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生田斗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地道破,自己反而微微窘了起来。“……我说是相似的东西,又不是说一样的东西。”
“本体相同,对象不同,可不是不一样??”山下智久说。“不过,人可真是麻烦呢。我瞧你那朋友也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润?”阴阳师放开手,“怎么了?”
“醉了就问出什么,‘为什么人会变’之类的话。他就算问我我也不懂啊。”白虎所化之人仿佛自己也纳闷起来。“再说了,对着一只猫喝闷酒,不是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吗?”
“‘为什么人会变’?”
“嗯。人会变不是最自然的事?这又何须问呢。”
生田斗真对他这番话略感吃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不是么?比如你,短短十二年里,不就高了这么多,胖了这么多……”白虎君随手比划着。
“我想他不是这个意思,这‘变’,说的是人心。”生田笑出声来。“而且,喂,我可没胖那么多。”
“人心?更不懂了。”山下智久放弃追究下去。
“不懂也不是坏事。润的话,我想若不是经历过家里那些事,也不会如此感慨。不过,这件事倒让我明白了堂本大人去年说的那番话。”
“嗯?”躺着的人眯起眼睛,像是又要睡去了。
“人和物竟是没有分别的。不,琴不像人能说话,唯有藉着物怪的表象倾诉心声……”
物犹如此,人何以堪?阴阳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身畔的大猫,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这一日,左大臣向式部告假,依照友人所言,将松漪供奉在先父灵前,并将前代大人亡故之事,告之那琴。
祭仪结束后,有成匆匆来报:“大人,刚刚派去的人回来了,说生田大人下朝后哪儿也没去,就回了樋口小路。好像也没有别的客人到访。”
“明白了,让他们继续守着,有动静就传话回来。”自友人口中打探不出什么,但松本润仍想知道这琴的下落,一早便差遣几个家臣跟着生田斗真,却仍无所获。
也不知是宿醉加上前夜少眠,抑或是做完祭拜,陡然放松下来的缘故,他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便回到寝殿休憩。
天色尚亮,松本润却立刻睡着了。他梦见和昨日相同的梦,在秋狩时的猎场。不同的是,天很晴,没有下雨,也没有遇见那个人……
马蹄踏在发脆的黄叶上,发出爽脆的声响。
他勒马四顾寻找,却没看见父亲在哪里。
后方却传来人的脚步声。他猛地掉转辔头,马儿发出嘶鸣。
一个穿着萌黄色唐国衣裳,梳着繁复发式的女子,站在两片竹林之间,向他深深作揖。
怎么会有这等奇怪的人闯进猎场里来?“你是……”松本润按着腰间的弓,正要从箭筒里拿出箭矢来,心中却忽然明白了。“松漪?”
唐裳女子抬起头,露出淡而美丽的眉眼,轻轻颔首,脸上闪烁着两道晶莹的泪痕。她又弯腰行了次一礼,忽然转过身,向来时路走去。
“等等……”松本润想策马追上去,身下的马儿却僵住了,一动也不动。
女子仿佛听见他呼唤,又停步回头。“去见他吧。”声音轻柔宛转,语带唐音。“他在等你。”
“你说的,是谁?”女子却不再理会他的问题,迳自往竹林Deep走去,消失在林荫中。
松本润醒转时,还未至向晚,天色依旧明亮,他却觉得这梦很长很长。
去见他吧。
梦中那女子的话,像深夜传来的琴音,在他心上缭缭绕绕,似断还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