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传道多年的师父,此刻也不明白他心中在瞎想些什么。泷泽秀明说:“既然这孩子无恙,左右无事,你们可以早些回樋口小路去休养了。其他的事,由我一个人来就行。”
表说其他的事,昨晚的正事其实自己好像也没帮上什么了不起的忙哪。生田斗真拿扇子搔了搔发际,便起身告辞。
春季的纯净日光撒在木板地上,天际中仅存点点云絮,昨夜的瀑雨,好像只是发生在梦境中,只有那一地的残叶落花可作凭证。
“你方才该不会在想,要去哪里生金子来给我疗伤吧?”走在长而曲折的渡廊上,山下智久忽然开口。
生田立刻停下脚步。“你……”
“果然是傻瓜。”山下点点头,拉着阴阳师的衣袖。“我跟那家伙又不一样,你拿金子把我埋了也不会好得更快些。还不如──”他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渡廊那头传来侍女的声音。
“大人──”
这下子狭路相逢,无论来人是谁,都回避不及了。
山下低着头,走在阴阳师身后。心想来的应当是宅邸的主人内大臣吧。这时,生田斗真却停了脚步,躬身说:“二宫大人──”
右大臣,那个拿了木天蓼给松本润的人?他稍稍抬起头,透过斗真的肩上,看了前方一眼。只见廊上那人在黑色束带上还披了一袭山吹茶色的锦缎表衣,别人是人穿衣裳,这人却像是衣裳穿着他,层层织物下的身形显得有些迷离。
“生田大人。我听说宫内卿在此间借住,没想到阴阳寮里的人也来了。”二宫和也走近了,目光从生田斗真身上转到他身后的童子脸上。山下赶紧又垂下头。“……昨晚狂风大作,闹得人一夜不能睡,今天倒说城内外的水都恢复了。遇上大人,我有些明白了。你们是把这地方当作施法消灾的祭坛了吧?”
倒也不是。不过要说出是借用这地方给神兽打架更不成话,生田便只管傻笑。
“嗯……我本来只想替他酌收点宿费,如此看来,可不能算得太便宜了。”右大臣一边说,一边朝阴阳师伸出掌心。
“啊?!”此时也顾不得品秩之分,正六位的阴阳师朝着从一位的公卿大人吃惊地嚷了一声。
“宿费。”二宫和也仍旧伸着那只手指短短的右手,神情庄严。“借用园子的钱我就不跟你算了。”想必也不是算了,是待会儿找宫内卿去索要的意思。
“二宫大人,我哪里有钱──”右大臣既然都拉下脸来讨宿费,阴阳师也放下身段,直接告穷起来。
白虎所化之人站在他背后,但觉这两人都很不像话。
二宫和也打量打量生田,又看看那个立在他身后的童子,心想莫不是因为家里太穷,这么大一个人竟也被用作随侍童子。看来若要苛扣家用薪饷,倒该向生田斗真请教。但一转念,又开口道:“听说生田大人外务甚多,岂有穷困之理。前些天你到樱井翔他家去,也是接了驱妖的活吧,应该得了不少谢礼才是。”
到太正大臣家一事,这人是如何知道的?无论如何,那笔谢礼可给人和狸猫合吃了一半,哪里还能拿来付宿费呢。他想了想,只好说:“不如这样吧,大人日后若有用得着阴阳师的时候,尽管找我便是了。”至于酬金谢礼,那是万万不敢要的。
二宫和也偏着头思索片刻,才不甚满意地点点头,挥袖说:“那便这样吧。”
生田斗真松了口气,正待举步,又被二宫叫住。“生田大人,如果你跟我说说樱井家里发生了什么妖异,我可以替你宽减些。”
“在下只是受邀到太政大臣家宅去喝酒,交换些各地关于妖怪的轶闻琐事罢了。”阴阳师微笑说道。
“嗯,”二宫也微笑着点点头。“怪不得他们都要找你呢。横山那家伙真该跟你学学。”说完,便迳自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山下智久才开口。“……右大臣家中想必有很多金子。”说不定还有很多木天蓼。
“你敢打他家金子的主意?”生田斗真放慢了脚步,和他并肩走。“那叫与虎谋皮啊!”
谁敢觊觎右大臣家的金子,后果都会很严重,不过,如果是生田大人的话,与虎谋皮是表紧的。山下默默地想着,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