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怨妇姐姐2010/2/13 0:51:00
十六
天气很快就热起来。
午后的骄阳下，空闲的人力车夫或蹲或坐在路边阴凉地，用衣服搭子扇风，有的甚至露出结实的肩膀。
坐在马车里的生田斗真有些恍惚，她想到，山下智久原也有这样健康的肤色，在东北的雪原里，只绑着兽皮大力砍树。曾经蓝天绿树下高歌的爽郎男子，如今却被默默禁锢在暗无天日的主屋。他有多久没有以原来的面目出现在阳光下？
生田斗真放下窗帘子，一阵咳嗽。
马车渐渐停下了。
“怎么了？”
“大太太，杏花楼换了新门面，正庆祝。”
生田斗真没有作声，“杏花楼”这个名字，是她、锦户亮还有山下智久之间的禁忌。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山下智久将锦户亮打横抱出那个污秽的房间。她问他，“山下，我呢”，可他却没听到，只把背影留给了她。
人往往是奇怪的，一件东西伸手可及时，反倒不清楚份量。
生田斗真曾经多么骄傲，父亲手下那么多年轻士官喜欢她围着他，即使最后她选择了山下智久，也是高姿态的，不是非君不嫁。因为少女的虚荣，她甚至仍冲表哥微笑、撒娇。
可是，当山下智久抱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少女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时，她慌乱了。快二十岁了，第一次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并被久未察觉的爱情击中。
而这一切，只是飞蛾扑火的开始。
救出锦户亮后，山下的踪迹被老爷发现。三个人一起嫁进门，她和老爷达成生子约定，孩子小产后染上肺病，又一房新太太进门……生田斗真不是没有过后悔，当初没有女扮男装逛妓院，她和山下智久的生活都将是另一个样子。
“大太太，”山田凉介轻轻掀开门帘，“是直接去家里，再派人到医院去取药，还是在前面的医院停了，我去取一下药？”
“父亲这个时候还在忙，我也有些事要当面问赤西大夫，前面停。”
……
赤西仁帮生田斗真搭了脉，“这两天气色好些了。”
“想通了一些事。”
“你的肺咳也不是太严重，主要受心情影响。多出来走动，或经常锻炼身体，会好得快一点。”
“赤西大夫，我今天过来，是另一件事。”生田斗真示意让其他人离开，等山田凉介从外面关上了门，她才有些尴尬地开口，“我想，还有没有怀孕的可能？”
赤西仁的眼皮跳了一下，却是不动声色地开口，“你最近和山下……”
生田斗真点点头，前日是她小产后，第一次和山下智久温存。
“你当时血脉虚弱，所以我和你们俩建议一年内表行房。如今，是早过了禁忌期。”
生田斗真脸红了，她想赤西仁毕竟年轻，虽然是宫廷御医的后代，又学了西洋的医术，这些话还是说得有些紧张。
“我再帮你把把脉，”赤西仁镇定下来，“你现在的情况，不如先把肺病治好。虽说小产导致不孕，现在西医发达，还是有一成希望的。”
“真的吗？”生田斗真有些激动，突然又有些后怕，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又粗粗说了些情况，赤西仁将生田斗真送出医院。
看着生田斗真踩着凳子走进马车，赤西仁才把脸垮下来。一位西洋医生走过来冲他打招呼，
“Hi,Dr·Akanishi ,I remember this lady .”
“Yes,We have given her did ligation .”
“I can’t understand，Although she has a cruel husband , why she asked for the surgery.”
“secret.”
“yes，I know.”
外国医生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走开了，赤西仁才松了口气。
同时，一股强烈的欺骗他人的罪恶感几乎压垮他。压垮这家教会医院里，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个中国的外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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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6 怨妇姐姐2010/2/14 15:29:00
十七
“吁~”司令部门口，一匹高头大马被勒住脚步。
生田斗真刚下车，回过头看到来人便绽开了笑容，“表哥。”
被称作表哥的男子叫做松本润，此刻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装，听到这一声，严肃的嘴角轻轻一弯，扶住腰间的枪从马上跳下。
“斗真，多久没见了？”松本润带着感慨，从头到尾打量着生田斗真，一步一步靠近。
“是啊，因为表哥回东北了。”
“小姐，表少爷，司令在大厅等。”有士兵跑出来传信。
生田斗真和松本润相视一笑，慢慢跨人大门。
生田司令背手站在大厅，身边站着的士兵和家仆都低头不吭声。
"父亲？”生田斗真怯怯地叫了一声。
一脸络腮胡的司令转过头，咋一看，好似地府来的恶判官。一见生田斗真，大吼：“知道回来了。”
继而，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垂下来，“女儿啊，你终于肯回家了，哈哈。快，给小姐炖的鸽子汤好了吗？快送上来。还有，小姐最喜欢的那个软抱枕呢，快去找出来，快，快，你们这些人，平时懒惯了。”说罢围着生田斗真一阵打量，或叹气或袖子抹泪状……
松本润在旁哭笑不得地看着舅舅。
舅舅虽生得五大三粗，却娶得一位娇滴滴的舅妈，因而有了惧内的美名。舅妈死后，他也不续后，将所有宠爱放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对斗真表妹几乎言听计从。
“别让表哥笑话。”生田斗真扶着父亲走进书房，坐到沙发椅上。
“好，好。”
“父亲说有万分紧急的事？”
“东北可能要打仗，部队要走了。”
“父亲也要走？”
“女儿和我一起走吧，我放心不下。”
“我已经嫁人，怎么能……”
“别提出嫁，一提我就上火。”生田司令拍桌，“山下智久那小子音讯全无，那老东西又是三妻四妾，当初你说怀了孩子非要嫁过去。小产那会我就想让你回来，可你说了什么？就当是泼出去的水！”生田司令不敢把怒气冲女儿，自有捶胸顿足。
松本润一惊，眼神流露出心痛，“斗真小产，舅舅为何未提？”
“我实在有愧……”生田司令抓紧生田斗真的袖子，“当初拦不住，现在部队要走，我不能把我的宝贝女儿留在这！”
生田斗真看着父亲，坚决地摇头。
“这次，不能由着你了。让润来，就是打算提前接你过去。”
“我不可能走，”生田斗真知道父亲是认真的，马上打算离开。
“来人，把小姐送回房。没我命令，谁也不能进出。去山下家传信，小姐要在这多住几天。”
“父亲，你不能这样，你说过婚姻让我自己做主。”生田斗真还想说，生田司令已经躲到松本润后面，不敢看她。
生田斗真不甘不愿地上楼时，向大厅的山田凉介使眼色。
可是不知情的山田丫环，整个心都被英俊的表少爷占据了，哪里还看得到。
……
龟梨和也犹豫着走上楼梯。
她原本不想来，怕遇到那个老爷。但是胸口闷得慌，除了天台，又没有别处可去。
最后几个阶梯，上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她便停住了。
此时天台上，锦户亮正和老爷并肩站立。
“二太太那次放火，是警告我吗？”
“不，只是心慌。”
“二太太表忘记，当初不是我救下你，替你赎身，还帮你导演一场‘美人获救’，你怎么可能有今天，说不定已经……”
“老爷的恩情，锦户亮不敢忘。”锦户亮用尖锐的目光看他，“不过若不是我，你也找不到他，威胁不到他！”
“所以六格格，我们是一条战线。”老爷敲着拐杖，“既然你已经说服他娶了四太太，就莫要搞什么花样，我只要四太太顺利产子，你就能带他离开。”
“明白了。”锦户亮低眉顺目，猛然感觉周围有视线，“谁？”
一群家鸽“腾”地飞向了天空。
龟梨和也靠在墙上，两只手_chan抖着捂住嘴，用了十二分力气才克制住不发声。
不可置信、惊讶、恐惧占满了她的眼神。
山下智久，原来你我都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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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怨妇姐姐2010/2/15 20:33:00
十八
锦户亮再次遇到山下智久那天。
“……格格你怎么哭了？！”涩谷问锦户亮。
“只......是雨水。”
红衣女子挽着山下智久的身影，在锦户亮的眼前模糊成一片。
“格格，要下雨了，你去哪里？”
锦户亮也不知要去哪里，她只是奔跑着，奔跑着，用尽所有的力气。
雨越来越大，像是一盆盆凉水倒在她的脸上、身上、心上。
“……山下智久，你忘记我了吗？忘记了吗！”锦户亮喘着气站在街角，头发已经散下，衣服也全黏在身上，她仰起头，使劲擦去脸上的水。
“我要当面问他，问他，奶娘？”一转头，才发现后面紧追的涩谷已经不见了。她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巷子。
“张先生，改天再来啊！”一扇门开了，一名穿旗袍打伞的浓妆女子一步三摇，几乎挂到身边男子身上。
锦户亮感觉到女子的视线像毒蛇一样盯着她，突然害怕起来。侧过头靠到墙角，指甲抠进墙里往后退，转身就开始跑。她跑啊跑，后来，听到了更多声音，男人的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不敢回头无法呐喊。被重物击中时，心脏好似窒息般，眼前一黑……
“看这衣服的料子，不会抓了哪家的小姐吧？”
“小姐？我看是出逃的妾吧，看这皮肤这身段……啧啧”
锦户亮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张陌生的脸。不，是巷子里的那女人。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却惊恐地发现外衣不见了。
“啊——”锦户亮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脸色苍白如纸，拉紧被子的手_chan抖得不能自己。
“放心吧，你还是处！”那女子突然娇笑道。
“都给我滚出去！滚！滚！”锦户亮大声尖叫，羞愤到想死。
“进了这杏花楼，可由不得你拿大！”旁边竟是男子，一把上前扯被子，“裕妈妈，你且出去，没我们制服不了的女人，就算是那格格公主，啊哈哈哈，还敢咬舌？！”一块布条直接塞进锦户亮的嘴巴。
裕妈妈看着拼死抵抗的锦户亮，娇媚地笑了，“村上，娇滴滴的小姐，皮禸可不能有伤。”说罢拿起锦户亮的外衣走到门前摇了摇手，又窜进几个男人，她才合上了门。
“解开她的衣服！”村上一声吼，几个人制住锦户亮的手脚。
“呜~呜~”锦户亮咬着腥臭的布条不停地摇着头，男人的手正在粗鲁地解开衣服，从全身鸡皮疙瘩到突然没有知觉。
豆大的泪水从眼睛里一颗颗落下。为什么活着，还不如当初干干净净跟着父亲走了。已经没有活路了，真的没有活路了。山下智久，你又在哪里？
“不好，”村上突然叫：“流血泪了。”同伴们同时愣住。
锦户亮无意识地滚到地上，跌跌撞撞往门外撞去。
“裕妈妈，手里的衣服缎子好眼熟……”一个尖细的男声突然叫起来，“六格……六姑娘，怎么是你，这是怎了？”
“公公，我想死。”
二十天后。
山下智久抱着锦户亮走出同一个房间，锦户亮盯着他问，“山下智久，你忘记我了吗？忘记了吗！”
“小亮，我怎么会忘记你？”
“是吗？”锦户亮闭上眼睛，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
“给六太太送水——”
“斗真要回东北？”锦户亮原本在为山下智久布菜，停了筷子。
“司令的口信，我还没问斗真。”山下智久按了按太阳_Xue。
“你别担心，斗真一定不同意。”锦户亮抱住山下智久安慰他。
“小亮，我有点累了。”山下智久枕在锦户亮的膝盖上，手上的照片飘落。
幽暗灯光下，照片上是一个圆脸嘴唇饱满的丰满女子，下面赫然写着：龟梨小姐，留影于南洋。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锦户亮轻轻地摸着山下智久的头发。
此时在生田司令的别墅。
“表哥，帮我回家吧。”生田斗真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松本润。
“斗真，你受了那么多苦……”松本润蹲在生田斗真面前，“这次我完全同意舅舅的做法。”
“我不能离开，”生田斗真摇头，“我要在那里等，山下智久一定会重新穿着军装出现在我面前，骑在马上向我伸出手！”
“他已经失踪两年了。”松本润知道无法说服她了，无奈站起来。
“他一定会回来，我坚信！”
“表妹，别固执了！”松本润一拳捶在茶几上。
庭院深深之第二篇《六太太的决心》（完）
怨妇姐姐于 2010-2-15 21:36:17 编辑过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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