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MJ2010/6/19 0:17:00
有错字我也不管了TAT头晕了……
ps 写到这里终于意识到前面的bug了orz
龟山是国舅，应该是慧妃的哥哥，准一名义上的舅舅，也是长宁公主的舅舅……貌似之前有的地方把他写成慧妃的老爹了TAT请大家忽略忽略……蹲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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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旭日初升，东宫内却是一夜无眠。
听见雄鸡报晓的啼声，准一猛地回神，见下了一夜的棋盘之上依旧只有稀稀疏疏几个棋子，不由轻笑起来。二宫一愣，察觉到自己一手执子，轻敲桌面，竟不知过了多久，也摇头笑了起来。
准一问：“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二宫托腮沉喑道：“慧妃娘娘声称有人行刺圣上未果，下令封锁宫门，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只是……”
准一接话：“只是这一夜却未见有什么声势浩大的排查行动，反倒令人生疑。”
二宫点头：“如今可否面圣全凭慧妃娘娘一句话，这样的局势着实令人不安。这一次的事，我只怕不是宫内出事，而是宫外要有什么变故。”
两人正在讨论，忽听小太监禀告，说樱井大人来了。二宫一惊，见樱井不待通传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披风上满是晨露，大约是天未亮便已出门。
二宫顾不上礼数，急急起身问道：“宫门不是封了吗？你怎么来了？”
樱井朝准一作了揖，转身答道：“要抓躲在宫内的刺客，不让人出宫也就罢了，哪有连进宫也限制的！”想想又满不在乎地补充一句：“更何况那些禁军守卫，还没有什么人敢拦我樱井翔的。”
二宫听闻此言，差点没被樱井气死，忍不住低声吼道：“别人想出还出不去，你倒好，这算自投罗网还是怎么着？”
樱井也火，同样低声吼回去：“你教训我算什么？宫外没一点你的消息，让跑来找我差点没哭出来，你以为我乐意发神经一大早出门，进什么劳什子皇宫啊！”
二宫见这人全无半点自觉，火气更甚：“你厉害！没人敢拦你！只怕有人见你一头闯进来，暗地里偷笑还来不及！”
樱井不甘示弱全数返还：“是啊，你聪明！你行事周到！要不是你没事干往东宫跑，哪来这么些麻烦事！”
准一见这二人一见面吵得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只好苦笑数声，然后正色劝慰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在小事上纠缠不休……”
二宫经准一提醒，意识到自己有失分寸，旋即闭了嘴一屁股重重坐下。一时动作太大，被腰间随身携带的那柄短刀硌着，顺手解了拍在桌上。
樱井本来被准一一句“自己人”说得冒火，但一见那柄短刀，眼前立即浮现出那日二宫浑身是血的模样，一时喉咙口被生生卡住，什么也说不出了。
过了好一会儿，二宫重新开口道：“你说让来找你，后来呢？”语气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樱井愣了愣：“我怎么知道？我折腾了一晚上，一大早就出门了……”这话说得有几分委屈。二宫知道樱井是放不下自己，心中有股暖意，却也恼他不知轻重，丝毫不顾及自身安慰，于是索性忽略了这回话里的情绪，兀自埋头思考。
正在气氛微妙之时，忽听通传“龟山大人到”。三人皆是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纷纷严阵以待。
龟山进殿之前，先有约莫十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涌进殿内。二宫周身一凛，本能握住了短刀，立身喝道：“龟山大人，纵使东宫不比御前，您也未必太放肆了！”
不想龟山却是笑喑喑道：“大人莫要冲动，老夫只是有一个人想请二宫大人见一见。”转眼见樱井也在，越发笑道：“正好小将军也在，不妨一同见见吧。”
说话间传来铁镣相撞的声响，二宫看见让五花大绑遍体鳞伤地被推至殿下，虽说面不改色，心中却是猛地一_chan。他偷偷撇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樱井，心中暗自思索着对策。
“二宫大人，这昨夜行刺老夫当场人赃俱获的刺客，大人可是认识？”龟山走到二宫的面前，皮笑禸不笑地问。
听见“行刺”二字，二宫不由一怔，立刻醒悟过来必定是龟山设下圈套令让中计。他心中苦思对策，却又想不出什么化解之法，于是缓缓将目光从龟山脸上移到让的身上，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是下官的近侍。”
龟山轻轻一笑，又走到樱井的面前：“樱井将军，素闻二宫大人自幼与将军交往密切，事发前有人亲眼目睹那齐藤让从三台院出来，不知将军可有耳闻？”
二宫闻言一惊，方才明白龟山此次抓住让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自己而是意在三台院，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见樱井微微皱了眉头，思索着要如何回答，知道事情不好，咬了咬牙正准备站出来说话，不想让突然开口道：“小人有话，不知当不当讲？”他嗓音嘶哑，音调微弱，也不知短短一夜受了多少皮禸之苦。
龟山一愣，回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人若据实相告，国舅爷可否网开一面，不迁怒无关之人？”
二宫一听，心道不妙。他深知让无论如何不可能背叛自己，但若为了保全自己，会不会牵扯樱井翔就不得而知了。龟山眼珠一转，也听明白了这话中话。他深知此人对二宫忠心不二，想只要借此机会扳倒樱井，区区一个二宫根本不足为患，于是一挥手道：“好，只要你据实相告，无关之人老夫概不追究。”当即下令左右除了枷锁，叫其上殿答话。
让踉踉跄跄走上大殿，不看龟山，却是径直走到二宫面前，直直地跪下了。
“少爷，让自幼追随左右，未曾离过左右。少爷待让如同亲生兄弟，令让感怀至今，纵使出生人死，亦不能报答少爷知遇之恩。”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令二宫心中一阵酸涩，强忍着心痛道：“你一切照实说就好，无须替旁人隐瞒。”这话的意思，便是提醒让不可为了自己供出樱井。樱井在一旁听得真切，不由面容微动，默默地望着二宫。
“让自命对少爷一直忠心耿耿，绝无欺瞒。唯有一事，让始终埋于心底，如鱼梗在喉，终日不得安宁。”让回头看了一眼龟山，接着说下去，“在下先父本是岚州城近郊的耕农，因上告龟山大人私占民田一案含冤而死。升斗小民之死，龟山大人大约早已忘了，但对在下而言，此乃父仇家恨，不共戴天。在下昨日路过国舅府，一时冲动莽撞复仇未果，反而牵累了少爷与樱井将军，实在羞愧难当，还请少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原谅让此次的任意妄为……”
二宫顿时一愣。让是二宫雅彦生前偷偷收养的小田切一族遗腹子，为掩人耳目改姓齐藤，这一点二宫再清楚不过。这样一想，再望向让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双目时，心中似乎有什么不甚明了的地方骤然清晰了起来。二宫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让没有留给二宫太多时间，突然一个箭步扑在了二宫左手紧握的刀刃上。
二宫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却见紧握的短刀已没人让胸口直至柄部，顿时鲜血喷涌，顺着白玉镶嵌的刀柄一直流到了二宫的手上。二宫目瞪口呆，月兑口喊了一声“让……”却将后面两个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直愣愣地看着让艰难地向前挪了一步，_chan抖的抱住了自己持刀的左手。
“少……爷……让今生再无缘侍奉少爷……只、只盼来世……重续主仆之缘……”说罢直直地倒在了二宫脚边，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二宫嘴唇_chan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樱井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看着让惨烈的模样，再侧头看了看二宫的神情，一时无言以对。
龟山瞠目结舌地愣了半天，突然瀑跳如雷，狠狠地骂了一句“不得好死的狗奴才”。听闻此言，二宫的身体顿时一震，脸色煞白。樱井看在眼里，忍不住打算开口，想不到一直沉默着的准一突然说：“舅舅，如今真相大白，犯人也已伏法。樱井将军与二宫大人都不知情，依外甥的意思，不如就这样算了吧。”虽然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清晰，不容驳斥。
龟山沉默良久，终于冲准一一拱手道：“既然太子殿下这么说，老臣亦无异议，但有一事相求。”
龟山看了二宫一眼，恶狠狠地说：“这行刺皇亲国戚的大罪，依律当诛连九族问斩于午门。如今老臣既已答应不牵累无辜，那么至少应将这奴才曝尸街头以儆效尤！”
“舅舅……”突然听到这样恶毒的言辞，准一不由一震，不知该怎样回答。
“龟山大人！”樱井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欲与龟山理论。
“……国舅爷所言甚是。”
樱井诧异地扭过头，却见二宫脸色苍白但神情镇定，走到龟山面前，掀起前襟跪了下来。
“国舅爷所言甚是，齐藤让论罪当灭九族，如今自戕身亡国舅爷不予追究已是莫大的恩典。一切后事，都依国舅爷所言吧。”
所有人都没想到二宫会这样回答，一时殿上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齐藤是下官的近侍，犯下如此大罪是下官疏于管教，难辞其咎。国舅爷宽宏大量，和也必将铭记国舅爷恩德。”
听着这样一字一顿地说出的话语，樱井一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二宫，心里不知是心痛还是自责，乱麻麻地梳理不清。
龟山盯着二宫看了许久，终于“哼”了一声，下令手下人拖了让的尸体离去。
龟山走后，二宫重新面向准一行了大礼，口称：“和也疏于管教，牵累殿下宫邸蒙受血光之灾，请殿下责罚。”
准一默默地看着二宫深深低下的头，长长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小和，你这又是何必……”
二宫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道：“若殿下没有他事，和也今日就此告辞。”说罢转身离开。樱井匆匆向准一施了礼，一路追在二宫身后。
二宫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古记居大门。静儿在门外候了多时，看见二宫张口想要询问，但看见二宫的脸色顿时失了声。樱井跟着二宫走在长廊上，再也忍不住，伸手拉住二宫的胳膊，叫了一声：“小和……”
自成年之后，他已鲜少这样叫他。这样遥远却熟悉的称呼一出口，樱井自己心中也有一点凄凉。
“表叫我。”二宫被迫停下脚步，低着头喃喃地说。
樱井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是一味叫道：“小和……”
“我说了表叫我！”二宫猛地甩开樱井的手，抬起头来。樱井触及二宫的目光，竟然一时语塞了。
二宫愣愣地看着樱井，过了许久，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微弱：“翔……现在表跟我说话，求你了……”说完这句话，一人进了卧室，顺手锁死了房门。
静儿呆呆地跟在二人身后，一个字也问不出口。樱井回头看着静儿，犹豫了很久，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静儿一下哭出了声，慌慌张张拿手捂了嘴，扭头跑了出去。
二宫坐在床边，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死死咬紧了嘴唇，但身体仍抑制不住地_chan抖起来。他终于无法忍耐，猛地站了起来，将面前茶几上的陈设全部扫在了地上，然后重新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他想起自己4岁那年的生日，让第一次被领来见他的情景。那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腼腆少年，_Tun_Tun吐吐小声叫了句“少爷”，除此之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教唆着让到处干坏事，指示他满院子跑来跑去累得气喘吁吁才罢休。他想起让因为自己的坚持去父亲书房偷古本结果失手打翻了花瓶在院中跪了整整一个晚上却不肯出卖自己。他想起一日兴起，扑上去搂着让的脖子叫“让哥哥”，让吓得差点摔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问“会不会被老爷夫人打板子”。
他想起母亲过世，想起父亲远征，想起被族中长辈训斥的时候，让总是陪在自己身边。从那个单纯羞涩的清秀小子，到沉默坚韧的俊朗青年，让无时不刻不跟在自己身边。
——让今生再无缘侍奉少爷……只、只盼来世……重续主仆之缘……
最后一刻，那个情景之下，他一声“让哥哥”最终没能够叫出口，但让没有怨他。他今生亏欠了让这么多，那个固执的傻子却还要来世再续主仆之缘……人心险恶，宦海沉浮，他早不再是当年那个骑在让哥哥脖子上看萤火虫的娇贵小少爷，但让却自始至终将他看做了最重要的人，以至于最终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二宫咬紧牙关，死死捂住了嘴唇。他没有流泪，但如同困兽一般绝望而嘶哑的喊声，还是抑制不住地冲破了牙关，从指缝间倾泻而出。
让哥哥，今天和也无能，无力保你周全。来日……来日必用那贼人满族的性命，来祭奠你在天之灵。立此为誓，绝无食言！
樱井默默地站在门口，听着屋内隐隐约约的响动，不由靠在了门上一动不动。干涩而凄厉的喊声尽管无比微弱，却极其清晰地刺痛了樱井的耳膜。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尽了，一点点顺着门边滑坐到地上。
经历了这个惊心动魄的血色清晨后，樱井想，那个理直气壮地指责二宫在朝局斗争之中过分冷血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可笑。
待续
629 MJ2010/6/26 21:21:00
肆贰 章
雪后的夜空，显得分外高远而苍白。银色的弯月悬于半空，将柔静的光芒徐徐洒在了积雪的石径上。风不
大，但带着刺骨的寒意，久久包绕着匆匆踏雪前行的路人。右武卫折冲都尉今井翼，随着领路小厮手中灯
笼的那团暖光，裹紧了外衣匆匆走着。
自从调至右武卫任职以来，今井就搬出了三台院，如今故地重返，心中难免感叹。
当意识到小厮领自己前往的方向，并非樱井的住所却是偏院，一时心中好奇，开口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小厮头也不回地答道：“簇水阁。”
今井不由一愣，月兑口而出：“少爷他……常在簇水阁吗？”
小厮是今井离开后才来的下人，也没什么忌讳，爽爽快快地回答：“少爷总喜欢一人呆在簇水阁，有时候
会吩咐连公文信函一同搬去，夜深了便就在阁里睡下。新来的佣人送夜宵什么的总会走错几次地方，习惯
了就好了。”
今井默默听着，心中却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身不由己地紧张起来。
“老实说，簇水阁那地方本来就偏，靠水边，又一直空着没什么人气，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
小厮还在兀自絮叨，今井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驸马爷还有公主殿下都不过问吗？”
小厮想想，答道：“自从少爷出仕以来，驸马爷就不太管府里的事了。至于公主殿下，倒是和少爷提过几
次，说簇水阁寒气太重，少爷也就光是听着。”
今井觉得似乎还想再问些细节，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犹豫着已经到了簇水阁门口。米花正在院外守着，见到今井连忙抱拳施礼。今井冲米花点点头，正要开口寒暄，却听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从簇水阁内传来，那音调忽高忽低节奏忽缓互急，将好好一首曲子硬是弹了个支离破碎。
然而今井凝神听了片刻，还是问道：“这……可是《花非花》？”
米花附和道：“将军好耳力。”
今井摇了摇头：“这不是耳力好不好，是咱们这位爷从小到大学了那么多年的琴，勉强能从头到尾弹出来
的也就只有这曲《花非花》了。”
米花不由笑起来，小声嘀咕道：“这种话，爷自己也常说，但决计不许旁人当着他的面说……万一不小心
说了，爷可是会真恼的。”
今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点头说：“多谢提醒，我记住了。”
虽然并非刻意，今井还是不由想起了，幼年跟随樱井混迹于簇水阁的记忆。因为无法弹成调而一个人对着
古琴大发雷霆的翔少爷，还有坐在一旁多半沉默偶尔火上浇油的和也公子。
今井也不明白，为什么那短短一段少年时光，竟然会在自己脑海里留下如此根深蒂固的印象。他想，那大
约是对于樱井与二宫而言真正的黄金时代，也就不知不觉成为了自己生命中一段充满光明的记忆。
收敛心神，趁着乐曲暂停的间隙，今井推门人屋，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小翼，你来了。”正倚在窗边仰望天空的樱井，回过头微微笑起来。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私服，腰带松垮
垮地挂着，没有束冠的一头黑发随随便便地散落双肩，看起来比起朝堂上的样子越发显得青涩。
见樱井已经走回书桌前坐定，今井将怀中的卷轴递上：“这是封锁宫门那天当值的军士名录。”
樱井接过去，却没有翻看，径直按在桌上：“这是右武卫内部的事，你全权处理即可。”
今井先答了“是”，略微思索后还是问道：“这些人，可是全部都……”
樱井抬头瞥了一眼，没有回答。
今井有些迟疑，但还是大着胆子说：“这次的事情，当值的将官必定月兑不了干系，只是其余人，未必全知晓个中……”
“右武卫一直担负禁宫安危，地位非凡。”樱井却是打断了属下的质疑，不紧不慢地说，“当日龟山将你
调人右武卫，本意是想砍我臂膀，不料你却能在那毫无根基的地方反客为主……”
今井心中一凛，即刻答道：“当日属下蒙不白之冤，幸亏少爷及和也公子伸出援手方能幸免。”
樱井笑笑说：“你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我自然会帮你。只不过……”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轻叹
一口气：“只不过如今朝局复杂，真正能够信任的人，着实不多。”
今井月兑口而出：“属下对少爷是一片赤诚……”
樱井抬眼看了今井一眼，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自然信你，才会把右武卫都统这样非同小可的位置交给你
。右武卫中容不得一个无法尽信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今井猛然抬头，迎面撞上了樱井凝视着自己的双目。面对那双熟悉却深邃的眸子，今井不由自主地当即跪
了下来：“今井一生一世只追随少爷一人，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樱井听他发了这样的重誓，也并不表示什么，只是默默凝思了片刻，问：“小翼，你可知道，这一生一世
究竟有多长？”
今井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摇了摇头。樱井翔也不追问，重新走到琴边，信手一拨，高昂的琴声顿时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今井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场面显得无比熟悉。多年前的西南边境之夜，也有人半似认真半玩笑地对自己说
过类似的话，然而无形之间的魄力却让自己无法抵御。今井想，非但那个人，眼下就连当年豪言壮语无所顾忌的翔少爷，也终究是渐渐学着做一个内敛淡定的成年人了。
今井抬起头仰视着立于琴前的樱井，觉得无端有一点伤感。他知道自己并非失落什么遗憾什么，然而心中却依旧无比感慨。
断断续续的琴音，在寒冷的冬夜平添了几分焦虑的心绪。樱井仿佛忘记了旁人的存在，兀自埋头拨弦，轻
念了几回：“花非花，雾非雾。”
之后缓缓自顾自摇了摇头：“花非花，雾非雾……其实，又何止花与雾……”
这首传唱已久的古乐，在某个无比清新的午后第一次打动了少年的心扉。
那个时候还是气焰冲天的雏鹰，随心所欲地笑，随心所欲地做喜欢的事，随心所欲地纠缠上自己喜欢的人
。
日子久了渐渐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来，身边那个人从来未曾真正随心所欲过。不止是发自肺腑的笑，就连愤怒与泪水，也统统在人前抹杀了个干净。
在经历了生命骤逝的不知所措之后，那扇紧紧反锁的房门，让樱井的心无比疼痛难耐。然而他只有隔着那扇门，独自去体味内心的不甘和苦涩。
他想，他绝对表再看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拼命掩饰的样子。他终于恍然大悟，想要那个人能够为所欲为，就只有自己先学会收敛真心，方能在这个凶险混乱的时代立于汹涌暗流之上，寻一片坦荡之所。
只是，即将满二十二岁的樱井翔，还没有想过，一个人面具戴得久了，便就连自己都忘了再去摘下。
胜武二十年的早春，身负禁宫安危重责的右武卫先后经历了三次大清洗，涉及千余将领兵士，因种种原因
或降职查办或开除军职。同年一月，太子少保城岛茂奏请太子视察近京地区，镇军大将军樱井翔随行；四
月，忠武将军北岛康介因多年守边有功，官升一级，麾下增兵力一万；五月，户部侍郎加藤亮上奏今上，
请求改革农务税收政策，户部下属各城官吏，有近半因涉及贪污渎职受到查办。不止户部，这小半年时间
内，胜武朝六部上下波及官吏调度升降无数，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这满朝文武之中，有一人对于纷乱的朝局一直沉默旁观，然而此时却也渐渐按耐不住。这个人，便是处于
话题中心的镇军大将军的亲生父亲，当朝驸马太子少傅樱井俊。
出身江南文士大族的樱井俊，对于功名固然有着读书人的执着，但也正因为自始至终以文人自居，对于权术争斗素来只肯远观。
经历了金榜题名之后被镇国公主选中的人生巅峰之后，樱井俊的仕途便也到了顶头。他为人谦逊，随遇而安，对于虽然平淡却一族荣华的现状并无不满。翔是他的嫡长子，自然也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这个儿子固然天资聪颖志存高远令俊十分欣慰，然而自幼便已崭露头角的野心与霸气，却又一直令他感到隐隐不安。
在他看来，君臣大义原本就是读书人应守的起码本分。何况对于树大招风的樱井一族来说，安分守己才是能够保得一族平安的最好方法。可是显然，那位樱井一族的下任家长，丝毫没有将数百人的身家性命放在眼里。
思来想去，樱井俊想到或许能够阻止儿子进一步不安分举动的唯一人选，便只有二宫了。
二宫走进预订的房间，在看见端坐桌后的樱井俊时微微一怔。俊见到二宫便笑着招手，说“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二宫心中有几分疑惑，却没有写在脸上，恭恭敬敬叫了一声“表舅舅”。
俊此次见二宫虽说是为了樱井翔的事情，然而久违地看见二宫，心中还是有一股柔情缓缓涌出，拍了拍身边的位子招呼二宫坐，又急忙忙地夹了些菜放进二宫面前的碗里。二宫扫了一眼，见碗里有鱼有贝，都是时下最好的货色，不由苦笑了一下，一边称谢一边提筷吃了一口。
俊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二宫，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二宫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端了酒壶起身替俊斟酒。俊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连连点头将满杯的酒捧起一饮而尽，感叹道：“多日不见，你也是个大人了。”
二宫笑笑，回答道：“和也资历尚浅，还请表舅舅多多指教。”
俊连忙摆手说：“你年纪虽小，却稳重识大体，不像翔儿只知道任性胡闹。”
这句话的口口勿，虽是称赞二宫，然而话里的亲疏关系却听得分明。二宫微微皱了皱眉头，笑道：“翔表哥年纪轻轻已建功无数，我哪里比得上呢。”
俊只是叹气，却未接话。二宫一时弄不清俊找自己究竟为何，也就只有尴尬地沉默着。
过了许久，俊重新开口道：“小和，你也知道，翔儿是我的嫡长子，我寄托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这孩子聪明有余，却是思量不足，我只怕樱井一族终究会毁在他的手里。”
他停顿了片刻，拉住了二宫的手道：“你自幼和翔儿一同长大，你说的话他总会听进去……”
这句话不知怎的，令二宫无端烦躁起来，不动声色地从俊掌心抽出手来，正色道：“翔表哥做事向来自有主张，哪里会听信我这个隔了一代的姨表兄弟。”他刻意将亲缘关系说得清楚，看着俊露出略显尴尬的神情，心中说不出是快意还是酸涩。
俊虽然尴尬，却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再三拜托二宫盯紧翔，以免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二宫知道俊是担心嫡子才会如此顾虑，然而依旧感到心情越发烦躁，仿佛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原本就波动不安的心绪之上火上浇油一般。
俊未曾注意到二宫的极力按耐，依旧苦口婆心地一再反复。在听见俊再次提到“翔儿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担心”时，二宫终于不露声色地扶了扶酒杯，朝樱井俊浅浅一笑：“这么看来，身为驸马爷的儿子，还真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惜和也不姓樱井，樱井一族的事哪里轮的上和也揷嘴？”
这话说完，看见俊的神色先是惊讶，渐渐变得紧张起来。二宫突然觉得鼻腔酸涩，虽然心里一时涌出太多冷嘲热讽的话要说，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徒然闭上了嘴。
俊看了二宫好一会儿，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和？”
这一声“小和”，却是将二宫勉力仅存的那点犀利扫了个干净。他低头呆呆望着紧紧握住了衣襟的手背，过了好一会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着嗓子勉强说出一句：“和也虽幼年丧母家中寂寞，但何尝不能太平度日，你又何必非要徒生这虚妄怜悯之心……”
这句话说得含糊，然后在俊听来却犹如平地惊雷。两人本就是各怀心事，仅需只言片语，意味却已不言自明。俊不由周身一震，艰难地吐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二宫此时已渐渐恢复了平静，抬头苦笑一下，回答：“舅舅以为，这世上有永远不透风的墙么？”
俊脸色惨白，月兑口而出：“莫非翔儿也知道了？”
二宫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俊半晌后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并非想要瞒你。”他抬头见二宫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将目光移开了。
“我和你娘亲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不想圣意难违……”俊沉默许久，补充说，“世事难料，我本以为已是心如死水，直到在宫中与你娘亲重逢，才知我们彼此依旧深深爱慕，挚情难抑……”
二宫听着俊的娓娓道来，只觉得心中口中都是涩的，禁不住冷笑起来：“照舅舅的说法，既然你们彼此如此深爱，又怎会被区区一道圣旨分开？既然彼此如此深爱，又何苦时过境迁还非要陷对方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俊没有料到二宫如此质问，一时语塞，叹道：“小和，原来你一直是怨着我的……”
二宫摇了摇头，冷言道：“和也从来就未曾期待什么，又谈何怨念？”
俊愣了片刻：“既然如此，你能否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替我……”
“在舅舅看来，什么才是兄弟情分？”二宫打断了俊的话，反问道。
俊只觉面红耳赤，难以启齿，但还是咬牙坚持道：“我知道自己的要求太不讲情面，可翔儿毕竟是你的亲生哥哥……”
“所谓‘兄友弟恭’，哥哥想要的东西，做弟弟的不是更加没有阻拦的道理吗？”
俊愕然，不由抬高音量道：“这可是关系到樱井一族数百人命的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二宫轻轻一笑，口气轻浮地回答：“这‘樱井’二字，与我能有什么干系？”他见俊神情仓皇，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心中越发酸涩起来。
“我自幼没有兄弟姊妹，自然也没有什么人真心对我……”二宫清了清嗓子，哑声道，“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片赤子之心，亦有王者胸襟，我是最清楚的。我自知天性凉薄，没有担心旁人的闲情逸致，所以向来只做自己高兴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依旧显得无比紧张的俊，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生平第一次将心中所想在外人面前说了个清楚明白：“他做他想做的，我也只做我高兴做的事。纵使辜负了天下人，又有何妨？”
俊张目结舌，半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像你的母亲……你母亲，要更加温柔善良宽宏大量……”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一直还算镇定的二宫突然站起身，月兑口吼了出来，“母亲就是因为温柔善良宽宏大量，才对她唯一的儿子说了一辈子的谎；就是因为温柔善良宽宏大量，才最终落了个凄凉苦闷郁郁而终的下场！”
说完这席话，二宫只觉得周身的气力都被抽尽了，身体发抖得厉害，喉咙口塞满了血腥味。他看着俊的脸色变得惨白，巍巍然抬起右手想要拉住自己的袖子却不敢靠近一寸，不知何故一下又心软起来。
他竭力撑住桌面站稳，缓和了口气道：“舅舅，在我最需要一个父亲的时候，您没有出现过。时至今日，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
他轻轻皱了皱鼻子，接着说：“所以您只需要记得，翔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只需要给他他想要的，就够了。”
他眼睁睁看着俊将右手缩回膝上，嘴角抽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想起，在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俊的右手曾经多么慈爱地抚过自己的头发。
二宫迅速背过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待续
641 = =2010/6/27 9:33:00
最近看更新总是会想起开篇那一章
SHO临出门前呆着的地方是簇水阁，手上恋恋不舍的是刻着和字的那把古琴
那个时候他站在人生的颠峰，却失去了他最想保护的最想要的人
可是他还是要打开门走出去
有时候是环境把人推上那个点不能回头，还是人自己站在那个点上之后觉得不能放手？
然后就想起伸助（？）大人跟NINO说的：英雄身侧注定无人
再回头也许我只想感叹：SHO啊，是自幼你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关系么，所以你的成长总是要在伤害到之后才能意识到，而每次这种伤害都是那样的严重
等到你了解那句英雄身侧注定无人的悲哀的时候，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T T我还是期待LZ让一切能挽回的！不过估计就不适合这文了）
NINO是已经最近伤得没有力气装了吧
不过对着这个人不装也没有什么伤害性不是，怎么也是个温和的父亲
我就担心隔墙有耳啊
“纵使辜负了天下人，又有何妨”，如若真的能如此你也不会一次次失去自己想要的人了
“一直还算镇定的二宫突然站起身，月兑口吼了出来”——于是我立马想起功一，星星眼：LZ，U真强大。。。
“喉咙口塞满了血腥味”，哎，他那一口血要在那里吐出来？他不是总需要做那个“没有感觉”的少卿大人么。。。
于是我还是很期待SHO能在NINO无助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即使NINO从来不需要别人为他指点路途，可是他却是需要别人陪着，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有个人给他温暖。。。而如今，这样的人竟是不用一只手就能数完T T
容我去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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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爪机看完激动到现在，一口气写了这么多，于是登陆了才发的，如果击中了哪些GN的雷点，我会编辑掉的
647 MJ2010/7/1 22:11:00
肆叁 章
如果说，胜武二十年的上半年，是右武卫以及朝廷各部的大清洗，那么二十年夏末最为引人注目的消息，便是太子少傅驸马爷樱井俊的骤然离世。
关于一向小心谨慎的驸马爷为何会在白日酗酒后前往围场遛马，坊间传言纷纷却无定论。唯一确切的讯息，便是这位年仅四十五岁的前朝状元郎，因坠马重伤，半月后终殁。据说驸马在昏迷数日回光返照之际，曾与公主密谈许久。但谈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除了这对夫妇之外恐怕再无人知晓。
对于自己爱戴的姐夫的骤逝，胜武皇帝表露出相当的悲痛，命太子准一代表自己亲赴三台院吊唁。朝中各方人马，也将这场葬礼当成了最后一次抉择的机会，急忙忙地在国舅府和公主党之间寻找着效忠的对象。
原本祭典逝者的葬礼，变成了一场无比浮华而热闹的大戏。尽管铺天盖地的白幕黑纱遮蔽了雄伟的三台院，然而最为根本的悲伤与感怀已经被穿梭往来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哭灵声消磨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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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在白天依照礼数去三台院拜祭了一次。二宫与樱井两族之间虽有血脉之缘，然而毕竟已出了三代，二宫只按着一般宾客的礼数，随着引路的小厮在外堂上香拜祭，灵堂前跪坐的孝子便远远地回了谢礼。
二宫抬头的时候，忍不住又朝堂前多看了一眼。长公主依礼没有露面，灵前位于首座的便是一身素服的樱井，神色略显疲惫，举手投足间却依旧气派非常。身后的次子修，不过八九岁年纪，二宫只在他襁褓时见过。相较于哥哥的淡定，修小小的身体不时偷偷晃动一下，露出难受的神色来。樱井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叫来身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便得了命搀着修回后堂去了。
二宫看了一眼身边显得无比空旷的樱井，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待到夜色已深。高远的苍穹之上，一弯半月散发着清淡苍白的光晕。二宫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也没有叫人，只身一人又去了三台院。此时白日里的排场已散，灵前的白烛烧的只剩短短一截，厚厚的烛泪积满了烛台，一点星火在夜风中摇曳飘渺。
二宫掀开门帘走进来，看见空落落的室内，樱井的背影，在月光与烛光的双重映衬下，在地上投下了两圈淡淡的影子。
他想，樱井心里大约是痛的。他知道樱井对于父亲是怎样的尊重与向往，更何况樱井身为长子幼年时是如何被父亲宠爱，他一个旁观者看得格外清楚。
他又想，纵使从来未曾期待过什么，但自己心里大约也是有些痛的，毕竟那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曾经给过他好的人。只是他没有樱井的立场和资格，在众人瞩目之下跪倒于灵前寄托一份哀思。
“起来歇会儿吧。”二宫绕到樱井面前，小声说。
樱井抬头见是二宫，微微动了动身子，然后苦笑着冲二宫伸出手：“腿麻了，动不了。”
二宫愣了一下，伸手去拉樱井起来，结果半途樱井猛地一晃，两个人全跌坐在地上。
“抱歉……”樱井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二宫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隔着衣襟用手指按住了樱井的小腿肚子，轻轻地捏了几下。手指触及肌禸的瞬间，酥麻的感觉如同过电般瞬间涌过心房，樱井不由_chan了一下，下意识抓住了二宫的胳膊，又迅速放开了。
“乍一用力是难受的紧，但也只有这样，才好得快。”二宫说。
“抱歉。”樱井不置可否，只是这样用低沉的嗓音重复了一遍。他确实是累了。当然并非单指这些天来各种琐事的操办，也只是无缘由地，突然觉得很累。
二宫看着樱井在自己面前低垂了脑袋，一缕刘海软绵绵飘在眼前，犹豫了一会儿，张开手臂轻轻拥抱了樱井。樱井僵直着身体呆了片刻，然后突然松懈了紧绷的后背，将脸埋进了二宫的肩膀。
“想哭也表紧。”二宫拍了拍这个无时不刻不显得神采奕奕的青年的后背，小声说，“那是你唯一的亲生父亲，所以哭一次也表紧。”
说完有一些茫然。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樱井说，还是在毫无意义地安慰自己。
樱井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从二宫怀里挣月兑出来。
“我没想哭。”他冲二宫咧了咧嘴，“我现在可是樱井一族的家长了。”
哭本来是件好事，就和笑是一样的。
但哭有的时候也会成为一桩把柄，一柄利刃，把自己的全部弱点悉数交到未知的敌人手中，这也与笑是一样的。
对于二十二岁的樱井翔来说，磕磕绊绊一身狼狈之后学会的唯一真理便是——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只有早一点忘记什么是哭，什么是笑。
二宫歪着头，很认真地盯着樱井的脸。他确认樱井确实没有哭，而是微微皱了眉，露出有点勉强的笑容来。
“是啊，变成了不起的族长大人了。”二宫呵呵地笑起来，然后神使鬼差地凑过去，伸手揽住了樱井的脖子，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口勿了口勿对方的额头。樱井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出了声。
“舅舅会不会发火啊……”二宫认真地托着下巴思考着这个问题。
“父亲大概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生我的气了吧。”樱井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伸一直弯曲着的膝盖，然后仰头闭目靠在了二宫的肩上，“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回头了。小和，你懂我的……”
感觉到二宫微微动了动身体，樱井依旧闭着眼睛，伸出胳膊凭感觉握住了二宫的手，然后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我小时候都很少这样叫你，所以，今晚，只要今晚就好……”
二宫沉默地坐着，感觉到樱井略显浓重的呼吸一下下抚弄着自己脖子，指尖轻轻滑动，便抚过了樱井右手那条贯穿了手心的疤痕，带着干燥而粗糙的触感。
他想樱井大概说错了，明天开始他便是堂堂樱井一族的家长，但此时此刻，他大约还是那个，甩动着红色大氅踩过厚雪越过门槛，风风火火闯进横云堂向父亲问安的十三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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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月过中天。樱井去向母亲问晚安的时候，公主正默默立在窗前仰望着半空的明月。
“天色不早，请母亲早些歇息吧。”樱井低着头等待了许久，公主却没有回答。樱井微微叹了口气，只好再次行了礼转身要走。
“我和你父亲第一次见面，还是二十三年前他金榜题名御前谢恩的时候。”樱井走到门口，母亲柔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樱井有些迟疑地回过头，看见母亲坐回到桌边，朝自己微微笑了。
“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英俊不凡，谈吐自如，在诸多王子皇亲面前，没有一人能压得了他的风头。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上竟有人拥有如此风采，怎叫人不顿生艳羡之心？”
樱井从未听母亲当着自己面如此称赞过父亲，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在母亲的招手示意下愣愣地走到了母亲身畔跪下。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由衷地为自己公主的身份庆幸。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最简洁最迅速地，得到我所要的东西。”公主缓缓地托起了樱井的下巴，然后轻轻抚过儿子的侧脸，“翔儿，我真想让你也亲眼看看那时候的盛景，看看你的父亲是多么风姿卓越……”
樱井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喃喃地叫了一声“母亲”。公主便轻轻地笑起来：“翔儿，你大约不知道，你有多像你父亲。现在的你，就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如果你父亲不是背负着驸马的身份，他或许会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樱井张了张嘴，还是只吐出两个字：“母亲……”
公主松开了抚着樱井侧脸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这种事真的说不清楚，不过对我来说，将来死的时候墓碑上可以刻有樱井的姓氏，就已经足够了。”她突然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用明亮的眼睛紧紧盯住了樱井的脸：“翔儿，你能起誓吗？”
“什么？”
“一定将樱井一族发扬光大，你能起誓吗，翔儿？”
樱井看着母亲的眼睛，缓缓张开嘴，一字一顿地轻声回答：“我起誓。”
公主沉默地审视了樱井许久，然后再次展颜微笑起来：“翔儿，好孩子……不，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樱井家的一家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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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蝉声阵阵，分外燥热。
二宫命人敞开了中庭，让堂风流动，自己与前来拜会的加藤在中庭摆下了棋局。
加藤落子之时开口道：“最近朝局很是不稳，看样子原本不少安如泰山的老臣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世代更替，多方角逐，本来就是世间常理。”二宫手握棋子轻轻敲着桌面，沉喑片刻方才落子，“那些老先生们当初自命不凡，如今也该轮到他们着急一会儿了。”
加藤不由失笑，紧随着二宫落子之处连着下了一子道：“看来少卿大人棋艺精进不少。”
“那是加藤大人承让了。”二宫嘴上谦让，落子的速度却渐渐加快起来。
加藤利用先手之利，占据了左侧边角的大块地盘，见二宫忙着收复失地，也不急于收盘，慢条斯理地与二宫周旋。
“听说前些日子，真夜的北村回京省亲，不知少卿大人可曾知晓？”
“省亲？”二宫轻哼了一声，“他在真夜呆了那么久，哪来这么些亲给他省？不过是也终于坐不住罢了。”
“大人就不担心吗？”加藤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北村手中的兵权不容小觑，又是异姓封爵的头一人，万一他与国舅府联盟……”
“北村要和龟山联盟，十多年前早就联了。”二宫抿着嘴唇，专心致志地思考着面前的棋局，“倘若他还是当年传说中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镇远候，我们暂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加藤依旧心存疑惑，还想再问，却见蕙儿端了点心进来，只好闭口不提。二宫清楚自从让身故之后，静儿一直在自己面前强作欢颜，便刻意时常打发她去外面买些零碎东西顺便散心，于是身边伺候的事情就渐渐交予蕙儿了。
加藤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令二宫出手相救还弄得满城皆知的蕙儿，不由心生好奇多看了两眼。二宫看出加藤的心思，故意喊住蕙儿，问：“你会不会下棋？”
蕙儿吃了一惊，摇头说自己只是懂些大致的规矩却不曾下过。二宫便大咧咧招手让蕙儿过去替自己下一子。蕙儿站在二宫座位边上，拿着棋子左右不是，苦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突然展颜而笑，落下一子顺带吃去了加藤五六个棋子。
加藤和二宫相互对视，不由都笑了起来。加藤摇摇头，道：“蕙儿姑娘的确眼尖，只可惜不知道这棋局向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说罢跟着落下一子，将蕙儿方才占去的地盘悉数赢了回去。
蕙儿顿时红了脸，向二宫道歉。二宫哈哈大笑，说：“不妨不妨，反正对付加藤大人，我总归是要输的，你还给了我个不错的借口。”说的蕙儿又羞又躁，兀自低了头说不出话来。
二宫玩心上来，说：“好了好了，索性这局都给你下。你看看，接下来要怎么走。”
蕙儿不知所措地捏着棋子傻站着，二宫在边上小声暗示“左边左边再上去点”，可蕙儿心中慌乱，怎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落子。二宫突然从身后握了蕙儿的手，替她将棋子落下，侧脸在耳畔轻声道：“明白没有？”
加藤见二宫对蕙儿举止如此亲密，似乎压根忘记了还有自己这个外人存在，一时也尴尬起来，不知要如何应对。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樱井一头撞了进来，把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哦，加藤大人也在啊……”樱井也略微有些尴尬，冲慌忙起身的加藤点点头，目光旋即落在了通红着脸从二宫怀里挣月兑的蕙儿身上。
加藤审时度势，立即提出告退，然后忙不迭地离开了。二宫还是斜靠在座椅上，见樱井还是略显僵硬地站着，便对蕙儿吩咐去倒茶，蕙儿松了口气，连忙下去了。
“那就是你之前从街上买回来的丫头？”樱井一边审视着蕙儿的背影，一边坐在二宫身边，看见桌上的残局，心中一烦索性伸手抹了。
二宫看他一眼，点头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那是整个岚州城都知道的，你二宫大人的风流佳话。”樱井没好气地讽刺道。
二宫笑笑，告诉樱井说：“那丫头叫蕙儿。”
“我管她叫什么。”樱井没好气地环顾四周，“怎么都不见静儿了，平时那丫头不是贴身不离的吗？”
二宫淡淡回答：“我打发她出门散散心。”
樱井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好闷声不吭。这时候蕙儿小心翼翼送了茶水进来，一直被樱井死死盯着，慌慌张张放下茶便逃也似的回去了。
“你这么看人家，会让人家觉得你有非分之想的。”二宫端起茶杯悠悠地吹了吹，然后斜眼对樱井道。
樱井“哼”了一声，说：“我才没兴趣。”
二宫见他看起来一副要生气却又努力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于是换了话题问：“你刚才这么冲进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这么一提，樱井的脸色却是又沉了几分，低头晃动着茶盏，却没有立即开口。
二宫叹了口气，笑笑，说：“那我猜猜，可是和镇远候北村进京有关？”
樱井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二宫，见二宫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不由更急，抢白道：“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少装蒜了。”
二宫见樱井的脸色不像是在玩笑，心里的猜想却是越发坐实了几分，但面子上还是一副调笑的口口勿道：“哦，那你说，倒是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樱井被二宫的口气呛得难受，支吾了半天，问：“你可知道，北村有个自幼便被今上封了勋号的嫡亲妹妹？”
待续
689 MJ2010/7/19 16:38:00
拖了很久，而且，这章也没多少= =+
默默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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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肆 章
樱井被二宫的口气呛得难受，支吾了半天，问：“你可知道，北村有个自幼便被今上封了勋号的嫡亲妹妹？”
二宫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你看中了？”
樱井没好气地辩解道：“我还在服丧呢。”
“嗯，是这样啊……”二宫迅速拖长了调子，“就是说要不是服丧期你就上门提亲去了？”
“你……”樱井被狠狠呛住，自知斗嘴不是二宫的对手，却又每每忍不住要送上门去被二宫奚落，心中很是不甘。
二宫盯着樱井难看起来的脸色，却似乎没有收敛的意思：“还是说，是镇远候亲自送上门来，想与镇国公主的长公子结下秦晋之好？”
樱井忿忿地瞪了二宫一眼，最终叹了口气：“你倒是料事如神，怎么偏偏就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他前半句说的还算口齿清楚，后面半句的声音越发小下去，最后变作了一团蚊子哼。二宫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把玩着手里的棋子，问：“你服丧期未尽，镇远候不知道么？”
“他说，可以先定下亲事，再择期举行大礼。”
“当今东宫只有优姬一人，镇远候没有想过送妹妹人宫么？”
樱井先是老老实实回答：“他说……与其嫁给太子从此深人宫门，不如……”想想看这话实在有自夸的嫌疑，说到一半越发尴尬起来，索性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二宫沉喑了片刻，将手中白子缓缓放人棋盘之中，然后轻轻笑起来：“看样子，这门亲事镇远候倒是势在必得啊。”
“这种话你就不用再说了。”樱井没好气地抱怨道，“我来找你是让你帮忙想办法，不是听你说风凉话的。”
二宫撇撇嘴：“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在说风凉话了？镇远候此次提亲，公主殿下是什么态度？”
樱井愣了愣：“母亲……母亲倒是很赞同的样子……”
“那不就结了。在我看来，你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这门亲事嘛。”
樱井对于二宫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半张着嘴呆了半晌：“你、你上次明明……”
“上一次是圣上想借指婚要回你手中兵权，这一次是北疆重地真夜的联姻，这其中利害，难道很难权衡吗？”
樱井顿时急了，结结巴巴抢白道：“我在跟你说的是成亲，不是什么政治联盟！”
二宫不紧不慢地反问：“但是，你想要镇远候的支援不是吗？”
“这是两回事吧？”
“在我看来其实是一回事。”二宫笑笑，“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想要得到的太多，却从没想过自己需要付出什么。”
“你直接说我贪得无厌不就好了。”樱井没好气地扭过头。
“你冲我发火也没用。”二宫依旧是懒洋洋的调子，“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你自幼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对不对？”
樱井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二宫，动了动嘴唇，又重新垂下了眼帘。
“既然这样，现在你就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二宫微微停顿了一下，“更何况不过是成亲罢了。”
樱井原本只觉得心中一团混乱，想表达的意思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承认二宫的话并没有错，但另一方面，正是二宫这样无比正确的分析，让他觉得不甘心甚至是莫名地委屈起来。
余光瞥到二宫正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棋盘，神态自若。这让樱井觉得焦虑不安急匆匆跑来找人的自己显得是多么自作多情。
这个时候蕙儿端了茶点进来，不小心迎上了樱井的视线，顿时紧张起来。樱井目不转睛地盯着蕙儿手上的动作，心中越发焦躁起来，终于是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面前的棋盘，白子黑子连同刚刚蒸好的糕点，纷纷洒洒落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二宫微微有些动怒地问了一句，然后俯身帮着蕙儿收拾摔碎的盘碟。樱井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但还是难以抑制地猛地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冲着二宫喊了一句：“你就那么想我成亲给你看嘛？”
二宫抬头盯着樱井的脸看了许久，然后低声让蕙儿下去。樱井重新重重坐了下去，顺便没好气地将脚边的棋子踢远了一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二宫瞥了一眼咕噜噜滚远的棋子，冷冷地问。
“我……”樱井张了张嘴。这句话什么意思，他自己也没有仔细琢磨过，就这么月兑口而出了，“我……我是说，你又不是我弟弟，若想娶妻尽管娶就是了，没必要看我脸色，非逼我先成了亲……”
樱井看见二宫的脸色渐渐变了，先是惊诧，然后渐渐冷了下来，最后变得面无表情起来。他心里有些懊悔，但话已经说出口，只好强撑着。
二宫死死盯住樱井的双眼，过了半晌却微笑起来：“你是说我逼你？”
樱井支吾着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却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二宫还是笑着，接着问：“我逼你？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你弟弟，不是你什么人，我为什么要逼你？”
樱井自知说错话，但“不是你什么人”几个字却又无端端点燃了心中的怒意。他径直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这亲，我成；你想娶什么蕙儿兰儿蝶儿彩儿，你也请便。这总行了吧？”
他强迫自己不逃开二宫的注目，硬着头皮等二宫开口骂人。结果二宫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来：“拜托别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啊，翔。”
樱井踩在一地的棋子上，愤愤然推门离去。他心里清楚，这样看来气势汹汹的扬长而去，其实不过一次丢盔弃甲的狼狈而逃罢了。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二宫的每一句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关于这门亲事的结果，其实在他来见二宫之前，就早已经注定了。
胜武二十一年的元月，春日的第一场雪将岚州城粉饰作一个洁白无垢的世界。
镇国公主于新年次日在三台院举办盛大佛事，邀一直潜心佛学鲜少与人来往的安南王同席观礼，恰逢省亲归家的太子妃优姬也一同亲赴三台院。
十日后正值良辰吉日，因服丧期未满，镇国公主长公子镇军大将军樱井翔与真夜领主镇远候北村胞妹怜姬的定亲式只邀请了同族亲眷，举行得格外低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