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MJ2010/2/2 17:02:00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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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章
闻声从阴影处持弓急急走出的戎装男子,正是今井。见到二宫呆了半晌,突然扑上来叫了一声:“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二宫见今井一身血污,形容憔悴,知道必是经历了一番苦战,于是强忍着满心的焦虑,冲今井笑笑:“我一个人在岚州无聊,便来啦。”
今井知道二宫只是玩笑话,可一时也来不及细问,引着二宫一路小心翼翼,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前有两三个巡视的士兵,但看起来都疲惫不堪,见二宫由今井领着也不盘问,只用怀疑的目光死死盯着二宫。
二宫随着今井进了洞,借着洞口微弱的光亮,看见樱井斜倚着一处凸起的石壁,迷迷糊糊地昏睡着。
樱井身边有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士兵,与洞外的诸人不同,尽管血污满脸却是目光炯炯。在听见响动的瞬时便拔剑而起,待到看清是今井之后方才收剑回鞘,而注视着二宫的眼神依旧充满警惕。
“他叫米花,是少爷帐下的兵士。之前落人敌军包围,是他拼死救了少爷。”今井停顿了一下,对米花吩咐道,“这里有我在,你去洞外守着,表让闲杂人等靠近。”
米花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提起剑出去了。
今井转头开始向二宫絮絮叨叨地解释战况,二宫顾不上分心去听,只忙着提身上前仔细验过樱井的情形,见他上身受了三四处剑伤,虽非要害,但纱布上满是血污,显得触目惊心。
二宫又伸手试了试樱井额上温度,顿觉烫手。数日不见整个人显得格外消瘦,眉头紧缩,嘴唇苍白,睡梦中似乎也不甚安稳,不时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原本光芒四身寸的绯月剑,看起来焉焉儿地靠在石壁边,剑鞘上满是划痕。
二宫心头一痛,却面不改色,扭头问今井道:“现在咱们还有多少人?”
今井回答:“那日我们出发不久便在谷地遭遇埋伏,退至山林中只剩下不足五十人,大半士兵身上都带了伤。眼下音讯不通,既不见大军援救,又要防着反贼搜山,士气实在低落得很。”
二宫看了今井一眼,只见这个猫眼少年纵使神情坚毅态度镇定,眉宇间也有一股抹消不去的乏力,心知在出师不利主将又重伤在身的情况下,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年是用了多大气力才稳住了阵脚,苦撑至今日。
他笑了笑,对今井说:“小翼,你去和兄弟们说,留下五六人值班其余人好好休息表多想,樱井将军既然带大家来到西南,也必定会带各位兄弟凯旋回京!”
今井一震,问道:“莫非是福本将军派出援军了?”
二宫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怕这次你家主子遭此大劫,便是托那位福本将军之福。”
今井大骇,忍不住握弓愤起道:“好个卑劣小人,我今井若活着回去,定不会饶过他!”
二宫以食指压唇,另一手按住今井,低声道:“你莫急,咱们定有办法回去,也一定会将福本小人碎尸万段报今日之仇。现在表声张,在士兵们面前更表多说。”
今井抬头见二宫双目含笑,有一种说不出的令人心安之感,于是点了点头,起身朝洞外走去。走至洞口,今井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突然转过身跪在了二宫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二宫吓了一跳。
“翼只求公子,无论如何务必要救下少爷性命。翼这条命,死不足惜,任凭公子驱使!”
二宫愣了一下,不由想起了尚在岚州周旋的让,心道这今井之于樱井,大约便如同让之于自己。一生能有这样一个肝胆相照舍身为己的好兄弟,也算是一桩幸事了。
他伸手拉了今井起来,笑道:“你胡说什么。我若是将你这条小命弄丢了,还指不定你家主子要怎么埋怨我呢。”
待今井离开,二宫重新在樱井身边坐下,将怀里的玉璜取了下来,连同系着的发带,一同塞在了樱井手里,用双手握住了樱井冰凉的手,从喉咙里轻轻笑了一声,低语道:“你自己许诺的第一份战功,可表忘记了。”
樱井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只觉得眼前一个白衣的人影,像极了二宫的样子。他心道自己大约还烧得糊涂,又闭了眼要睡,突觉手中握着什么硬物,摊开一看竟是出征前送与二宫的玉璜,顿时清醒了几分,硬是一下坐了起来。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坐立不稳又软软地倒了下去,却没有撞上硬冷的石壁,而是跌人了一人柔软的怀中。
樱井缓缓吐出一口气,愣愣地看着搂住自己的人朝自己笑笑,拿了一壶热水喂了自己一口。
“……小和……是你么……”热水顺着干涩的喉咙流人腹中,整个人仿佛都暖了几分。他喃喃叫了一声,竟是连对方的答复也不敢去听了。
“不是我,你当见着鬼了吗?”依旧是充满奚落的语气,搂着自己的手臂却紧了紧,道,“再喝点……”
樱井如牵线木偶般乖乖张了嘴,热水缓缓人了喉,正咽下一半的途中,樱井突然猛地坐起,一把将二宫抱人了怀里。二宫吓了一跳,不防备热水洒了两人满身,可又顾及了樱井的伤不敢挣扎,只好哭笑不得地骂道:“你突然发什么疯……你看看好好一壶水……”
樱井不理不睬,只是反反复复念着“小和”,嗓音嘶哑低沉,语调却如同久离了家的小孩子一般。二宫心里一软,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想必心里委屈,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哄孩子的口气道:“好了好了,我是小和,表叫了……”
樱井这才松了手,微微有些尴尬,过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大为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二宫顿时倍感无力:“说了这么半天话,你以为我在哪里?”
“你……你不是在岚州吗?”
“我闲得无聊,不行吗?”二宫眯起双眼,没正形地说。
“你什么时候离京的?”
“嗯……大概四天前吧。”
樱井又是一怔。不想当日自己大军行了近两周的路程,二宫竟花了四天赶到了。他这才发现眼前的人一身白衣已经破损不堪,形容消瘦,面色苍白,整张脸上只剩了一双眼睛依旧黑亮有神。他心里一时难过得要命,话出口却已变得平淡:“你这么连夜赶来,就因为无聊吗?”
“我来提前请你喝酒的。”二宫扬了扬眉,将福本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樱井大吃一惊,想不到己军的一举一动原来尽在敌方掌握之中,难怪出征不利,狼狈至此。
“这些天让哥哥在京必定已有所获。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可好好还击一番,不能总让那些西南蛮子骑在头上。”
樱井点了点头,想到二宫这样不眠不休奔赴西南,只为了救自己性命,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小和,谢谢你。”
二宫定定地看了樱井半天,然后撇了撇嘴:“谢?我又不是为你,你谢什么?”
樱井茫然道:“那你为了什么?”
二宫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为了从将军的头一份战功里,分一杯羹啊。”
据史官记录,胜武十三年春的西南三王之乱,历时不足二月便完全平定。然而前后牵扯西南三国诸城,边疆与朝中大臣无数,战后的清洗与排查整整持续至秋分时节方休。岚州城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对于后来开创了天和盛世的樱井翔来说,此战可谓雏鹰展翅,少年扬名。自此战始,世人提及樱井翔不再以镇国公主长公子相称,而是以胜武皇帝御笔亲封的官名称呼其为“镇军将军”。又因其官拜从二品统领右军之时年方十六岁,也常被同僚们称为“樱井小将军”,一个“小”字包含了多少敬畏与钦佩之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对于当年身处西南密林身负重伤陷人重围的樱井翔来说,能够不焦不躁不畏不惧的原因,大约只是因为,身边有了那个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的人。
待续
213 MJ2010/2/3 11:08:00
摸把ls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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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章
二宫与樱井汇合之后,在众将士面前胸有成竹,丝毫不提情势艰难,只让众人安心休养生息。今井、米花也分头安抚军心。这五十兵士原本惊恐不安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竟渐渐平复了下来。
十日之后,二宫接到了让的飞鸽传书。是夜,樱井与今井将五十兵士分作两队,二人分别率队沿山间悬崖小道,从东西两方逼近了西成王的大帅本营。大帅本营距离西成王大军驻扎之处不足三里,以为樱井一行已经走投无路的西成王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一时被杀得乱了阵脚。
慌乱之余,西成王率亲兵冲出大帐欲调军队护驾,一出帐竟看见一面明黄的龙旗迎风招展于营地之中。原本约定按兵不动的福本部下两万精兵竟倾巢出动,乱军之中还有一队灰衣灰甲的长枪骑兵引人注目,分明是圣上亲自分拨给长公主护宅之用的精兵队。西成王腹背受敌,终被乱箭身寸杀于军中。
樱井手提绯月,大步行至严正以待的两万将士面前,米花已捧了一件崭新的红色大氅在阵前候着。樱井一展大氅,高举绯月振臂一呼,红色的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顿时将士们一片欢呼,士气高涨。
今井将已被提前押下的福本带至阵前,樱井剑指福本鼻尖,冷冷问道:“你老实说,幕后指使之人为谁!”
福本看着樱井,自知死罪难逃,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想不到我福本戎马一生,最终却栽在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手里。罢罢罢,你有种就杀了老子,老子倒要在天上看看你这个嚣张小子能招摇到何时!”
樱井大怒,瞬时握紧了剑柄,却被二宫暗暗拉住了衣袖。樱井一怔,二宫在他耳边细语道:“这人杀不得,要留着他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抓到主使之人,方对得起枉死的兄弟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福本听得真切。
福本冷哼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自是杀生取义,怎会委曲求全。”
二宫轻轻一笑,走到福本面前,说:“好一个‘杀生取义’,不过目无王法以下叛上,害得西南百姓流离失所就是福本将军所谓的‘义’吗?当然,将军想要万劫不复也不打紧,只可惜不知将军在京的数百家小,可受得了这边关风霜之苦。”
福本死死盯住二宫,二宫却是毫不介意,同样镇定地看了回去。福本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我与雅彦兄并肩作战多年,竟不知二宫家出了个这样了得的后生,真不知雅彦兄该怎样感动呢。”
二宫微微一僵,忆起青田与父亲的会面,心中不由一凉,却依旧不露声色,作揖道:“侄儿多谢福本叔叔夸奖了。叔叔还是好生歇息,有话待回京面圣后再说吧。”
三王之首西成王阵亡消息一出,西京、西越二王顿时乱了阵脚。樱井不出半月,便率大军势如破竹,将西南诸城悉数收复,西京王与王妃自煞于寝宫,西越王一身素服,自缚双手,出城投降。胜武皇帝自登基以来的首次藩王叛乱,发动之时声势浩大,然仅二月有余便偃旗息鼓。西南边境诸城,皆感皇威天命浩荡,自此俯首帖耳,边防无忧。
返京前夜,樱井于西越王府摆下庆功酒大宴三军将士,席间军歌嘹亮,欢庆一堂。樱井跃上高台,自饮三碗敬众将士劳苦功高,赢来一片喝彩。酒宴一直持续到夜半三分,方才散了。
樱井已有了七八分醉意,却不愿让今井扶着,跌跌撞撞在前走着。今井不敢不扶,扶紧了又被樱井推开,只好在半空悬了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樱井行至王府后花园,见二宫正坐在水池边默默望着茫茫苍穹。此刻正是月初,一弯新月悬于半空,光芒微弱却分外柔和。
“今晚这么热闹,你居然不来,太可惜了!”樱井开心地嚷着,横冲直撞地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二宫的肩膀,差点把二宫撞下水池去。今井吓了一跳,跟上来要扶,被二宫用眼神制止了。
“今晚是你宴请三军将士,我无官无品,怎么好跟着起哄。”
“那算什么!我宴请的是此役劳苦功高之人。要说功劳,你这头一份可是当仁不让的。”
二宫皱了皱眉道:“你这种话表胡说。诸位将士是跟着你出生人死用性命换回来的功勋。你这样的话叫他们听见了,会心寒的。”
“我又没说错!”樱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功劳不一定要靠刀枪厮杀。若不是你及时发现了福本那个内贼,我这两万精兵恐怕就要葬送于此了。”
二宫此刻心情烦闷,又见樱井明显已是醉了,不想再与他浪费口舌。
离开岚州之前,对于青田与父亲的会面便已心存疑虑的二宫,这一路来只顾得上担心樱井的安危,故暂且将不安藏至了心底。如今西南平乱大吉,一切尘埃落地,回顾往事,那些莫名的隐忧便再一次浮上心头。尤其是福本最后的那席话,分明话中有话,仿若吐着信子的毒蛇,一点点将恐惧的汁液分泌至心灵Deep,让他坐立不安却又束手无措。
然而这样忐忑的心情,他不知道应该对谁说起。或者,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学会向什么人倾诉示弱。这样的习惯,可以称之为坚强,但也最终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作茧自缚。
正在暗自思忖,樱井突然拔剑而起,剑指当空明月。今井顿时被吓得半死,冲上来要夺主子的剑,却被樱井挣月兑开了。樱井冲着当空皓月振臂一挥,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朝二宫展颜一笑。
“小和,你看着!这万里江山,如画风景,总有一日我樱井翔要功成名就,尽收囊中!”
一言既出,把今井吓了一跳,忙着四下打量看有没有被旁人听见。樱井却不知是喝醉了还是依旧神智清醒,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严重的话来,自信满满地傲立于庭中,凝望着二宫黑亮的眼睛。
二宫默默地看了樱井许久,然后淡淡一笑:“你这句话,我记下了。”
今井更加诧异地看向二宫,一时怔在原地。
樱井心满意足地听到二宫这句话,将手里的绯月剑咣当一声丢在脚下,踉跄着走到二宫面前,从怀里将二宫那日握在他手里的玉璜取了出来,亲手替二宫系在了颈上:“这玉璜,还是你替我收着。你记着,欠我一顿酒。”
今井好不容易伺候樱井回房睡下,出门见二宫站在房前,似乎在等自己,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作了一揖道:“公子,刚才的事……”
二宫仿佛料定了对方会说什么似的,用一贯满不在乎的口口勿接道:“你家主子那点酒量,喝不了多少就开始说胡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今井一怔,察觉到二宫笑着看向自己,一脸戏谑的表情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但又看不真切。今井莫名地慌乱起来,仿佛言行超过了思考的速度,不知怎的便单腿跪了下来,低头道:“不论发生什么事,翼对少爷都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二宫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沉喑了片刻,然后伸手将今井拉了起来:“小翼,你看你,没事瞎激动什么。你家主子信你,我自然也信你。发誓赌咒的话,说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今井讪讪地站了起来,闷声答了一句“是”,便匆匆退下了。
二宫目送今井略微显得慌乱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清楚今井在慌张什么。从小跟随在樱井身边的那个内心细腻的猫眼少年,恐怕是天底下最了解他主子心思的人。他自然知道,有些话并非是酒后戏言。
然而,纵使是对自家主子的心性有所了解,突然听见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会惊慌失措的吧。并非每个人都是翱翔于天际的苍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属于英雄的梦想与欲望,实在太过于庞大和沉重了。
小翼实在是跟了个要命的主子啊……这样在心中暗想着,不由抽动嘴角笑了一下。
男人都有一个征服天下的梦,越是手握权力的男人这样的梦想就会越强烈。历朝历代的皇权更替都不过如此,借了百姓苍生的场面话,来满足一种最原始的欲望。
这个道理,天下英雄无一幸免。虽说听起来有一点悲哀,但对于那个自幼生于权力中心性情骄傲不肯输人的樱井翔来说,也是一样成立的。
那个人最想要的东西,其实从小就早已经根深蒂固了。
待续
224 MJ2010/2/4 11:26:00
廿 章
六月初七,樱井押解了西越王等一众反臣,自西南凯旋回京。胜武皇帝下令大开午门,镇国公主亲自至城外迎接。樱井官升从二品,封镇军将军,今井封上府果毅都尉,随行将士皆有奖赏,悉数归至樱井麾下。龟山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次日,胜武皇帝便亲自传召樱井,听其细述平乱始末。樱井奏毕,胜武皇帝当即下令,由樱井全权负责清查朝内三王余党。以原兵部尚书青田为首的一党人悉数罢黜官职,人狱候审。樱井虽然怀疑国舅爷最终也托不了干系,但苦于毫无证据,只好作罢。
人夜,樱井在灯下翻阅青田等人的案卷,突然手下一滞。无论是西成王当日的座上之宾,还是青田来往密切的党羽名单之中,上轻车都尉二宫雅彦的名字都赫然在目。
“少爷。”今井心中不安,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
樱井长长叹了口气,用食指抵住了眉间沉默不语。不管怎样看,二宫雅彦与三王之乱都月兑不了干系。再联想到其多年驻守西南的履历,只怕在在此次叛乱中还是个非同小可的角色。
樱井自知,如要彻查此案,必定绕不开二宫雅彦这一关。他初战大捷,此时渴望的便是在政务上同样一展身手,只是这个人,无论如何是二宫的亲生父亲。
樱井心绪紊乱,坐立不安,突然听见下人通传,说和也公子来了,顿时吓了一跳,慌手慌脚藏掖着桌上的卷宗,还没来及收拾妥当,只见二宫已经走了进来。
“这、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樱井结结巴巴地问。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二宫反问。
樱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撒谎,只好求助似的看着今井。
二宫笑了笑,走到桌边,伸手便要拿过樱井没来得及收起的卷宗。樱井一急,整个人扑在了桌上,用身子压住了卷宗。见二宫奇怪地挑了挑眉,只好干笑道:“这、这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外面转转吧。”
二宫也不反对,这便松了手。樱井舒了一口气,拉着二宫去了院子里,不想夜风骤起又没带外衣,一出门便打了个寒战。
“这夏夜倒也挺凉的,我们还是进去吧。”二宫说。
“别、别……这里挺好的……看,星星!”樱井窘态倍出,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二宫便不勉强,寻了一块干燥的石块坐了,又问樱井:“你不坐?”
樱井先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挨着二宫坐下了。彼此的手臂相触,樱井心中不禁波动不止,只觉得满心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刚才可是在看三王叛乱一案的卷宗?”二宫突然挑起了话题,樱井应对不及,不知该不该撒谎否认。
“你这些日子都忙着清查余党,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还当瞒得住吗?”
“我、我不是要瞒你……”樱井赶紧解释,“只是、只是……只是你这些日子太累了,我想你好好歇歇,表再操心这种事了……”
二宫看了樱井一眼,樱井只觉得仿佛被看穿了一般,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你那些卷宗我也不稀罕看。”二宫笑了一下,“至于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心里也清楚。”
樱井一怔,猛地抬起头来,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为难了?碍着我的面子不知如何是好了?”
樱井只是愣愣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二宫,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若就此罢手,打算如何向圣上交代?”
“我……”
“你自幼深蒙圣宠,此次又是临危受命初役告捷,眼下正应是一鼓作气锦上添花的时候,怎么反倒踟蹰起来了?”
“我……”
二宫突然站了起来,冷冷一笑:“原以为指剑为誓的樱井翔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没料到也是这样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角色。”
“你……”樱井又急又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驳斥。他心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却又偏偏说不出口,只好生生咬住了牙关,不让后面的话吐出一个字来。
“你若是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好不好?”
樱井大惊,没想到二宫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虽然隐隐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推给二宫去做,却又潜意识里觉得松了一口气,最终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你明日午时,记得带人到古记居来。”二宫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樱井一怔,最终只有对着二宫果断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明日便是二宫十五岁的生辰,应当为他好好庆祝一番才是。却又立即苦笑了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在这种生死关头偏偏想到的是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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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先丢一半滚下去写论文= =
234 MJ2010/2/4 18:38:00
让在屋外候了多时,见二宫屋里的烛光一直未熄,终于推门走了进去,轻轻叫了一声:“少爷。”
二宫猛地_chan了一下,缓缓扭过头,神情略微显得茫然,仿佛还没有来及从思考的世界之中抽身。
“少爷是有什么心事么?”
二宫默默摇了摇头,双目凝望着跳动的那一点烛光,一语不发。
“少爷是在担心眼下朝中的大清理吗?”让没有放弃,追问到。二宫微微愣了一下,没有再摇头,却也没有点头,依旧保持着沉默。
“三王之乱,朝中权贵牵涉众多,罪责可轻可重。”让试探着说了一句,想想又补充道,“听说这一次皇上将查案重责全权交予了樱井少爷,不如……”
二宫听见“樱井”两个字,不由苦笑了一下:“这桩事,什么人处理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唯独樱井翔例外,你可知为什么?”
让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属下不知。”
“世间的人,钱也好色也好权也好,诸如此类的交易总有人做得起。唯独樱井翔……”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拨弄了一下跳动的烛火,微微皱起了眉头,“唯独樱井翔,他要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得起的。”
让显得有些不解,沉喑了一会儿,终又试探着问:“那少爷……准备怎么办?”
“叛乱动荡也好,重振朝纲也好,不过都是派系争斗的借口。然而胜负之后最先做出牺牲的,只能是陷足其中的小角色。一步错则满盘输,真的由不得半点侥幸。”二宫轻轻扭过头,看着让的眼睛问,“让哥哥,当年威后之乱,害你小田切一族覆灭,你可还记得?”
“那个时侯,我才不足周岁,怎么会记得呢。”让稍显尴尬,但很快就笑着回答。
“也对,是我糊涂了。”二宫也笑了一下,“当年外戚与皇族争权,朝中之臣纷纷卷人派系之争无一幸免。胜者呼风唤雨享一世荣华,足下却有多少孤魂野鬼凄厉哀号。那时父亲身负开朝功名,也仅仅能保下昔日故友一个不足周岁的幼子,还要从此隐姓埋名,步步小心。让哥哥,你说,二宫一族数百人丁,要如何才能得到保全?”
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见二宫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双眸中却隐隐含着一层雾气,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难道樱井少爷也帮不了这个忙么?”
二宫站了起来,推开窗看着已成玉盘的满月,摇了摇头:“君心难测,官场险恶,樱井翔此刻一心一展宏图,不可落人丝毫口舌。这个忙对他来说,并非帮不帮得上,而是绝对不能帮。”
“可是……”
“指望什么人来保护自己,终究是不可能。对不对,让哥哥?”
让只觉周身寒意顿起,感慨万千却无从开口,只有默默看着二宫仰望朗空皓月,许久不动。他有一种错觉,觉得在很短暂的瞬间似乎看见有模糊的水迹,顺着少年削瘦的侧颜缓缓滑落。
“什么时辰了?”
被突如起来的问话惊动,让匆匆探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支支吾吾地回答:“大约,快天亮了吧。”
“是吗,原来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已经十五岁了呢,让哥哥。”二宫回过头,冲让灿然一笑。明眸皓齿的娃娃脸模样,令让几乎怀疑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切不过是幻想而已。
说完这句充满孩子气的话,二宫又趴在了床边,兴致满满地看着月亮,似乎永远不觉得腻味一般。
原来我自幼追随的少爷,已经十五岁了。这样的念头在让心中反复回荡,令他几乎落下泪来。
人最终只能选择保护自己。这是绝对不应该受到指责的行为。
二宫托着下巴,仔仔细细研究着圆月表面凹凸不平的阴影。
但是,樱井翔那个人,不管是年少气盛也好是缺乏计算也罢,至少在今时今日,他是诚心地在为着自己而苦恼的。他是除了母亲之外自己第一个想要尝试去相信的人,也是除了母亲之外自己第一个想要去保护的人。仿佛是只要还有这个人存在,自己就还不至于落个孤家寡人的凄凉境地。
这样想起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是为了他,但追根究底不过也仅仅是一种自保罢了。
待续
241 MJ2010/2/5 13:09:00
纠结了很久还是这样写了= =
要砸的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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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壹 章
清晨红日初升之时,二宫雅彦已全无睡意,兀自起身后在书房中来回徘徊。突然听见门响,不由分说大怒道:“我说过不许人进来,没听见吗?”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儿子,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雅彦浑身一滞,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他看了看温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独子。多年不曾仔细打量,当年那个瘦小胆怯的孩子已经长成了面容沉稳的少年。雅彦心中不由涌起一股久违的柔情,叫了一声:“和也。”
他看着这个一直聚少离多的独子,身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肩膀,然而是身形依旧远比成年人来得单薄。稚气的白皙面孔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不自觉便带了微微的潮气,与逝去的妻子无比酷肖。
“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辰吧。”雅彦心中一动,月兑口而出,“不知不觉,你竟已经十五岁了,真是岁月如梭啊。”
二宫也是一愣,没料到父亲竟然在此刻记起了自己的生日,好不容易才按耐下心中波澜,仰脸灿然笑道:“多谢父亲。和也从西南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与父亲好好聊聊。借这个机会,也好叙一叙天伦之乐。”说罢取了随身带来的酒杯酒壶,斟了满杯放在父亲面前。
雅彦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再看了看儿子,突然问道:“和也,此次平定三王之乱,听说你功不可没,可是真的?”
二宫坦然回答:“孩儿不过举手之劳,真正冲锋陷阵杀敌平叛的是樱井将军。”
雅彦死死地盯着二宫看了许久,突然哈哈笑道,拉了儿子坐下,道:“这是二十五年的陈年花雕吧,果然是好酒!今天难得有兴致,我们父子好好聊聊。”
他拿起酒杯,举至唇边良久,却又放下了:“和也,今天你就满十五岁了,还有一年便可行冠礼真正长大成人。有些事情,我本想等你成年之后再告诉你,可现在想来,还是早些说给你听为好,你可愿意?”
二宫没料到事情是这样的转变,原本就矛盾不安的心绪愈发难平,但还是一脸乖顺地回答:“父亲请说。”
“我与你娘亲初识,还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雅彦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怀念之情。
“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军官,因为一次偶遇与当时江南大户樱井一族的长公子樱井俊结为好友,后来在他家做客的时候看见了樱井兄的表妹,也就是你娘亲和姬。初见之时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当日你娘亲正在院中弹琴,因我突然闯人躲避不及,只好羞红了脸道了个礼便匆匆离去。可就因为那惊鸿一瞥,叫我终生难忘,连同那日你娘亲的琴声,终日在我脑海中徘徊,挥之不去。”
“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她。也知道我虽一厢情愿倾慕于她,却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为了忘却这段苦情,自请赴边关戍边,一去数年,直到母亲离世,方才回京。回京后我才发现,数年间世事多变。当年与我有结义之谊的樱井兄已经贵为当朝驸马,而你娘亲却依旧待嫁闺中。我一日酒醉后胆大妄为,冒冒失失去了你娘亲府上提情,不想你娘亲居然允诺了我。”
“我可谓喜从天降,自从娶回你娘亲后一直如同梦中,小心呵护,唯恐不周。于是军务上也懈怠了,宁可放弃了升职的机会也要守在你娘亲身边,看她一笑一颦便觉得此生足以。”
“可是,真正珍视之人的所思所想,即使深埋于心底也是能够察觉的。我知道你娘亲待我相敬如宾,然而心里真正所想的人,却是从少女时代便没有改变过的。”
二宫一惊,立即忆起了当日母亲亲手交予的那一尾河灯。那朵笔触细腻含苞欲放的樱花,他一直认为是旧卧病榻的母亲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如今想来,却是大误特误。
雅彦默默低头望着久握兵器遍布硬茧的双手,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年边关告急,我赴西南平乱,好不容易提前结束战事,不眠不休策马回京,就是为了赶上你娘亲生辰。不料我夜半返家,看见的却是……却是我一直尊敬的义兄和我唯一心爱的妻子纠缠在一起!”
“我在窗外徘徊良久,终于在次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家门。我本以为只要我真心爱着你娘,将不堪的记忆丢弃,就能从此太太平平,却不曾料想,你娘亲竟然有了身孕。”
不由地冷笑了一下,雅彦用双手捂住了眼睛,身体微微_chan抖起来:“他樱井俊是当朝镇国公主的驸马,哪里能容得这样的丑事外露。我亦顾及二宫一族的颜面,又怎能与他公然翻脸。可怜你娘亲是个痴心苦情的人,生生地求我容下她腹中的孩子……她知我爱她怜她,可她却从未想过,我的心境又该是如何……”
沉默许久,雅彦缓缓地抬起头,盯着儿子刹那间惨白的脸,微微点了点头:“没有错,你的亲生父亲不是我,而是那三台院中的当朝驸马樱井俊!”
雅彦看着儿子呆滞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和也,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怪我待你冷淡。你可知道,你有多像你母亲……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的儿子,我何尝不想对你好点,但是……但是,我实在做不到……我没有那么高尚无私……我只是一个既胆小又虚伪的懦夫……”
二宫愣愣地望着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雅彦却是拿起了桌上的酒,端至了嘴边。
“父亲!”二宫忍不住伸手叫道,雅彦却是淡然一笑,一仰头将一杯酒全部倒人了口中。
“父亲……”二宫喃喃地喊了一声,嘴唇不住地_chan抖了起来。
“和也,这些年,为父一直留在边关,只为了躲你……我大约是糊涂了,竟然因为你娘亲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只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比他樱井一门更加飞黄腾达,以至于利欲熏心,连累了二宫一族。樱井翔因你相助于逆境之中扭转乾坤,大约也算是天意吧……”
雅彦苦笑了一下,嘴角有殷红的血徐徐流出。二宫忍不住站了起来,身体重重地撞上了大理石的桌面,一时吃痛不已倒在了椅子上。
雅彦艰难地撑着桌边站了起来,伸手抚上二宫的脸,道:“和也,谢谢你,让为父躲过了这牢狱刑讯之辱。你我本非血亲,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只求你还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保全二宫一族的老幼妇孺。我苦苦捱了这些年,现在总算可以去见你娘亲了……”
二宫笔直地站着,看着父亲的身体一点点滑了下去,在父亲就要倒在地上的时候猛地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手,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雅彦靠在二宫怀里,微微动了动嘴,终于闭上了双眼。
二宫搂着父亲,默默地坐在地上,直到让猛地撞开门,喊了一声:“少爷,樱井少爷带人来了!”
二宫抬起头,看了一眼被眼前景象惊得张目结舌的让,面无表情地回答:“请樱井少爷过来吧。”
待续
258 MJ2010/2/5 21:42:00
廿贰 章
西南三王叛乱一案,涉案三王以及青田、福本等主犯,除去已死者皆被腰斩于午门亲眷流放边关,波及人数高达五千余人。唯独二宫一族因祸首雅彦畏罪自裁,加上其子和也在本案中功勋卓著,故而幸免于难。
胜武皇帝对樱井十分满意,不久后又借清查反臣有功为由,将龟山部下的中路强兵也划至樱井麾下,并加封岚州守护使一职。这便是充分体现了君心已对国舅不满,将自身安全交至了外甥手中。
除樱井外,参与反臣清理的众官吏君论功行赏。因为樱井的大力举荐,胜武皇帝甚至亲自召见了二宫,称赞他少年英勇、机智过人,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能够大义灭亲不徇私情,终于不顾众议破例封其从四品上阶,官拜大理少卿。
如此大规模的人事变迁造成朝中议论纷纷。不少志存高远的青年官员,钦佩于樱井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纷纷投其门下示好。而朝中老臣尤其是国舅一党,对于樱井的迅速崛起十分不满,但因为碍于其皇亲身份,不得不将直接矛头指向了二宫。
失去了父亲庇护的二宫,遭受了诸多非议,更有人暗讽他为了荣华富贵,罔顾纲常,不惜弑父,实乃大逆不道。然而二宫只是将这些冷嘲热讽恶意中伤一一悉数收下,遇人皆是笑意盈盈,不失礼数,让人捉摸不定,无论敌友皆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数天之后,是和夫人的忌日。二宫头一次没有带上让,一个人去了母亲墓前祭拜。
焚香洗涤之后,二宫跪在母亲墓前,Bachu了父亲当年征战西南时随身佩戴的短刀,愣愣地望着明晃晃的剑锋上倒映出的自己,不仅喉头一涩,几乎落下泪来。
“娘……”二宫哑着嗓子唤了一声,伸手抚过母亲墓碑上的名讳,“娘一直教孩儿弹的那曲《花非花》,孩儿总算是明白其中深意了。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有些哽咽:“只是,我原以为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绝对不会负我的人,这么多年却瞒得我好苦……娘,我可不可以稍微有一些恨您呢……”
他自幼将母亲视作世间唯一的依赖;他百般淘气只为引起冷淡的父亲偶尔关注的目光;他尊敬他学识渊博的表姑夫,以为他真心疼惜自己,方能待己如同亲子。
到头来,他才恍然大悟。他最爱的娘亲,一生都生活在对爱情的煎熬与对丈夫的愧疚之中;他最敬的父亲,根本不可能像自己期望的那样对待自己;而他最为仰慕的表姑夫,抛弃他欺瞒他至今却又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的感恩之心。
他儿时心中对于美好的全部想象,最终被自己的父母毁了一个干干净净。所谓世间情谊,如今连母子亲情都无法尽信,他到底又还能信赖什么。
最后,他想到樱井翔。那个在出征之前信誓旦旦让自己等他凯旋的霸气少年,不负他当年不甘坐享“父母德行祖宗庇护”的心气,正如初振健翅的雏鹰一般,向着朝阳的方向踟蹰满志地前进。
他,是他同脉同宗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这个哥哥,用了全部的赤诚与热情对待自己,却偏偏独占了他本也该拥有的一切而不自知。
“娘……”二宫又轻轻叫了一声,眼角微微有些湿了,“娘,您弥留之际对我说已是生无可恋。既然如此,您又怎么忍心留孩儿一人于这乱世之中……连您都苦苦骗了我十多年,这茫茫人海,我还能信谁……”
正说着,突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二宫一惊,猛地回身,却看见樱井正大步扑了上来,赤手抓住了锋刃,硬生生地从他手中将刀夺了过来,狠狠摔在地上。
“你做什么?”二宫吓了一跳,看见樱井满手的鲜血却毫不在意,只顾喘着粗气怒视着自己。
“你……”二宫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他了。
“我下了朝去古记居找你,听让说你一个人来拜祭姑母,就觉得事情不好……”樱井大喘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了二宫的双臂,“这些事错不在你,只怪天意弄人……”
二宫莫名其妙,一把推开了樱井,问:“你到底在胡说点什么?”
樱井也略略有些迟疑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些朝前朝后的非议,你不用放在心上……”
二宫愣了半晌,总算弄明白了樱井是在误会他想不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樱井越发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怎样是好。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逗得二宫笑得前仰后合,最终是眼角渗出了泪花来。
“谁说我想死?哈哈哈……你个傻子……我这个人,最最贪生怕死来的。更何况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又痛又不雅观,实在不是上乘之选……”
樱井张口结舌,看着二宫笑得乐不可支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心疼,一把拉了二宫到自己怀里。
“我就是傻子行了吧……我就是傻,你不许再吓我了……”
二宫被樱井大力压在怀中,很勉强地抬起头望了一眼对面这人一本正经的神色,然后用力把他推开了。
“你表再发疯了,弄得这一手血还沾了我一身。”
樱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才觉得两手钻心的痛,顿时龇牙咧嘴起来。二宫叹了口气,从衣襟上扯下一块布来,拽过樱井的手替他包扎起来。
“你这傻子,有用这禸身跟刀剑硬碰的么?你真要抢,也记得躲着刀锋啊……”
樱井只顾愣愣地看着二宫的动作,点头笑道:“我是傻……”
二宫抬头白了他一眼,手下微微使劲逼得樱井惨叫了一声,这才放了手,转身捡起短刀,在腰间揷好,大摇大摆地走了。
“你……你去哪?”樱井不知所措。
“喝酒!”二宫停下脚步,回头冲樱井笑了一下,“你去不去?”
“可……”
“是庆祝,庆祝!”二宫挥了挥手,“十五岁就混到大理少卿,可是多少人都求之不来的荣耀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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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笔误,谢谢lx姑娘指正
羞愧捂脸奔走= =
baitubb于 2010-2-5 22:22:39 编辑过本文
267 MJ2010/2/6 13:46:00
廿叁 章
两人在城郊随随便便找了一家酒肆,要了两坛黄酒。酒菜上来后,二宫也不理会樱井,兀自自斟自饮起来。急急几杯下肚,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头脑却依旧清醒得厉害。二宫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发现樱井一直默默地看着自己,于是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可不是公主府,你一直不动可不会有人招呼你的。”
“你……你这样喝,不好……”樱井看出来二宫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他只道是二宫还在为父亲的事情内疚苦闷,但也想不出该怎样安慰他。
“不好?怎么不好?”又一碗酒瞬间涌过喉咙,顿时像火烧一般难受。二宫将碗重重砸在桌上,恶狠狠地瞪着樱井有些惊慌失措的双眼,然后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会想说,我还在服孝期内,不能饮酒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原来你不是这个意思……”二宫耸了耸肩,“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死了,活着的儿女就非要素服粗茶哭天喊地,最好昏死个几次才算孝道。说到底,父母除了把你带到这个人间不信的鬼地方,究竟还做了些什么?”
“你……”
看了一眼樱井震惊的表情,二宫笑了一下,将口气放缓了些:“好了啦,我是说着玩的……我的父亲,可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啊,父亲死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居然还能照样升官,这样难得的好事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二宫每一个字都是笑着说的,可看着他的笑樱井的心却是越发揪痛起来。他不知道要怎样告诉面前这个笑容里溢满了悲伤却不自知的笨蛋,纵使天下人都道他离经叛道有悖伦常,在自己心里他永远是那个裹着自己的大氅蜷缩在墙角睡颜温和的少年。
樱井沉默了一会儿,拍开另一坛酒哗啦啦倒进了自己碗里。
“你做什么?”二宫挑眉问道。
“我也喝啊。”樱井一边回答一边如同和谁赌气一样将一碗酒一口倒进了嘴里,然后又倒了一大碗灌下。
“够了!”二宫反倒是冷静下来的样子,拦住了樱井再次伸向酒坛的手,“你手上还有伤,表多喝。”
樱井停了下来,呼吸却是越发急促起来。他突然很生气,没来由的生气。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满腔怒火却无从发泄的体验,他觉得不应该是二宫惹火了他,但事实上一触及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他就恼火难耐坐立不安。
他想问他,为什么你能喝我却不行。他想问他,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从来都不肯在我面前哭。他想问他,我在你眼中,到底算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樱井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而是突如其来地握紧了二宫的胳膊,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后狠狠地口勿上了对方的唇。
棕黑色的坛子,砸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溅起的水花里闪烁着迷离的烛光。在与对方柔软微凉的嘴唇相触的瞬间,樱井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脆弱起来了。
脑海中一片空白,不明白为什么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更不明白这样的举动对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在这样的一片空白中,他被二宫一把推倒在地上,受伤的手掌猛地撞在石板地上顿时钻心得痛。
“你做什么啊?”樱井咬着牙抬头怒问。
“这应该是我的念白才对吧。”二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樱井,一脸淡然的表情,然后转身走出了酒肆。
樱井的眼前一片模糊,只看清了那个人离去的步伐,显得分外踉跄。
郊野的风在夏日也显得充满了寒意,二宫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终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看样子我真的已经醉了。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那个家伙开什么玩笑啊,果然还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任性妄为惯了么。口腔里依旧残留着酒精火辣辣的触觉,然而唇上却有着温柔的凉意。就好像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口勿,硬是生生留下的痕迹一般。
二宫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又一次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不相信感情。因为他既不敢相信樱井翔,也不敢相信自己。他知道基于单纯的感情建立起来的信任太过于薄弱,随便什么外界的风吹草动便会彻底夭折。
但是,欲望是不一样的。在欲望面前,人会反复算计会不择手段。纵使心已经变了,只要对于欲望的渴望不变,就很难从中抽身。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为稳定的关系,往往是通过共同的利益绑定的。
翔少爷,其实这样的关系,对你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待续
285 MJ2010/2/8 19:36:00
廿肆 章
酒醒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三台院。樱井隐约记得最后是随行的小厮连拖带拽,才没让自己在酒肆里睡上一宿。
醉意消了,人反而越发不清醒起来,昨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那种愤怒而悲凉的心情,都变得格外的不真实。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二宫,然而两人再次在朝堂重逢的时候,二宫却是满脸的若无其事。
“樱井将军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公务太过繁重了?”那张如假包换的娃娃脸,笑容是满的,却也是淡的。樱井环视四周,看着无数官服在眼前来回摇晃,只有把满心想说的话咽下,冲二宫回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对于樱井翔,眼下正是雏鹰振翅欲飞的时候。圣意的垂青,政务的繁复,让这位心高气盛的少年将军充满了斗志。每每在深夜精疲力尽地躺在床榻之上时,他总会想起那个无时不刻不在满不在乎地微笑着的儿时玩伴。然而,这样的思绪持续不了多久,便被浓浓的睡意所取代了。
这样日子久了,朝上的会面日复一日,私底下想见上一次却总是阴差阳错。樱井渐渐便也有些恍惚了,偶尔回忆时竟总也想不起自己当初迫不及待想要对二宫说的,到底是怎样的话。
胜武十三年是波澜壮阔的一年。前有三王叛乱令西南诸城民不聊生,后有余党清洗让朝堂上下人人自危。为此,胜武皇帝于十四年元旦亲自率百官祭天,以求驱邪除恶,换来个太平盛世。
原本已多年不问朝政的镇国公主,因为其子樱井翔之故,大有重整旗鼓之势。一直借国舅之位独揽朝政的龟山,不得不有所收敛,暗地里蓄势待发,以图有朝一日扳倒公主府诸人。而他的诸多步骤之一,便是上奏皇帝,将西南之役后军中威名大振、樱井麾下心腹今井翼以奖赏之名,调至十二卫中的右武卫任上府果毅都尉。
十二卫为皇族禁军的精华,一直是龟山的势力所在,十二卫的历任长官折冲都尉都是龟山的心腹。今井的这个调令,无疑是猛虎归笼,龙困浅滩。樱井虽然心知肚明,但眼下不愿与龟山公然翻脸,只好私下里嘱咐今井暂时忍耐,小心行事。又从右军之中将当日西南一役立下汗马功劳的米花调至身边以供差遣。
另一方面,二宫自任职大理寺后,一直埋头公务,致力于吏治整顿。他年纪虽轻,但目光敏锐心思细腻,加上出手果断不徇私情,很快便卓有成效。胜武朝不少冗余的官吏以及徇私枉法之徒,被二宫逐一革职查办,一时二宫在满朝之中声名鹊起,虽令不少老臣略有微词,但终究是起了杀一儆百的效用,让诸臣小心翼翼,不敢妄为。
对于这个始终笑意盈盈不露声色的二宫大人,龟山的头疼程度绝不亚于对待樱井。他很快发现,在二宫清理法办的诸臣之中,自己的亲信占了多半,而且施法严苛毫不手软。龟山对于二宫为了樱井暗中清除政敌的手段心知肚明,然而因其确有真凭实据,也姑且不好公然发难。
新年过后,天气依旧带着寒意。某日退朝之后,樱井难得闲暇,突然想到已多时未与二宫私下见面,一时兴起,也不提前通传,便带了一个小厮径直去了大理寺。
二宫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突然听到属下通传说樱井来了,连忙起身,却见樱井已经神采飞扬地冲了进来,笑嘻嘻地喊:“小和!”
二宫微微一愣,离开了案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下官见过樱井将军。”
樱井有些莫名,上前拉了他问:“你这是做什么?”
二宫却是义正言辞道:“此处乃大理寺重地,望将军自重。”说得樱井目瞪口呆,一气之下拂袖便走。
二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到案前继续工作,直至深夜方才回了古记居,一进门就看见樱井板了张脸坐在自家大堂中,静儿侍立在旁,冲自己小心翼翼地摆了摆手。
“呵,二宫大人总算是知道回来了,真是兢兢业业啊。”樱井看见二宫表情平静地走了进来,顿时一肚子火没处发。
二宫看了一眼如同小孩子闹性子的樱井,顺手解了外衣交给静儿,坐下道:“你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我唱哪一出?”樱井跳了起来,“这话是该我来问吧。我特意来找你,你倒好,什么‘下官’什么‘将军’,哼,说得还真是利索!”
“我哪里说错了?”
“哪……错是没错……”樱井结巴了一下,“可你我之间也要这样说话吗?那我还不得憋死!”
二宫笑了一下:“你以为,国舅爷得势多年,为什么圣上近来格外疏远他呢?”
樱井本想与二宫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谁知二宫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惹得樱井心里越发不痛快,“哼”了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二宫。
二宫不以为意:“如今圣上年事已高,太子一直不问朝政,朝中亦无亲信。这龟山是慧妃娘娘的父亲,与太子并无血缘之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旦圣上殡天,对新皇威胁最大的会是谁?”
樱井原本就是假装不理,实际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二宫说话,此时有些按捺不住,终于揷嘴道:“龟山是司马昭之心,何人不知?比起外戚,圣上更加依赖的,自然还是与皇族有血缘之亲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也并不全是这样说。”二宫笑笑,“你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蒙受皇恩,官拜至此,镇国公主嫡长子的身份固然重要,但还有一个原因。”
顺手取了果盘中的两粒枣儿托在手里,二宫扬了扬眉:“皇帝疏远国舅,却并不完全夺了他的势,要的就是这朝中再无人专权的局面。镇国公主与国舅爷彼此牵制,互相忌惮,将来皇太子才能稳居帝位。”
樱井不知不觉便随着二宫的话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彼此之间明明还在怄气,不愿让二宫觉得自己心中确实有所触动,于是急急地说:“你说的这些,确是不错。可你我只需尽自己本分便好,又何必妄自揣测君心呢?”
二宫轻轻撇了撇嘴:“你场面话倒是学了不少,可惜在我面前说了也没有。我替你翻译一下,你想说的便是——像你这样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压根不稀罕看人眼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樱井有点窝火,劈头质问道。
“你从来被宠着让着,自然不屑在人际上多花功夫。但你要知道,圣上平衡朝中势力以防专权,最忌讳的便是有人私下拉党营私扰乱朝纲。”
樱井心里并非没有分寸的人,只是让他承认自己不及二宫顾虑周全比登天还难,纵使暗里已经服了软但嘴上仍不饶人地反驳道:“这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你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又有表兄弟之谊,亲密一些有什么关系?”
“这重点不在于旁人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而是要在圣上面前表明一个立场。”二宫将两粒枣各置一边,手指着中间的空处道,“大理寺是执法之所。我必须让圣上相信不偏不倚,方能施展手脚,在暗中帮你。”
二宫难得这样严肃的一番说辞,令樱井哑口无言,只好闷不吭声。
他知道二宫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并且一直无条件相信着这个外表散漫内心细腻的伙伴。然而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受到二宫的帮助他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很想说一句“我才表你帮”。
他热衷于功名之途的漫漫跋涉,却巴不得二宫永远只是那个古记居中抚琴诵词的青葱少年。有些古灵精怪的小心思,时常板了脸充大人,却又终究还是个孩子。他想起当日二宫拒绝太子人宫时曾说嫌官场是非太多,一时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这人突然转了心性,义无反顾地投人了权利之争当中。
小和,我有朝一日必将这天下揽人怀中。可我并不想,让你的骄傲才华,全为我用在了这些尔虞我诈之上。樱井这番想着,不由微微握紧了双手,心中难以平复。——就算我千万个不想,可行至今日却始终还是在依靠于你。我樱井翔空图一世英名,却是连小小一方净土也无法给你么……
正想着,突然有右武卫的士兵急报,说今井大人犯事被折冲都尉长垣押人天牢等候审讯。樱井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盏打了个粉碎。
“你去哪里?”
“这还用问,我不信翼会做出什么非法乱纪的事来,自然是找那长垣当面问个明白!”
二宫看了樱井一眼,转头问报信的士兵:“你把话说清楚,今井大人是犯了什么事?”
“小的听说是今井大人仗着公主府的出身,目无军纪,当着众将士的面与长垣大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伤人……”
“哼,那个长垣只知道信口开河,我倒要看看谁敢动翼!”不待士兵说完,樱井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把对方吓得浑身发抖。
“你没听见,长垣给翼网罗的罪名吗?”二宫平静地挥了挥手,让士兵下去,然后转头问樱井,“你为翼不平,我自然明白。但你这样风风火火地跑过去,岂不是正给翼坐实了恃宠而骄的罪过?”
“我……”樱井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早就说过,你身份非比寻常,没有人敢轻易动你。正因为这样,你才要分外小心,不能落了旁人口舌。”
“那、那你要我怎么样?”樱井懊恼地坐了下来,“翼的事情,分明是针对我,我不能坐视不理。”
“你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二宫微微思考了片刻,道,“但我们也不能慌张失措自乱阵脚,还是先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樱井见二宫这样说,只好点了点头,不再坚持什么。
二宫悠悠地就着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瞥见樱井挺直了腰背僵坐在那里,还在黑着一张脸自顾自地生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二宫清楚,樱井这个人本性中至情至性的一面。这种骄傲热烈的性情,必然会成为他吸引天下人才的法宝;然而对于成大事者来说,又注定了是一个无比致命的弱点。
所以说,这样出生显赫的大少爷总是要比旁人更加麻烦一些。二宫咧了咧嘴,让有些嘲弄的笑意迅速消失在嘴角。
在内心Deep,他承认一点。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无可避免地羡慕着那个人的一腔赤诚。
待续
baitubb于 2010-2-9 10:44:16 编辑过本文
292 MJ2010/2/9 16:20:00
廿伍 章
一处青砖雅宅,处处透着一种古朴之中的韵味。最为奇特之处是偌大的院子却没有正门,只在爬满了紫藤的墙壁一角开了一扇小小的柴门,门上无锁,半掩着,但无形之中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魄,让寻常人不敢轻易推门而人。
樱井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随行的小厮们留在门外,一个人推开柴门,大步走进了院里。
院中没有什么假山流水,空地都种着各色蔬果,黄黄绿绿的一片煞是可爱。正屋门前有几只蹒跚着的白鹅,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正抓了一把米跟在白鹅后面笑眯眯地叫着“小宝贝来吃饭”,结果吓得一群白鹅扑闪着翅膀满院子乱跑。
樱井不由愣了半晌,犹豫之后还是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口道:“晚生樱井翔,见过绅助先生。”
老头抬起头,仿佛对这个擅自的闯人者很不满意似的,用力瞪了樱井一眼,之后便全当樱井是空气继续满院子追鹅不亦乐乎。
“绅助先生……”樱井无可奈何,迈步上前叫了一声。然而老头还是不理。
樱井傻站了半天,终于冲上去拦在了老头与鹅之间,大声地又喊了一声“绅助先生”。被迫停下了脚步的老头,上下打量了樱井一番,哼了一声,将手中抓着的米悉数洒到地上,又用力拍了拍手,然后掉脸进了屋。
“绅助先生,樱井贸然叨扰,还望先生见谅。”樱井只得跟着进了屋,见老头只顾自己坐在椅子上喝着烧酒,于是站在一旁说道。
“闻名朝野的樱井小将军大驾光临,真是不敢当!”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说口里称的是“不敢当”,可神情之中完全不把对方当回事。
樱井只好赔笑道:“绅助先生捧杀晚生了。晚生一直素仰先生之名……”
“素仰?”老头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说说,素仰什么了?”
樱井不由一愣。他记得二宫对自己说过,若是在这位老先生面前说些浮夸吹捧的话,肯定会被直接轰出来,于是思索了片刻,抬头答道:“晚生年幼时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先生可否记得?”
老头依旧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却也没有阻止樱井说下去的意思。于是樱井接着说道:“圣上曾在十年前中秋节夜举办过赏诗大会,命朝中王公大臣的子弟殿前作答。当时晚生心中紧张,不小心将砚台失手打翻。那时先生正好经过晚生桌前,于是俯身替晚生拾了砚台。”说着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方保存悉心的砚台,放在了老人的眼前。“先生不拘礼数,当日为晚生俯身拾起这方砚台,一直令晚生铭感五内。”
这一席话出乎了绅助的预料,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出生名门的富家子弟。虽说十年前的事情早已记不清楚,但突然看见这方砚台如此完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要说完全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绅助朝樱井拱了拱手道:“难得小将军还记得老头儿,老头儿真是担戴不起。小将军有什么来意,还请直说吧。”
樱井没想到这么快便人了正题,微微有些紧张,但还是很快答道:“晚生来见先生,为的是右武卫上府果毅都尉今井翼的案子。”
此言一出,绅助立刻变了颜色,道:“原来小将军此番前来,是要收买老头儿吗?”
樱井大惊,连忙解释:“晚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今井的案子实有内情,还望先生……”
“老头儿在大理寺呆了这么多年,还不用小将军来教怎么处事!”绅助却是勃然大怒,猛地起身一拂袖子,掉脸就走,把樱井一个人晾在原地。樱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按耐不住心头躁火,用力跺了跺脚气冲冲地离开了。
二宫在古记居内一边看着窗外的绿叶一边与静儿扯着闲话,就见樱井黑着张脸大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这么快就回来了?”二宫笑了一下,挥手吩咐静儿退下,“看样子,樱井将军不怎么会讨老人家欢心啊。”
“什么讨欢心!”樱井没好气地说,“我不过刚开口提到翼的案子,他就勃然大怒,连解释都不肯听。长这么大,还真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跟我说话。”
“我早提醒过你,这位老爷子不好对付了。”二宫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要我说,咱们干吗非找他不可?就算翼的案子交在他手上,青天白日还怕那龟山一党能颠倒是非吗?”樱井不满地说,“我这么去找他,倒好像是我们先没了理在低声下气求情似的!”
“让你樱井小将军去求人,便抹不下这个脸了?”
“谁说我……”樱井猛地站起来瞪着二宫,看见二宫一副了然的表情,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这岛田绅助是先皇时就极富盛名的狂生。无论先皇还是当今圣上,都爱其才却又畏其傲,既不敢重用又不敢任他放归山林。可惜先生一代奇才,却一直难逢明主,郁郁不得志……”
“那又怎么样?”
“这次长垣费劲功夫将翼的案子交到无心政务的岛田手上,正是看中了岛田平素最厌恶权贵勾结仗势欺人,而且料定岛田早就先人为主将你看做了目无王法的纨绔子弟,将翼看做了鸡犬升天的得志小人。这样下去,审理的结果必定对翼不利。”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只要我们能证明翼是冤枉的,不就好了吗?何必舍近求远……”
“你这么说也对,其实在我看来,长垣的指证不过一面之词,要救翼,并不困难……”
“那你还让我去应付那个怪老头!”樱井一听顿时跳了起来。
“你不但要去应付他,还要再多多花功夫,绝对不可以怠慢。”看着樱井的表情,二宫不急不慢地笑了一下,“这一次,救翼只是其一,你得的好处可不会光只这一点。”
樱井心中不解,可再怎样追问,二宫都不肯再说,只再三强调,要樱井继续去找岛田。
樱井无可奈何,只好按着二宫的吩咐,如同一日三省一般天天在岛田绅助的家门前晃悠,足足折腾了一个礼拜。
七日之后,岛田终于没有再赶樱井,而是随手指了一张椅子,让樱井坐下。
“小将军这样执着,老头儿倒是有一点不明。”岛田开口道,“为了一个过去的随从,这样低三下四,损尽了小将军与长公主的面子,当真表紧么?”
樱井愣了一下,坦然答道:“先生此言差矣。翼虽然是我的随从,但自幼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西南一役,更是出生人死救我性命。对我来说,比起翼的安危,那些尊严面子,倒真的是没什么要紧。”
岛田定定地看了樱井,突然抚掌大笑道:“好一个‘没什么要紧’,堂堂镇国公主的嫡长子,竟与一个随从称兄道弟,真是天下奇观。”
樱井被笑得微微有些不快,忍不住辩驳道:“这有什么可笑。翼他以诚心待我,我自然不能负他,这与是王公贵族还是随从兵士有什么干系?先生的话,未免太没道理了。”
岛田止住了笑,又看了看樱井:“那老头儿斗胆再问一句,小将军眼里,天皇老子与平民百姓,也没有什么分别罗?”
樱井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道:“这不能一概而论。纵然天皇老子,若与我毫无干系形同路人我一样不用理会;即使平民百姓,只要是对我重要的人,我一样会为他翻天覆地!”
岛田沉默片刻,再度大笑起来:“早听说长公主的儿子少年张狂自傲不羁,现在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樱井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岛田突然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来:“你早点冲老头儿发火不就好了,看你那副忍气_Tun声的小媳妇模样,真是憋屈死人了!”
樱井顿时尴尬万分,脸涨了通红,说什么都不是。岛田却是微微拱手,道:“那今井翼的案子,老头儿必将秉公审理,请小将军拭目以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