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山]《十四夜》

第一夜

迦辽奥。金星是一颗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星球，你完全可以在马路上随便找一个孩子，给他一张图纸，他就可以给你造出一颗原子弹来。这颗星球上的居民一向很以他们这种与生俱来的工程天赋而自豪，他们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都留下了自己杰出的痕迹，比较出名的就有远在四千九百万光年外的地球上帮助建造的金字塔和空中花园，迦辽奥。金星的人们亲切地把它们称为我们的塔和我们的花园。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就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一直到他们研究更新更神奇的技术到秃顶为止。

一个社会注定是有一定比例的异类构成的。就在这里，宇宙纪元2007年3月26日下午3点59分，迦辽奥。金星联邦共和国的皇子锦户亮决定要逃学了。当时是一个十分忧郁的下雨的凄凉的景象，空旷的阶梯教室里宛如修罗战场般壮烈的倒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学生，新任弹性力学老师Raspy.Narcissism正在讲台上不为所动地手舞足蹈的比划着，锦户亮阴郁而忧伤的眼神注视着黑板上一堆一堆的棍棒平板圆球支点和公式，耳边缭绕着Raspy挂玻璃般刺耳的声音，渐渐开始产生了幻觉。

“我已经在棍棍堆里挣扎了十七年了。”

“我们可以通过最小功能原理来求解梁的偏移量，挠度可以用￥#……%￥—……来表示，两次求导后带入公式￥……%￥——，然后￥……%……—”

“普通物理，热力学物力，电磁力学，物理化学，工程力学，材料力学，流体力学，粘性流体力学，飞行力学，建筑力学，我一路熬过来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以后还有结构力学，量子力学，核物理。”

“你们要好好听我讲课知道吗，这么复杂的东西你们以为自己看书没有老师指导可以看得懂吗？”

“难道我一辈子要死在物理上？”

不只是谁打电话给噪音控制协会，突然几个机器警察冲进教室和Raspy教授纠缠了起来。许多蠢蠢欲动的身影正慢慢地向出口的方向移动，锦户亮裂着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毫不犹豫的加入了逃课的队伍。

晚上，锦户亮独自一人缩在某个空中移动酒吧的某个角落里，注视着脚下透明的地板外灯火辉煌霓虹闪耀的城市，出神地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呢，认认真真的学习工作秃顶结婚呢？为什么我总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呢？”

透明的墙壁外一辆鲜红色的飞船降落在停机坪上。

“为什么我就不能像P一样呢？他对于这些棍棍好像永远很拿手一样，从来没听他抱怨过呢，亏我们还是兄弟呢，在这点上我们一点都不像，人怎么会天天对着这些东西不恶心的呢？”

机器侍者领着山下智久走进酒吧，山下智久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冲着锦户亮的背影亮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也许我们不是亲生兄弟吧，要不然为什么他姓山下我姓锦户呢，这样想能让我好受点。”

“请你停止那些奇怪的念头好吗？”山下智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锦户亮有一种被人赃俱获的感觉。

“我今晚不会去了。”锦户亮哀愁的眼神从脚下飘到天花板上，雨一直都没有停过，望着迎面而来的雨点紧接着看见它们砸在天花板上无奈地流下让人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你放心，父王正在和他的集成电路们赴生死约会呢，早就忘了生过你这个儿子了。”山下智久在锦户亮身边的位子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他们俩是最亲密的兄弟，最无话不谈的朋友，虽然他们总共有十四个兄弟，不过锦户亮和山下智久始终是关系最铁的两个人，当他们还是吸着鼻涕水到处乱跑的小孩的时候，他们俩总是一起蹲在路边合吃一份最大号的吃到饱咖喱，一起在皇宫的地下室里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当锦户亮成长成一个迷惘的少年时山下智久也成了一个人人夸赞的神童，他们总是在夜里偷偷一起看山下智久独家破解开的成人频道，一起坐在皇宫的钟楼上听普西尼的《蝴蝶夫人》，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总是在一起吃喝玩乐，一起发牢骚。

“知道吗？我昨晚作了一个恶梦。”

“你梦见什么了？你的前任女友？”山下智久要了一杯和锦户亮一样的颜色奇怪的酒，小口小口的啜着。

“我梦见好多杆子和轮子在一起转，Raspy教授在一旁尖锐地喊道：“快把每个部件的速度和加速度的大小和方向都求出来。”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该怎么做，然后所有的东西突然都变得非常巨大，向我压了过来，我拼命的跑，那些杆子轮子就一个劲的追，我就眼睁睁地看见那么大的一个大轮子从我头顶上砸了下来。”锦户亮伸手比划了一个相当夸张的长度。

山下智久撑着头在一边有规律地点着头：“这绝对是个噩梦。”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锦户亮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认同感。

“这种题目都算不出来绝对是一个恶梦。”山下智久斩钉截铁地说道。

锦户亮哀愁地看着自己的酒杯，默默的数着：“一根细杆，两根细杆，三根细杆~~~~~~~~”

“我说小亮啊，你还是出去散散心吧。”山下智久边摸索着口袋边提议到。

“嗯。”

“给你这个。”山下智久把一个巴掌大的遥控器递到锦户亮手中。

“这是什么？”

“我想到一个很好的计划哦，这是我设计的太空飞船的遥控器，明天我要作为试飞员来完成这处女航，反正穿上制服之后乍一看上去每个人都一样，你就假扮成我登上飞船然后把它开走，怎么样？”山下智久两眼放光一口气把话说完，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锦户亮。

“我有一个问题。”锦户亮弱弱地问道，“为什么我不能采取比较正常的方式去散心呢，那么多太空飞船我为什么一定要抢试飞机呢？”

山下智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因为这是小亮值得纪念的心灵之旅啊，当然要比较隆重一点了，这样才有意义！”

“这究竟有什么意义？”锦户亮觉得自己离石化已经不远了，为什么碰上山下智久就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出呢？

“记得一定要在十三天之后回来哦。”山下智久答非所问地说道。

“嗯。”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一点都不想知道！”

山下智久狠狠地瞪了锦户亮一眼，掏出大英百科全书大小的东西砸在锦户亮怀里：“这是飞船的说明书，明天早上十点钟之前看完！”

第二夜

锦户亮穿着一身亮红色的制服顺着工作人员道路进入试飞场地，远远看见一架天蓝色的梭形飞船停在那里侧腹用银色字迹醒目的标着飞船的名字“我们的飞船”时，他觉得这整件事都傻透了，无论是这艘飞船的名字还是亮红色的飞行员与天蓝色的飞船的搭配。

P肯定是为了逃避这丢人的一刻才把这件事交给自己的吧。锦户亮气呼呼地走进飞船坐进驾驶舱，听着响彻场地的倒计时音，还没等播音员数到五便按下了启动键，飞船在人们的目瞪口呆中垂直升空，点火加速，冲上云层，化作了天边一颗璀璨的流星。

指挥长欲哭无泪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山下智久，后者说道：“不好意思碰到空中大堵车，刚看见飞船起飞了，怎么你们换人试飞了？”只见指挥长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终于换下了那身制服，锦户亮心情大好地坐在驾驶座上，听着音乐喝着咖啡，眼睛上下打量着宇宙地图不断搜索定位，考虑着下一步应该去向何处。

突然之间，下雪了。

锦户亮把脸贴在窗户上向外看去，四面八方飘散着雪花般的白色物体，从无穷无尽的上方，从无限延伸的两侧，从没有尽头的前方，从深不可测的脚下，这样白色的物体无休止的漂浮着，飞船掠过时，就仿佛如同漫天飞舞的雪花，锦户亮仰着脖子看着深邃的天顶，有一种迷失的找不着路的感觉。

一辆宇宙货车驶到他的飞船的右侧，大声地按着喇叭，锦户亮打开通讯设备，一张无比熟悉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直让锦户亮有一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请不要在宇宙雪中逗留太长的时间，它会强烈干扰你的电子设备，”通讯屏幕非常应景地闪了一下，对方毫无表情的大脸继续说道，“使飞船导航系统失灵，导致交通事故，现在请你立刻调转方向，随我前往附近的高斯牧羊星球，你可以在我家暂避片刻。”

锦户亮一直耐心地听对方说完终于问到：“P你究竟想干什么？”

对方毫无反应的脸庞让锦户亮怀疑是不是遇见了机器人：“P的确是亲友们对我的爱称，不过鉴于你我是第一次相见，请你叫我山下先生，顺便问一句，你贵姓？”

“你不要再装了，这一点都不好玩。”锦户亮一边输入航线修正指令一边说道。

“虽然你的脑袋不太正常，不过我还是会毫无偏见的帮助你的。”对方翻了个大白眼说道。

“你真的不是我弟弟？”锦户亮不死心的追问。

屏幕突然一片漆黑，对方已经关闭了通讯线路。

直到看见对方一条到处开口的牛仔裤，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一双一看就是图省事的小跑鞋和一顶模样怪怪的帽子，锦户亮才稍微有些相信自己大概是认错人了，自己那个酷爱打扮的弟弟绝对舍不得穿成这样就出门的。

“对不起，我弟弟长得跟你实在太像了，我有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太激动所以就失态了。”锦户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现实与谎言的混合产物。

对方正撅着屁股在壁炉里忙活着：“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我就原谅你好了。”

“我叫锦户亮，顺便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锦户亮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

“山下智久，”山下智久给炉子点上了火，心满意足地冲着火光傻笑了一下，“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锦户亮抬头向窗外看去，心里诅咒着这个万恶的人设。

“坐吧。”山下智久指着一旁一个舒服的大靠垫说道，“我去弄点奶茶。”

锦户亮坐在松软的坐垫上，暖洋洋的烤着火，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怎么从星球上也能看见那个，那个宇宙雪？”

“这是一颗人造星球，没有大气层，可以直接看到宇宙里。”山下智久把一大杯香喷喷的奶茶塞到锦户亮手里，在锦户亮的对面盘腿坐下，托着腮帮愣愣地看着壁炉发呆。

许久，锦户亮说道：“为什么要叫宇宙雪呢，真的是很美丽的景象，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如果你没有路过没有提醒我，我肯定会一直看下去呢。这么美丽的景象却无法在太空中欣赏真的太可惜了。”

如果换在他时他地，锦户亮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内心感受说给一个陌生人听，可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房间里，外面是无穷无尽的雪的世界，对面是那么一张熟悉的脸孔，让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那样的一段话。

正在发呆的山下智久把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思索了一会儿：“你真得很想看宇宙雪吗？”

“是啊。”锦户亮望着窗外说道。

“那你跟我来。”山下智久招呼着锦户亮走进地下室，转身关上门打开灯，呈现在锦户亮面前的是一堆太空服和意义不明的装置。

山下智久忙乎了一会儿示意锦户亮穿上太空服，两人都准备完毕后山下智久笨拙的举起手揿了一下墙上的某一个开关。灯灭了，天花板渐渐滑了开来露出外面同样漆黑的太空。

“按一下你左臂上那枚激情蓝色的按钮你身后的拉索就会倒转，由于无重力的情况你就会浮向太空中，升到一定的高度按一下那枚神秘绿色的按钮你就会停在原地，想回来的时候就按一下寂寞红色按钮就行了。”山下智久的声音在锦户亮的头盔里响起。

很快两人都漂浮在了宇宙中，四周都是飞扬的雪花，锦户亮有一种正在游泳的错觉，又觉得仿佛是在母亲的子宫中，看着四周虚无的空间，他突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伸出手想要抓住一枚飞过的雪花。

“你知道宇宙雪是怎么形成的吗？”山下智久的声音又在锦户亮的头盔中响起。

“怎么形成的？”

“一颗星球从形成到毁灭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亿年的时光，但是在浩瀚的宇宙中，每时每刻都有星球在诞生，也有星球在死亡。你知道星球死后会变成什么吗？”

“~~~~~~~~~不知道。”

“星球是可以选择自己死亡的形态的，他们可以选择变成黑洞，从此变成幽灵一般的存在，任何感知到他存在的生物都会即刻走向灭亡，大多数星球都会选择这种害人不利己的死法，只有少数星球会选择另一条路。”

“宇宙雪？”

“没错，聚集所有的能量然后把自己炸得灰飞烟灭，留下的灰烬就是你我看见的宇宙雪，有人说宇宙雪是一个星球最后的愿望，一个希望可以走到宇宙尽头的愿望。”

锦户亮抓住一把雪花，使劲一捏，手中的东西却变成更小的雪花从指缝里流走了。看着那向四面八方扩散的雪花，锦户亮觉得自己被什么给感动了，那种经历了几亿年的寂寞和临死前执著的信念，此时此刻，漂浮在太空中的锦户亮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一颗星球的骨灰啊。”锦户亮喃喃自语到。

回到地面上，山下智久脱下头盔对锦户亮认真地说：“你可以叫我P，我可以叫你小亮吗？”

那熟悉的语调让锦户亮心头一震。

重新坐回壁炉前，两人心满意足地大口大口喝着奶茶。

“小亮啊，你开着那么漂亮的宇宙飞船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我是一个学生，在为自己的毕业设计找灵感。”锦户亮对于自己的话语丝毫没有感到罪恶。

“看到雪是不是很有灵感？”

锦户亮抬头看看窗外，宇宙雪已经渐渐散去了，微笑的点点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是啊，我是一个宇宙牧羊人，这里是我的临时居所。”

锦户亮觉得自己的耳朵就要掉下来了：“这要怎么牧？”

“很简单啊，我每天开着货车载着我的绵羊们到处跑，看到合适的地方就把它们放下来让它们吃东西，晚上再把它们领回羊圈。今天你正好碰见我下班，不然你就惨了。”锦户亮拼命盯着山下智久的脸庞却看不出任何头绪。

“你的羊都吃些什么？”锦户亮依然清晰地记得小学过问课本里有一课告诉大家宇宙中只有万分之零点零零零四九的星球有和迦辽奥。金星一样的植被覆盖。

“吃真空啊。”山下智久笑得很诚恳。

后来山下智久果然去带锦户亮看了那些吃真空的绵羊，锦户亮看见一朵朵云彩一般的温顺可爱的绵羊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觉得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无数个山下智久一样。接着山下智久还想他展示了摸羊毛的奥妙。

“这些羊毛会随着摸的人心情的不同变成不同的颜色，然后要过好久才会变回白色，你先选一只羊，然后把它浑身的毛都摸一遍，再剪下来，就是彩色羊毛了。”锦户亮看着山下智久的羊毛变成了靓丽的橙色，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

“你也来试试。”山下智久拉过锦户亮的手放在羊背上，顿时出现了一圈美丽的天蓝色。

山下智久摸了摸羊脑袋，这只橙蓝双色的羊便乐颠颠的回群去了。

“其实我剪得最多的是黑色的羊毛哦。”

锦户亮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太晚了，该洗洗睡了。”山下智久朝半空中翻了个大白眼，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

那天晚上，锦户亮梦见了宇宙雪，云朵般的绵羊和那个微笑的人。

49的SF是我抢的^^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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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打.我要咬你.=~=

偶物理不好兼没有空间和方向感

这个文看的我有点头大呀～！

不是说做电子书的么~

第三夜

锦户亮时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给吵醒的，头重脚轻地摸索着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只见一个小山大的包袱和从一旁挤出的山下智久的花朵一般的脸庞。宛如迷失在宇宙中，一时之间锦户亮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是在迦辽奥。金星的皇宫里，他亲爱的弟弟亲自来喊他起床，可是窗外却是永夜的黑暗。

是在高斯牧羊星的牧羊人家里吗？为什么主人还要客人来开门？况且他这身是什么打扮？锦户亮阴沉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快递公司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在拍电影一样。不过锦户亮是相当中意山下智久扎在头上的那条充满玛雅风情的头巾，却对头巾下那头披肩直发充满了惊异，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牧羊人山下智久的一头清爽短发就长这么长了？可能是他们这个种族的人毛发比较旺盛吧。

或者这又是另一个山下智久？

锦户亮拼命摇了摇脑袋，把这恐怖的念头挥之一去，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堵在门口回头向屋里张望，欣喜地发现屋里除了他只有一头胖乎乎的雪白的绵羊无所事事地趴在炉火旁。

“请问，”锦户亮转过脸来，只见山下智久的脸已经憋得通红，“能让我进去吗，我的背包带断了。”

“这是你家好不好？你到底想干吗？”锦户亮一边在心底狂骂一边让开路来。

“谢，”山下智久向锦户亮露出一个羞赧的笑容，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踩中门槛，单脚重心不稳在背包的作用下扑倒在地，最令人佩服的是在这样的紧急时刻山下智久还不忘护住背包中的东西，空中一个180度转身将背包垫在肚子上，一屁股狠狠坐在地上。

锦户亮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山下智久完好无损地急急忙忙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晕头转向地朝屋里走了几步，因为被背包挡住了视线在椅子腿上绊了一跤，伸手想扶住什么东西保持平衡却一把抓住桌布，顿时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不容易从桌布中挣扎出来的山下智久还被缓缓滚落的烛台砸中了脑门，他站起身来，一边退后一边鞠躬向呆立在门边的锦户亮致歉，却又顺势撞倒了伫立在一旁的衣架，衣架倒下砸翻了安乐椅，安乐椅推动了停靠在墙边的手推车，手推车开出去撞倒了书架，书架不偏不倚地滚进壁炉里，想要挽救一切的山下智久却被鞋带绊倒，到处寻找掉落的眼镜，可怜的绵羊吓得钻到桌肚下，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未分级的一幕。

正在惊叹山下智久无穷无尽的破坏力的锦户亮终于有所行动了，他提起一桶水浇灭了壁炉中的火~~~~~~~~~~~

下一时刻，裹着棉被坐在失去炉火无比寒冷的房间里的锦户亮看着同样裹着棉被正在东张西望的山下智久，决定接受这是另一个山下智久的现实。

“你叫山下智久对吧？”

山下智久扶了扶镜框，拨了拨眉间一缕头发，相当诧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明白了，因为你就是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是吧？”

“？”锦户亮张口结舌地看着山下智久在巨大的背包里翻着什么。

山下智久从背包中拿出一个淡蓝色的信封：“我是来送信的，其实这片星系不是我负责的，但是看见信封上的收件人我就决定一定要亲自来送这封信，你就是收件人对吧，你也叫山下智久对吧，所以才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锦户亮被这一番言论弄得头昏脑胀，正不知说什么好，小绵羊踱到他身边十分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把浑身的毛一抖落下一张便签条，上面写着：“我有事出去了，你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那只维多利亚是留给你解闷的，它会做饭洗衣服，你可以和它说话，它要是心情好就会回答你。  From P”

“看好了，这里的主人出远门去了，我只是个路人。”锦户亮将便签条地给山下智久，心中松了一口气。

“太巧了，我们的昵称都是一样的，”山下智久显然发现了新的目标，追着绵羊满屋跑，“你叫维多利亚对吧，你真的会说话吗，那我摸摸你的头你就要跟我说谢谢哦，我摸了哦。”

锦户亮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忍受着满屋响起的山下智久的惨叫：“它咬我，这么温顺的动物怎么会长牙？路人，快来救我，要断了，真的断了！”

已经到达极限的锦户亮终于喊了回去：“我叫锦户亮，你给我记住了！”

转头看见山下智久蹲在地上十分认真地对维多利亚说：“这是给你主人的信，我把它放在壁炉上了，务必记得转告你家主人。”人和畜牲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

锦户亮绝望地看着山下智久把信放在壁炉上，傻笑着走回来坐在自己对面，有气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来送信的呀，我是一名邮差，”山下智久骄傲地挺了挺胸部，秀了一下别在左胸前的工作员证件，又把头凑上前来，故作神秘的问道：“这里的主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锦户亮气若游丝得答道。

“果然是这样，你听说过一个传说吗？”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请你快点走吧，去别处继续你的工作吧。”锦户亮恳求道。

山下智久却不为所动地说道：“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完整的，因为上帝总是将一个灵魂撕裂成许多块，散布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里，所以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是在不停地追寻，却总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另一个自己。”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吗？为什么你会知道呢？”锦户亮终于恢复了神志。

山下智久显然被这个刁钻的问题给难住了，瞪大了眼睛苦苦的思索着。

“我说，没有看见你的交通工具，你是怎么找到这颗星来的？”终于出了口恶气的锦户亮心情大好地问道。

“用便携式时空转换器啊，”山下智久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章鱼模样的巴掌大的东西，“把它扣在头上脑子里想着目的地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了，没见过吧，给你摸摸看。”说着便要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递东西。

这次锦户亮毫不意外地看着山下智久被棉被裹住双脚倒在地上，时空转换器飞出去砸在地上又弹起来扣在维多利亚的脑袋上。可怜的维多利亚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连羊带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只羊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呢？它和时空转换器一起被转换到哪里去了呢？锦户亮把山下智久那沉得吓人的背包安放在飞船的货舱里，把看见飞船兴奋不已的山下智久领进驾驶舱时一直在思索这两个问题。

看见维多利亚消失的那一刻锦户亮清楚地认识到一只羊也是会思考的。却听见一旁的山下智久说：“天哪，还有这么多信要送呢，难道我要步行完成工作吗？”

“快说，你下面要去哪？”锦户亮启动了飞船，恶狠狠地说道。

飞船降落在克希荷夫星球上时，俩人都被充满中世纪欧洲风情的建筑和到处乱飞的空中交通工具的奇妙结合给征服了，刚从停机场走出来，一辆由两匹独角兽拉着的南瓜车飞到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夫行了一个脱帽礼问道：“需要搭车吗？”

锦户亮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拿着照相机要和马车合影的山下智久从车夫身边拖了开去。

“干嘛把我拉走？我还想问问他这个地址怎么去呢？”山下智久晃了晃手上的信封，不情不愿地跟在锦户亮身后。

“你真的是要问路的吗？”锦户亮努力想控制住面部的痉挛。

“当然了，”山下智久突然正色说到，“这封信是一定要送到的，它的主人已经等待了七十年了，你不会明白那种一生等待的感觉的。”

看着山下智久的头随着语调一起沉了下去，锦户亮被着突如其来的严肃给吓倒了：“真的吗？”

“知道一个邮差的职责是什么吗？”山下智久猛地抬起头来，眼睛有些湿润，在傍晚的路灯下闪着异样的光泽：“就是了解每一封的心声，感受它们迫切的心情，不管在多么遥远的宇宙深处，也一定要把这份思念传达到！”

成功转移了话题的山下智久心满意足的走开了。

而锦户亮对于山下智久的敬佩之情一直保持到看见山下智久将信交给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为止，愕然发现上当受骗的锦户亮直到躺在旅馆的四柱床上都没有和山下智久说过一句话。

“谢谢你今天用飞船送我。”山下智久盯着自己床顶的帷幔说道。

锦户亮不理他。

“平时都没什么人愿意搭理我的，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怪物。”

锦户亮坚决不开口。

“因为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你这么帮我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的朋友长得很像呢？”

锦户亮假装他自己已经睡着了。

“你睡着了对吧？那我就偷偷告诉你噢，我从小就没有痛觉，不管受怎样的伤我都不会感到疼痛，大概因为这样我才总是摔倒吧。”

锦户亮翻了个身，发出均匀的鼾声。

“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一个万安吻吧，虽然你的羊带着我的时空转换器跑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载我一程。”

锦户亮拼命忍住想要大吼一声：“那不是我的羊！”的冲动，僵硬地躺在床上憋住随之而来的笑意，那边山下智久已经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摸索着走到锦户亮床头。

第四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锦户亮便再也睡不着了，看着另一张床上睡姿如同螃蟹般霸道的山下智久，锦户亮决定去寻找一间便利店，既然都是山下智久，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山下智久一定也对起床看见满满一大杯牛奶毫无抵抗力，而且他敢把一头的秀发都押在汪氏脱脂牛奶上。

走出旅馆看见东方天空一片日出前的红晕，锦户亮长抒了一口气，街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飞虫绕着灯光跳着奇怪的舞蹈。两旁的砖石建筑在石板路上投下修长的影子，脚底发出清新的脚步声仿佛整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这样一个逃学之旅是很值得的。锦户亮将耳朵贴在一旁的红砖墙壁上，仿佛能听见这颗星球的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但是理智却告诉锦户亮，那有规律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锦户亮习惯性的向街道的一端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进了一旁的小巷。

锦户亮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山下智久身披斗篷头戴高帽从眼前晃了过去呢？

身体的惯性拖动了他的脚步追寻着前人的脚步向小巷走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锦户亮大吃一惊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前去扶起昏倒在地的山下智久使劲地拍打对方的脸颊。

“喂，你快醒一醒啊，你妈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倒在垃圾堆旁离开人世的。”锦户亮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山下智久穿着燕尾服居然还带着一幅精致的手套的现实。

山下智久猛地睁开眼睛把锦户亮吓了个半死；“你为什么要帮我？”

受到山下智久那非同寻常的深黑色的瞳孔和静如秋水般的表情的蛊惑，锦户亮怔怔地答道：“因为你在呼唤我。”

山下智久突然一个相当夸张的动作坐了起来，搂住锦户亮的脖子温柔地呼唤道：“是亮吗？我等了你一千多年了，终于见到你了。”

锦户亮首先震惊于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其次对于“一千多年”这个关键字感到毛骨悚然，接着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冰凉的牙齿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的滑过，最后只觉得心底一沉，整个人便腾空而起，透过山下智久宽大的斗篷，锦户亮只见不远处广场上教堂的塔楼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身边只见两只白鸽飞过。

直到双脚再次接触地面，锦户亮一直在强迫自己思考关于最新的人形飞行器的问题。耳边有人说道：“亮，我们回家了。”锦户亮才注意到自己面前是一座雄伟的古堡。

“我们快走吧，得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去。”山下智久做了一系列复杂而优美的肢体语言，示意锦户亮随自己进去。

“我的神啊，我不会撞见吸血鬼了吧。”锦户亮一路上打量着山下智久苍白的皮肤和透着青白色血管的纤细的脖颈暗暗想着，有一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却又有一种好奇让他走进了城堡的大门。

古老的巨石和终年没有阳光的照射让大厅里充满了寒意，锦户亮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是吸血鬼吗？”

山下智久用一种看待外星人的眼光打量着他：“一点都不好笑。”

晨曦的阳光似乎无力射入这处古老的建筑，在这幽暗的客厅里锦户亮觉得眼前这个人仿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太阳已经出来了，”山下智久向外面看了一眼，“我们到地下室去吧。”

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非人间的生物一起呆在地下室里，尽管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锦户亮也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赶忙解释道：“我想你认错人了，可能你要找的那个人跟我长得很像，可是我真得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山下智久轻声一笑，掸了掸衣肘上的看不见的灰尘，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刚刚也发现我犯了这个错误，不过没关系，就当是你救了我的答谢吧。”

锦户亮要命的脾气在这个时候就发作了，大概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优雅的由衷的抗拒，锦户亮张口便说到：“是你自己昏倒，又是你自己醒过来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我要走了，再见。”说完拔腿就向大门走去。

接着只觉得眼前一花，山下智久的脸已经在他面前不到十厘米处冷笑，苍白的脸颊泛着青光，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务必留到今天晚上让我招待你。”

锦户亮往后退一步山下智久就向前逼近一步，而最让锦户亮想昏倒的是山下智久的步伐并没有移动过根本就是一路飘过来的：“请你不要未经我的许可就离开这里，我是宇宙狼人保护与管理协会的会长，”终于，山下智久的双脚落在地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如果你哪天走在街上被狼人咬了就没办法了，想想看，每到月圆之夜你就摇身一变成为狼头肌肉男，你老家的父母该有多伤心啊。”

虽然山下智久一直在笑，锦户亮却觉得这个比周围的建筑更加古老的生物周身散发出一种无比危险的气息，他口干舌燥地结结巴巴地说：“你果然是吸血鬼。”

“没错。”山下智久轻启双唇。

“你会吸我的血吗？”

山下智久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鞠了一躬：“请允许我告辞了。”转身向更黑暗的地方隐去。

此时锦户亮超强的神经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他冲着山下智久的背影喊道：“我可以去城堡的任何地方吗？”

山下智久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无比诧异地说道：“当然，我是城堡的所有者，你可能会遇到别的吸血鬼，别理他们就行了，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锦户亮紧接着又问道：“作为一个吸血鬼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山下智久的面部有些扭曲了：“我没告诉你吗，我是一个风险投资家。”

留下没有反应过来的锦户亮，山下智久左手一挥斗篷，突然消失在了空气中。

回过神来的锦户亮打量着大厅的建筑，自言自语道：“这里的承重梁设计的真奇特。”

对于一个在以高分子复合材料为主要建筑用料的星球上长大的孩子来说，那些砖木结构的城堡只是彩图册里的二维平面图像而已，置身于这样的古堡之中的锦户亮感到格外的激动，仅仅在山下智久消失半个小时后，锦户亮就已经完全沉浸在探索古堡的乐趣中了。

在山下智久成为吸血鬼之前，他曾经在地球初号星上度过了他短暂的十八年人类生涯，当时那是一颗正在经历后工业时代的星球，遮天蔽日的水泥森林，死气沉沉的天空和无法看见的星空，使山下智久在回忆起过去时总会在第一时间闻到一股金属燃烧的气味。而他变成吸血鬼之后最懊悔的事就是，

从未看见过晴朗的天空和照耀大地的美丽的太阳。

在之后的岁月里，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总是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紧盯着屏幕上的太阳，各种各样的太阳，正在升起的太阳，正在落下的太阳，正午的太阳，照射出彩虹的太阳。

每到这时，亮总会在他耳边精神百倍的叫到：“起床啦，该去工作啦，Destination的优子小姐正在等着你呢。”

锦户亮几乎逛遍了城堡里的每一个房间，那些精巧到极致的巴洛克风格的装饰令他赞叹不已，而他最喜欢的就是二楼尽头的一间资料室，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经常光临这间房间，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落地窗互连通外面的阳台正对着楼下巨大的花园，环形的书桌摆放在屋内采光最好的角落，桌上堆放的是小山一样高的手稿，四周的墙壁都安放了书架，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好闻的味道，靠门的一侧放着一个松软的大沙发，还有桌几，落地灯，靠脚凳，靠垫随处摆放着，看起来却无比的舒服。锦户亮嘴里哼着古怪的调调，把房间里几乎每样东西都用手摸了一遍，最后坐进书桌后的椅子里，把脚翘在桌沿上，拿起一摞手稿翻了起来。

山下智久第一次见到吸血鬼是在他父母离异的那个夏天的晚上，那时的他七岁，上小学一年级，他的妹妹正处于初步成长的记忆混乱时期，他却对那个夏天记忆非常深刻，那是他上学以来的第一个暑假，父亲终于离开了家，母亲总是十分乐观地对他说：“智久要坚强起来哦，因为还有妈妈在呀，妈妈会和你们一直在一起，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母亲白天总是要出门工作，山下智久就要负责照顾他的妹妹，直到晚上才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那天晚上，山下智久正在灯光下算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时，停电了。

隔壁房间里妹妹高声哭了起来，妈妈一边哄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蜡烛，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即使这样，天空中也看不到一颗星星。

想想从那时开始，山下智久就显示出了和常人不太相同的一面，发现停电时，毫不惊慌的他摸黑合上了作业本，摸索地走到阳台上，趴在栏杆上望着月光下的城市出神。

亮就是在那时出现在山下智久面前的。首先要强调的是，山下智久家住在高层住宅楼里，再要强调的是，他们家住在39层的高度，最重要的事，山下智久当时看见的亮是悬空在阳台外的。

大概是小孩子的接受能力比较强悍，山下智久只是相当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亮对他笑了一下，山下智久随即看向别处：“你是谁？”

“我是你心中的彼得潘。”这是亮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当然。”

山下智久歪着头打量着这个在黑暗中散发出辉光的生物，眨了眨眼睛说：“我想要飞翔。”

亮向他伸出了左手：“你会跟我一起来吗？”

“当然。”山下智久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亮的手。

慌乱的停电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消失了。

他们一起飞得很高，穿过夹杂着灰尘的云层，山下智久指着满头满脸灰尘，直打喷嚏的亮开心地大笑起来，亮气得大叫道：“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我诅咒你以后得鼻炎！”

大概是因为吸血鬼神奇的力量，山下智久在稀薄的高层大气中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最重要的是，他终于看见了漫天苍穹中无穷闪耀的星光。身下是不断涌动的如同大海般的云海，抬头便是美丽的令人心碎的星空。山下智久一直在笑，平生头一次，发自内心的无比快乐的大笑。

“真得好漂亮。”

亮一直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这时说道：“该回去了。”

停电其实没多久，城市供电站便恢复了功能，妈妈在阳台上找到了傻站着的山下智久，舒了一口气道：“刚才我喊你怎么不应我一声，害得我到处找你。”

山下智久抱住妈妈的腰，把脸埋在妈妈的胸口：“妈妈，我看见天使了。”

“傻孩子。”

锦户亮抱着一摞书走进花园里，春天的植物是最娇嫩和惹人怜爱的，锦户亮绕着花园中心庞大的榕树走了一圈，选定了一块草坪坐了下来，舒舒服服地背靠着树干，从书堆中挑选了一本，翻开盖在脸上，睡着了。

下午时锦户亮醒了过来，是被饿醒的，他步履蹒跚的走回城堡里觅食，非常诧异的发现城堡里的厨房竟然只是一个空洞的摆设，而整座城堡里竟然干净得连一片面包渣都没有。

“这里肯定没有蟑螂，如果有的话也在几百年前就饿死了。”锦户亮虚弱地走回花园里，坐在树下又睡了过去，准确地说，是饿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满天星斗的晚上了，锦户亮皱着眉头抚摸着干瘪的肚皮，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山下智久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

“这是一颗相当美丽的星球啊，可以看见这么美丽的星空。”山下智久想从天气着手打开话题。

“我快饿死了。”锦户亮却毫不领情。

“你不会一天没吃吧。”山下智久显然是为了配合锦户亮，今晚的他竟然穿了一套相当有人类气息的休闲装。

“那当然，整个城堡里什么都没有好不好。”锦户亮抱怨道。

“笨蛋，你不会叫外卖吗？”山下智久那理所当然的口气就好像他们吸血鬼一族经常叫外卖一样。

锦户亮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嘴巴只是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山下智久突然站了起来，转身对锦户亮伸出手：“一起去尝试一下克希荷夫的夜生活吧。”

昨晚腾空而起的阴影还停留在锦户亮的脑海中，片刻的迟疑之后，他还是握住了山下智久的手。

望着下方一千米处灯火通明充满生机的城市，锦户亮终于问出了心中的问题：“你们叫外卖的目的是送外卖的人吧。”

两人顿时垂直落下一百多米才又平稳飞行，锦户亮两眼充血差点昏了过去，耳边山下智久无奈的说道：“小子你是不是犯罪剧看多啦，我们是吸血鬼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我有名字，我叫锦户亮。”锦户亮有气无力地说道。

两人又瞬间下落一百多米，这回锦户亮是真得昏了。

醒来时锦户亮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声鼎沸的酒吧的沙发上，只听见山下智久对一旁的什么人说道：“小山你别罗嗦了，我今晚还有事，你给我一杯血就好了。”

锦户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宿醉之后一样快要炸开了，他心情相当差地坐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立在一旁的瘦瘦高高的人。

瘦瘦高高的人突然指着他的脸，表情极为夸张地叫道：“这不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吗？他怎么是人类？”

“小山。”山下智久就要爆发了。

瘦瘦高高的人知趣地走掉了，临走还不忘问一句：“你要A型血还是O型血？”

锦户亮无比凄凉地看着托盘端上来的一杯深红色的血：“我就要饿死了，真的。”

“这里是吸血鬼酒吧，没有你能吃的东西，呆会到外面再说吧。”山下智久一手拿起酒杯，相当豪迈地一饮而尽，锦户亮哀愁的看着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喝牛奶的样子。

站在汪氏连锁超市前，锦户亮觉得自己已经气得发抖了：“你不会是准备用方便食品来打发我吧。”

“你有意见吗？”山下智久看似天真的眼神透露出威胁的光芒，“超市可是你们人类智慧的结晶啊。”

锦户亮无言地跟着山下智久迈进门里。

“这家超市的巧克力威化特别好吃。”山下智久相当好心地介绍道。

“你常来吗？”锦户亮觉得这个脱下了正装的山下智久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山下智久苍白的脸上神奇地泛出一丝红晕：“我一个人不好意思来，叫别的吸血鬼陪我来会被笑话的。”

锦户亮抑制不住内心的哀号，扶着手推车走在山下智久身后，车中已经装满了巧克力威化，白巧克力威化，黑巧克力，榛仁巧克力，太妃糖巧克力。

“你知道吗，每家超市都有自己的口味，这家超市的威化特别好吃所以是巧克力味的，出门右转第二条街有一家伊丽莎白24小时便利，甜甜圈特别的好吃所以是砂糖味的。”听着山下智久滔滔不绝的分析，锦户亮觉得自己游走在理智与崩溃的边缘。

走到收银处时，山下智久相当严肃地对锦户亮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你推着车子去付钱，我在外面等你。”

直到收银小姐看看满满两大包的甜食，再用惊异的眼神偷瞟了锦户亮一眼时，锦户亮才明白山下智久此人有多么的恶毒。

两人回到花园的榕树下时，肚子里已经撑饱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望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和地平线上隐隐约约一片深蓝色的光晕，两人都默默地坐了很久。

“你昨天怎么昏倒了，还流血了呢，现在没事了吧。”直到这时候才想起来问的锦户亮也算是冷血到了一种境界。

山下智久拨弄着眼前的刘海：“我昨天是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的。”

“噢。”锦户亮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会穿成那副模样，不过用得着那么夸张还带着斗篷吗。

“酒会上又没有我能吃的东西，结果还搞到快天亮才结束，我只好买了一包袋装即食血准备一边走一边喝。”

“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卖？”锦户亮是真得被吓倒了。

“结果我在路上就看见你，只好匆匆躲到小巷子里，结果袋子掉了血全撒了，我又气又急又饿，就出现了短暂的昏厥。”

锦户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本来是想吸你的血的，结果。”

“结果什么？”锦户亮追问道。

山下智久站起身来向城堡走去：“好困啊，我回去睡觉了。”

本人是亮山的 所以T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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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又笑又哀伤

第五夜

锦户亮在床上躺下没多久就被恶心醒了，一肚子都是巧克力们甜腻的味道，胃里都是被威化撑出的气体，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锦户亮终于冲进厕所。

从厕所出来时，锦户亮萎靡地看着窗外刺眼的朝阳，皱了皱眉头，顺着电话线从地毯下找到电话机，照着墙上的外卖热线打了过去，叫了一份西红柿蛋饭，这才又安心地睡过去。

直到山下智久上国中之前，他都没有再遇见过亮，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吸血鬼，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是在他感觉最气馁最灰暗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带着他一起飞行的彼得潘，虽然早年的记忆很多都已经变得模糊，但是就算一千多年的时光流过，每当闭上眼睛时，山下智久总能清晰地看见那天晚上的云海和满天的星斗。

进入了国中的山下智久也同时进入了叛逆期，那段时间的他总是和同伴们在放学后四处游荡，不愿回家。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那天学校棒球社的活动结束后，山下智久们在河畔找了一片空地接着打棒球，一个球飞得很远很高，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送着棒球飞过大半个河畔和桥梁直到看不见为止。

山下智久认命地跑去捡球，走到桥墩下，远远的看见大桥的阴影下有个人手里握着球站在那里。

是他。

山下智久拿过他手里的球，转身就走。

那人在他身后喊道：“我叫亮！”

山下智久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笑得很开心：“我叫P。”

“你叫山下智久对吧。”亮把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走了过来。

“可我喜欢别人叫我P。”山下智久坚持道。

“你的西红柿蛋饭到了。”锦户亮听见这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从床上蹦起来老高。

一个脸圆圆的眼睛亮亮的中等身高的穿着印有“汪氏盖浇饭”制服的男生正站在床前不远处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锦户亮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按门铃没人应，然后门就这样“叭”的一声自己开了，”外卖小子把胳膊夸张地比了一下，“我进来之后就听见黑暗中有人在我旁边说：“上三楼左拐第九个房间，谢谢。”吓死我了。”他拍拍胸脯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

锦户亮张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城堡好阴森好吓人啊，你就住在这里吗，”外卖小子继续问道，“你不会一个人住吧，好大胆啊，这里的客服机器人都这么恐怖啊。”

锦户亮很想告诉他那不是客服机器人，很想告诉他这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说出口的却是：“把饭留下，你可以走了。”

外卖小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共49块8，请问先生你是现金还是刷卡？”

“请记在山下智久账上。”锦户亮咬牙切齿地说。

当山下智久向他的同学们介绍亮是他的表哥时，他看见伙伴们满脸崇拜的表情觉得心里得意极了。那时的山下智久一直把亮当成是类似于哥哥接近于爸爸的存在。

虽然亮只能在晚上出现，但山下智久并不介意，亮始终是那个会带他在暗夜里飞行的亮，始终是那个会陪他点一杯饮料坐在咖啡店里教他功课的亮，始终是那个会陪他在深更半夜的街心花园里玩棒球的亮，始终是那个看见球直飞进一旁的居民楼里打碎了玻璃拉着他就跑的亮。

“这种题目你都不会？”山下智久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身边的人。

“嘿嘿。”亮咬着麦管笑得很羞赧。

“就问地球是圆的还是平的，当然是圆的罗。”山下智久托着腮帮子看着亮。

“我一直以为地球是平的呢。”

“怎么会？你飞行的时候看不见吗？”

“我带你飞的时候你看见了吗？”亮反问道。

“也是哦。”山下智久认真地回想起来。突然鼻子被亮重重地按了一下。

“逗你玩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还真好骗。”亮开心地大笑起来。

“别生气啦。”

山下智久不理亮。

“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人们都以为地球是平的呢。”

山下智久一下子来了劲，猛地转过头来：“真的吗？”见亮点了点头便紧接着说：“我记得老师说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你岂不是很老？”

“没错，我就是活化石。”

山下智久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吸血鬼。”

看着外卖小子转身要走，锦户亮想了想好心地提醒道：“过了两三天如果还有这个地址的人订外卖的话，你最好别来。”

“为什么？”外卖小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

“生命很宝贵。”锦户亮说完就挥手赶人。

吃完西红柿蛋饭，锦户亮终于安然地躺下长眠了。

因为有亮的陪伴，山下智久的国中生活过的一点也不寂寞，在他顺利地度过叛逆期成功地回归家庭里时，亮就消失了。

亮最后一次见他时对他说：“要让爱你的人幸福哦。”

山下智久猛地从梦中醒来，从棺材里爬出来关上闹钟，一边回味着刚才的梦境一边对着镜子换下睡衣，接着目光就落在一旁桌子上的一个雕刻华美的檀木盒子上，那是一个月前一个邮差清晨时分送到他家里来的，当时吵闹的门铃声几乎把整个城堡里刚刚睡下的吸血鬼都吵醒了，大家互相推辞最后由号称最善良最勤劳的小山庆一郎去应了门，山下智久当时躲在书房的阴影里目送着邮差的背影越走越远，十分奇怪号称起床气最大的小山庆一郎怎么没有兽性大发把邮差送去见阎王。

然后小山庆一郎将包裹交给他时告诉了他原因：“因为那个邮差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号称鬼见愁的小山庆一郎都被吓到了，可见两人的相似度一定很高，山下智久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包裹上。

包裹里装的就是这个檀木盒子，山下智久刚碰到它就知道这份礼物来自亮。

那个消失了许多年的亮。

那个他走遍整个宇宙在寻找的亮。

那个他等待了一千年的亮。

可是，他却打不开这个盒子。

山下智久将注意力转移到镜子中的自己，他决定今晚是行动的时候了。

锦户亮是被冻醒的，当他睡眼惺忪地恢复神志，意识到自己正处在相当高的高空，寒冷的夜风正在向他致敬时，他很快管住了自己的脾气和嘴巴，因为他不想再重蹈昨晚的覆辙。

当俩人在大教堂的钟楼顶上降落时，锦户亮俯瞰灯光璀璨的城市和抬头看见更加美丽的星空时，由衷地赞叹道：“好美丽的城市啊。”

“比太阳还要美吗？”山下智久有些失神地问道。

锦户亮看着山下智久不知道如何回答。

山下智久却突然回过神来，往锦户亮手里塞了一把巧克力威化，锦户亮不由觉得胃中一阵翻涌。

两人啃着威化棒，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锦户亮先问道：“你真的已经活了一千年吗？”

“没错。”

“活了这么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弹一手好钢琴。”

“你变成吸血鬼那年几岁啊？”

“十八岁我高中毕业的时候。”

“一千年前就已经有高中了？”锦户亮显得相当吃惊。

“很多事情都没有变的。”山下智久叹了一口气。

“那你还记得你是人类时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

“说来听听。”锦户亮觉得和这样一个千年生物在一起自己都变得孩子气了。

“不告诉你。”

“其实你一点都不想十八岁的样子，说二十八还比较像一点。”

“那你就像三十八。”

“你骂我？”

“我不但骂你我还咬你呢。”山下智久在月光下露出他锋利的虎牙，锦户亮吓得往后缩了缩。

两人又啃了许久威化棒，山下智久说道：“你想变成我这样吗？”

锦户亮望着月光看了很久，仿佛没有听见山下智久的话。

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山下智久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了，锦户亮才说到：“不想。”顿了一顿又说：“对不起。”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山下智久蜷起双腿把头磕在膝盖上，“不过还是亲口听你说出来比较好。”

“你当初为什么要变成吸血鬼呢？”

山下智久却反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变呢？”

锦户亮答不上来。

“我帮你回答吧，因为你还有想在阳光下一起漫步的人对不对？”山下智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你和我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回到城堡里，锦户亮叫住往地下室走的山下智久。

“你也和我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山下智久微笑着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