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更~2010/3/7 0:40:00
27
新年的钟声如期敲响,但世界末日却并未如期到来。
2012年1月1日,天皇发布了新年恭贺的致辞。
那天瑞雪临降,天地一片纯白,融融落落。
互道恭喜的时候才发觉已经到了而立的年纪。
其实自己并未有太大的感觉,只是随着参加婚礼次数的增多,越来越觉得年轻时候的某些执着的心情变得可笑。
其实归根到底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
叛逆的形象也好,写歌的冲动也罢,不过是年少时分的叛逆而已。
其实自己一直中规中矩地上着属于自己身份的大学,毕业了之后也一直走着一条稳妥的,符合社会规范的,向上攀爬的道路。
归根到底,樱井翔不过是一个标准的社会好青年罢了。
新年后的第十一个工作日,人事厅内部出台了第一批裁员名单。
嗅觉敏锐的媒体已经闻到了风声,日夜蹲守在人事厅门口,竖起耳朵打探消息。
武原不出意料地被列人名单之内。这件事不知道是通过谁的渠道传进了厚生省,植木部长支支吾吾地装作不知道,但消息已经弥漫开了。
武原最终还是知道了,却什么话也没说,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
现实的打击总是来得特别快,理想的浪漫在现实的悲痛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即使如武原那样中庸的人,抓着最后那点微薄的养老金,也会觉得难过吧。毕竟,这个单身的男人已经不再年轻,却要开始谋求生计。
临别的时候,武原拍着樱井翔的肩膀。
他张口刚想说什么,嘴唇抖了抖,最终却咽了下去。
樱井翔回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到微微的_chan抖,顺着他虬枝般的手指,一节一节传来。
可能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绝对不算成功,所以对樱井翔这样的后生,无言以对。
可能他觉得讲得多了也不能改变,毕竟始终怀揣理想的自己,最终只落得了这个下场。
他想说得很多,但却讲不出口,最终只是笑着拍着樱井翔的肩膀,说:“你不像我……挺好的。”
樱井翔目送着他佝偻着的背影,渐渐变小,渐渐凝成了雪中的黑点,消失不见……
他很快就会被遗忘,因为厚生省很快就会有人顶替他的工作。新一年的劳保预算又开始制订起来,很快就会忙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不惑之年的老男人到底过得好不好,也没有人会关心他究竟能领取多少社保养老金,即使他一辈子都在为社会保障而努力工作,即使他老无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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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植木部长也会在今年退休哦……”荒泽小心翼翼地透露着消息。
樱井翔装作不知道似的点点头,内心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植木部长退休之后,接替那个职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荒泽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用胳膊捅了一下他,压低声音说:“你别给我装傻,其实早就算好了对吧?上任致辞都写好了吧?”
樱井翔还是一脸坦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装傻都装习惯了,反正傻一点总比精明要好,稳妥又不惹人讨厌,而像荒泽这样自以为聪明的人,也乐意和傻傻的樱井翔在一起。
但这个姿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就是年轻的气盛被岁月渐渐磨平了之后,这副客气谦卑的表情,就变成了一个安全的外壳罩在身上。
写错文书,听到了坊间传言,得知上司的不检行为,通通用这种表情一盖而过,没人会深究,所以会讨人喜欢。
武原是不会用面具伪装自己的人,他总把怠工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而荒泽也同样幼稚,总是一副干劲十足的面孔。
但樱井翔的脸上,既不喜悦,也不悲伤,即使喝醉了也说着司仪般谦礼的话语,仪态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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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到底……算怎么一回事。”相叶酒醉了索性拽着樱井翔的领子:“你和nino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喝到满面通红,樱井翔依然没有流露过多的情绪。他抬眼看了看相叶,又看着窗外,一副漠然的表情。
倒是相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用手捂着脸,眼泪都能从指头缝里渗出来:“你从没找过他?!”
樱井翔低下头,伏在桌子上不说话。
“你说啊!你说啊!”相叶扑上来摇着他的肩膀:“还是说你心里根本没有他!你骗人的吧!骗人的吧!”
樱井被摇得从桌子上爬起来,靠在椅背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没有焦距。
相叶哭得更厉害了,鼻涕眼泪流作一团,一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状:“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
樱井翔推开了相叶扶着他肩膀的手,没用多大力气,却坚定得不容拒绝。
他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手,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冷漠表情,只是空空的眸子,依然无一物般地对焦不上相叶的脸。
他喝醉了,他真的喝醉了……
如果没有喝醉,断然不会如此冷静,如此体面,如此决然地站起来。
如果没喝醉,他一定也会像相叶一样摇着自己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停地追问,眼泪流得稀里哗啦。
但他真的喝醉了,所以只是捂红了鼻头,憋痛了双眼。
头很疼,喝醉了之后就一直疼,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加上相叶这么吵着哭着,就更响了。
那个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久久不去,樱井翔觉得可能今后他会一直听到这个声音。
为什么?究竟哪一步走错了……请你告诉我。
临出门的时候,相叶拉着他不让离开,像小孩子一般攀着他的胳膊,拖着,拽着。
但无济于事,樱井翔推上玻璃门,说着“外面很冷,进屋吧”之类的体面话。
相叶最终讨不到一个说法,只能看着樱井一脸平静地穿上大衣。
后者已经站在了雪地中,他忍不住追上去重新确认了一遍:“你决定了?真心话?”
樱井点点头,笑得坦然:“前一个星期给你发请帖,别不去啊……你老朋友的婚礼,赏赏光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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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 可能有二更~2010/3/7 15:11:00
28
婚礼的请帖是樱井翔一张一张手写的,当写到“二宫和也”的时候,手指明显地软了一下,最后那一折弯得很长。
不知道地址,无从投递,只能写上二宫原先的地址。
不指望他能收到或看见,只盖一个邮戳返还,而已。
把几十张帖子全部写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樱井打开窗户,让冷风吹着他红肿的眼睛,刺得眼皮都疼。
还是寒冷的天气,风也凛冽,雪也清冷,天地间只有清冷的干涩。
不知什么时候,冬天竟变成了这样一个季节。
相叶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表后悔,表后悔,表像我一样,走错了一步。
为什么急着安定下来,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你知道我现在对小润一直怀着怎样的内疚吗?
那些话听着不像从那个胡言乱语的笨蛋嘴里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重重地砸在樱井翔的心底。
会后悔吗?或许不会吧……
和相叶的婚姻有着本质的不同,他的婚姻只是走到了这一步,不得而为之。
毕竟是正统的家庭,毕竟是精英的教育背景。
他明白小泽的话中有话,也明白这个婚姻对于他未来的人生起着多大作用,所以更无从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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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山桐奈是妹妹上学时憧憬的人。
当小舞听说哥哥的女朋友竟是片山桐奈的时候,看着他的眼光也不由转为了尊敬。
“桐奈学姐可是屈指可数的获得伊藤最高奖学金的人,居然会看上哥哥这一点,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尽管是这么说着,却还是眼巴巴地盼着片山桐奈和他的婚礼,有时候,女孩子的心思实在细腻得难以捉摸。
双方已经见过了家长,彼此都感到满意。
片山桐奈的父亲是现今自民党的秘书长,内阁副大臣。
头发不见得白了多少,脸上却满是岁月的痕迹。
他说起话来不苟言笑,上下打量樱井翔的时候,似乎想通过短暂的接触完全了解一个人。
“你要好好待她。”他瘪了瘪嘴,收回了目光,然后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清酒:“做父亲的,都不忍看到女儿远嫁。我现在说这话的感觉可能你不了解,但到以后也成了父亲之后,大概就会明白了吧。”
片山桐奈在旁边有些担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她怕樱井翔把这话理解成压力或威胁。
樱井翔却坦然地笑了笑,同样举起酒示意了一下。
人情世故这些道理,他未尝不懂。
一个父亲把自己女孩捧若明珠的心情,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对小舞的态度,也能明白一二。
所以心里会有愧疚……
可能不能把全部的感情放在桐奈身上,但至少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心里这么打算着,嘴上却说着:“我是真心的。”
时间,地点,结婚事宜,按照婚礼手册上的指引,按部就班地筹备着。
借助婚姻上位的传统不是没有,但却很少有人有能力亲身实践。
而这个消息也在厚生省传开了,引得阵阵侧目。
流言蜚语不是没有,只是大家都斯文体面,不当面让他听见而已。
只有荒泽一副冷眼看热闹的嘴脸,不痛不痒地说:“看来部长的职务真的已经毫无悬念了嘛……”
不能太往心里去,如果真的要考虑道德、诚信、公平这些问题的话,他一辈子只能过着武原那样憋屈的人生。
那样的人生,努力也努力过了,问心也无愧了,但到最后未免沾染了悲壮的色彩。
再理想主义的人也经不住现实的蹉跎,更何况他樱井翔的背景地位还不至于让他像武原那样碰得满头是血。
他站在一个高台上,海阔凭鱼跃,张张手臂就能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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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觉得松本总有事瞒着他。
当他把樱井翔要结婚的消息一惊一乍地告诉松本的时候,对方只是含含糊糊地说着知道了。
身后的背景嘈杂,松本润借口说听不清楚,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留下一串忙音令相叶茫然了好久。
果然散了吗?他有些无奈地抓乱了头发。
这一伙人,终归是散了吗?樱井翔的事是樱井翔的事,而不是大家的事,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种泾渭分明的态度变得很明显了。
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悲愤得感天动地似的。
相叶朝窗户呵了口气,一直划着圈圈。
二宫在哪里……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知道樱井要结婚的消息吗?
相叶已经给他发了邮件,却没有等来回音。
自从搬家后就销声匿迹,除了自己生日那天有个礼物送到门口之外,二宫就这么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了。
连大野都不知道二宫的下落,那就更没有人会知道了。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一个人想离开的念头。
相叶终归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墙上挂着的五人烧烤时的照片,已经蒙了一层灰。
画面上的五个人还是青葱少年,亲密无间。
那时候没有烦恼,没有忧愁,除了会为买不到限量的游戏碟而情绪低落之外,世界上没有令人沮丧的事。
一晃八年过去了,除了物价上涨之外,世界没有变化。
但人心各异,分崩离析,最终好走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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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 二更实现~握拳2010/3/7 16:23:00
28
大野智布置画展那天,樱井翔去送请帖。
大野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了工作台,使得樱井尴尬地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你真的不知道二宫在哪儿吗?”樱井又问了一遍。这句话他问了好多遍,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如果告诉你二宫在哪儿,你会去找他吗?”大野智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眼来看他。
樱井翔被大野偶尔会打起精神的眼睛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把手心的汗在库子上擦了擦,一脸尴尬地还是问着那一句。
“他在哪儿?”
“如果我告诉你他在哪儿,你会去找他吗?”大野继续问着,这次转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专心忙着手中的粘土。
樱井咬着下唇,咬到嘴唇发白,叹了口气。
“知道了的话,我去给他送请帖。”说出这句话之后,樱井翔只觉手心间的冷汗流得快虚月兑了。他甚至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依然这么体面地站着。
大野智蒙头继续精雕细琢着手里的活,工作室的空气顿时变得沉闷而潮湿。
樱井翔看着他用笔细细地刷着颜色。
“你记得第一次看二宫表演的时候吗?”大野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记忆如水般倾泻,那来势汹汹如洪水泄闸般的记忆,将每个细节都勾勒得异常清晰。
那天二宫的声音有些沙哑,台词却铿锵有力。
与生俱来的舞台感使得他如同灵魂月兑离了禸体一般,演绎着那个角色的痛苦与挣扎。
压迫感自樱井的心里萌发,那种心悸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也就是那个时候,樱井能感觉到自己内心那叛逆的种子,被悄悄地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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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忙,那我就告辞了。”樱井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大野又叫住了他。
“帮我把右手那排柜子里的画作拿一下。”大野说。
樱井翔应了一声,刚想说到底是哪个画作的时候,才发现柜子里,只放了一幅作品。
作品的名字叫做,《独立的人》。
“帮我把它挂到一楼展厅,进门的那面墙上。”大野智示意了一下:“我打算以这幅照片为中轴,把展厅刷成黑白两色。”
樱井久久地凝视着那幅照片里的二宫,那双眼睛仿佛也在看着他。
褐色的眸子,一平如水地看着他,焦虑吗?焦灼吗?不知所措吗?茫然吗?
不……似乎都不是,不能用任何贬义的,含混的词语来形容这双眼睛。
那双眼睛澄澈地望着前方,尽管色彩已经在他的身上混成了污墨的痕迹,顺着飞扬的头发一圈一圈地滴下来。
“他在哪儿?”看着那幅画的樱井一字一句地问了出来。
“他在哪儿……”又问了一遍,加重了语调,樱井握紧了拳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
“他在哪儿?!”这一次,他终于失去了凝神看那幅作品的心思,他冲过来抓住大野的肩膀,像几个月之前相叶那样手足失措地逼问自己一般,逼问着大野智。
“他在哪里!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话!!!!!”最后一句几乎用吼的,吼在大野耳边,喊得声嘶力竭。
“我要见他,我要找他,我要说清楚!”樱井双手抱着头,甚至愤怒到去砸墙壁:“到底怎样!你告诉我地址!你告诉我!”
墙上的石灰被砸得簌簌下落,他打累了就抱头蹲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肩膀。
没人拽他起来,都是大人了,不需要过多的安慰。
大野智看着,画笔上的颜料渐渐风干了。
其实二宫也和自己承受着同样的矛盾,只是他更果决罢了。
相比起来,自己竟这样窝缩在稳妥的角落,过着这样的人生……
两年没见,他在哪里?他过得好吗?
自己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逃避了二宫,也就逃避了隐埋在心底的叛逆。
这样的人生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知道,不知道……
但凭什么只有他可以借着不知道为借口,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而同样迷茫的二宫,却要一遍遍地问着不知道,然后去面对?
这样的他,算什么?这样弃之不管的他,算什么?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蓄势而出,一下就纵横了满脸。
他终于哭了,许久不见的泪水,到底并没有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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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大野有些无奈地垂下了手,画笔上仅有一丝未被风干的颜料滴落到了地上,是黑色的污点,还是白色的轨迹?
樱井翔蹲在地上,哭很很久,不停地哽咽,连带肩膀也在_chan抖。
即使是冬天,骨节也不会如此苍白,苍白的只是内心……
当已经被蒙尘许久,那颗年轻的心便会失去血脉……
他哭够了,慢慢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那幅画。握在手里,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虔诚地捧在手里,然后打开门,朝楼下走去。
那幅画被挂在了指定的位置,端正不倚。
他的眼泪也哭干了,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幅照片。
他觉得他和二宫并未远离,即使不想见,即使心已远。
但二宫就在那里。
似乎凑到一起的时候,依然是年轻的姿态。
仿佛二人都没有毕业,每天还活在朝五晚九的学习、论文、考试、辩论之中,针锋相对,才华横溢。
依然是意气风发的两个人,说着将来的梦想,说着厌恶的社会现象,说着绝对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阳光透过斑斓的树枝打在那幅照片上,或明或暗的影子间,那双眼睛看着并不真切了。
但他就在那里,一直和自己对视着。
樱井翔挥手,对他说再见。
决绝的姿态,仿佛在对自己的年少轻狂,说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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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毕业了……
不需要仪式,不需要典礼,不需要明显的分界线。
神社的祈愿牌已被风雨吹淋了八个年头,只有那丝不灭的记忆铭刻在心底。
如今,也要对这个记忆,说再见了……
青春可能很长,可能很短……
长到几年的光阴,斑驳的树影都会铭刻在生命的年轮里……点点滴滴,不甚枚举。
但也可能很短,短到一个瞬间,短到一个背影……疏影一挥,刹那远逝。
青春可能很大,可能很小……
大到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青衫一挥便可挥斥方遒。
小到在层砌无数烦恼的心里,仅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地方,只能装下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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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 更~2010/3/9 17:47:00
29
八年后
“做得很好嘛……完全不像是业余的。”来人看了看八块大屏幕,不露声色地称赞了一下:“组织果然没有看错你。”
二宫瘪了瘪嘴,倒向身后的靠椅上。
“提成,1.7怎么样?”二宫低声地说了一句,来人听着眉头一皱。
“你倒是一年一个百分点啊,你的虚拟账户已经过亿了吧,”来人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还嫌不够?”
“是啊……差得远呢……”二宫微微一笑:“我的目标是买下太平洋上的一座海岛,以及大陆架以内的全部海域,这么点钱……怎么够呢?”
“海岛?”来人笑了起来:“是要养老吗?”
“算是吧……”二宫似是而非地笑着。
时间总比想象中过得快,时间被红红绿绿的指数和跌涨止损一充斥,也就失去了流逝的概念。
记忆好像禁锢在了八年前。
八年前的那个冬天,相叶发来了樱井要结婚的消息。
当天晚上还接到了大野的电话,大野说:“我真的差一点就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了。”
二宫揉了揉不太通气的鼻子,低声说:“谢谢了。”
原以为樱井翔的结婚会给自己带来撕心裂肺的悲痛,但时间总能冲淡一切。
把粗砺的磐石磨成细小的绵沙,随水流而逝,悄无声息。
只是偶尔在电视上看到那个精英一脸沉稳的样子,忍不住会吐槽说“装什么装”,随后会想起许多,过往的事……
当庭被反驳到抗辩无效时的尴尬。
胜利后露出仓鼠牙的笑容。
烧烤时总为大家忙碌身影。
吃到噎住的时候憋红了的脸色。
凑过来说,nino我们结婚吧的时候,吐气就在耳边的含糊的话语。
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一个人。
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手指,那个人急躁的样子……
许多许多样子,大概是残存在细沙中,执意不肯被磨灭的砥石。
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记着一个人?
为什么要如此坚决地逃避一个人?
可能原因会出其不意的简单并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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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部先生,水星会长皆川先生的电话。”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转接进来吧。”二宫揉了揉长久盯着显示器而干涩的眼睛。
皆川很少通过电话联系,所以当二宫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的时候,险些没听出来。
“会长死了。”二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震动了一下。
“把你手头的工作放一下。车在楼下等,去太阳会的道场。”
当二宫赶到那个传说中的道场时,才发现各分会的会长和副会长几乎全部到齐了。
除此之外,渡边组、山口组等组织也派了代表来。
清一色黑色的西装,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庭院。
二宫挤过重重人群才找到了皆川先生。
“到底怎么回事?”二宫看着正堂中央端正地放着河原小太郎的遗像。
他那张沧桑的面孔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明明才五十多岁的人,看着像年逾古稀。这个满面沧桑的人转眼就成了黑白的纸片,被摆在了灵堂中央,依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今天上午被枪杀的,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皆川解释道:“Beretta M92F,组织内部的枪。”
二宫倒吸了一口冷气:“传言果然不是空_Xue来风。”
月亮会的长老分别坐在和室的两侧,各分会会长则整齐地分两排排在庭院中央。
最年迈的长老环视四周示意肃静,整个道场登时静谧得只能听见摩擦库缝的声音。
二宫站在皆川后方,看不见仪式的步骤,只听见几声铃响,大概是僧侣要诵经了。
黏黏糊糊的经文念了好久,接下来是除尘、净身仪式,最后人殓,抬棺出殡。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一直很安静。
二宫低着头站在皆川身后,而和他同站在一排的也都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出。
关于河原小太郎权力被架空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与他作对的是谁,倒有多种版本。
有人说月亮会才是实权者,也有人说是土星会长土屋道莲,或者水星会长——他的顶头上司,皆川纯。
但事实的真相可能与这些谣言相去甚远,倒是火星会长远藤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启示,谁在操纵巨额的资金流,谁就是实权者。
随着二宫直接参与线上投资次数的增多,他渐渐发现这个无懈可击的组织框架和虚拟货币的利益分配才是维系太阳会生存的核心。
但那套程序的设计者与维护者到底是谁?却查不出源头。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月亮会作为河原小太郎的内阁,现在也同样处于被架空的位置。
而就在河原小太郎被暗杀的同一天,又有一大笔资金悄悄地潜伏了下来,使得二宫手头流动的资金量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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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去相叶的小店时,相叶正在和美绪怄气。
这个小姑娘今年年初刚回到日本,日语说得远没有英语流利。
模样倒是挑尽了相叶和莉香的优点,只是脾气大得像个火药桶。松本赶到的时候,她正在为了煎蛋煎焦了边缘这点小事,和相叶大发脾气。
一屋子的客人都走光了,只留下这对儿父女彼此瞪着,都不肯道歉。
“又没焦得太厉害……”松本看着盘子里的蛋嘟囔着,索性拿起美绪的叉子准备吃。
美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指着他说:“bad guy!”,吓得松本手抖了一下。
“我去厨房重煎一个好了。”松本润看了一眼互不说话的两个人,转身朝厨房走去。
“I don't wanna eat eggs.”美绪嘟囔了一句。
“说日语!”相叶最讨厌这个丫头总是把自己当做美国人。
“I don't like Janpan.the food taste terrible.Mickey mouse likes a Vietnam pig……”她的话音未落,便被相叶一巴掌扇在脸上。
美绪狠狠地看着他,一声不响地站起身来,开门准备走出去,却被松本一把拦住。
“你别让小孩子给你道歉啊!”松本一手抓着美绪,一手想拉住相叶。无奈两人都不肯低头,松本只好跟着美绪跑了出去。
美绪鼓着被打红了的小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松本在后面跟着。
一直跟到美绪走累了,停下了,他才走上前去。
“啊……英语啊……最头疼了,应该让翔酱来……”想到要用英语安慰小朋友,松本顿时觉得任务繁重。
但没等松本开口,小姑娘倒先讲了起来:“I hate aiba,he is not my father.when I was in the kindergarden,they called me cry baby.there was no one to protect me.I also wanna see Super Bowl? with the guy I called father……”说着说着,眼泪像豆子一样掉了下来。
松本慌了手脚,索性伸手去接她的眼泪。
“what are you doing?”小姑娘被这个举动吸引了注意,眨着泪眼看着他。
“There was an old saying in Japan,one tear dropped from the little girl is one golden bean.When I collected 100 golden beans,I will make them to a handkerchief for you.”
这句回答逗得小姑娘停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像极了相叶,弯弯的,长睫毛,透着丝小动物般的狡黠。
“回家吧。”松本伸出手去拉着她,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伸出手。
终究是小孩子,眼泪说来就来,说散就散的。
松本正想着的时候,突然有些不适的感觉,于是急忙抽回了拉着美绪的手。
“Do you remember the way to go home?”松本捏了捏鼻子,下意识地又把手揣在口袋里。
美绪好奇地看着他,点点头。
“Tell your father I have something important to do,I'm sorry.”松本摆了摆手,走到路边拦了辆车,匆匆钻了进去。
美绪回去之后,相叶正坐在门口等他。
“He said he got some business,but I thought he was a liar.I just saw him was sneezing and sweating,maybe he was using a drug.”美绪特意放慢了语速对相叶说,但当时相叶只为美绪的归来而欣喜,怕她饿着,怕她站久了,拉着她的手就要进屋。根本无暇顾及那一大堆英语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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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更~2010/3/13 14:37:00
30
“怎么回来了?”栗野被突然进门的松本吓了一跳,但当看见松本润两眼通红地捂着鼻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句话问得好废。
“能忍得住吗?”松本点点头,不说话。
只是靠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紧缩着肩膀,微微发抖。
这种情况还算好。
更严重的时候,他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
栗野脸上的伤就是在一个月前,和他打架的时候留下的。
栗野拿了一张毛毯,想给他披上,却被大力打掉了。
松本伸出的那只手_chan抖得厉害,青筋瀑起,骨节苍白。随后,那只手紧紧地抱着肩膀,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毛衣里。
如果是夏季单薄的衣衫,想必背后已满是抓痕。
栗野捡起毛毯,挂在手臂上。又把抽纸放在他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松本润抖得更厉害了。
汗水遍布了他的脖颈,渗人毛衣里,在后背脊骨的地方,留下一串汗渍的深色痕迹。
“那边……给我……”松本润突然伸出了手,露出一截手臂。白皙的手臂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层层覆盖着瀑突的血管,滴到了地上。
“给我……打一针。”他咬了咬_chan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的嘴唇,完整了吐出了这句话。“快……快……”
栗野去柜子的最里层拿药,为了不被发现,它们被放在最隐蔽的地方。
焦虑如蚂蚁一般顺着血管爬过,这种蚕食着骨髓的难耐使得松本润几乎瀑跳起来。但他竭力在克制自己。
在栗野找药的这段时间,他转而咬着自己的手指,咬着食指的第三处关节。
直到咬破了皮肤,血液从啮齿状的伤口处慢慢地渗透出来。
栗野有些哆嗦地配了药剂,抓过松本润的手。
那只手冰凉而僵硬,像抓着一尊密布了露水的白玉观音。
栗野咬牙把药物推了进去。
为了缓解焦躁的症状而注身寸镇定类的药物,只是以一种剂量稍轻的毒品去缓解另一种毒品的症状罢了。
副作用肯定是有,比如依赖,比如情绪不稳,比如昏迷……
注身寸过药品之后的松本润稍稍镇定了些,但突然“哇”地一声就吐了。
他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喉咙里除了干呕之外,便是剧烈的咳嗽。
栗野抚着他的后背,希望他能好过一些。但抚上后背的时候才更明显地感觉到脊骨的硌手。
他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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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从追忆。
栗野只记得那天晚上,酒醉了被送回来的松本润的手臂上,多了两个针孔。
还有松本感觉到他翻开了袖子查看时,唯一对他说过的话。
“别告诉他……拜托了……”
松本从没对人说过“拜托”,他的感谢和愧疚往往很难出口,到最后只能报以感激的笑容。
但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这句话,也可能是他最希望自己,能替他保守的。
不想让爱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不想给对方造成负担,不想成为没用的人,不想再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到底是什么理由,松本润没说,栗野也没问。
但他在心中假设了这么多答案,总有一条能猜中松本润的心思。
由于不是第一次接触,很难摆月兑对毒品的依赖性。
于是,无穷无尽的梦魇便拉开了序幕。
松本试图戒除,但每次都搞到身疲力竭,于是再次染上,再次戒除,循环不止。
不通过医生和医院的配合往往很难达到效果,但松本润的特殊身份又不允许他大张旗鼓地治疗。所以只能去美国的私人医生那里配制药物,再带回国维持一段时间。
栗野常常想,如果自己不当经纪人了,大概可以去当护士。
为了不在皮肤上留下针孔,他通常会用极细的针头,在松本润的脚背上注身寸。
这次戒毒已经持续了两年时间,是史上最长的一次。
栗野默默地收拾好注身寸的工具,要销毁得神不知鬼不觉。
药物渐渐起了作用,松本润的情绪渐渐恢复了平静。等栗野处理好注身寸工具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栗野拿起毛毯盖在他身上,看看离下一个日程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先让他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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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晚?”桐奈接过樱井翔的大衣,装作不在意似的随口问了一句。
“和山崎先生、小泽先生喝酒,一喝就喝到现在了。”樱井翔坐在玄关上开始换鞋。
“少喝一点。”桐奈有些担心地说:“应酬也要适可而止。”
她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把饭菜再热一遍的时候,樱井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真要感谢家父了。”
桐奈愣了一下,她知道樱井翔一直在意这个。
“五月份是党内选举吧。”桐奈不想谈政治,但其他话题樱井翔只是点点头一带而过,她不得不努力找个他感兴趣的话题。
“嗯,五月中旬。”樱井翔往嘴里塞米饭:“今天喝酒就是说这个事,山崎先生推荐我参选主席。”
桐奈准备夹菜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看在我爸的面子上?”
樱井翔扒拉着饭也不说话,桐奈的手缩了回来,放下筷子。
“想必也是吧,否则你也不会说这么莫名其妙,感谢之类的话。”
樱井翔安静了一会儿,很郑重地说:“我没别的意思……是真觉得和你爸知交如故人。”
桐奈看着他的眼光带着点疑问,但终究移开了目光:“看电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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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小舞已经成了新闻主播。
看见她婷婷地站在屏幕前播报文化消息的时候,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觉得那个小女孩还在身边叫自己哥,觉得樱井修还会敲自己的房门问数学题,觉得能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踩过木地板,伴随着三两声咳嗽,屋子里依然弥漫着中药的味道,那一味药煎了好久。
但转眼,屋子里弥漫的是桐奈喜欢的薰衣草的香味,那噼噼啪啪踩过木地板的,是自己儿女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从为人儿女到为人父母,不过几年的光阴。
原以为波澜不惊的岁月会度日如年,但时间仿佛打了个水漂儿,倏然远逝,渐渐散开。不知不觉就上了岸,学着脚踏实地地生活。
“我记得我结婚那阵儿,小舞还是个孩子呢。”桐奈开始收拾碗筷:“拼命拉着我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那你怎么说?”樱井翔觉得吃多了,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身子。
“我说喜欢就喜欢了呗……这需要什么理由呢?”厨房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是否我爱你,我也不知道,
曾听到人们议论过爱情,
对它,我只能一知半解,
似懂非懂。”——贡萨尔维斯.迪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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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在河原小太郎逝世之后,太阳会更加无法维持它合法民间组织的身份,是这样吧,村尾先生。”男主播在介绍完了国内新闻之后,坐回了村尾主播身边。
“河原小太郎在70年代的时候,曾是名噪一时的工人运动领袖。他组织的民盟运动也确实催生了劳动基准法这样一系列劳动法系,所以他名下的太阳会普遍被认为是民盟的延续。但我们可以看到,在他的葬礼上,像山口组、渡边组、三合会这些黑社会性质明显的组织也参加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河原小太郎晚年的时候曾和这些组织有过密切接触呢?”村尾先生用他一贯沉稳的语调在解说新闻话题:“当我们的Zheng__Fu在判断一些组织的性质的时候,是否应该掌握更确凿的证据,而不是凭借个人威望盲目定性,我想这是我们当下应该思考的问题。明天我们将请到东大社会学教授福田敏夫先生,为我们揭开太阳会背后的秘密。”
片尾曲响起的时候,播出了航拍的葬礼现场的片段。
黑压压的穿着西装太阳会成员,塞满了整个庭院,气势骇人。
樱井翔瞟了一眼电视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在那一大群黑压压的人之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身影。
即使只能看到头顶和一点点侧脸,但却不会错。
那人驼着背,丝毫不想花力气站着的姿态,还有明明参与却心不在焉的神情。
……二宫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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