走。冈田还是止不住地笑，全身_chan抖着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还顺势把三宅也给带倒了。森田嚷嚷着“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飞机”走过来，结果也被三宅伸长的腿狠狠绊倒在地上。三个人七歪八斜地躺在沙滩上，实在笑累了只剩了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呐，deco，相机呢？”三宅突然问。
冈田愣了一下，爬起来跑去原先坐的地方将相机捡了回来。“拍照吗？”这样举了举相机问道。
“你也过来啊。”三宅拍了拍身边的沙滩说。
“但是……”
“笨死了！”三宅爬起来，一把抢过冈田的相机然后拽着冈田走到森田身边躺下。单手将笨重的相机反转，摇摇晃晃地举起来，三宅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森田。“喂，刚，笑一个嘛。”森田便不耐烦地向边上挪了挪身子。
“懒得理你。”三宅撇撇嘴，扭头往冈田身边挤了挤，对着镜头咧嘴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容。
“那个，健君，会不会太近了？”冈田有些犹豫地问，但就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已经传来了干脆的“咔嚓”一声。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冈田吸了吸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感冒了，急急忙忙地想要回房间换衣服，却被正要去上夜班的父亲叫住了。
“去哪里了？”父亲的目光扫过冈田脏兮兮的衣服，最后落在了挂在胸口的单反相机上。
“和朋友去玩了。”冈田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是吗。”父亲微微停顿了片刻，“马上就二年级了吧。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冈田愣了一下，默默摇了摇头。
“湘南确实不是适合读书的地方啊。”父亲并没有生气，只是这样意味深长地感叹道，“上个月遇到一个老朋友，说可以推荐你去东京读书。那所学校的偏差值据说很高的，而且考都内的大学也方便点。”
“哎？”冈田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这边的学校怎么办？”
“转学手续已经帮你办好了。”父亲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在东京的住宿也联系好了，四月份开学，你可以早一点过去适应下环境。”
“稍、稍微等一下！”冈田不由得结巴起来，“这种事情，至少也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吧？”
“商量？”父亲将冈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你是想说不去？那你告诉我，你自己的打算是什么？”
父亲站了起来，绕着冈田缓缓地走了一圈：“你是打算就这么跟着群不像样的伙伴混混沌沌等毕业呢……”停顿了片刻，将相机从冈田的脖子上取下来，打开后盖，将胶卷缓缓取出来丢在了地上。“还是打算这么玩物丧志一辈子？”
冈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胶卷，咕噜噜地一直滚到了墙脚。
“说话啊。”父亲皱眉，“有不满就说出来。你要真的有自己的打算就说出来啊！”
冈田依旧咬紧嘴唇沉默着。
父亲终究是叹了口气，丢下一句“既然自己都不知道去想将来，就没有资格拒绝父母安排你的人生”，重重地带上门走了。冈田走到墙角，弯腰捡起胶卷，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拉上窗帘，打开灯，冈田像过去一样默默地冲洗着照片。胶片已经曝光了大半，沙滩上约瑟犬的脚印也好，森田与三宅亲昵依偎的背影也好，阳光下放肆而灿烂的笑容也好，都变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惨白。
最后一张胶片，是他们三个人自认识以来的头一张合影。冈田看着显像水中一点点浮现出来的斑斑点点的轮廓，拼凑出了皱着眉头不看镜头的森田与笑嘻嘻占据了大半相片的三宅的脸，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将湿哒哒的照片从水里取出来，举起来凑到灯光下仔细端详，依旧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三宅随随便便地环着自己肩头的手。
冈田扶着桌边，一点点蹲到了地上。
TBC.
131 写不长2012/2/24 10:54:00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冈田有些茫然地揉着膝盖站起来，想要把晾干的照片装进相册里，但是只装了几张便放弃了。那一片接着一片的白，在透明保护膜的映衬下，无端显得越发可怜。书橱里有整整一层塞满了相册，都是冈田搬家到湘南以后拍的。他跟着森田三宅一起逃学，但去游戏厅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无所事事的大把光阴，都奉献给了躺在海边发呆以及摄影。
三宅曾经好奇地问过：“冈田你究竟满脑子都在想点什么？”冈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也没想。”
一本接一本漫无目的地翻着过去的照片，冈田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还从来没有拍过湘南的日出。深邃无垠的天空，幽黑宽广的海面，流动的浮云，新鲜的朝阳。这样美好的景象，尽管无数次想象过，却因为年少贪睡的缘故从来没有真正亲眼目睹过。
去拍照吧。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冈田看了看刚刚指向凌晨一点的时钟，抓起相机与手电便出了门。
路上很黑，越靠近海边路灯也就越少，等踩上沙地的时候，眼前已变成了一片无边无垠的黑，只有极远处灯塔上的一点点光亮，在浓重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凭借着过去的记忆，冈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海边，摸到一块还算平坦的礁石坐了下来。石头微微泛潮，坐上去冰凉凉的，冈田找好了东边的方向，调好的相机，然后托着下巴无聊地等待起来。
海浪一下下拍打着岸边，发出低沉而雄厚的声音。与明亮喧嚣的白日不同，在这样漆黑寂静的凌晨，一切感官都失去了接受信号的能力，只余下这如同诵经一般的暗哑喑唱之声，由远及近一下下地击打着人的耳膜以及心脏。大海展现出它神秘而诡谲的本性，仿佛随时就会把站在面前的个体全部_Tun噬。
冈田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来湘南的时候。
那时候才不满十四岁，迷迷糊糊地便随着调职的父亲从大阪搬到了湘南。湘南的酱汤要比大阪味重，湘南的拉面店要比乌冬店多得多，在湘南爱说人バカ而不是アホウ，就连湘南的海，也不像大阪湾那样每天清晨挤满了出港的海轮。
总喜欢在句尾加上个软绵绵的“呀”的冈田，一开口便成了当地孩子们嘲笑与模仿的对象。大家七嘴八舌地念着“为什么呀”“才不是呀”，然后爆发出一阵整齐的哄笑。可是冈田，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森田与三宅，便已经拥有了在当地孩子中一眼便能瞅见的存在感。连体婴儿般的如影随形，一样一脸懒洋洋的笑，一样毫不留情地嘲笑一切落在他们视线内的东西，一样用满不在乎地口气说着“你是笨蛋吗？”
冈田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森田与三宅也拍着手大笑起来。但在那之后，三宅自说自话地搂住了冈田的脖子，笑嘻嘻的伸手去捏冈田的面颊。“这孩子呆呼呼的好可爱呀。”他说了アホウ这个词，还用了不伦不类的关西腔，但这一回冈田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笑了。“这么说话关西人民可是要发怒的呀。”——那是他头一回在三宅与森田面前展示他深藏不露的吐槽功力，结果换来了森田幸灾乐祸的捧腹大笑以及三宅变本加厉的胡乱蹂躏。
三宅在最后放开他的时候说：“算了，看在你比我小的份上。”但在冈田看来，直到他在身高上渐渐与森田三宅平齐甚至有了超越趋势的今日，三宅也从来没有把他自己说过的这句话放在心上，森田似乎也是一样。
三宅就像团软绵绵热乎乎的大被子，理所当然地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缠上身来，用一副黏糊糊的调子撒娇一样念“deco酱~”——明明自己才是最小的一个，明明是又一次被调戏吐槽，冈田却只有每每做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拍着三宅的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而森田，虽然会在三宅太过吵闹的时候毫不留情地给对方后脑勺来上一巴掌，但更多时候还是会选择和三宅一起状况百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相处模式。
冈田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遇到森田与三宅，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但这种近乎哲学意味的假设在现实中没有丝毫意义。在他视若珍宝从不肯轻易示人的相册里，森田与三宅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冈田不止一次沮丧地想过，这样的作品恐怕永远也不可能拿出手吧。
“喂，deco！笨蛋！”
想到三宅那副咋咋呼呼的细嗓门简直变成了记忆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冈田的心情越发沮丧起来。紧接着他被狠狠地推了一把，一头栽倒在地上。
揉着磕痛的胳膊爬起来，冈田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并不是因为记忆太过深刻而造成的幻觉。三宅与森田正气急败坏地站在他面前，一副琢磨着要表给他脸上再来一拳的模样。
“干嘛呀？”冈田莫名其妙。
“干嘛呀你个头！”三宅跳脚，“你老爸回家发现你不在，天没亮把我们一个个全给吵醒了你知道不知道？”
“哈？”冈田揉了揉头发，不知怎么搞的竟笑起来，“夜不归宿又不是头一回了，他急什么急。”
“话是没错。”三宅也跟着揉了揉头发，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你家老爸急成这样确实头一回见。说起来，你整晚上坐海边脑子坏掉了？”
“我打算拍日出来着。”冈田这么回答着，然后突然大叫了一声，“啊，天都亮了！”
“没错，天都亮了。”三宅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冈田的肩膀，“deco酱，你脑袋真的没问题嘛？”
“真是的，好不容易守了一个晚上……”冈田俯下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失望地咕哝着。
“谁让你一发呆天就亮了。”三宅无可奈何地摸了摸鼻子。
“话说回来……”森田微微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
“我老爸什么都没说？”冈田抬起头看了森田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四月份我就去东京念书了，就是这么回事。”将手电塞好，背上相机包，冈田轻轻呼了一口气：“嘛，一般来想也该是这么回事。不好好考个大学是不行的，又不能靠这玩意混一辈子。”他拍了拍相机包，又拍了拍三宅的肩膀：“说老实话，刚君也好，健君也好，可算不上好榜样的前辈来着啊。”
他看见森田紧紧皱起了眉头，简直以为下一秒对方就会扑上来揍他，结果森田最后只是咧了咧嘴：“确实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觉得有种微妙的失落。
冈田背着包大步走了。他听见三宅在身后喊了他两声，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朝阳的光辉落在他身后的沙滩上，冈田想，这样一来他在森田与三宅眼里的背影，一定格外帅气吧。
TBC.
138 写不长2012/2/26 17:01:00
拎着相机一进家门，就看见父亲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冈田硬着头皮一言不发地向房间走，还是被父亲很大声地叫住了。
“昨晚去哪里了？”
“没什么。”
“我在问你去哪里了？”
冈田缓缓转过身，看着狠狠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的父亲，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什么嘛，过去明明都是不闻不问的。”他看着父亲半惊半怒的表情，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好吗？我会去东京的，所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好吗？”
“什么叫算了？”父亲绕过茶几，一步步走到了冈田的面前。
曾经需要努力抬头才可以仰视的父亲，不知不觉似乎也没有记忆里的那样高大了。多年来挤压的情绪如鲠在喉，令冈田产生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我是说，到今天为止爸爸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了，但是也有事情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我做不了爸爸希望的精英秀才，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爸爸你就不明白吗？”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点湿润起来，冈田想着现在要是哭起来算是怎么回事啊。
“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吗？”父亲突然这样问道。
“哈？”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要多了不起，也不是非要你念大学不可。但是呢，人一旦长大，都会产生责任这种东西。”父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冈田的面孔，叫冈田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你的理想是什么，你将来想要做什么，我并不想干涉。但是，准一，你现在能拍着胸脯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少年微微张开了嘴，却是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因为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喜欢和责任是不一样的。现在的你，仅仅是在逃避你需要面对的责任，在逃避你的将来。谁都愿意做小孩子，但是没有人可以做一辈子不负责任的小孩子。”父亲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微微叹了口气，“饿了吧，我去准备早饭。”
冈田转过身，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也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森田与三宅。两个人都有些拘束地立正站着，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什么呀。”冈田将相机丢在地上，用力揉了揉面颊。
“我们是想着……你收拾行李要表帮忙什么的……”三宅挠了挠后脑勺，支支吾吾地说。冈田闻言低头苦笑了一声：“没什么要收拾的，不就这么点东西。”
说完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冈田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词不达意地开了口：“刚才的事，抱歉……我、我不是想说你们不好……只是……好疼！”话没说完就被森田走过去给了一巴掌：“知道了啦。”
这时候，父亲送了烤面包和牛奶进来。瞬间仿佛变了个人的三宅与森田高喊着“谢谢叔叔”扑向了茶几，冈田只好略微有些尴尬地站在边上。
“给，面包。黄油和果酱要哪个？黄油？给。火腿呢？表？牛奶给你……”三宅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大模大样地将食物一一递到森田手上，森田理所当然地接过来，捋了捋袖子大口吃起来。冈田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茶几边坐下来。
“健君，黄油刀……”
“自己拿。”正努力将面包塞进嘴里的三宅含糊不清地说。
“什么嘛。”冈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爬起来嘀嘀咕咕地去拿丢在了茶几另一头的刀，“都最后了，健君至少对我好一点嘛。”
“才表。”三宅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又吮了吮沾上果酱的食指，这样干净利落地回答。
“为什么？”
“那不成了演戏了嘛。”三宅理直气壮地眨了眨眼睛，令冈田只好再度摇头苦笑起来。“我倒是觉得就算演戏也挺好。”这样小声咕哝了一句。
三宅没有理会自哀自怨的冈田，伸手抓过冈田的相机玩弄了一番，还拉着森田的手笑嘻嘻地想拍一张，被森田不容分说地推开了。
“我从小不都是一个人嘛。”无聊之余只好用手指绕着相机带子玩的三宅，突然这样说道，“父母不在身边，又没有兄弟姐妹。所以，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很可爱的弟弟一样。”
冈田不留神被嘴里的面包狠狠呛了一口，大声咳嗽起来。三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笑起来：“嘛，准确说起来，应该是好像要比我年长的弟弟一样。”他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嘛，怎么样才是对待弟弟的方式。虽然不知道，但是擅自就把你当成弟弟了——这种说法好像也有点奇怪来着。其实我就是想说……嗯，你加油。”
冈田看着一个劲绕着相机带子的三宅发了会儿愣，然后突然抓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好冷！”少年用力地擦了擦嘴角的奶渍，又用食指的指节使劲地蹭了蹭鼻梁。“什么呀。”用软绵绵的关西方言这样自言自语着。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带着这个。”闷头吃完了自己那一份早餐的森田，抹了抹嘴突然拿过三宅手里的相机。三宅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低头去解绕在手上的带子，结果被森田拍了一巴掌。
“责任什么的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至少现在来说，你喜欢这玩意，对吧？”将相机放到了冈田的面前，森田顺手将三宅拽了起来，“好了，走了。”“哎？但是收拾行李……”三宅还努力想要回头，结果被森田毫不留情地吐了槽：“你除了添乱还能干吗？”
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遇上冈田的父亲煎了香肠端出来，十分惊讶地问：“已经要走了吗？”“承蒙款待！”森田一边打招呼一边不停脚地向外走。被拉得跌跌撞撞的三宅努力扭过身子，从冈田父亲手中的餐盘里抓起一根香肠塞进嘴里：“叔叔，好吃……痛！”鼓着腮帮，捂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地跟在森田身后走了。
三宅与森田走后，房间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父亲放下餐盘便离开了客厅，冈田独自坐在茶几边，看着一桌狼藉发愣。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跳起来冲进房间随手抓了一本相册，然后匆匆忙忙地追出了家门。
追了十多分钟，才看见三宅与森田并肩坐在路边。森田从口袋里拿了香肠出来，用胳膊肘顶了顶三宅的腰：“吃吗？”
“你不也偷偷拿了！”三宅顿时大声嚷嚷起来。
“啊啊，吵死了，你到底吃不吃？”森田捂着耳朵没好气地说。于是三宅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从森田手里接过的香肠吃起来。
“呐，刚，我好像有点弄不明白了。”一边咀嚼着香肠，一边这样含糊不清地说。
“什么事？”
“好像呢……大家都一点点长大了，只有我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这样真的好吗？”
“……我也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森田吸了吸鼻子，伸手勾住了三宅的脖子，然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但是没关系，有我陪着你。”
海风吹过，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三宅慢_Tun_Tun地一口一口吃着香肠，森田静静地揽着三宅的肩。
冈田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了许久。他微微眯缝起眼睛，就仿佛看见了眼前景色拍成相片的样子。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拿着相册转身朝家里走去。
冈田想，过去的照片就算了吧。将来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好好地拍一次湘南给森田还有三宅看。
拍一次完完全全属于他记忆里的，属于他们记忆里的，真正的湘南。
4、オカダ? END
147 写不长2012/2/27 14:58:00
5、ゴウ
对于少年来说，时光是最好的挥霍。在森田的概念里，好像昨天才是与三宅和冈田并排躺在海滩上的那个乍暖还寒的三月，转眼间已经快放暑假了。
“阿婆最近好吗？”三宅坐在森田的课桌上，一边一下下有节奏地踢着森田的椅子，一边咕噜咕噜地吸着香蕉奶昔。森田用力将三宅的屁股向边上推了推，从自己的课桌上抢出一小块宝贵的领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整个人趴上去：“唔，老样子，精神得一塌糊涂。对了，她上次还说，要你有空去吃烤年糕。凭什么比起自己的孙子更惦记外人啊。”三宅便咬着吸管哧哧地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坂本抱着大叠的讲义有些艰难地挤进了教室。“都回座位，快一点。”头发没有梳好的样子，发尾毛躁躁地翘了一大撮，“三宅，回你自己位子。”
“那家伙绝对又睡过了。”三宅笑嘻嘻地冲森田耳语了一句，跳下课桌朝自己的位子跑过去。森田抓了抓头发，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睡。
“现在发新的进路调查表。”坂本用力拍了拍桌子好让教室安静一点，“写好从后往前传，动作快一点，认真写！”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许写‘没有’。听见了吗，森田？”
被突然点名的森田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周围顿时哄笑起来。坂本只好再添一句：“表笑了，谁都不许乱写。三宅，说的就是你！”正在向后传讲义的三宅很无辜地扭过头朝着坂本眨了眨眼睛。森田趴在桌子上努力将身子前倾，冲斜前方的三宅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活该！”三宅闻声想要跳起来，听坂本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只好又坐了回去。
咬着铅笔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森田决定与三宅休战，揪了一小块橡皮用力砸过去。三宅迅速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干嘛？”
“你写的是什么？给我看眼。”森田压低声音说。
三宅瞥了一眼坂本，然后将调查表折成飞机丢到森田身上。森田打开一看，不由将脸埋进胳膊肘后哧哧地笑了起来。三宅对森田的反应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冲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森田一边笑一边回了个OK，然后低头奋笔疾书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坂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森田的座位后面，顺手将森田的讲义拿了起来，“将来的梦想：大空翼——你在闹着玩是吧？”森田装出一副认真的表情小声嘀咕：“才没有闹着玩。”余光扫到三宅笑得前仰后合，嘴角便也漏出一丝笑来。
“这又是什么？”坂本皱了皱眉头，将压在下面那张皱巴巴的讲义也抽了出来，“三宅，为什么你的调查表会在这里？”一边问一边扫了一眼答案，一时变作了一副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的样子：“多啦A梦？”森田终于撑不住，扑倒在课桌上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朝礼结束，森田与三宅蹲在消防楼梯的平台边。三宅喝完了香蕉奶昔，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罐橙汁，咕咚咕咚地喝个不停。
“你是水桶么？”森田斜着眼问。
“喝水有益健康。”三宅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哇，又是PTA，又是工场见学，暑假前还真是忙啊。”用沾了果汁黏糊糊的手指，翻动着朝礼上发的各种讲义，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呐，刚，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坂本那家伙看到我们调查表的时候，鼻孔当真有变大哎。”
两个人正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三宅抬起头看见坂本，愣了片刻迅速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坂本老师。”
“你们两个，饶了我行不行？”坂本摆出一副哭丧脸，“进路这种东西，至少也动点脑子想一想。已经三年级了对吧？”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拖长声音缺乏诚意地答应着。
“啊，还有PTA的事。”坂本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都快要毕业的人了，好歹让我见一次家长吧。”
森田与三宅对视了一眼。三宅先做出投降的表情，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我打个电话试试好了。”“嗯，拜托了。”坂本转向森田，“你呢？”
“就算让阿婆来了也没什么用吧……”森田小声咕哝了一句。他意识到坂本用一副极可怜的表情盯着他看，只好用力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跟阿婆说。”坂本这才笑起来，一人脑袋上摸了一把：“真乖。”然后哼着歌转身走了。
“啊啊，恶心死了。”森田用力地掸了掸头发，没好气地说。
“你有没有觉得，坂本那家伙好像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我们了。”三宅一边喝着橙汁一边含含糊糊地问。
“确实如此。”森田深深地叹了口气，“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坂本那家伙越来越像奥巴马了？”
“就是鼻孔大了点。”三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夕礼的时候，森田与三宅又因为进路的问题被坂本念叨了一番。“为什么我们三年级的班主任还得是你啊！”最后森田这样忍无可忍地嚷嚷起来，结果坂本露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站在讲台上碎碎念起来。“什么嘛我以为你们喜欢我的”“至少也应该有点感情嘛”“好寂寞啊”诸如此类，森田被迫缴械投降。
“那家伙最近升级太快。”回家的路上森田还在愤愤不平，“都快要变boss了。”
“鼻孔怪？”三宅认真而迅速地接话，两个人又一次一起大笑起来。正在笑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将森田与三宅都吓了一跳。
“刚……酱？”保养得体乍看之下猜不出准确年龄的中年女人，带着一种半是忐忑半是迫切的复杂表情，这样小心翼翼地问。
“谁啊？”三宅扭过头问。
森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迟疑地缓缓摇了摇头：“撒……”
那个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有一种无端的情绪开始在心中滋生，让他隐约意识到，至今为止所习惯的生活，或许即将发生不容忽视的转变。
在他高中三年级的那个夏天。
TBC.
155 写不长2012/2/28 12:46:00
好像一到跑代码的时候我就变得特勤快，吧唧嘴
森田被叫到名字，不情不愿往会议室走的时候，三宅冲他比划了一个“在外边碰头”的手势。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森田勉强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将双手揷在库子口袋里，拖沓着步子走了。
进会议室的时候弄出了很响的动静。坂本站起来，带着种明显的局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森田君，过来坐。”森田瞥了一眼坂本，又瞥了一眼空位边端坐的女性，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将椅子用力拉远一点，然后重重地坐了下去。
坂本张了张嘴，想要教训森田几句却没能说出口，只好干咳了两声：“那、那我们就开始吧？”他无端变得有点结巴，一味低着头努力翻着笔记本：“嗯，那个，森田君妈妈……”
“她不是我妈。”森田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坂本的话。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罕见失眠，森田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虽然在这种事情上把略显无辜的坂本牵连进来有那么一点内疚，但总而言之还是一种近似报复的情绪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森田君，可不能随便说这种话。”坂本压低声音提醒道。
“一般来说，有儿子长到18岁都不认识的母亲么？”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那、那个……”坂本只好又重重咳嗽了两声，试图将话题转移，“那个，这次是PTA是想讨论关于森田君的进路问题……”
“老师。”这一回出声打断的却是森田的母亲，“突然说这样的事有些冒昧，但是，我这一次来是想和您商量刚转学的事情……”
“转、转学？”坂本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谁说我要转学了？”森田没好气地质问。
“那个，森田君妈妈，我这么说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是，森田君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那个……”身处微妙甚至可以称之为危险的母子关系的漩涡之中，坂本努力试图找回身为教师的职业感。
“说起来是有些丢人的事情。和前夫离婚以后我一直在外地生活，那孩子从小都是我母亲一个人照顾的。”中年女性微微缠卷着手里的巾帕，看起来些许紧张的样子，“但是，母亲的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去医院检查结果也不太好，说是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所以……”
“啊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坂本只有点头表示着附和。
“我都说了不会跟你走的。”森田抬高了声音说。
“刚酱。”母亲侧过身转向森田，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无奈，“昨晚不是说好了吗？阿婆不在的话就没有人照顾你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森田不留情面地反问道，“还有表叫我刚酱，恶心死了。”
“但是阿婆她……”
“就算阿婆不在我一个人也照样过。”
“你还是小孩子啊，别说这种蠢话……”
“蠢话？”少年猛地站起来冷笑了一下，“要表我来告诉你什么才叫蠢话？从出生记事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这样过了十八年突然有人跑出来情意切切地说‘妈妈要对你负责’——这才是天大的蠢话！”
冷眼瞥见生母手中的巾帕被搅得仿佛随时要坏掉，森田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感。然而这种快感只有一瞬，在下一个瞬间，他无端端地觉得鼻子酸胀起来。原本做好打算要又理智又冷淡地应对全部好让对方挑不出一点说辞，但到底还是迅速失控了起来。
“表口口声声以一副家长的嘴脸说话。真要是母亲的话，就不会把刚出生的儿子抛弃一个人跑掉！真要是母亲的话……真要是母亲的话……”少年尖利单薄的声音开始抑制不住地_chan抖起来，“真要是母亲的话，在我还小的时候还想着要妈妈的时候你去哪里了？？”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森田狠狠地踢翻了椅子，推开企图阻拦的坂本一头冲出了会议室。
跑到室外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包绕，森田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密密的冷汗。“坂本那家伙把冷气打得也太低了吧。”他咕哝了一句，在库子上蹭了蹭然后重新将手塞进口袋里。一出校门就看见三宅坐在人行道的栏杆上等他，一手抱着两个人的书包一手撑着栏杆，一下一下很无聊地晃着腿。
“走了。”森田走过去抓过自己的书包搭在肩头，掉头就走。三宅便嚷嚷着“等等等等”小跑着追了上来。
“呐呐，刚，今天去你家吧。”
“为什么？”正在心烦意乱的森田被这样突然的提议吓了一跳。
“你上次不是说，阿婆要我去吃烤年糕嘛。”
“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森田皱眉，“不去不去。你少去烦我阿婆。”
“干嘛啦，不去就不去小气鬼！”三宅不满地撇了撇嘴，“那去哪里？”
森田不由慢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去小井那里吧。”
“但是，听说他最近在准备升职考试哦。”三宅掰着手指如数家珍，“master的拉面店也关了，deco家也不方便去了……”
“啊啊，麻烦死了。”森田没好气地使劲揉了揉头发。他突然意识到，今时今日，除了有阿婆在的那个家，他竟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去处了。
——还好有三宅在。“要不去我家？”没弄明白同伴发火的缘由，一脸无辜的棕发少年只好使劲抓了抓后脑勺，“虽然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森田看了三宅一眼，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三宅家的房子里森田家并不远。在森田的记忆里，自从三宅父母离异母亲外出工作以后，他赖在自己家里的机会就远远要超过实家。温和爽朗的阿婆也好，喷香黏糯的烤年糕也好，永远蓬松柔软有着太阳味道的被褥也好，森田刚也好，都是少年三宅毫不掩饰表示出喜爱的东西。
站在门口等着三宅满世界找家门钥匙的时候，森田不由回忆起第一次领三宅回家的情景。短手短腿禸呼呼的小家伙，笑眯眯地叫着“阿婆好”，成功将新出炉的年糕骗到了手——虽然在那之后没多久，两个人就因为抢年糕滚作一团，最后年糕没吃成还被阿婆狠狠拍了脑袋。
森田一直觉得，他与三宅是那么的相似，以至于每次看见独自坐在家门口发呆的三宅，就仿佛看见了镜子里面反身寸的自己。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想对三宅好。看见笑着的三宅，自己就也会笑起来；就算打架打了个天翻地覆，也不舍得把三宅从身边推开一点点。有三宅存在的世界，那个地方就好像自己无论何时都可以返回的归宿，明亮，而且安心。
“哇，好闷，一股霉味。”总算进了门，三宅捂着鼻子叫了起来，好像进的不是他自己的家一样。
“好歹定期开开窗啊。”森田无可奈何，“你真的有自理能力吗？”
“才不想被刚说教呢。”三宅不满地努了努嘴，“现在是我收留你，好歹表现出一点感激之情好吗？”
“你在我家混吃混喝的时候也没见你感谢我嘛。”森田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三宅的听力看起来相当不错。
“什么都没说啦。”森田撇了撇嘴自认倒霉。在不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森田便自说自话地找了个坐垫一屁股坐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三宅抓了个垫子一点点凑过来。森田没好气地“哈？”了一声，但三宅并没有就此罢休：“就是昨天放学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啦。叫你‘刚酱~’的那个。”
森田看了一眼三宅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回答道：“生我的人。”成功看见三宅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干嘛，听不懂日语？”心烦气躁地转过头去。
“刚的……妈妈？”安静了片刻，三宅很大声地嚷嚷了起来。
“她才不是……”
“但是，是刚的妈妈吧？”
“我都说了不是……”
“刚的妈妈对吧？”
森田张了张嘴，放弃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好厉害啊，刚的妈妈啊。呐呐，下次介绍我认识吧。”三宅看起来兴致很高。
“才表。”
“为什么？介绍一下嘛。”
“我说了表！”
“哎？小气死了……”
“我没有妈妈！”森田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你听不懂吗？我是跟阿婆长大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三宅仰起头，看着瀑跳如雷的森田，静静地眨了眨眼睛：“但是，那个人是刚的妈妈没错吧？”
森田愣了片刻，揉了揉头发重新坐下来。“健，饶了我行吗？”低着头这样垂头丧气地说。
“抱歉。”三宅小声咕哝了一句。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跳起来跑进了厨房，咣咣当当地捣鼓了好一阵，捧了个黑乎乎的盘子出来。
“这是什么？”森田嫌弃地用手指戳了戳黑乎乎的盘子上那团黑乎乎软绵绵的玩意儿。
“烤年糕啊。”三宅得意洋洋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会烤年糕的？”森田不由愕然。
“阿婆教我的。”
“哈？”森田不由吃了一惊，“为什么阿婆要教你啊？明明自己的孙子都不教……”
“那是因为刚在料理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吧。”三宅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剛つん煎个香肠都做不好——这可是阿婆说的。”
“你吵死了！”森田想要反驳又有点心虚，只好这样气势汹汹地嚷着，顺手扯下一块年糕塞进嘴里，又惨叫着“好烫”给吐了出来。
“好吃？”三宅对森田的狼狈相视而不见。
“一点也不好吃。”森田狠狠地说。
“少来了。阿婆都夸我学得快的。”三宅不满地拍了拍森田的肩膀，也凑过去扯了一块大模大样地塞进嘴里。“好酸！”结果瞬间将眉毛痛苦地挤成了一团。
森田跑进厨房转了一圈，然后拎着被三宅丢掉的包装袋走了出来：“这玩意过期半年了你知道么？”
烤年糕宣布失败，两个人最后胡乱找了点杯面果腹。天黑了，没有冷气的房间像蒸笼一样热得人难受。胡乱冲了个凉水澡后，森田仰面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月色下三宅的侧影，好像寥寥数笔的剪纸画一样。
“呐，健。”很轻地叫了一声。
“唔？”三宅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听起来鼻音很重黏黏糊糊的。
“睡了？”
“没。”
完全没有意义的对话。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森田将手枕在脑后，微微动了动身子，“你一个人睡的时候，不会害怕吗？”
“是怎么样呢？”三宅思考了一会儿，“记不太清楚了。一开始的时候大概是害怕的吧……”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了个身，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盯着森田的脸，让森田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一个人’的实感来着。因为有刚啊，还有阿婆……”
森田觉得心脏在瞬间停跳了半拍，可三宅却是滔滔不绝地数了下去：“还有deco啊，有小井啊，有master啊，有老师啊……”最后被森田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话太多了。”
心中有微妙的失落感，但更多是解释不清楚的愧疚。森田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想要道歉的情绪到底源自何处。两个人再度沉默，过了一会儿三宅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浓重起来。森田轻轻向着三宅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手臂的肌肤便彼此相触了。温热的肌肤与冰凉粘黏的汗水并不叫人心生厌恶，反而变得格外亲切。森田试探着伸手握住了三宅的手腕，瞬间有一股舒心的凉爽贯穿了滚烫的手心。熟睡的少年不自觉地啧了啧嘴，鼻梁上皱起了一圈可爱的细纹。森田微微坐起身，伸手去摸，三宅便不耐烦地晃动着脑袋，小动物似的哼哼了两声。
森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念着明天还要早起参加见学，下定决心似的闭上了眼睛。那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好像做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既仓皇又无力的梦，明知道不是真实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生平头一次，他是那么渴望自己变成大人。三宅另当别论，他一个人长大就足够了。
TBC.
161 写不长2012/2/29 10:41:00
第二天从坐上去陶艺工厂的班车开始，森田就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兀自一个劲地嚼着口香糖。三宅在边上使劲拽他袖子，森田便义正言辞地控诉了一番都是因为某人睡相太差导致自己一整晚没睡好。摸不着头脑的三宅权衡了一会儿，决定姑且认错，闭嘴不再吵闹，改拿一次性相机对着森田横拍竖拍。森田无可奈何地别过头去，用棒球帽遮了脸，三宅又在他身边不甘心地蹭了一会儿，终于悻悻地一个人趴到窗口看风景去了。
过了一会儿，森田叹了口气，依旧用帽子遮着脸，伸出手去胡乱揉了揉三宅的后脑勺。三宅一惊，本能要挣扎，挨了森田极其顺手的一巴掌瞬间老实了下来，乖乖任由森田一把搂了过去，用头顶蹭了蹭森田的下巴。
“呐，刚……”闷声闷气地喊了一声。
“闭嘴。”被森田拍了额头。
到了陶艺工厂之后，森田随随便便地捏了两个杯子交差，然后便东张西望起来。三宅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转盘，还不时用手背蹭蹭鼻尖，看得森田很想动手把他脸上沾上的粘土给抹掉。
“啧啧啧，不是这样做的啦。”不知道是没话找话，还是单纯看到一脸投人的三宅顿觉不平，怀着一种近似搞破坏的心理，森田在三宅的位子前面晃来晃去，“你完全不行嘛！”
“刚又懂什么啊。”三宅不服气地顶嘴道。他正试图转出个敞口的茶杯来，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盯着面前飞速转动的粘土。
“我可是陶艺名家来着。”森田继续信口胡扯，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兴致，“来来来，让大师来教你。”自说自话地凑了过去。“搞什么呀。”三宅有点哭笑不得地抗议，却还是被森田强行地扶住了双手。
“看到没有，要这样……”嘴里说的和手上做的完全一回事。
潮湿的粘土从指缝间一点点泻出去，柔软，光滑，绸缎一样地绕过手指，一直淌到手腕上。森田目不转睛地盯着转盘，彼此交叠的双手间，深黄色的粘土转出了极漂亮的圆形弧线。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母亲突然出现的那个晚上，阿婆握着他的手说的话。
阿婆说：“剛つん，对不起，阿婆不能照看你一辈子。你还小，阿婆不放心你一个人。”
可以对着生母毫不犹豫地吼出“不用你管”的森田，握住阿婆_chan_chan巍巍的手，却只有低声说“知道了啦。”他第一次意识到，阿婆不知不觉间已变得那么瘦小而苍老。那是会在他和附近小孩子打起来的时候说“剛つん加油”的阿婆，那是会在寒冷难眠的冬夜掀开被角允许他钻进去一起睡的阿婆，那是让尚年幼的他不会因为没有母亲而寂寞哭泣的阿婆。
森田一直说自己是阿婆家的小孩。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羡慕有妈妈去参加亲子会的同学们，因为在他大汗淋漓地跑到终点的时候，有阿婆卖力地挥舞着头巾向他喊“剛つん太好了”。
是这样的阿婆，握着他的手对他亲口说了“对不起”。森田一点也不想阿婆跟自己道歉。如果有可能，他想跟阿婆说，对不起，我没有足够快地成为大人。
走神的时候，手上不知不觉便用了劲。三宅慌慌张张地喊“刚轻点轻点”，森田不由一抖，然后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三宅的手。那个瞬间，他无比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好叫手心里不是一片空白。而三宅的手，触感熟悉到叫他觉得想哭。
他就又想起来，三宅蹲在湘南的海边，郑重其事地问他“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变成大人”。他曾经以为，陪着三宅当一辈子小孩子，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在干吗啦？”三宅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了森田的手。粘土变成了一团又奇怪又丑陋的东西，继续在转盘上一圈又一圈永无止境地旋转着。
“这是玫瑰啦玫瑰。”森田摸了摸嘴唇，强词夺理地表示道。“才怪。”结果被三宅气呼呼地瞪了一眼。
直到去洗手的时候，三宅还在可怜兮兮地追思自己未成形就被迫变成了玫瑰的杯子。对于这样车轱辘似的抱怨，森田熟练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水哗啦啦地从龙头里涌出来，冲掉了手上的湿泥，水池里很快变成了一片混沌的黄色。但手心处却还有些许的残留，顽固地沾付在皮肤上不愿褪去。
指尖从掌心的坑坑洼洼处轻轻划过，就好像回忆起方才的触感。被自己包绕的双手，是他从小到大牵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手。虽然牵了不知道多少回，每一次仍旧想要握紧，握得更紧一些。
“喂，你快点啊，车要开了。”不防备被三宅甩了一脸水，森田无可奈何地用手背使劲抹了抹：“知道了啦，你先去占位子好了。”三宅便蹦蹦跳跳地跑了。
流过指缝的水，渐渐清澈起来。水池里最后一丝粘土的痕迹也被彻底冲洗干净，仿佛带走了手心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森田关掉水转过身，就看见坂本正东张西望地走过来。“噢噢，森田，快一点，就等你了。”
森田不耐烦地答应了一声低头就走，结果坂本小跑了几步走到了森田的身边。
“转学的事情，怎么说？”听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
“我才表跟那个女人走。”森田的措辞一点也不客气。
“嘛，你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坂本挠了挠脑袋。
“能理解就闭嘴。”森田没好气地打断道，“坂本，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你也可以换个语气嘛。”坂本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森田，我在想一件事情。”森田斜了坂本一眼。本能告诉他不应该与坂本继续这个话题，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什么事？”
“你母亲……”看了一眼森田的脸色，坂本改口道，“那个女人会怎么想姑且不去考虑。假如坚持留在湘南的话，你觉得阿婆会安心去住院吗？”
森田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正因为是最宝贝的独一无二的外孙，所以才会专门去拜托断了十几年联系的女儿吧。”坂本看着少年紧缩的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像你对你母亲充满敌视一样，面对像陌生人一样的亲生女儿，你的阿婆大概也并不自在。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猜老人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来让自己最疼爱的外孙难受。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阿婆会想到要把你交给她，大概是因为在阿婆看来，她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一会好好照看你的人吧。”
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坂本微微叹了一口气：“森田，有时候人之所以努力生活，仅仅是为了让珍视自己的人感到心安，不对吗？”
这时候看见三宅远远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声喊着森田的名字。森田看了一眼坂本，匆匆迎上去。
“你跑回来干嘛？”被气喘吁吁的少年重重扑上来一把揽住了腰，森田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车快开了嘛，我怕你丢掉。”
森田哭笑不得地给了三宅一巴掌：“笨蛋，你这么跑下来，车开了就是我们俩都被丢了好吗？”“也对。”三宅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抓住森田的手腕，“没关系没关系，一起丢了就丢了好了。”
森田被三宅反手抓着向班车走去。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消瘦结实的手臂，以及努力前倾的背影看起来都分外可爱。
森田想，自己果然还是叫三宅感到不安了吧。
对森田来说，阿婆和三宅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但是到头来，到底还是，他没有办法让任何一个人感到心安。
TBC.
167 = =2012/3/1 15:39:00
163L GN 请自由的><
taco酱，最后那句我酝酿了半天然后不会写了orz 你随意=。=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森田曾经和三宅两个人顺着海岸线一直走上了沿海公路，最后被巡逻的警车捎回了家。因为三宅信誓旦旦地说，海岸线的那一头能看见在阳光下跳跃的海豚。
森田记得，那一天他们走了好多好多的路，最后走不动了，三宅就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自己的身上。结果狼狈不堪地回到家后，自己被阿婆狠狠教训了一番，身为始作俑者的三宅却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榻榻米上，吃完了阿婆新做的烤年糕意犹未尽的吮吸着手指。从那一次开始，少年森田便得出了一个结论，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慢死了啦。”靠在巴士站牌边看到三宅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森田没好气地说。
“抱歉抱歉。”三宅缺乏诚意地合了合掌，然后好奇地抬头打量着站牌，“叫我出来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森田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顺手从库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眼罩，“喏。”“哈？”三宅一头雾水地接过眼罩，“你到底想干嘛？”“那么多废话干嘛叫你戴上就戴上。”森田语气不善地说。“知道了啦。”三宅小声咕哝着，有些不情愿地戴上眼罩，“不懂你什么意思嘛……”
“闭上嘴跟着我就好。”森田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三宅的抱怨。瞬间失去了视觉功能的少年，本能地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摸索起来，森田迅速抓住三宅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便也很快地跟了过来，摸索着抓紧了森田的胳膊不肯再放开。
看起来这家伙还是会害怕的嘛。森田不出声地笑了一下。他喜欢这样看起来有一点手足无措的三宅，就像是还很可爱的小时候，温顺又无辜，并且不会动不动就伸手打他。
有破旧的长途巴士开了过来，森田拽着三宅的手上车，三宅跟在后面一路磕磕绊绊，不时一头撞在森田的背上。森田停下脚步，将三宅一把搂到身前，扶着腰将如履薄冰的同伴推进了靠窗的位子，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
除了司机只有三两个神色茫然的老人的长途巴士，发动机上气不接下气的轰鸣声一直回响着。空调坏了，车窗都敞开着，滚热的空气便迎面扑了进来。
“晒不晒？”森田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正午的阳光，三宅顶着厚厚的眼罩，愉快地摇了摇头。在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三宅迅速地恢复了活跃，如同被塞进篓子里的小狗一样不停扭动着身子。森田被晃得心烦，一边搂住三宅的肩膀，一边将对方的双手都压在膝盖上，三宅便只有努力转动脖子，朝着他以为的森田的方向叽叽喳喳地翻来覆去问：“呐呐，刚，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你乖乖闭嘴。”森田腾出手拍了一下三宅的脑袋。结果对方变本加厉地嚷嚷起来：“为什么？好狡猾！不带的！”森田想还好车上没什么人，不然他不保证会不会把持不住在下一秒钟把三宅从窗口丢出去。
到站后森田跳下车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回过头，他看见三宅有点茫然地站在路边，伸出手，呆呆地等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促狭地说了一句“走吧”，却并不伸手去牵。三宅“哦”了一声，向前蹭了两步，指尖伸直努力够了够，发现什么也抓不着之后又有些茫然地停在了原地，仿佛在犹豫要表把眼罩摘下来。不知道怎么的，森田一瞬间就后悔了。他跑了两步，一把抓过三宅的手，三宅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用尾音上扬的语调说：“走吧。”
离开公路稍微走一点，便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了。
“海？是海？是海对吧？”三宅牵着森田的手显得无比雀跃。森田拉三宅走到靠海的岩石边，从后面托住三宅的腰，帮助膝盖下意识微微弯曲_chan抖起来的少年爬上了岩石，自己也跟着攀爬了上去。“坐。”他这样说，三宅便顺着他的胳膊一点点向下摸，最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然后微微呼了一口气。“海腥味。”抽了抽鼻子愉快地笑起来。
“渴不渴？”森田问。见对方用力点了点头，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听橙汁饮料，用力摇了摇然后拉开易拉罐，将拉环很小心地按平了，然后抓着三宅的手塞过去。三宅就着森田的手便低头喝了一大口，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橙汁从易拉罐里溅出来，三宅便擦着脸笑起来。
“慢点啊笨蛋！”森田只好又一次拍头。三宅双手抱着易拉罐，可怜巴巴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歪着头问：“呐，刚，你到底想干嘛啊？”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去看海豚的地方？”
“真的？有海豚？”三宅一听便想要摘下眼罩，却被森田伸手拦住了。“笨蛋怎么可能。这里和过去一点都不一样了。公路翻新了，还建了跨海大桥，以前停在海湾里的渔船都不见了。”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困惑地三宅，森田伸手揽住三宅的肩膀拍了拍，“但是，光听着海浪的声音还有空气里的海腥味，好像和过去一点区别都没有。对吧？”
“这个不管去哪里的海边都一样吧……”三宅忍不住吐槽道。他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冲森田的方向咧嘴笑：“味道真好。……但是，你到底想干嘛？”
森田支吾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极其含糊的理由：“最近不是你生日嘛……”
“我生日过了两个礼拜了好吗？”三宅抢白，“什么嘛，刚你根本就不记得别人生日吧！”
“才不是……”森田竭力否认。
“分明就是忘记了。”
“我那是故意的！故意！”森田的狡辩听起来极其缺乏力度。
“少来了！”三宅拍着手笑起来。笑完沉默了片刻，三宅扶了扶眼罩，面对着大海的方向轻轻吐了一口气：“刚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森田有些惊讶地扭过头，看见三宅微微仰起头，抿起了嘴唇。“刚打算去妈妈那里对吧？阿婆身体不好，所以只有跟妈妈回去……”
“你听谁说的？”森田几乎想要跳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原地没有动。
“明显是坂本那个多管闲事的嘛。”三宅轻轻笑了两声，“这也是正常的嘛。小孩子跟妈妈一起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我才不想跟那个女人一起！”森田有些恼火地打断道。
“一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得叫，但是到底还是妈妈吧？小时候一定不止一次想过吧，要是妈妈来接我有多好，要是……”
“表说得你才是我一样好不好！”
“我没有在说刚的事。”面对森田的气急败坏，三宅很平静地笑了笑，“我在说我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再好，妈妈到底还是妈妈啊。不对吗，刚？”
森田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三宅的母亲第一次丢下儿子离开湘南的那个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肯跟自己回家过夜的三宅。如果自己乖乖等待的话妈妈再晚也一定会回家的吧——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当年无论用香蕉还是玩具小熊都无法引诱的三宅，大概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坚持呆在又空又冷的黑屋子里。那之后，又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失望，才会令有着与温顺容貌截然相反的固执内心的少年，终于习惯了在他人的住所屡屡流连，数日未返也不再惦念那个姑且称之为家的地方。
就是这样的三宅，对自己说出了“妈妈到底还是妈妈”的话。用了一种再平常不过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盯着三宅看不出情绪的带笑的侧脸，森田情不自禁地想，这就是他的少年——他亲爱的宛若彼得潘一样的少年，在两个礼拜之前的夏天，终于满18岁了。
“和妈妈一起的话，阿婆也不会担心，刚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和妈妈多聊聊，然后还有……”
无法察觉到森田神色的三宅，掰着手指努力地细数着离开湘南的种种好处。絮絮叨叨缺乏起伏的童音在森田听来变成了一团嗡嗡嗡的噪音分辨不清，只看见微微上翘的嘴唇开开合合，仿佛上了发条停不下来的机器娃娃。
森田探身扳过三宅的肩，侧头口勿上去。
声音戛然而止。还差一点没有喝空的汽水罐子摔在岩石上溅起了橙色的水花，弹了两下咕噜咕噜地滚下去。
海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来。
森田抬手想要扯掉三宅的眼罩，却被三宅拉住了手腕。“别取下来。”说得没头没脑意味不明。森田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看着三宅使劲抿了抿嘴，把在被口勿前没来及说完的话补完，“然后还有——我一个人没关系的。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习惯了。”
伸出手去摸索着拍了拍森田的肩膀，然后笑起来：“生日礼物，谢谢你。嘛，虽然我还是觉得你之前肯定是忘了。”
森田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使劲揉了揉头发：“对对对，就是忘了不行嘛？生日什么的最麻烦了。”
他不怎么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是怎样与三宅道别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滩上向着公路走了好一段，森田回过头还能看见三宅一个人坐在岩石上。
太阳渐渐西沉，咸涩的海风吹乱了毛茸茸的卷发，晚霞的余晖映红了如雪的白色衬衫，在无垠的大海衬托下仿佛一幅充满了乡愁的写生画。
森田想，暑假结束了，他要跟阿婆说拜拜了。
5、ゴウ END
177 写不长2012/3/2 15:13:00
望LS，我等你QAQ
6、ケン（最終回）
A4大小的文件夹里，每一张铜版纸上的女孩看起来都无比青春靓丽。客人有些漫无目的地翻动着文件夹，看起来十分为难的样子。
“酒红色其实不错的。您肤色白，这样显年轻。”穿着白色短袖制服衬衫围着浅绿色围裙的三宅扶着椅背伸过手去，熟练地将文件夹翻到另一页，“这种棕色也推荐。虽然是比较传统的色调，但是非常典雅，搭配服装也很方便……”
客人踌躇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了三宅新染的短发上：“健君的这个，是什么颜色？”
“我的？”抓了抓发梢，三宅用一副一本正经的口口勿回答，“我这个嘛，是照我家汪酱的毛色染的。怎么样？您喜欢？”结果被正好路过的店长狠狠地拍了头：“少胡说八道。”
原本一脸讶然的客人不由笑起来：“健君真是的，又糊弄人了。”三宅挠了挠后脑，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嘛，虽然结果稍微差了有点远，但初衷并没有胡扯啊。”原本绷着脸的店长也忍不住笑出来，又好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宅你给我好好干活行吗？”“明明就有好好干嘛！”三宅不以为然地冲店长努了努嘴，引的客人又笑起来。
“健君你到底几岁了？”
“我？”三宅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您觉得我几岁？”
“唔，虽然刚来这里做头发的时候就遇上健君了……”客人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25，不，22。不会再大了。”
“BU~~”三宅得意洋洋地冲客人比划了个叉。“哎？那你到底多大？”面对一脸好奇的客人，三宅咧嘴笑了笑，一边麻利地抓起填好了染料色号的单子一边丢下一句“十八”转身跑了。
就是那一天。
一个人在海边的岩石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才起身回家的那一天。自己心里也清楚，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急急忙忙地满世界找他。
进了家门又是一股浓浓的霉味。想着这一回非得好好打扫一下不可了，却累得一点也不想动，径直和衣躺倒在床上。约瑟犬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上了床，一个劲往他怀里拱。三宅被弄烦了，抓起手边的眼罩一把套在小狗的脑袋上，瞬间好像无头苍蝇一样的约瑟犬不知所措地晃动着脑袋，惹得三宅大笑起来。
“真是笨蛋来着啊。”他双手把约瑟犬抱起来，放到脸边使劲蹭了蹭，小狗便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声。“湿了的话套着是会不舒服啊。”用手揉了揉眼罩的边缘，三宅叹了口气替小狗将眼罩取了下来。约瑟犬一旦重见光明，立刻吐着舌头向三宅扑了过去，三宅努力扭头躲闪却还是被舌忝 了一脸的口水，最终放弃抵抗仰面躺平在床上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好懂的家伙啊。”信手抚摸着约瑟犬的后背，三宅这样喃喃地说。
“我先走了~”月兑掉工作服胡乱揉成一团塞进衣柜，三宅麻利地抓起书包和车钥匙，一溜烟地跑出了更衣室。
挎上书包，翻出防护眼镜戴好，三宅跳上自行车用力蹬了几下，便有凉爽的风迎面吹过来。一切都是熟悉的，下班要走的路也好，路两边的店铺与风景也好，甚至于是晚风的气味也好。沿海的湘南，空气里永远带着股潮湿的咸味，叫人想起那些停靠在岸边摇摆起伏的渔船来。
将自行车随随便便地丢在了路边，三宅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邮局，从自助窗口取了明信片，有些别扭地弯腰趴在柜台边，用嘴咬开笔套在卡片上刷刷刷地写起来。
“To 妈妈? 这个月的生活费。p.s. 马上又是花粉季了，要当心哦（心）? 健”写完抽了抽鼻子，在落款的地方三笔两笔补了一个圆圆的笑脸。
“健酱，又是生活费？”窗口的大叔笑着把明信片和装钱的信封接过去，“什么时候把你妈妈接过来一起住不就好了……”
“唔，我也这么想过……”三宅摸了摸后脑勺，“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都会不习惯吧。”
“不习惯啊……”大叔拖长声音重复着，将印章用力地盖在收据上，笑嘻嘻地递给三宅，“花粉症，很够呛吧？”
“糟糕透了。”三宅笑着强调了一遍，“我还赶时间，先走了哦！”一边低头看着手表一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车轮转得很快，身边飞闪过的每一栋建筑都熟悉到了可以在脑海里默画出来的地步。
这里是三宅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
这条路他和森田曾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
因为牵连到杀人事件被同学孤立的那一次，气势汹汹的森田就是头也不回地拽着他，脚不停步地走在这条路上。他一路抱怨着“刚你慢一点”，森田压根不理他就好像被孤立的不是自己而是森田一样。
一直走到井之原的家门口，三宅才终于得以甩开森田的手揉一揉被勒得泛红的手腕。“到最后也没给我买香蕉奶昔嘛！”这样拖长了声音抱怨起来。结果森田理直气壮地表示：“我又没钱。咱让小井买去！”
那天晚上，井之原不明不白地被森田与三宅敲了竹杠，除了奶昔与苏打还变本加厉赔了两份家庭餐厅的蛋包饭。“小井小气死了，就知道让我们吃儿童餐。”三宅一边咬着勺子一边用叉子努力戳着盘子边缘的小西红柿，惹得井之原一肚子火：“给你吃还那么多话！嫌不够就自己掏钱！”森田嘿嘿笑了两声，把井之原面前还没吃完的汉堡禸明目张胆地搬进了自己的盘子，再切了一半分给三宅。
“表开玩笑了啊……”井之原垂头丧气地敲着空盘子咕哝了起来。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灵巧地在陆陆续续迎面走过来的小朋友中间穿来绕去，三宅到了幼儿园门口跳下车，一路奔向教室朝正在等候的年轻保育员合了合掌。
“啊，三宅桑今天是您来接呀？”保育员扭头朝教室里喊道，“直树君，收拾一下可以回家了！”“嗯，他妈妈今天出差。”三宅点点头，刚说完这句话，就被一阵风似的从教室里冲出来的小鬼狠狠抱住了膝盖，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笨蛋！很痛好不好？”三宅用力拍了拍直树的脑袋，蹲下身将孩子一把抱了起来使劲亲了一口，“喂，你又重了是不是？”
被抱在怀里的小孩便伸出禸呼呼的小手去揉三宅的脸，奶声奶气地大声嚷嚷起来：“KENKEN！”
TBC.
192 写不长2012/3/3 13:57:00
“呐呐，KENKEN！”坐在自行车后座的直树用力拍着三宅的背。“干嘛？”三宅扭过头问。“KENKEN加油！”晃了晃小拳头老三老四地说。“吵死了啦笨蛋。”三宅微微弓起腰，开始用力地蹬起踏板来，直树便抓紧了三宅的衣角，咯咯咯地笑起来。
绕过一个拐角离开大路转进了小巷，三宅突然按住刹车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游戏厅门口，高个子的男人正与一个穿着中学制服的少年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僵持不下的时候，少年突然狠狠地踩了男人的脚，然后趁着男人吃痛弯腰的间隙转身拔腿就跑。
“当心当心当心……”三宅慌慌张张地想要移开自行车却还是没有来及，一心逃跑的少年被三宅的前轮绊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三宅感同身受地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直树从三宅身后探出头好奇地问：“KENKEN，他干嘛坐地上？”
“让开啦，挡路！”少年没好气地爬起来。“抱歉抱歉……”三宅笑嘻嘻地将车挪到路边，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加油哦，那家伙可是相当难缠来着。”少年诧异地看了三宅一眼，嘀咕了一句“吵死了大叔”拔腿跑了。
“也不用叫‘大叔’吧！”三宅对着少年的背影高声抗议道，然后冲直树用力点了点头，“对吧？”直树也相当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高个子的男人追了过来，扶着三宅的车头气喘吁吁：“三宅你干嘛不拦住他啊？”“我干嘛要拦住他啊？”三宅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呐，坂本老师？”“真是够了！”坂本恼火地揉了揉头发，看见三宅一脸忍笑的表情，也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现在的小鬼，一届比一届头疼。”“嘛，这也是人生修行的一部分嘛。”三宅故意用一副上目线的口口勿老气横秋地说。
坂本叹了口气，摇摇头伸手去摸直树的脑袋：“喂，直树，长大了可别学这种家伙！”结果直树意外坚定地捍卫了三宅：“才表，最喜欢KENKEN了！”三宅便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
“完全赢不了嘛。”坂本装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来，三宅很配合地拍了拍坂本的肩膀，“老师，放心吧，小孩子总有一天会懂的——老师是为了他们好这一点。”坂本被三宅一本正经的口气逗得再度笑起来，三宅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老师，我可是在很严肃地现身说法啊。”
“你这种麻烦的例子有一个就足够了。”坂本并没有感动领情，用力敲了敲酸胀的大腿抱怨着，“年年堵在游戏厅门口抓学生抓了十几年，等退休后干脆到这里看门好了。”摇着头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身：“对了，和森田还有联系吗？”
“没有。”三宅摇了摇头，“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快校庆了……”坂本摸了摸后脑勺，“身为老师没什么大追求，但是偶尔还是会好奇一下，过去教过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之类的。”
“是吗。”三宅点点头笑起来，“但是，那之后就完全联系过了。听说是之后又搬了几次家什么的……”
“这样。”坂本有些感慨地点了点头，“想想也是，都这么多年了。”结果被三宅使劲拍了拍肩膀：“不拿出点干劲可不行哦，老师~”
“什么嘛，被自己教过的小孩鼓励这种事太丢脸了。”坂本苦笑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拍了拍手，“我可还年轻得很呐，三宅你好好看着！”说罢一溜烟跑远了。
看着坂本远去的背影，三宅无端端发了一会儿愣，直到直树拍着他的后背用惟妙惟肖的口气说：“不拿出点干劲可不行哦，KENKEN！”
从门口的邮箱里翻出钥匙开了门，直树踢掉鞋子一溜烟跑进了客厅坐在地上，然后拍打起茶几来：“KENKEN，我饿了！”“已经饿了？”三宅有点无奈地挠着头查看冰箱，“材料是有的，但我不会做啊……”
“哎？？”直树拖长声音嚷嚷了起来，“我饿了嘛！KENKEN，我饿了……”
“知道了知道了……”三宅迅速举手投降，“好吧，这儿有面包。”
“哎？？”直树再次抗议，“我表吃面包！”
“为什么？”三宅抓起面包递到直树面前，“你不是饿了嘛？”“就是表！”直树爬起来掉脸就跑。三宅迅速去追，两个人绕着不大的客厅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直树突然调转方向直奔玄关而去。
三宅临时刹车险些一头栽地板上，跌跌撞撞探头往玄关一看，就看见直树一把抱紧了来人的大腿，用极其可怜的语调嚷嚷：“KENKEN欺负我！”“谁欺负你了啊！”三宅赶紧跳了出来伸手要抓直树，结果小朋友见风使舵本领一流，迅速躲到了来人的身后探出脸冲三宅做鬼脸。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让爸爸先把鞋月兑了行吗……”刚进门头就大了一圈的井之原无可奈何地一把将直树腾空抱起，有点艰难地踩掉鞋子走进客厅。
“直树你吵死了知道不？在楼道里就听见你在喊。”井之原将直树放到地上使劲捏了一把脸，这才转身将挎包拿下来，解开领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今天很早嘛。”三宅伸手把直树捞过去，小家伙努力扭动着身子想要逃走，但三宅不为所动。“还不是不放心把你跟直树两个丢家里嘛。”井之原故意咧了咧嘴，“再晚点回来，你绝对有本事带着直树把房子给拆了。”
“什么嘛，亏我还好心帮小井接孩子，切。”三宅不满地抗议道，然后低头对直树耳语了几句。井之原顿时有了一种不良的预感，眼睁睁地看着儿子露出了三宅健招牌式的灿烂笑脸，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爸爸，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三个人在家庭餐厅里围着桌子坐下，井之原掏出钱包看了看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也要过来蹭饭啊？”“那我帮你接儿子了嘛！”三宅理直气壮地回答，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与直树抢汽水。
“真是没办法。”井之原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_Xue，“健，我真是想象不出来，你四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偶尔说点有新意的话不行吗？”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有些含糊的三宅，“十几岁的时候说想象不出来我二十岁是什么样子，到了二十几岁说想象不出来我三十岁是什么样子。现在呢？又改四十了？”
“没有新意才说明是真的想不出。”井之原不满地申辩道。结果三宅嗤之以鼻地笑起来：“哼，这有什么想象不出的。我绝对还是可爱得不得了，不就结了？”
井之原一口水喷出来，慌慌张张地找纸巾去擦。结果三宅与直树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啊~啊~，做砸了。
”
“绝对不能让直树再跟你来往了。”井之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这儿子没法教了。”“你表给我。”三宅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对吧，直树？”直树相当没有立场地点了点头：“嗯！”井之原身为父亲脆弱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
“我有时候会想，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构造来着。”吃完饭离开家庭餐厅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井之原抱着睡着的直树，三宅推着他的自行车，沿着黑漆漆的人行道慢_Tun_Tun地走。
“我？”三宅满不在乎地笑起来，“那估计你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了。”
“大概吧。”井之原也笑了，“看到你就总觉得还是十几年前的时候，扑到我身上叫‘小井小井’那个时候……”
“现在还是叫‘小井’的啊。嘛，虽然变成小井爸爸了。”三宅耸了耸肩，“这么说起来，小井你现在还想着去搜查一课吗？”
“怎么样呢？”井之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过去大概是误会了。小时候一直想着搜查一课搜查一课，但是自己真正喜欢的、真正适合的到底是什么，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个人本来就是喜欢跟人打交道，什么观察推理能力倒不见得有多强，所以现在的工作才是最好的也不一定。”
“梦想改变了？”三宅挤眉弄眼一副揶揄的模样。
“不，变倒是没变。”井之原摸了摸下巴嘿嘿嘿地笑起来，“我现在在想，要是直树长大能进搜查一课就好了……”“那算什么啊！”三宅愣了一下也笑起来。
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到了分手的路口。三宅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井之原叫住了：“健，我一直都觉得，这世界上能制得了你的人，大概只有一个。”
“突然想说什么啊你？”三宅停下脚步，回过头朝井之原笑了笑，“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拴住的人。”
“也对。”沉默了一会儿，井之原掂了掂怀中熟睡的儿子，朝三宅咧开嘴笑了，“你这家伙可不是轻易就能超越的存在。”
到家已经九点多了。三宅停好车，从邮箱里将乱七八糟的邮件一并掏出来，站在门口努力从包里摸着钥匙。
在各种缴费清单与广告函中，夹杂着一个比普通信封略厚的白色信封。三宅有些奇怪地翻过去，看见了信封背面铅字打印的地址。
东京。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