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沙罗木2014/4/10 23:48:00
8.
.
山上的雨在清晨停了，二宫在三楼走廊的窗口向外望，才发现别墅的背后有个不大的人工湖，里面种满了还未开花的菖蒲。
他走下楼梯，便听到了客厅里的说话声。
暗红的沙发上坐了三个人，是玉绪，馨和相叶。
馨和相叶面对面的坐着，正在打花札。
“相叶医生怎么在这里？不知舅父醒来了没有？”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相叶身侧，看到他被自己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哦…原来是nino…miya桑。”他回过头来，磕磕巴巴说完第一句，马上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和煦笑容，笑眼旁几条细纹，让人想起明黄的向日葵，“岸久先生早上醒了，还吃了点东西，不过后来又睡着了。”
玉绪从相叶的肩侧探出头来，叫了声和也哥哥。
二宫对她一笑：“玉绪酱也会玩花札？”
“不会，相叶医生正在教我。”
小女孩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脸颊圆润的线条显示着她的稚嫩青涩。
二宫扫一眼桌上的牌，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就先记住这张。”
玉绪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鸟，看起来像只鸡。”
“那是凤凰。”馨笑起来，“这张牌叫桐与凤凰，是12月的牌。”
二宫露出个微笑：“12月的花是梧桐，我记得相叶医生家的家纹就是桐纹。”
“的确是。”相叶也笑，露出白色整齐的牙齿。
玉绪有些好奇的往相叶身上看了看，馨见了便笑道：“现在相叶医生的衣服上可没有。”
相叶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帽衫，自然是没有。
玉绪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那我们家的家纹是什么？”
她用手指比划着：“我在主屋的门上见过，也是花。”
馨微微皱了眉头，看向相叶，相叶回想了一下主屋障子上的花纹，只记得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朵五瓣花。
毕竟也是旧家族出来的人，就算当了医生，自小也耳濡目染，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他想了想说：“倒是像桔梗。”
二宫微微摇头，还未开口，却见相叶有些好奇的看向他身后：“这位是？”
“敝姓松本。”
二宫一怔，身边便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相叶的手。他转头刚好看到松本微扬的嘴角，下意识的收回目光，向旁边挪了挪。
相叶自然是听樱井说过这个人，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二宫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坐，我们在这里随便玩玩。”
松本也一笑，坐在了二宫身边，馨和玉绪觉得他没有昨晚看起来那样不容易亲近，好奇的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样的目光松本自然也注意到了，却只垂着眼睛去看桌面上的花札。
“再来一张小野道风，相叶医生就可以赢了。”
除了二宫，其他三人显然没想到松本也会打花札，相叶随手摸了一张，接着就笑起来，丢到桌面上一看，居然真的是一张小野道风。
“五光，馨小姐，我赢了。”
馨叹口气，站起身来笑道：“打了几局还没有赢过，我还是去主屋找母亲。”
玉绪想留下来跟相叶呆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犹豫。相叶却也站起身来说：“我也该回去看看岸久先生，我跟馨小姐一起过去。”
玉绪马上站起身来：“我也去。”
相叶对松本笑道：“两位不如在这里打一局，据我所知，二宫老师也会花札。”
二宫摆摆手道：“小时候玩过，很久没碰了。”
松本却起身把牌慢慢收起来，对二宫笑了一下：“我也很久没打了，刚才看了一会有些手痒，您陪我打一局？”
二宫见他已经坐到了对面，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相叶看看二人，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转身离开了。
客厅里一转眼就只剩了两个人，松本垂着眼睛开始发牌，他今日穿了休闲衬衫和牛仔库，手腕上也没带手表，只有一串黑曜石，右手食指和中指上还带了两个戒指，看起来就是现下时尚的年轻人，的确比昨天晚餐时要平易近人的多。
“喜欢凤凰那张牌？”
二宫一怔，意识到他肯定很早就站在楼梯上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摸了张牌微微一笑：“没有，只是看玉绪对相叶医生感兴趣，所以想透露一些消息给她。他生日是在12月。”
“你呢？”松本也摸了一张，放在了桌面上，“月见酒，こいこい。”
二宫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牌，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张。
“牡丹，六月…”松本微微扬起嘴角，看向他的眼睛：“很适合你。”
虽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在二宫听来却像调情，抬起眼睛看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没过一会，二宫摸到一张红叶与鹿，摆到桌面上：“猪鹿蝶，我赢了。”
“こいこい呢？”
“不来了。”他笑起来，“总之赢了就好。”
松本看似有些可惜的叹口气，又拿起自己面前的一张牌，对二宫笑了一下：“这个是我的。”
是凑成月见酒的那张芒与月，八月的牌。
二宫看过他的资料，自然记得他的生日，却也没有说破，只是说了句原来如此。
两个人把花札收起，放回了盒子里，一同出了别墅，往主屋去。
雨后山上的空气非常清新，路上遇到穿着和服的女佣，对两人欠身行礼后离开，脚步匆匆动作却很优雅。
松本看到那和服颈后的纹样，问道：“那是安云家的家纹？”
二宫看了眼女佣的背影，点点头：“那不是桔梗。”
“是什么？”
二宫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伸手一指：“在那里，是那种花。”
松本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茂密的树丛一片连着一片，郁郁葱葱，没有任何花朵的影子。
“现在还不到花期。”二宫道，“小时候在这里住，我生日的时候，花开的正好，白色的，花蕊是黄色。”
“是夏椿。”松本收回目光，淡淡道。
二宫一怔：“你能认出来？”
“学过园艺，自然看的花多一些。”松本对他一笑，“夏椿是一日花，早上开了，傍晚就会落下来。”
这些二宫是第一次听说，他有些诧异的看向松本：“是这样？我没有傍晚来看过，还是外祖父告诉我那就是家纹上的花。”
松本看出了他的惊讶，只是笑了笑：“安云家的家纹很特别。”
特别？
二宫慢慢跟在他身后，自然明白松本的意思。桐纹因有凤栖于梧的含义，以前曾被天皇授予幕府的将军，是高贵的纹样。还有相叶提过的常用于家纹的桔梗，也有神草的别称。作为代表家族的家纹，总是要有一些积极的寓意和象征。
而安云家的家纹，却是朝开夕落的一日花，的确是有些特别。
二人来到主屋时，岸久已经醒了，相叶在给他针灸。
旧家族出来的少爷，学过汉医也学过西医，给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辈人治过病，小有名气。
相叶在东京开了个诊所，岸久在几年前就开始请他来问诊，病情恶化时，高野更是马上就联系了相叶，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半个多月。
岸久房间的障子合着，没人进去打扰。
馨和玉绪都在居间等着，另外还有馨的母亲，和秋子母女俩。
一见二宫和松本来了，几个小辈都站起身来行礼。
所有人都正座着喝茶，没过一会高野过来，说相叶医生出来了。
二宫这才明白原来她们不只是来看岸久，而是机会难得，在等相叶扶脉。
他看一眼坐在秋子身旁的千世，又看看松本，见他微微点了下头，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问道：“岸久舅父怎么样？我进去看看他。”
“老爷现在精神不错，和也少爷跟我来。”
二宫跟着高野走出房间，便看见相叶迎面走过来，衣服没换过，脖子上还挂着个听诊器，有些不伦不类。
“二宫老师。”他咧开嘴笑，“花札，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二宫看他一眼，“过会好好扶脉，会有有意思的事。”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相叶却听得十分清楚，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居间里的人，再次带上笑容走了过去。
岸久果然醒着，见二宫来了，还有力气跟他点了下头。
他的嘴唇苍白干燥，勉强张开，说道：“你母亲…”
“她很好，前段时间做了个手术。”
“她…”
“她在美国休养，不能回来。”二宫微微笑着看他，“姐姐怀孕了，也在美国陪她。”
岸久露出复杂的表情，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高野在一旁，看了看二宫，轻声道：“和也少爷，先出去吧？”
二宫点了下头，对岸久说：“您好好休息。”
他走出房间，并不想回居间去，转身对高野轻声问道：“不知道能不能去我母亲的房间看看？这次听说我要回本家，她托我帮她找一把手镜。”
高野点头：“当然可以，和子小姐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您可以直接过去。”
主屋虽然是单层的木质建筑，但大大小小也有近百个房间。安云家的家规中有一条，现任当主必须住在本家，因此常年有佣人清扫。二宫跟在一个面生的女佣身后，沿着长廊走了很久，才找到了母亲住过的房间。
房间的窗户开着，正在通风。二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是一个小庭院，遍地绿色，阳光正好。
柜子上的花瓶里居然还有刚刚换上的鲜花。
二宫对这个房间并没有太多的印象，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字画，便没了兴趣。
“和子小姐的东西都放在这个柜子里，您要找什么？用不用我帮您？”
来这里找东西原本就只是借口，二宫对女佣笑了一下：“那就麻烦你了，是一把手镜，背后的图案据说是蓝色的花。”
女佣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不会对这些旧物件有什么印象。二宫就坐下来，拿了一本书，耐心的等。
他随手翻了几页，看到那著名的“祗园精舍钟声响”的诗句，才发现这是本《平家物语》。
细白的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着粗糙的纸边，二宫的目光停在“娑罗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那一句上，出了一会神，听到女佣叫他，才抬起头来。
“和也少爷，是不是这一把？”
二宫愣了一下，见女佣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把手镜，背面是一朵蓝色的花。
“啊，应该是吧。麻烦你了。”
他把书放回书架上，接过了手镜。
既然找到了东西，就没有了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他跟在女佣身后，沿着原路回去。
主屋总是很安静，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就算千世怀孕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也不过是低声偷偷的谈论几句罢了。
二宫走过拐角，却觉得氛围有些不太对劲。他看到对面居间的门敞开着，里面的人都不在了。
隔着几扇门，传来了一声属于女人的尖锐的哭喊。
是岸久的房间。
他停住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女佣也觉察出了不对，有些慌乱的看他的脸色。
二宫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岸久的房间走去。
障子半开着，露出一个熟悉的背影，是松本。
他回过头来，看到了二宫，转身走了过来。
越过他的肩膀，二宫已经完全看到了房间里的情形，其实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
松本还是低下头来，轻声道：“他去世了。”
在半个小时前，他还曾经跟他说过话。
二宫有一种奇妙的感受，虽然他并不感到悲伤，却还是有几分空虚和茫然。
“什么时候？”
他同样轻声问。
“大概10分钟前。”松本看他的表情，“要表进去？”
二宫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着他又继续道：“我只是记起了外祖父去世的时候。那时我知道他去世的消息也比其他人要晚。”
“嗯。”
松本轻轻应了一声，看到他手中的手镜，问道：“这是什么？”
“我母亲的手镜。”二宫说，“我去她的房间找到的。”
房间里只有知夜的哭声格外明显，其他细小的啜泣，估计是孩子们被吓到了。
两个人安静的站在门口，二宫望着障子出神。
松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安云家的家纹。
一朵再普通不过的五瓣花，朝开夕落的夏椿。
153 沙罗木2014/7/9 19:22:00
9.
?
夜晚，山上再次下起了大雨。
真治和哲郎商量后，匆忙定下了葬礼的日期。
这日的晚餐是在主屋，饭后大人们都换了黑色的丧服。雨下的太大了，几个孩子被送回别墅，高野在主屋为留下守夜的人安排了房间。
有太多事情需要准备，灵堂没有布置好，请帖还没有发出。岸久的死如此突然，就连相叶也没有想到，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几分焦躁与慌张。
焦躁的是大人，慌张的是孩子们。而还有那么几个人，忙里偷闲，看起来事不关己。
相叶向来是有些多愁善感的，盘着腿坐在窗边，指尖捏着一枚黑色圆滑的棋子，望了棋盘好一会，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管见多少次，死亡真是让人无法习惯。”
二宫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墙角的立钟：“你已经考虑了三分钟了，快一点。”
“实在是因为松本桑的棋下的好。”相叶抬起头来，眼睛一弯，笑意就溢了出来。他看向棋盘对面规矩正座的松本，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几秒，自然的把目光移向他身后的娇小女子，和善的问道。
“千世小姐，你和松本桑是不是经常下棋？”
千世的脸颊不太有血色，她笑了笑，回答：“有时会，他的确下的很好，我赢不了他。”
松本转头看她，微微皱眉：“如果不舒服就休息一会，没人会怪你。”
千世稍微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她原本是正座，起身时晃了一下，松本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跟她一同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先去送她一下。”
二宫看了他一眼，再次垂下眼睛懒洋洋的看着棋盘。两个人离开了房间，他抬起头来，发现相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无视他的目光，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原来如此。”相叶恍然的拍了几下手，“这一步走的好。”
二宫再次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又抓了颗白子，走了下一步。
相叶认真的看着棋盘，二宫继续一颗黑子一颗白子，这样一个人下了十分钟，然后沉默的把他放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收了起来，啪啦啪啦的拨回棋盒里。
棋子互相碰撞的声音并不悦耳，坐在一旁假眠的樱井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相叶偷偷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二宫老师心情不是很好。
松本回来时，二宫不在屋内，相叶一见他就急忙向他招手：“快来，我想出下一步怎么走了。”
说着他就得意的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枚黑子，_chan_chan巍巍的往棋盘上一放。
松本随意盘腿坐下来，拿了枚白子，眉头微微一皱，樱井在一旁悄悄观察他，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两个人认真的下了起来，松本很快觉察出对手的路数与刚才不同，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眼相叶。
相叶一边得意一边诧异，刚刚二宫一人执黑白子，下到最后黑子赢了。他记忆力好得很，记得二宫刚才是怎么下的，怎么白子的下法也跟二宫方才下的一模一样。
可惜二宫不在，他虽然好奇又不能问松本，只好心痒痒的继续下。
果然，最后一子落下，他赢了。
相叶这么多年基本上没赢过棋，大喜过望，笑起来叫樱井：“翔酱翔酱，你快来，我赢了。”一边装模作样的朝松本拱手：“承让承让。”
松本微微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道：“甘拜下风。”
二宫进来时，看到樱井，相叶和松本都围在棋盘旁，棋局好像已经结束了。他走过去，刚想问谁赢了，眼睛往棋盘上一扫，觉得有些眼熟。
松本见他进来，向旁边挪了挪，他便坐下了，又仔细看了看棋盘，问道：“怎么回事？你记性倒不错，把我刚才下的又摆出来了？”
相叶忙朝他使眼色，二宫看不懂他的眼色，便瞪着他：“挤眉弄眼做什么。”
樱井几乎要笑出来，拍拍二宫的肩膀：“这是刚才相叶医生和松本桑下的，相叶医生赢了。”
二宫一愣，下意识地看松本。
那个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是我输了。”
见他认输，相叶欢呼一声，开始收拾棋盘，把棋子不分黑白啪啦啪啦往棋盒里拨。
二宫皱起眉捂住耳朵，忍不住又看松本。
松本也看他，眼睛里都是笑意，输了似乎也很愉悦。
真奇怪。
二宫心下嘟囔着，满心疑惑的伸手捡起了榻榻米上的棋子。
岸久的葬礼当天，来了很多人。
作为一个外人，松本润站在灵堂的一角，很安静的注视着和安云家其他人站在一起的二宫。
他穿着黑色的和服，向每个上前的人低头行礼，背挺的很直。
唇色很淡，皮肤也显的更加白皙，在这样的场合，似乎自然而然的让人感觉到一种压抑的哀伤。
松本看了一会，收回目光，看向站在门口的一个男人，他能感觉到那个人已经看了自己很久了。
两个人目光一碰，各自点头行礼，松本抬起脚，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了一下他伸出的手：“你好，上原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上原也压低着声音，“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松本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转过头，看到二宫正看着自己，于是挑起嘴角，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了灵堂。
是夜，樱井宣读了岸久的遗嘱，家主由真治接任，安云家所有的动产和不动产都归到了真治名下。另外，还分配了一些岸久的私产，主要是给知夜，和子和秋子的，不过人人有份，就连二宫也得到了一栋在东京郊区的二层别墅。
二宫早就看过了遗嘱，只一个人坐在角落喝红酒。松本作为外人并不在场，而匆忙赶来的上原此时和秋子母女坐在一起，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在乎遗嘱的内容。
他白天看到上原找松本谈话时，还有些担心。谁知宣读完遗嘱，上原却主动找到真治，说千世怀了孕，想要让孩子冠安云姓。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当年父亲去世后，外祖父也曾想让自己改姓安云，但母亲一直坚决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如今新一任家主上位，让孩子改姓安云，也算向真治示好。
政治和商业，总是扯也扯不开的。
真治稍微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千世看起来脸色依旧不好，但眉间少了些忧愁，只是冷冷清清的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二宫独自离开，只觉得心中压抑。外祖父在世时，安云家其实已经大不如前。那时真治便自以为是，想进人政界，还曾被外祖父打了一顿，骂他愧对安云家的先祖。
他从懂事起，就冷眼看着真治一步步走上歪路，这些年也经营了不少关系，想在真治把安云家拉下水的时候，让自己，母亲和姐姐全身而退。他对岸久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如今岸久的死，却让他有些焦急。
哲郎从来都是听真治的，但他没有什么能力，并不会影响大局。但现今上原如此态度，难道是也要与真治联手？
松本跟上原谈了什么？是不是跟上原要孩子改姓有关？
他想着，停下脚步，正犹豫要表去找松本问清楚，便听到有人叫道：“和也哥哥。”
千世站在走廊的转角处，对他微微招了招手。
二宫走过去，看她脸色不好，道：“怎么不快些回去休息，你身体这样，原本也不用全程参加葬礼的。”
“大舅父对我很好。”千世垂下眼睛，又轻声道：“我和松本桑的事情，听说你知道。”
二宫沉默一会，答道：“他跟我说过。”
千世抿嘴轻笑了一下：“松本桑说是为了你才帮我，我吓了一跳。谢谢你，和也哥哥。”
二宫叹口气，抬手轻轻拍拍她的头：“回去以后注意身体，既然要把孩子改姓安云，不会有人难为你的。”
千世的眼眶有点红，低声回答：“我知道，母亲照顾得我很好，松本桑说如果和也哥哥同意，他会陪我去产检。”
二宫一愣，笑起来：“那不错，如果需要，我也陪你去。”
千世也笑了，她其实年纪很轻，才20岁出头，眼睛弯起来，还有几分小女孩的影子。
“我买了你的书，很好看。”
“下次送给你。”二宫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夜深时，山间云层中炸起了雷。
二宫找到松本时，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下棋。
棋局已经接近尾声，二宫坐下来，拿过黑子，陪松本把这盘棋下完了。
“为什么你会模仿我的棋路？我没跟你下过。”
二宫一边数着目数一边问他。
“我经常想象跟你一起下。”松本站起身来给他倒了一杯水，“黑子是你，白子是我。”
二宫自然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一问。松本奇怪的举动太多，虽然疑惑他也不再一一深究了。他数了数看黑子赢了，眉毛一挑：“每次都输给我？”
松本笑起来：“我的确下不赢你。”
怎么可能，他显然要比自己高明很多。
二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不太相信的盯着他看。松本泰然自若的把棋子收好，说：“上原让孩子改姓的事是我建议的，你不用太担心。真治去游说过他，他有点动心，但我跟他说真治当家的安云家不是条好船。他还在犹豫，我就建议他自己去探探深浅。正好，对你表妹也是件好事。”
二宫哼了一声，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找东西：“岂止不是条好船，简直是泰坦尼克号，我真想马上跳下去。”
松本站在他身后轻声笑，低下头来：“哦？你跳我也跳？”
“你本来就不在船上，还是划条小船来救我。”
二宫看到冰箱里居然有几罐啤酒，伸手拿一罐出来，合上了门。
松本从背后抱住他，嘴唇口勿着他的肩膀，后颈，耳后。二宫食指勾住拉环，拉了几下，都滑了出来。他有些心猿意马，干脆不开了，把啤酒从左手放到右手，再从右手放到左手，轻声说：“你觉得不觉得我有点心太冷了？这些人都跟我有血缘关系，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帮他们。真治是执迷不悟也就算了，我那些表弟表妹们，其实都挺无辜的。”
“嗯。”松本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说话时的鼻息吹在他耳边，又热又麻，“我看出来了，你对安云家其他人没什么感情。所以倒也没什么。每个人有自己喜欢的，有不喜欢的，人之常情。如果心有不安，那就略微帮一帮，但要在不伤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说到喜欢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嘴唇凑过来咬住了那细白的耳垂。二宫躲了一下，虽然心神不宁，还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觉得有一番道理。正想夸他几句，松本把手探进他T恤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腹和腰际，又轻声说：“我喜欢你，就会经常想象跟你一起下棋，还会想象跟你做一下别的事情，这也是人之常情。”
二宫默默的把啤酒罐在手心滚来滚去，终于扑哧一声拉开了拉环，喝了一口便抬手放在冰箱顶上，转身把湿凉的手心贴在松本的脸颊，凑过去口勿了他。
松本把他压在冰箱门上，膝盖抵到他的腿间，手不慌不忙的去解他的皮带。
二宫一开始有些为难，后来想想也不是自己家的厨房，便凑过去口勿松本的脖颈，听着他鼻腔里发出的哼声，又伸手去扯他的衬衣。
松本自己抬手把扣子解了，低头口勿他。
啤酒没有放好，被二宫的背撞得稍微一晃，从冰箱上面掉了下来，洒了一地。
岸久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所有人都启程离开。二宫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安云老宅。
如今这里换了新主人，下一次来，还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他又想起那还未开的夏椿，想起岸久死前与自己的简短对话，想起千世把手轻轻放在腹部的样子，一时心念杂陈。
为他搬行李的依旧是来时那名姓人江的年轻人，高野亲手为他拉开了车门，他刚刚坐稳，便看见相叶走过来，弯腰对他笑道：“二宫桑，本家有点事叫我去，暂时不回东京了，以后有机会再陪我下盘棋。”
二宫看出他眉眼又不安分，但懒得猜他什么意思，随便说：“好啊，有机会一定。”
相叶又嘿嘿一笑说：“我们家老爷子打电话给我，说要我把松本桑也一起带回去，刚才我跟秋子小姐说过了，松本桑也不回东京了，跟我一起走。”
二宫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松本走了过来。
天气有点闷热，他依旧规规矩矩的穿着一件衬衣，扣子扣到领口第二颗，连袖子都没有挽。
但二宫是看过他一只手把那件衬衣的扣子解开，一只手伸到自己脑后亲口勿自己的样子的，一时间只是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连招呼都没打。
相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那我们走了，二宫桑也慢走。”
说完他就关上了车门。
松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只好透过车窗对二宫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二宫愣了下神，听到司机问：“和也少爷？可以走了吗？”。
他磨了磨牙，意味深长的向相叶看了一眼，又对松本笑了一下，转头说：“走吧。”
车子缓缓开动，松本略带无奈的看了看相叶，跟在他身后也上了车。
高野带着一众人鞠躬行礼，那绵延的灰色围墙中，只剩下安静矗立的安云老宅。
182 沙罗木2015/1/21 17:12:00
10.
二宫刚走出新干线的车站，立花便打了电话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来接自己的车好像还没到，站在路边按下了接听。
“二
在他面前，这个新人编辑总是有些小心翼翼，譬如此刻有些过头的敬语，让二宫忍不住扬了下嘴角。
若是平常，他肯定会说些让立花困扰的话，听他在那一头有些战战兢兢的催促自己交稿，然后慢悠悠的倒一杯咖啡。
但现在他的确有点累了，于是只是扬了下嘴角，便懒洋洋地说：“写好了，过会发给你。”
“啊，好的好的，
立花显然喜出望外，又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二宫随意说了几本书的名字让他去找，刚想挂电话，突然想到了一件令他在意的事情。
他微微皱起眉，问道：“听说有个作家，本名姓相叶的，你知不知道？”
“相叶吗？倒是没有听说过，我帮您打听一下吧。”
“嗯，那就这样，麻烦了。”
二宫说着，挂了电话，又马上拨给樱井。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相叶说漏嘴，说他家里也有人在写小说。”
樱井显然愣了一下，不过马上记起了这件事：“啊，是有这么回事。好像说也出书了之类的。不过说完以后一副‘哇，糟糕’的样子，大概是那人不让他说出去吧。”
二宫也记得这个细节，所以才有些在意，他在出版界也算认识一些人，从来没听说过姓相叶的作家。
樱井知道他的性格，便主动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帮你查查？”
“嗯，谢了。”
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了，但夜晚依旧很凉爽。二宫向远处看了一眼，映人眼帘的是橘红的云和海边的港口。
他又等了两分钟，便看到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了。
司机他一点都不认识，不过在他下车对自己鞠了个躬之后，二宫只是确认了一下车牌号，就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他一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一边等着樱井的回复。
过了半个小时，没想到竟然是立花先打了电话过来。
二宫接了电话，原本以为还是跟自己的下一部新作有关的事情，立花却不知为何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二
二宫有些惊讶，再加上他听出立花的声音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心虚，更加好奇起来。
“这么快？你说。”
“您既然说本名是姓相叶，我就直接去找那些用笔名的作家，找了一会没找到，又突然想起有一类作家里用笔名的最多…”
话说到这里，二宫马上明白了。
难怪立花的语气这么别扭，据二宫的了解，这位新人编辑实在是纯情的不得了，估计好奇去翻了那位作家的作品，现在脸都红了。
尽管已经心如明镜，二宫却装着没明白，很有兴趣的哦了一声，意思是让他接着说。
“您找的应该是这个人，笔名叫桐野优子，本名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姓相叶。下面的名字大概是作者要求保密的，怎么也打听不到。”
桐野优子..
二宫挂掉电话后，用手机搜了一下这个名字，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的维基条目。
他一目十行，正看着，手机震了一下，一串熟悉的数字跳出来，是樱井的电话。
樱井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奇怪，他先问道：“你查这个作家是要做什么？”
二宫很坦然的说：“想看看能不能威胁到相叶，让他带我去他的本家。我问了好几次了，他都不答应。”
樱井似乎笑了一声，然后拼命忍住了：“那你这次还真是查对了，这个作家就是他本人，笔名是桐野优子，写官能小说的。”
二宫很是吃惊，虽然知道樱井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但还是忍不住追问：“相叶医生？雅纪大少爷？起了个女性的笔名？写官能小说？”
电话那边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概是在外面，很快又停下来，辛苦的忍笑道：“是啊，我已经在亚马逊上订了他的书了，要表顺便帮你订一本。”
二宫毫不客气的说：“给我订三本他的代表作，我刚才看了看，他的作品还挺多的。”
说完他又给樱井留了个邮寄地址，樱井看到在千叶的这个似曾相识的门牌号，笑得咳了几声，匆匆说了句：“记得好好给我描述下他的反应。”才挂了电话。
二宫在相叶的公寓洗了个澡，又补了个觉，主人才姗姗来迟。
在千叶有一家医院，是相叶家的产业，所以他偶尔也会来这边坐诊。自从安云老宅一别，他就一直住在这边。
二宫刚睡醒，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见相叶进来，只是抬了下下巴，道：“我饿了。”
“嗨嗨，冰箱里有饺子，我现在去煎。”
相叶回房间换了衣服，一边哼歌一边绕进厨房，心情不错的问道：“你在这边住多久？”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本家。”
二宫翘着脚看电视，听到厨房的哼歌声一停，接着相叶便愁眉苦脸的探出头来：“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子最讨厌家里来外人的。”
“我怎么是外人，你本家我小时候也去过一次的。”
“那是老爷子过生日，怎么一样。”相叶极力解释，“松本桑的事是我多嘴，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就喜欢下棋，我就随口一说遇到一个下棋下得好的年轻人，一说名字老爷子居然也认识，就一定要我把他带回去。谁知道他们那么投缘，老爷子一直不肯放他走，要是我早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肯定也不会多此一举啊。我这不是也想借我家老爷子的慧眼帮你看看这个人可不可靠，能不能相信吗？”
话说到这里，相叶又把头探出来，有些好奇地问：“你这么急找他，什么事啊。”
“大事。”二宫被问得心虚，恼羞成怒的看他一眼，“你真的不带我回去？”
相叶系着围裙走出来，一边有点八卦的说：“哎，其实你那么会讨人喜欢，咱们两家也有交情，倒是不至于把你赶出去。不过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现在多么喜欢松本桑，都想把我小妹妹嫁给他了，两个人说不定正培养感情呢。你要是去了，说带他走，老爷子生气了，我夹在中间，多么难做。”
二宫冲他悠悠一笑：“这好说啊，我不带他走，在你家住着，一样跟他谈事情。顺便，我还可以瞧瞧你那个小妹妹长成什么样子了。好像是叫亚美来着？您说是不是，桐野老师。”
任凭二宫写作这么多年，使用过无数华丽的词藻，此刻也觉得把相叶的表情描述给樱井实在是一件至难的任务。
其实照他来看，相叶更像是被一颗枣噎住了，咳不出来咽不下去，整张脸涨得红起来，一张嘴就开始咳嗽。
二宫用略带同情的眼神扫他一眼：“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把你的书拿给你爷爷看。”
相叶咳得更厉害了，眼泪都快流出来，先是用手指着二宫说不出话来，又很是委屈的嚷道：“带你去不就行了！我怎么就认识了你们这么两个朋友！”
看来相叶医生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知道他隐藏了这么久的消息肯定是二宫指示樱井去查出来的。
他越想越忿忿不平，站在厨房拿着铲子跟二宫吵架：“就为了一个松本润，你们俩居然查我的隐私来威胁我。我们家老爷子也这么喜欢他，好像相叶家的长孙是他才好呢。我要跟你们绝交，我要离家出走。”
二宫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心里暗暗打算准备在新作里加人一个以相叶为原型的角色。
他走到厨房，轻声安慰他：“我们没有故意查你，就是好奇。现在一查就查出来了，还不是说明你以前的保密措施太天真了？我这次嘱咐樱井再帮你把这件事弄的隐秘一点，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相叶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他，但看样子已经不再气了。二宫出于习惯，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出神。
在绝大部分人面前，只要有足够的了解，他都有自信可以觉察出对方的想法，甚至可以判断出他们下一句话会说些什么。
为什么在松本面前，他总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感觉有一些东西，是他怎样都抓不到的。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跟自己有一样的感受。
他想着，忍不住就问相叶：“你不是说要借你家老爷子的慧眼看看松本..桑可不可靠？他怎么说？”
相叶斜他一眼，看他表情很是期待，又有些得意起来：“老爷子说了三个字，看不懂。”
二宫微微一皱眉，有些失望：“就只有这个？”
“那倒不是。”相叶一边煎饺子一边回想，但可以看出来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饺子那边。
“说他很矛盾，好像是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在他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好像是他，好像又不是他，什么之类的。”相叶把锅盖盖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又说，“这些是我听铃木桑转述的，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子画画的，艺术家嘛，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
二宫听了这些话，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唯一能明确的是有关松本的想法更加乱了。他只好压下心中纷呈，随意跟相叶斗嘴：“铃木桑，你家老爷子身边还有你的眼线呢。”
“去去，什么眼线，那是我们家老管家。你这满嘴跑火车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
“火车？你倒是跑出来个我看看？”
相叶瞧他那一副鄙视的样子，笑起来踢了他的腿一脚：“去拿酒，我们喝点。”
在千叶住了三天，终于在二宫收到亚马逊送来的书之后，相叶受不了他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翻书的样子，打了个电话回家，说要带朋友回去住几天。
接电话的正是放假在家的小妹妹亚美，问了句：“雅纪哥哥怎么突然带朋友回来？是我认识的吗？”
“你大概不记得了，安云家的，他是外姓。”
“是和也哥哥？”
这下就算相叶再迟钝也觉得有点不对了，装作若无其事的盘问了妹妹几句，挂掉电话就拿车里的靠背砸二宫。
二宫很灵敏的躲开了，瞪他：“干嘛。”
相叶是名医生，又是位少爷，总不能在司机面前说我妹妹居然喜欢你这么个混蛋，你什么时候勾引的她。他也瞪回去：“去了我家你可要收敛一点。平时不是很会装一本正经吗，这次去了继续装。”
照他的想法，妹妹这个年纪肯定是喜欢阳光可爱的年轻人，二宫一装正经，一个文绉绉的大叔，从骨子里散发着旧家族发霉的气息，只要一见面就算一万年的热情都会冷却下来的。
二宫瞟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长长“哦”了一声，优雅的理了理和服的袖子，不说话了。
相叶的本家就在千叶，当然，比起安云家不知要大了多少。说起来，安云家虽然是旧家族，但根本比不上相叶这个姓氏。若不是现在早就没有以前那么多规矩，相叶家的长孙也绝不可能不继承家业，出门行医。
由此看来，其实相叶还是颇受家人疼爱的，并且如今的家主，相叶的爷爷幸助也不是那类顽固不知变通的老人。
因此二宫心情算是相当轻松的去拜见了这位老人，还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这是在京都采景的时候看到的，知道您除了画画也经常写几个字，觉得适合您，就买了。砚台我是不太懂，您看看觉得怎么样。”
在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面前，他虽然礼仪不会出差错，但向来还会作为小辈适当的露怯。比如现在，他就笑了一下，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引得幸助笑了起来。
他接过砚台看了一会，看得出还是挺喜欢的，又叫二宫进他书房帮他磨墨，一边指点他手法上的不足，一边又问了问岸久去世后葬礼如何，甚至还问了问他那怀孕的表妹。
“我听说当时是润kun陪她去的？自己还是个孩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实在难为她了。”
这话一出，二宫就明白老爷子肯定知道松本去安云家就是为了帮千世，根本不是孩子的父亲。不过话既然没点明，他也就只是叹口气接了一句：“她现在这个继父，是不太容易。”
两个人都明白这事，自然点到为止。幸助又问二宫的母亲：“和子去年还给我寄贺年卡了，附了封信，我看她心情还不错。”
二宫沉默一下，又笑了笑：“您也知道当年的事，我妈是没做什么亏心事的，奈何其他人不太磊落，搞得她年轻的时候心情不好，身子也不好。现在不在家里住了，听不到闲话，自然心情好了。”
只有提到自己的母亲时，他很随意的用了平时的称呼，并没用敬语，可以看得出关系很好。幸助有些欣慰的拍拍他的肩，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老爷子有个毛病，一有喜欢的年轻人就想着把小孙女嫁给他。他看相叶坐在旁边，就使唤他：“哎，去叫你妹妹，好久没见二宫家的小少爷了，过来打个招呼。”
二宫对于幸助没有叫他安云家的外孙很是满意，在一旁微微笑着磨墨，连相叶瞪了他一眼也装作没注意。
相叶走到门口，又走回来说：“爷爷，那我把松本桑也叫过来吧，他和Nino也认识。”
幸助自然没意见，挥了挥手，相叶就跑出去了。
听到松本的名字，二宫觉得心跳快了一点。方才幸助叫他润kun，可见是真的跟他投缘。他倒是真有能耐，会讨老人家的欢心。
不如说他这样一个人，不知谁的欢心是他讨不到的。
他胡思乱想着，看着眼前的一砚墨起了波纹，溅到了手背上，这才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手，安静的看着老人写字。
幸助写的人了神，大概听到了书房门被推开，也不想去介意，只是继续运着笔。
二宫自然也听到了，却不好抢在老爷子前面打招呼，只能抬起头来，先是对那个有些陌生的小女孩微微一笑，接着便碰到松本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点了点头，又急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他居然穿着和服，看来是幸助送给他的。这种料子就算有钱，在市面上也不一定买得到。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抬起眼睛，想仔细看一看松本穿和服的样子。
松本的嘴角浮起些许笑意，很是直接的看着站在书桌旁的人。他知道二宫在打量自己，这方式很含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垂着眼睛在看地面。
书房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小女孩终于按耐不住，叫了声爷爷。
幸助写完了字，笑道：“就你沉不住气。呐，你和也哥哥来了，打招呼了没有？”
女孩的脸颊有点红，冲二宫笑了笑：“和也哥哥，好久不见。”
二宫也笑了一下：“亚美真是长成大姑娘了。”
松本听他一副长辈的口口勿，忍不住笑道：“那是什么语气，亚美叫你和也哥哥，可没叫你和也叔叔。”
“我跟亚美酱站在一起，可不就看起来像是叔叔辈的？”二宫也随意开了句玩笑，见相叶一副十分满意的表情，又是了然又觉得好笑。
老爷子站着写了幅字，还是有点累了，说了会话就挥手把小辈们赶了出去。
相叶心想二宫找松本有事，肯定急着说话，便找个借口把亚美拉走了。
虽然是有段时间没见，但其实也就半个多月，并不算长。两个人穿过一个庭院，要去松本住的客房。在路上二宫很快就恢复从容，伸手拉着松本的袖子仔细的看了看：“是给你了还是借给你穿？”
“说是送给我了。”
“那好好放着，可以当传家宝。”
“嗯。”松本眼睛里都是笑意：“我那里还有很多好东西。”
二宫听得好笑，松了他的袖子，转头看看四周的景观：“在这儿都干什么了？”
松本却并不马上回答他的问题，不徐不缓的走着，木屐在石板路上闷闷作响。
二宫感觉他离自己近了一些，接着听到他说：“客房那边有露天的温泉，我叫人准备好浴衣了。这里书倒是很多，我找到本古代的艳词，挺有意思的。还有种地方的烧酒，味道不错，你晚上过来，我们喝两杯。书里面我有些不太懂的地方，想问问你。”
时间还是上午，松本的语气又是那么一本正经。仿佛只是邀请他晚上过去，两个人泡在温泉里喝两杯烧酒，顺便探讨一下艳词，多么风雅。
二宫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觉得现在无论说什么，输的都是自己。
他最终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只觉得耳朵渐渐有些热了起来。
195 沙罗木2015/1/28 16:36:00
11.
.
午饭后老人习惯休息，年轻人聊了会天，觉得有些无聊，相叶便提议带他们四处逛逛。
松本虽是在这住了半个多月，但没有主人的允许不好乱走，有这个机会，便一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相叶带他们看了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武士刀，又指了指外面的庭院说：“本家这边的院子里都挂着灯笼，松本桑住的客房那边有竹林还有温泉，晚上灯笼亮起来特别好看。”
二宫看了一眼门口，再普通不过的红色纸灯笼，上面印着家纹。
他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很快收回目光，却看到松本看着那盏灯笼，目光沉沉。
二宫很少看到他的这种表情，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不由愣了一下。松本很快转过头来，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里毕竟太大，逛了一会，相叶就走不动了，说要回去看书。
二宫跟着松本去客房，两双木屐踩在长长的木制走廊上，并不会像京都那间老房子一般吱呀作响。一面是一扇又一扇印有家纹的障子，一面是翠绿的竹林。
这里佣人不少，但都不曾为他们停下忙碌的脚步。二宫跟在松本身后，看着他从暗紫色的衣领里优雅的露出白皙的后颈，伸出手随意的拉开一扇障子，垂下眼睛来对他微微扬起嘴角。
“进来吧。”
二宫在门口月兑下木屐，反手合上门，一切都做得无声无息。
有些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就算不用刻意也可以自然的做到。
他能做到，但不知为什么这个人也总是能够做到，而且做的这么容易。
比如穿着木屐走路的姿势，拉开障子时的动作，还有他此刻伸出手，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能熟练的解开自己和服的带子。
二宫把手放在松本的肩膀，犹豫了一下，怕弄皱他的和服。
他又把手拿下来，松本咬着他的耳朵，然后用舌头舌忝 他的侧颈，他只能看到那个人颈后黑色的头发，和暗紫色带着花纹的衣领。
这件和服真的很贵。
他再次想着。
得先月兑下来才行。
于是他伸手去摸松本的衣带，刚刚把带子松开，手就被抓住了。
松本口勿着他的嘴角，轻声说：“我们进去，里面的房间可以锁门。”
二宫看了他一眼，松本的眼睛很亮，长长的睫毛眨一下，里面的光就好像被打碎的琉璃。他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好像只这一眼，他就从平时那个冷静从容的自己，变成了没有羞耻心的欲望的结合体。
这么漂亮的眼睛，流眼泪的时候也很漂亮，他看见过一次。
二宫默默的跟在松本身后进了房间，看他锁了门，月兑掉两个人的和服，并且认真仔细的挂起来，又拉出被子，铺在榻榻米上。
他依旧沉默，赤脚踩在松软的被子上，犹豫了一会，躺下来懒洋洋的趴在枕头上。
松本把一张屏风拉开，遮住窗户。屏风上是鲜艳的牡丹花，大红，粉红，还有紫色。
二宫拉开被子让松本躺进来，他记得自己也有一件绣着牡丹花的和服，一朵朵大红色的牡丹花，一定很适合他。
他想着，就忍不住凑到松本耳边，轻声说：“没想到你穿和服这么好看。”
松本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话里面还都是调情的意味。他愣了一下，就感觉二宫在咬他的耳朵，舌头卷住耳垂，然后轻轻舌忝 过耳廓。
松本眯了眯眼睛，整个身体都陷在被子里，心跳的力度让他有些晕眩。
作为一个男人，他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动，一点都不想。
二宫一直在亲口勿他，从耳朵到脖颈，锁骨到胸口，小腹到腰侧。
这是一桩情事，当然并不是普通的亲口勿那么简单，二宫用嘴唇，也用舌头和牙齿。松本闭一会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看他。
他已经在月兑自己的内库了，白皙的手指握住那里，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看过来。
目光里有贪婪还有期待。
松本感觉小腹发紧，那里只是被轻轻的握着，却有些疼。
二宫突然笑了一下，凑过来口勿他的嘴唇。松本把手放到他背上，慢慢抚摸他的腰侧。
他的舌头又软又滑，在自己的齿间。松本想让他含住那里，像刚才那样，用嘴唇，用舌头，把那里包裹住，然后抬起眼睛，继续用刚才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Kazu…”
他的手忍不住用力压住二宫的后腰，含住他的下唇，鼻息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
二宫气息也有些不稳，但是轻声在笑。带了几分得意，和几分愉悦。
松本伸手下去，拉着他的手抚慰自己。二宫继续笑，嘴唇从他的胸口滑到小腹，舌尖沿着肚脐继续滑下去。
松本终于发出一声叹息，似乎是满足又似乎是煎熬。
他侧过头去，看到窗前那张画满牡丹花的屏风。
午后的光线透进来，暧昧的落在他的指尖。
它是穿越多长的时间和空间而来，如今落在这里的，是否还是最初的那一束光。
松本伸出手指，轻轻抓了一下。光线从指间漏过，他仰起下巴，抬起手背遮住了眼睛。过了一会，他又把手拿下来，看着二宫。
两个人的目光相交，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呻喑。
197 沙罗木2015/1/28 17:52:00
二宫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开了盏暗黄的灯，外面差不多全黑了。
他看着窗前那张牡丹屏风发了会呆，翻了个身，看到松本穿着T恤和运动库，趴在他身边的被子上看书。
藏青的被面在他身下平平整整，显然是重新铺过了。
见他醒了，松本把书放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现在六点。刚才相叶kun来过了，我们在外面聊了会天，幸助桑晚上有事要出门，他说等你醒了我们三个喝点酒。”
喝酒，怎么这些人就知道喝酒。
二宫腹诽着，眼睛一瞥，看到松本放在被子上的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你从哪里拿的？”
“这个？从你包里。”
松本把书合上，对他笑了笑：“写的还不错。”
“是吗，我还没看这本。”二宫有些好奇的拿起来，翻了几页，表情几经变换，又把书放下了。
实话说的确写的不错，但只要一想到这些露骨的词眼都是相叶写的，二宫就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他趴在枕头上跟松本闲聊，“我年轻的时候也写过官能小说，还出版了，不过卖得不好。”
年轻的时候。
松本听着他这样说话总是想笑，觉得他在装老成。他问道：“那本书叫什么？”
二宫看他一眼，眼神带了点狡黠：“那可不能告诉你。”
松本被他逗笑了，指了指枕头上的书：“也是这样的？”
“没这个写的好，那时候还不太理解官能到底是什么，以为只要能写些东西解决人的需求就可以了。”
二宫还有点困，他回想自己写的官能小说，只能模糊的想起一些色情的部分。松本的手指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他又想起那个时刻松本的手指在自己的发间绷紧的力度。
他平时在人前那样行止有度，甚至有些冷淡。但是那个时候，就像屏风上那些艳丽的牡丹。
几个月前在京都的病室，那个小小的白色花瓶里，就揷了他送给松本的几朵红色的太阳花。那时候他也曾觉得，这样把花揷起来很适合他。
那么朴素的一个白色花瓶，理应配上如此鲜艳的红色。
可是那时候他可没有想着要月兑掉他的衣服，用唇舌和手指挑逗他，甚至想要看他流眼泪。
二宫觉得身体又有些热起来，他用眼角看松本，松本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松本忍不住低下头来口勿了口勿他的后颈。
“还是艳词有意思一点。”他轻声说，“晚上吃完饭我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