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淮山2012/11/13 14: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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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时候的车站还是人潮汹涌。大野的行李很少，他站在大厅的角落，对着二楼巨大的广告牌发呆。现在的广告做的真是漂亮，像魔术一样引人人胜。唇红齿白的小朋友对着面包笑容满面，大野揉揉鼻子，决定等回来的时候自己也要去买来尝尝。
站的久了，渐渐觉得有些闷热。
“大野さん！”
大野转过头，看见快步向这边走来、微笑着的柏原——和他身后的松本。
“……你好。”
“迟到了真是抱歉。”柏原提着行李诚恳的说。大野摇摇头。然而就算只看着他，简直不知从何说起。幸好提示进人站台的广播响了起来。“先上车再说吧。”柏原率先走了过去。
松本一开始便沉默着，此时跟着柏原从大野面前经过，低声留下一句，“我不知道。”
他们已经走出去几米，大野才恍然回过神，也迈开脚步。
这下可以让二宫取笑一个月了，而相叶会兴高采烈的祝贺他，樱井则……
“真的不是我。”走在前面的松本突然回头，一脸严厉的再次纠正。票检闸口附近涌了许多人，只要有人稍微停下来便会严重的使队伍停滞不前。而在这来往人潮中，松本置若罔闻的盯着他，拎着行李直立的姿势挑不出一丝毛病。
那正好，就请柏原君现在回家吧。大野一瞬间听到自己脑中的声音。他张张嘴，当然没有说，因为自己也被这样破土而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请往前走可以吗？”身后年轻女性的声音打断了他。对不起，大野连忙道歉，从口袋里拿出票的时候再向前看，松本竟然已经过了闸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径自向前走着，背影很快被其他人遮盖了。
……莫名其妙！大野用力拉起行李。
从东京到青森的新干线只需要三个多小时，列车渐渐驶向平阔的农田山野之间。
“本来安排的是小林，但是她的女儿昨晚突然生病了，所以部长一大早打电话给松本君。”柏原低声向大野解释，说完又露出微笑，“这么辛苦，也难怪有些低气压。”
大野顺着看向右边，松本正平淡的注视着窗外景色。他现在的头发是深深的黑色，侧脸苍白着，显得有些距离感。是啊，他本来就是很难起床的人，大野知道这样的事，却没法对柏原说。正如他不知为何坐在三个人的中间位置，坐在松本旁边。这个柏原，在此次合作中是对方会社的负责人之一，因为先前的交涉，大野还见过他两次。小林也有点印象。因此，相对于刚从京都调职回来的松本，大野对他们来说或许还要亲近一些。
松本毕竟在总部待了五年，现在回来，做这样的工作只是暂时，很快便会提升到高的职位去。出于这样的因素，柏原他们的态度便不得不经过拿捏，像是保持着亲切，又不能太随便。即便如此，大野也不认为松本会因此而显得高傲，他明明是变得更圆滑了的。
再次轻轻看了眼松本，他却已经倚着厢壁，阖起眼睛。上车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也许是真的睡眠不足吧。
又或者是在对大野生气。
现在这样像是被谁恶意捉弄了的状况，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可是大野觉得自己十分冤枉。“也真的不是我，”若这样对他说，松本大概会更加别扭了。
自从松本回到东京，每次出现在大野面前的情绪都不一样，现在竟然连大野也说不出他是怎么回事。时光就这样轻易的洗褪了他曾经站在那里的痕迹。然而此刻松本就坐在他的旁边，他们一起坐在这辆平稳前行的列车上，大野突然感觉到迷惘。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巧合，又好像是无法摆月兑的冗长催眠，总是不停的提醒着松本的存在。
列车在仙台停靠的时候，柏原去买了三份便当。松本也醒了，可能因为睡了一下，脸色恢复过来，笑着向柏原道谢。仙台车站的便当种类是全国之最，简直成为了东北线上最有名的特色。只是刚刚打开盒盖，碳烤牛舌的香气便满溢出来。
在这样用餐时候，车上的乘客们总是兴高采烈，一时间十分热闹。附和了几句柏原的赞叹，大野掀开盖子，看到旁边的松本正习惯性的将筷子上的木屑摩擦下去。
大野不小心闷笑出声。
“……？”却没有想到松本发现了他，先是莫名的向他看了一眼，然而也随即明白过来大野在有趣什么。这是很久以前笑闹过的，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反应过来之后，松本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羞涩，将筷子重新握好不再看他。大野尴尬的挠了下鼻子，低头默默的吃起便当。
午后一点多的时候，列车终于停靠在新青森的站台。隔着窗外看见的是碧空如洗，阳光也源源不断的降落在这片大地上。
然而一出车门，掉以轻心的松本和大野便被风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早就穿上厚外套的柏原在一旁笑着看两个人一边嚷嚷“好冷”“好冷”一边手忙脚乱从行李中翻找衣服，温和的提醒，“这里可是本州的最北端，下个月大概就会下雪。”
这个时候东京还可以穿短袖呢，大野把手臂伸进外套袖子里，又打了个冷战。
柏原拎起行李，“我先去看看地图。”说着便走向绘着全市交通图的墙壁。
大野有点费力的扯出缩在手臂上方的T恤袖口，感觉到后颈有什么轻柔的触感。他正要回头，松本已经很快将他卷着的衣领整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然的看着一边和谁讲着电话、向他们走回来的柏原。
好的，我知道了，等会见，柏原简单说了几句便挂掉电话。松本开口问，“柏原さん以前来过这里吗？”
柏原微笑着说，“其实我母亲是青森出身，所以中学的时候在这里住过几年。但是太久没回来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刚才和酒店的人确定了一下地址。”
“原来是这样，那就方便多了。”松本露出高兴的神色，大家一起向车站外走去。
他们拦了一辆taxi，柏原自然坐在前排副驾驶，松本虽然坐在后面，依然和柏原说说笑笑，司机也不时加进来，变成热闹的谈话。
既然松本恢复了精神，大野便安心的发起呆来，反正一切只要跟着他们就可以。他并不擅长暗波汹涌的气氛，按捺着暧昧的秘密，尽管努力的不想使松本或者柏原、或者自己难堪，可是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瀑露出一些端倪，简直麻烦的不知如何是好。深秋大概就是用来烦闷的吧。透过车窗，青森市陆陆续续的展现在大野眼前，虽然说不出具体理由，却能让人明确感受到北国的特色。街道平阔，相比下起雪来是非常壮观的；路上行人也穿的繁重一些，没有东京那样的鲜艳感。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另一个像东京一样的地方。
没有拥堵的交通，很快到达了预约的酒店。柏原去前台check-in，松本双手揷着口袋，依靠柜台打量着旋转玻璃门外的景色，“我还是第一次来。”
大野点头，“我也是。但是真的很冷。”
“都这么冷了又没有下雪，总觉得来的很不是时候啊。”松本低声嘟囔。
……说的对。大野也无奈的笑了。
“不过冬天大家好像还是比较去北海道呢。”柏原靠近过来，手里拿着房卡，“那么，房间要怎么分配呢~”
大野看了松本一眼，知道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距离太近，便说，“我都可以，柏原君介意和我住一间吗？”
柏原还未答话，松本倒先看着大野，玩笑着抱怨起来，“为什么讲的好像我很难相处一样、”
刚才那些议论青森的场面话毫无负担，现在这样亲昵的任性却有些越界了。分不清他是故意还是无意，大野愣了两秒根本要不知如何回答他，幸好柏原笑着出来圆场，“怎么只有我是想找借口自己住的吗。”
这就更不行了，大野在心里嘀咕，让松本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万一……他正想推月兑，松本抢先一步说，“就猜拳吧。”
对成年人来说真是幼稚的解决方法。然而结果还是大野和柏原住一间，松本自己一个人。接过房卡时大野不想仔细分辨自己的心情。他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松本，对方却已经又恢复成工整的神态，看不出是满意还是遗憾，仿佛之前甜蜜的态度只是大野错觉。
“松本くん表沮丧啊，如果觉得寂寞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柏原按下电梯，开朗的回过头对松本说。
“说的也是，可能要打扰你们了。”松本笑着说。
234 淮山2012/11/19 10: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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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对方工厂还没下班，他们便想过去看一下。本来并不用这么着急，只是负责招待他们的副厂长突然在明天有个紧急会议，无法确定出时间安排给他们。
其实大野也略微吃惊松本所在的会社在五年之后竟然涉足于电气自动化，最初看见企划书上的会社名称还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错。然而就像他和部长都明白的，这次出差，需要勘查现场的是柏原，大野这边没有直接的业务关系，不过挂个名而已。松本也没好到哪去，突然临时缺人，他又正好在调任前的空档，就被抓来随便填补一下形式。
不过依松本的性格，连过场都走的十分认真，跟在柏原旁边，对于细节提出一个个问题。
室内没什么问题，走到楼与楼中间的空地上，穿堂而过的风冰凉又强劲，紧紧的拥抱着他们。不管外套多厚都没用，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寒意碰触皮肤的形状。在这样的状况下表说讲话了，连听都听不进去，仿佛有谁在切割着他的耳朵，大野忍不住用手捂了一下。
但是松本却毫不在意似的，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建筑。
有什么好看的呢，觉得这个人突然变笨了似的，大野叹了一口气。接近傍晚天色已经很是阴沉浑浊，那些巨大的钢筋水泥、和竖立着的能源设施，因为灰白色的外表，简直要融人背景中了，并且散发着说不出的迫力和冷漠，总之不是什么能让人开心的东西。
最后连柏原都印象深刻似的、在饭桌上直白的说着松本的好话——副厂长和相关的几位职员请他们吃饭，地点选在非常正统和风的料理店。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鱼贝，厂长笑着说，“青森可不是只有苹果的。”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大概只有美食才能抚慰心中的劳累和焦虑。和室里十分温暖，雕绘着精致花纹的坐垫和器皿也赏心悦目。
大野并不讨厌这种应酬，若主角不是自己，就更容易蒙混过关了。他坐在松本的右手边，面前那份热气腾腾的烤螺仿佛还带着炭火的香气，甚至能看见里面晃荡的汤汁。大野花了一会功夫才成功的咽下它，左手粘满了油渍。将空壳丢进旁边的竹篓，他拿起毛巾，视线随意飘动的时候，不经意的发现松本的盘子似乎过于干净，连酱油的印迹都只有浅浅一块。
真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大野吃惊的又多看了几眼，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当然，就算说出来也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自然得不到回应。大野捏着筷子，不知为何出了神。若是以前，他便会坦然的开口。松本看似斤斤计较，有些时候以为他是要翻脸了的，反而得到耐心的温柔相待。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坚硬，有时大野发给他一些关于天气和心情之类的琐碎mail，没头没尾的，但是依然可以让松本变得高兴似的。重要的事情自然要说，可就算没那么重要也还是惦记着他，松本喜欢这种亲昵感。
大野也喜欢的。
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已经不能这样。
思绪在冰河世纪转了一圈，大野被主人们邀请着，尝尝那个海鲜盖饭。圆滚滚的鱼子绕着筷尖跳来跳去，大野只好端起碗，把不管是什么的东西都扒进嘴里。倒是一点腥味都没有，非常清爽鲜美。
然而等到胃里的食物快溢满喉咙，大野才发现松本并非礼仪端正，而是吃的很少。半只螃蟹便被他磨磨蹭蹭剥了很久。可是松本还是很厉害，这样也没有被别人发现，也许是一直参与着谈话的缘故。大野不记得他对海鲜过敏或者挑食的习惯，菜品的味道也很好，说不出是什么理由。大概他盯的有些久，松本毫无痕迹的看过他两次，却不表露出来。
大野没有询问，松本也没有回答。
有些事已经不可以。不需要约定，两个人都明白似的。
回到酒店，柏原先去洗澡。大野刚刚打开电视，携带就响起来。看到显示的名字，虽然没什么好心虚的，大野还是站起身，拉开房门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才按下接听。
“……喂？”
“那个，相叶さん好像有买房子的打算。你以前不是做过和室内设计有关的工作吗，他想找你商量一下装修的事。”
大野愣了一下，“诶？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做过的基本都是公众会场，家庭的话……”
“有没有认识的专业人士？”
“啊、这个可能有的，但是要等我去问一下。”
“好啊，那你决定了就联系他吧，那家伙最近一直吵着要出来喝酒什么的。”
“嗯。”
“我最近都比较有空，不知道翔さん怎样。”
“我……大概要下周、”
“这样哦，最近工作很忙？”
“出、出差。”不知为何，大野结巴了一下。
“是吗，去哪里……唔？你现在已经不在东京了吗？”
“嗯，青森。”说出口之后好像突然从身体里涌出一种疲惫，大野懒洋洋的将身体斜靠在墙壁上，习惯性的抠起鼻子，“今天刚到的。”
二宫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那边冷吗？已经下雪了？”
还没有，但是真的很冷！大野忍不住提高声音，“是你的话绝对不想出门。”
“就算不冷我也不想出门啦~”二宫的笑声总是有种尖锐。
“不过海鲜超好吃、”大野补充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注意到有个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走道本来便是静悄悄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说话的声音被包围在这通道里，反而非常清晰。有别人在更显出一种打扰，大野连忙压低声音。走道中的灯光晕黄着有些昏暗，暧昧不明。对方也低着头正在看手中的什么东西，身后跟着好几个重影。渐渐走近，大野才发现，竟然是松本。
……诶、
松本也在此时抬头看见了大野。气氛好像有点奇妙，可是那一瞬间松本没有打招呼，而是飞快的垂下手臂，将手里的东西遮在身后。
然后才对大野敷衍的淡笑点头。
耳朵中似乎还响动着二宫的声音，大野只是低声说，“等会再打给你”，便合起携带。他直起身体，注视着松本，然而对方却连让大野回话的时间都没有等待，已经侧过身径自摸出房卡。“滴”的一声，松本推开门，只留给大野一个模糊的背影，门又很快合了起来。
大野站在原地，有点不太明白。刚才松本拿着手中的东西，似乎是药盒，也可能是别的，大野没有看清楚。不知道松本那样明显的回避从何而来，既然松本不想让他知道，也许根本不关他的事。可是大野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抬起手指敲了敲那扇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松本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次是端正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被他这样看着，大野越发迷惑起来，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敲门的理由，只好含糊的问，“表紧吗？”
松本倒也没有露出做作的惊讶表情，温和而礼貌的说，“没有什么事。”
大野对他这样的态度迟疑着，松本却抢回了有利的主动权，“电话打完了吗。”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大野却不可能将他的笑容只是解读成社交礼仪。已经三十岁了还是不会处理这样局促和揶揄的投球，又或者是因为对方是松本才变成这样。无论如何，大野张了张嘴，气势一下子便因为这解释而输了，“是、是ニノ。”
喔，松本不置可否，又向他微笑了一下，“那么，晚安。”
说完便毫无留恋的关上房门。
那扇门“啪”的再次挡在面前，大野一动不动，随后泄气的垂下肩膀。
“……真的是ニノ。”他小声嘟囔。
253 = =2012/11/21 21: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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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j.orz.asia/forum/T.asp?Star=3&bID=3&id=342601&replyid=12055358
260 淮山2012/11/24 15: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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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果然生病了。
听到柏原挂了电话，大野在心里这样想。昨晚回到房间之后，他便疑心起来。当然，就算去问松本对方也不会说。
“好像是有些发烧，声音听着也很沙哑。”柏原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昨天着凉了。”
幸好今天不用去工厂。柏原和大野坐在旅馆的餐厅中，准备吃一点早餐。原本说好请柏原带他们在市内闲逛一下，海景自然很美，青森站旁的苹果工厂也非常有名，昨天刚离开新干线便看见巨大的LOGO，空气中泛着甜甜的苹果香气。既然松本无法出门，大野对于寒风中的观光也没有十分的兴致，索性取消了预定的行程，也正好让柏原有时间去拜访一下旧朋友。
两个人很快吃完早餐，柏原指点给大野附近有趣的商店和街景，临走时说，“要表带一些吃的回去给松本くん？”
好的，大野点头，“我带回去给他。”
然而柏原走后，大野重新看了一下菜单，认为松本未必有吃米饭的胃口。他向前台的服务生询问了一下周围餐厅的送餐号码，对方竟然拿出了一叠整整齐齐的宣传单。这就最适合那个挑剔的人了。大野拿起那些印刷纸，又去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牛奶和苹果汁——从来没有在其它地方见过这么多苹果汁的种类——牛奶请店员加热之后，他提着袋子慢悠悠的走回酒店。虽然也有考虑是否应该买药，但是大野对这方面并不是专家。感冒发热这类的小病，他总是什么也不做、用时间去治疗。松本昨晚既然已经买了，还是先去看看他的状况再说。
明明昨天已经觉得不怎么舒服，还是斤斤计较工作的细节，这种逞强的地方倒是一点没变。如果是樱井大概也会这么做，但是大野却不认为樱井是在逞强，因为他真的能做到，他是很坚强的人。如果是二宫呢，虽然二宫也不会向人求助，那只是因为他觉得太麻烦了而已。相叶？别想了，那家伙根本藏不住。大野自己的话，会怎么样呢……可是或许大家对他的期待并不那么高，所以也很容易被原谅。
说到底还是松本的自我要求过于严格了。
也可能没有。却因为交往过，所以才会对他偏心，将他的缺点认定为可爱之处。
对过去念念不忘，现状便慢慢变得看不清了。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喜欢或者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根本不是问题的答案。现在面对松本已经不像前几次那样慌张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大野来到松本的房间门口，伸出手指贴在门铃上按了下去。松本也许在睡觉，但是也没有其它办法。大野已经做好了要按到把全世界都吵醒的准备。
手指机械的重复着按压的动作，不知按了多久，他出神的倚靠在门框上。一切都太过放松了，以至于松本突然将门拉开的时候，大野不能及时的停下来，简直像是低级的恶作剧被当场抓住了一样。
“……啊、”大野措手不及的看着他。
松本的表情自然非常恼怒，连话都不愿意说，打开门之后径自转身，“嘭”的倒回床上。
大野挠挠鼻子，只好自己跟进去。
房间里十分昏暗，大野小心的绕过柜子和床脚，摸索着拉开窗帘。
一下子便亮了。
松本躲在被子里，面对墙壁躺着，只露出微微卷曲而乱糟糟的头发。这完全是没有礼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两个人独处的环境中，大野也觉得非常自由，再也不用因为担心别人的看法而多加伪装。就算松本在生气也不错，闹脾气可比那些工整的面具好得多。
“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大野走过去，毫不客气的拍拍他的肩膀。
松本的拒绝也直接极了，将被子又拽了拽，缩的更深一些。
大野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在另一张床上坐下。若对方不肯起床他也没办法，这样想着竟然就不再做什么，坦然的靠在床头，翻开携带默默看起钓鱼情报——这是大野近两年新开发出的兴趣。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空气的流动变得十分平缓，仿佛松本又继续睡着了。
然而只过了几分钟，松本突然烦躁的掀开被子，烦躁的穿上拖鞋走向浴室，很快传出哗哗的水声，连水声中都透露出烦躁似的。
大野依然一动不动。
等到松本盥洗完毕，再次回到房间中的时候，看上去已经利落很多，虽然头发微微湿濡着还是有些凌乱。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去翻弄柜子上的袋子，然后突然哼笑起来，“叫我吃点东西，吃的在哪里？”
鼻音嗡嗡作响。
大野放下携带，也不觉得内疚，诚实的看着他，“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唔，这里是外卖的订单。”
“……”松本瞪了他一会，大概是拿他没办法，已经说不出什么。他敷衍的翻着那堆宣传单，“柏原さん呢？”
大野从袋子中找出牛奶，打开之后向他递过去，“去见朋友了。”
松本坦然的接过来，没有道谢。
大野也不在意，看着他手中的那些菜单，“拉面怎么样？”
松本将它们扔回柜面，阴郁的按了按眼睛，“我什么都不想吃。”
“还在发烧吗？”大野看见他的下唇有些干裂。
“不知道。”松本无精打采的回答，重新躺进被子里，闭起眼睛。
大野犹豫了一下，挪到他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的。“不管什么先随便吃一点吧，然后再睡。”他的语气温柔了下来，还有一些奇妙的耐心。他不能否认自己喜欢松本有点不器用的时候，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向完美而努力的模样也很可爱，却难免想挑衅他。但是如同现在这种懊恼的情绪，只要看着心底便自然涌出源源不断的柔软感觉。
“那就拉面吧。”松本睁开眼睛，有点不自在的侧开脸。
等待送餐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对说话这件事谁也不感兴趣。
松本找出一件毛衣套上，头发因为静电变得更加凌乱。他难得的不去在意仪表，只是随便用手梳理了两下。“要看电视吗、”他将遥控器丢给对面床上无所事事的大野。
哦……大野顺从的按下开关，开始切换着一个个频道。这个时间连续剧还没有播，找到一个在北海道旅游的节目好像还不错，漫天的白色雪花铺满了大地，主持人和嘉宾在雪地里一边摔着跟头一边笑闹。
“盖好被子。”松本怏怏的靠着枕头，在旁边突然又说。
嗯？大野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便听话的爬下床去扯被子。他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旅馆的被子边缘总要紧紧压折在床垫下面，总是要费点劲才能拉开，连床单都有些乱了。不管怎样，他终于按照松本的要求，月兑下外套，然后钻进被子里，继续看着那松懈的电视节目。
也许是太过温暖舒适，又没有别的响动，大野竟然不自觉的睡着了。
他睡得非常安宁，甚至做了两个无关紧要的梦。
一切都那么好。
以至于他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在哪里。
但是可以听见松本说话的声音，压的有些低沉、却因为生病而变得软乎乎的鼻音。老实说那个声音就像在深夜中的广播，真的很催眠。而没有让大野继续睡下去反倒清醒过来的，是松本话语中藏不住的负面情绪。
“……上次我已经解释过了……其实你根本不关心……就算当时……”
再然后是很长一段的沉默。
“……就这样吧。”松本疲倦的说着，将携带丢在了床上。
大野偷偷睁开眼睛，电视还开着，不过调成了静音状态，只是一味切换着画面。床头柜上不知从哪里多出一个碗，上面有拉面店的图案，已经空了并且被洗的很干净。大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是不是等会再醒比较好。他正迟疑着，松本突然转过身来要拿水杯，就这么发现了他。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抱歉，吵醒你了吗。”
没有，大野摇头，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不知从何说起。
松本的神色平静，拿在手里的杯子转而递给他。
“谢谢。”大野轻声嘟囔，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才看着他，重新找到话题，“拉面已经吃完了吗？”
嗯，松本比之前看上去恢复了点精神，虽然脸色还是略微灰白。“柏原さん打过电话给我，说是等下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大野点点头。
房间再次安寂下来。
冬天的太阳下山很快，这间屋子的窗户在上方，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天色还是有些苍亮的，但是那些孱弱的光芒已经不足以充盈室内了。松本盘腿坐在床上，微微扬起脸看向外面。他的毛衣明明是暗红色，却混在房间中的阴霾里，显得十分浑浊。发尾颓唐的卷曲着，脊背画出一道孤独的曲线。
这样侧影的画面投身寸在大野的瞳孔，使他有种不忍的心情。他还是开口问，“怎么了吗？”
松本转过头，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一下，“和女朋友分手了。你是想问这个吗。”
大野张了张嘴，“……你想说这个的话也可以。”
松本漠然的倚向墙壁，“没什么特别的。分手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现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讨厌鬼。或许生病和情伤是可以被原谅的理由，松本却在放纵自己说出那些明天一定会后悔的、令彼此都难堪的话。
大野抿起下唇，不愿回嘴。
而松本显然已经放弃了，连日里持续不断的压力使他沉迷在这来之不易的任性中，仿佛认定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不会被裁判。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声音中有一种安静而残忍的力量，“我们，虽然之前就有些争吵，但是回到东京的时候，两个人都明白不能继续下去了。人真的很容易被环境动摇。五年之后再回到东京，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发现和京都的那个自己不一样了。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厉害，曾经住过的公寓，曾经去过的公园，曾经交往过的朋友们——我是选择离开的那个人，其实也是被抛下的那个人吧。”
“但是大野さん好像没怎么变呢，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突然看向大野。
他的唇角竟然是带有笑意的，却绝不是有趣的意思。
那一瞬间，大野觉得这暗稠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扎到了自己，不是很疼，可是喉咙因此而不太流畅，不得不用些力气才能发出声音，“……和你没关系、”
松本这次是真的笑了，“你在生气吗？发现我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一直在不满的就是这个吗？”
大野简直无法再忍受下去，无法忍受松本这样取笑他千辛万苦才逼迫自己承认的、却依然决心认认真真来与之抗衡的东西。他并不是非得找到什么答案，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而现在松本的模样，就好像在说他必输无疑。
也许其他人可以，但是这个人不行。
大野直起脊背，很久没有这样彻底的被激怒了，耳膜中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你变没变是你自己的事，难道我没有改变就是错的了吗？”
松本固执的直视着他，“这和对错没有关系，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是你先逃走的！”大野拉高了声音。
他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他没有明白到自己在说什么，他从来没想过会这么说。若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哪怕一丁点，都不会说的。
然而人们总是这样，月兑口而出那些来不及辨认的潜意识。
一切安静了下来。
松本看着他，过了一会，才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开口，“你责备我……？你觉得是我的错，是我让我们分开的，对吗。”
不对。
大野却撇开脸，什么都没说。其实他不是这样想的，也许在非常伤心时曾经冒出这样赌气的念头，但他并不真的这样觉得。可是解释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不知为何，他也不想解释。
松本缩起身体，也不再说话。
这片空间中的氧气不知去了哪里，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吃力，竟然能清晰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从窗户中看到一小块的天空是深蓝色，房间仿若牢房，一片暗沉，什么都看不清。气氛被永久的囚禁在这种灰黑中，还有看不见的无声疼痛着的伤痕。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是柏原回来了。
283 淮山2012/12/4 16:11:00
-1203-
临走的那天，青森下了雪。
还不到大野想象中的低温，所以有点出乎意料。也不是早上起来发现一地银装素裹那样浪漫的场景。他们坐在taxi里，最初是柏原先察觉的，还以为窗户上一条条湿润的痕迹是雨水。等到下车之后，凉意粘在他们的脸颊上久久不散，才发现是雪粒。
“真的是雪！”松本仰头看着天空，语气中充满惊喜。
“也对，京都很少下雪吧？”柏原在旁边说。
是啊，松本惋惜的点头，“这还是今年第一次看见。”
距离新干线出发还有一些时间，他们便去了位于站旁、近两年被视为地标的苹果工厂。虽说以工厂命名，一走进去看到的景象和高级商场差不多。两边整齐的摆列着各种新鲜水果，干净清爽的货架一目了然，具有工厂特色的木箱也十分能引起购物的欲望。连投身寸的灯光都经过巧妙的艺术设计，整个空间散发着清香。
“那么，半小时后在这里集合。”柏原笑着说，“解散！”
冬季的水果，其实东京是不缺的。然而这里真正有趣的，是另一边的半成品加工区。通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苹果被运送进木桶碾榨成汁的过程，简直就像参观葡萄酒厂似的。旁边的货架上也有种类繁多的苹果汁、苹果酒、苹果汽水、苹果饼干等等。大野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苹果】这几个字了，眼花缭乱之下，拎出一联苹果酒抱在怀里，准备拿去结账。
走到结账台的时候，正好松本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松本也看到了他，优雅的抬了下手示意大野先请。和前几次一样，大野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谢谢，站到队伍的末尾。
松本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没有交谈。
那天之后，他们就几乎再没有说过话。虽然在柏原面前样子还是要装的，但是松本病后的咳嗽变成了很好的借口。
不仅是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恼怒和怨气，还有一部分尴尬，来自于冷静后的歉意。
这种心情恐怕双方都有。
所以才变成彼此回避的现状。
虽然同样是回避，之前那种悸动的心情却已经从大野心中消失了。松本也很少看他，不再泄露出任何暧昧不清的气息。在这苍白沉默中达成的共识，两个人都明白。
——话已经讲成那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也许是时候结束了。
就像从阴沉的天空中纷纷扰扰飘落的雪花，消无声息将大地上的一切埋葬起来。
回到东京没过几天，相叶便兴高采烈的找了上门。原来二宫向大野说的时候，相叶并不是“有这个打算”，而是已经看好目标正准备办理购房手续。
“决定的真快啊……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大野倒了一杯水给他。
“诶？我没告诉过你吗？”相叶抓了抓头发，“也不是啦，有个朋友本来打算结婚的，谁知道刚买下来就工作调动到大阪去了，就问我要表，说可以便宜一点。”
结婚用的公寓想必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这么看来倒也不错。
快到三十岁，总觉得需要一些动力啊。相叶靠在沙发里，突然若有所思的说。
大野笑起来，“要结婚吗？”
“那还很远啦！”相叶沙沙沙的笑着，反手打了一下大野。相叶的弟弟有个交往稳定的女友，似乎之前听他说起过已经有了结婚的念头。不管是继承家业还是娶妻生子，弟弟都显得要稳重的多，这也是他们一直拿来哄笑相叶的事情。
不记得什么时候在电视上看到过，有人说男性的朋友圈子也有奇妙的地方，一旦其中一个人有了女朋友，其他人也会陆陆续续谈起恋爱。若这是真的，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几个里还没有人安定下来，所以结婚之类的事总是显得非常遥不可及。
大野自然是唯一有过婚姻关系的人。但是情况过于复杂，以至于比起前妻、大家的记忆中好像只剩下他那个更复杂的前男友。
总之相叶也不是来找他恋爱相谈的。
大野给了他之前会社里同事的电话，是辞职之后还有经常一起出来喝酒的关系，“他一直专攻家庭设计的，你就说是我的朋友就可以了。”
相叶高兴的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准备离开时他拍了拍大野的肩膀，“等我搬进去之后，请你们到我家来玩哦！”
好。大野笑着关上门。